【 2005-08-08 00:38:36 编辑:深秋小屋 字体: 大|中|小】
相见欢
周矢言弹琵琶,她有玉葱般的手指,那手指滑过君欢的背脊,冰凉的一道,从颈至尾骨。君欢闭着眼,从后面捉住她的手,轻道:“矢言,不要。”
岳君欢喜欢矢言的头发,长发如瀑,她常说自己是迷途的孩子,要靠闻着矢言的发香才找得到回家的路。矢言笑说那哪天我不要你回来了,我就落发当尼姑去,你找不到我,就自然会去找别人。
不管我走得多远,遇到什么人,我都会回来找你。君欢一边帮矢言涂指甲,一边信誓旦旦。“是么?” 矢言问。
君欢停下涂蔻丹的手,凝神说“我记得你的声音你的脸,人群中,我仅靠回忆,就能把你找到。” 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笑,低头道:“涂好了,看,多专业。”
第一次遇见矢言,君欢正在窗口写生,听到琵琶声,寻声望去,便看到矢言倚在阳台上弹琵琶。真难得。君欢想,大天光穿白睡袍弹欢沁,白袍子铅华褪尽,却有春光引人入胜。君欢探出身,窗外是灰灰的天,女生宿舍高高低低撑着万国旗,楼上的站在窗口煲电话粥,楼下千呼万唤,“去不去吃烧烤?”君欢朝矢言吹口哨,矢言转头,笑道:“女孩子也来这个?”君欢点头道:“我坏嘛。”矢言向她瞥了一眼,收了琵琶,自顾自进去。转身之间,君欢看见她细小的肩和颈,风吹过来,白袍拍打着腰。手臂是细实洁白,太湖里捞出的水藕。她进了屋,顺手带上门,同室印佛蓝说:“大热天的,怎么把门关上了?” 她说:“好多飞蛾子。”静静给自己 倒杯茶,扶了床沿低低喘上来。
矢言早听过君欢的事迹,南京女高的校花,来苏大后没少招惹是非,学院开迎新会,她晚到,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狠狠砸过,每个人都转头看她,矢言记得她那天穿洋红马甲裙,配三寸的高跟鞋,她坐到矢言前面的空位,矢言闻出她擦了雅顿的“美人”。之后的舞会室友拉着她讲话,那里君欢在跳舞,她穿着高跟鞋,那男的矮过她,跳完一支又有人上来邀舞,君欢就和他跳。
君欢在学生会的酒吧做女招待,矢言远远看到她束了头发,烟熏妆,白色polo衫,宝蓝的褶皱短裙和高跟靴,男生去酒吧点个最便宜的青岛,就为看她。
再遇矢言是在十全街,君欢挑了一块丝帕准备付钱,突然被人拉住,回头看,却是矢言。矢言把她拉走:他欺你是外地的,卖给你贵,我买半价就行。” 君欢笑道:“真的吗?反正我也不想买了,我请你吃西点。”
君欢要了份鲜奶油,“真巧” 她道。“你久没弹琵琶了?” “ 断了根弦,来这来配呢。” 矢言说。君欢凑近,把手搭在她手臂上:“你可真瘦,我一到冬天就有发胖的危险,简直是痴肥!” 矢言说“那你还点奶油,自作自受,不可怜你。” 君欢“啊” 了声,笑说“我就喜欢放肆,比如吃高脂奶油吹你口哨,矢言,真的,你平时四平八稳,荣辱不惊,但有人逗你,你就立即刻薄起来。” 她停了停,又道:“真是可爱的。”
其后矢言去找君欢,寝室里众人在打牌,瓜子和可乐的空罐。矢言站在门口,君欢看见她,招她到自己床上坐,床上扔了几本杂志和指甲油,君欢拉她到自己身边:“来帮我看牌。” 矢言便在她身后,扶着看牌,君欢的小臂细细扁扁的,她戴着一堆银镯子,像是蛮荒地盛装而行的女儿。矢言拨弄着问:“怎么那么多?”君欢道:“你猜。”矢言笑说:“男朋友送的吧,那么多人,一人送一个。”君欢打了张副牌说:“你以为。自己买花自己戴。”
对方神色凝重地放下一对十,君欢一对王分甩出,对方满盘皆输,甩手不打了,君欢让矢言接牌,和她一家。矢言埋底时,君欢指指墙上的国旗,矢言会意。正式开战,两人都是出牌如飞,似有默契,对家怎么都拿不上四十分,同室老二喝了口啤酒,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两个女人,小四,跟她们拼了。” 两人一路打上J。
楼下有人喊君欢的名字,君欢说:“别理他。”下面见没人应,手机就响起来,君欢也不听,最后那人贿赂了门房,上来后站在一边,手足无措道:“我打你手机你怎么都不应呢?” 君欢也不抬头道:“没听见。” 那边说:“别打了,去吃饭吧,我有话同你说。” 君欢横了他一目,道:“吃饭怎么不去找你女朋友呢?” 那人支支吾吾,君欢终是放了手上的牌,找了个人替她,她对矢言笑笑道:“真可惜,否则可以通关。”
她去了,矢言也无心恋战,胡乱找了个理由走人,晚上君欢来找矢言,她搅着蚊帐笑道:“你一定以为我道德败坏,明知他有女友。” 矢言笑笑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他缠着你,你何错之有。”
东窗事发,女朋友兴师问罪吵到宿舍,软磨硬施死赶不走,君欢说:不是我要去勾搭他,是他死缠着我,要我是你,走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女子临走前猛甩了她一巴掌,矢言就在旁边,以为君欢必要还手,但她只挑了下眉,叉手冷笑,那女人走后,矢言轻摸着她的脸,道:“痛么?”君欢倒在床上,在暗处点了一支烟,由它自己烧着,“真可怜。” 她道。“何苦如此。”
“心比天高” 君欢心灰时也会苍凉地笑笑,“矢言,爱情不过是浅尝辄止。” 但只是一会,她就好了,熄灯前跑来,“矢言,我们去吃夜宵。去跳舞。去看午夜场。” “不行,回来大门都关了。” “怕什么,总可以爬墙。”
矢言带君欢去观前街吃素面,君欢说自己是无肉不欢。君欢吃饭喜欢剩底,矢言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限。”君欢去狮子林写生,买回栀子花做的手环,自己一个,矢言一个。君欢把衣服都扔在箱子里,随要随取,矢言在二手店买了一个简易衣柜,把衣服一件件折好挂起。君欢被高跟鞋害到残废,矢言禁了她一月的高跟,找出自己的绣花鞋给她穿。
年中清理,矢言从箱底找出一块桃红的织锦缎帕子,“放在我那里捂霉,你要帕子,就拿去吧。” 君欢接过,对着光看锦缎上绣的鸳鸯,然后问:“我拿走了你怎么办呢?” 不由分说地摘下颈子上的Givenchy丝巾系到她手腕,喷了点香水在上面,“我的味道,留个纪念吧。”
在苏州上大学,女生周末时常就结伴去上海玩,室友不在,矢言和君欢就腻在寝室里,去采芝斋买一堆话梅,桃干,白糖杨梅来吃,吃到身上细索着都是白糖绵绵的粒子。有时矢言会弹琵琶,说一段“三笑姻缘”,君欢不太懂苏州话,笑嚷着要同声翻译。矢言读黄碧云到叹气:怎么偏是好人早死,坏人得逞,娇媚的为钱谋身,相守的无甚真心。她掩卷:“怎么可以?”君欢在旁边睃了她一眼,“你这么单纯,又怎么可以。”
追君欢的男子依旧不少,有几个纠缠久了,认识了矢言,便半路变节转投汉营。话剧社上演<<七月流火>>,关诚涵邀矢言去看,矢言说:“你怎么不请君欢?还以为你们俩好事渐近。” 关诚涵皱了皱眉头:“她裙下臣无数,不差我一个。”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君欢在楼道上看到两人手拖手回来,心如刀绞,找到矢言,矢言正自卸妆,君欢倚着门道:“他不适合你,你可以找更好的。”矢言冷笑了声说:“好的你岂会轻易放手,他们不济,才要我枉作小人。”
是夜,君欢在熄灯后去找矢言,矢言已经睡了,她爬上她的床,搂着矢言道:“你错待我了。”矢言没有吭声,君欢把长指甲狠狠掐着她的手心,矢言没有喊痛,只是直直地盯着她,兵戎相对,为她有这样的勇气。黑暗里君欢吻了矢言,胸口起伏,鼻息咻咻,唇咸如泪,“我要你爱我。” 她说。
“是的,君欢,我爱你如果你爱我。”
君欢把酒吧的工作辞了,不再在外面厮混,一心一意待起矢言,矢言投桃报李,课上相随,课下相陪,好时喂汤病了喂药。金门外西园寺香火鼎盛,矢言君欢不信神佛,也请了一卷小香凑热闹,就着烛火点着,各执一半道:“生生世世。”香插进铜炉,付之一炬,君欢呆呆地看它烧完,方知何谓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流言蜚语传来,矢言说:“我们少见见面吧。”
君欢冷笑,言犹在耳!如此不如永不相见!
夜躁蝉鸣。君欢大张旗鼓地在宿舍开内衣派对,穿着热裤跑去把窗户大开,音乐震耳欲聋,楼下有男生吹口哨,君欢拿脸盆盛了水迎头泼下,之后被楼管找去,回来时已凌晨一点,看到对楼矢言的那堵墙,想到墙里这个人,一时五味俱陈。
后来和同寝为了小事吵架,冷言冷语把人家气跑,上课与教授针锋相对,被请了出去,百无聊赖去自习室,在纸上反覆写周矢言三字,左一个,右一个,既喜又憎。第二朝梦醒,决意做个了断,梳妆打扮好去敲矢言的门,“你倒是爱我不爱?”问得直截了当,若回答爱就吻她,冰释前嫌,若是不爱就永不回头。
矢言道,“爱如何不爱又如何?”递过一张纸,是份警告书,纪委监察发的,书中说某同学被反映搞同性恋云云,特此警告,如不反省,小则通知家长,大则处分云云。
“嫖妓的不管,作弊的不管,专管别人拥抱接吻,谈情说爱。”君欢把纸摔地拿高跟鞋踩。她拉过矢言的手放在胸口道“我们不言将来,只是不能如此断送牺牲,人生不易,你我岂能枉费至此。”
捱到大二,君欢和矢言在校外找到一室一厅,素日与君欢有隙的也闻风赶来送行,假惺惺地握住手说姐妹一场,君欢笑:“走后哥哥弟弟们就拜托你们了。”众女也笑:“当仁不让。”矢言父亲早年抛妻弃子,矢言妈母担父职,此次特地跑来视察,君欢待在一边甜甜地叫阿姨,颌首挺胸,款款而答,应酬本来就是她的长项。矢言在一旁低眉顺眼,手指在手心里画圈,虽然她妈不可能知道,但她还是骄傲的紧,她爱的人呵。
两人身无长物,只去家具城合买了一张大床,在店里欢天喜地付了钱,付现,厚厚的一叠,快乐到来不及心疼,年轻呀,精打细算都是种罪过。
晚上君欢蜷在双人沙发上,把电视打开一边磕瓜子一边写学期论文,矢言窝在她脚跟,君欢撩她娇嗔:懒样。矢言素面朝天,君欢偶而对着镜子给她描眉,化完后细细端详,执她的手道:“举案齐眉。”矢言有段时间看张爱玲看到冷淡世情,句句苍凉,君欢不满道:你最近言语寡味,再下去可成仙去。矢言笑笑,第二天买来林燕妮全集,晚上拿脸贴着君欢的背,抱着她的腰说:一见你就误了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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