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四 火色的潜星
我一直希望虚构一个我自己喜欢的故事。可是我无法想象生活被幻觉取代的样子。尽管我知道生活原本虚幻，我刻意记下的情节不是本身的全部。然而虚构依然是一种圈套吧，就像我无法想象没有虞姐，没有少男，没有小夕，没有我么么，我的世界怎么能继续下去。我不想冒险，我希望焦灼的一切会变得条理起来，变得可以理解起来。于是我又一次选择尊重那些原本的故事。我只是犹豫着怎样变动一种方式来掩盖我的绝望和失语。
对于后来小夕和少男真的在一起了的事实，我怎样交代呢？我怎么交代出来我内心的伤痛呢？
那是在小夕问我是否喜欢她之后的事情。喜欢一个可爱的朋友，即便她是恨我的，我觉得没有什么可回避的。小夕依然问喜欢少男吗，我回答喜欢。
“如果我们在一起，会喜欢吗？”多久以后我才能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呢？我当时回答的是：“会喜欢。”我知道她说的“我们”是小夕和少男。
然而我不知道当我看到他们真的走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是那么的痛。我开始厌倦自己最初的爱情，开始为虞姐感到不平，甚至开始嫉妒。然而我嫉妒的是谁呢？
世界摇晃了。我倾斜了。
小夕。
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小夕的妈妈原谅了我和我的父亲了吗，当她把小夕送到车上的时候对我说：请帮忙照顾小夕，她是一个不甘于留在这个家里的孩子，给她时间帮她也让她自己成熟。
我回答：嗯。放心，学校的酒吧并没有喧嚣，是适合她的。
说是我照顾小夕，其实是小夕保护了我。就在那个时候我感到很安稳，或者是安全，有人同行同处是幸福的。
决心再次回到学校的那段日子，也是和你相处的时间最长一段时间了。你总是说我依赖你已经越来越没有出息了，那时候你原谅了我曾经的无知吧，原谅我对你的母爱的企图之心吧。那时候你说你更愿意看到我快乐的生活着了。可是就在少男没有真正走进你的生活之前吧。
读研的日子是忙碌的，如果没有你，我将要发疯了的。我感动的是你对我从小就有的关怀吧。你说你喜欢着我的时候我几乎忘记了，我几乎忘了你说过你是恨我的。放弃了自己的故乡而追随梦想到这个城市，还记得最初一起装修这不大的房间做酒吧的时候我们和好了的场面吧，我们拥抱了那么久那么久。那是我生命的童年之后的另一段美丽时光，在我读书的十几年里也没有体会过的快乐和自由，还有，有你陪伴的不再孤单。
酒吧往往在这个时候最为热闹。学生们喜欢在这样的黑夜来临的时候走进这里，默默等待自己的同伴。
“小夕，记得九号台，给我永远留着的。”微微发胖的高挑的少女，每周五的晚上都会来到，7点过半到来的径直走到九号台的另一个瘦小腼腆的女孩叫阿蒙。
“么么，你信不信，她们不是一般朋友。一定是恋人的。”
“两个女孩啊，那怎么看的出来的？小夕你不要乱说。”
小夕一边笑着，一边看着她们却催我说：“快去自习去，快去快去……”
我不是一个不懂得暗示的女孩。阿蒙和我撞了个正着，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而温柔的目光一下子搜索并定格在九号台前的女孩那里。
“你快过去啊，人家在等啊。”我笑着让开，走出去。我回头，看到小夕在那里开心的和她们交谈。后来我知道，原来小夕和阿蒙和那个女孩结成了一个神秘的同盟。如果没有错的话，就是女子联盟了。那时候我不知道在女孩的心里什么是最重要的，这样的姐妹情谊??也许比我想象中的重要的多。
不久，小夕就一脸郑重的对我说道：“么么，我终于知道了，我也决定了，我要娶老婆了。”
“啊!是小夕你吗？”我大笑，却并不震惊，“开什么玩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啊。”
然而就在她闪亮的一双高傲眼睛里我发现，也许小夕不该是一个女孩，她是那样坚硬、决绝、不喜欢妥协、热爱报复。那张酷似她妈妈的脸并没有该有的温柔和细腻。她是受伤了，她很冷，立在哪里就冻在那里。
“你不该是个女孩呢。”呢呢喃喃，我的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那你呢？么么，你觉得你自己是个很好的女孩吗？”小夕挑剔地看着我，“小时候起你就不乖的啊。”
“我忘记了，”我看着小夕，“我不记得了，小夕，我对我的过去都没有印象了，只是，只是你说过你喜欢少男的。”
“你觉得很受打击了吗？可我也说过我喜欢你的啊。”小夕的话一字字的，就在那个晚上印在了我的心上。“那么，我妒忌少男。因为你喜欢他也因为他喜欢你，哈哈…….你害怕了…..么么，我想我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了，么么我不会再说了。”
是报复吗？
这是什么呢？我一直也不知道。那我是什么？那少男是什么？那小夕是什么？
长到18岁以后就开始保持瘦小体质并孱弱忧郁的我疑惑地看着我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小孩子，我记得当年她是那么小，我还觉得我没有什么话跟这个小孩子分享。然而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了，她长大了??高高大大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反而渺小起来，无端端被她逼视着灵魂。
然而，我需要选择吗？
我觉得我开始喜欢这个人。以她想要而没有发觉的方式。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我在那个时候为什么要作出决定，为什么要把小夕看做我成年之后的一次唯一的恋爱对象。为什么我会在她那里看到她的妈妈、我的妈妈、虞姐还有洪家少男的影子?
那是一种奇怪的混合感受。再见到小夕的感觉是唯一的不再可能重来的了。但是我学会了回避这样的感觉，那是我自救的方式。
女孩和阿蒙终于分手，在我刚刚知道她们可能是恋人来不及祝福的时候。阿蒙捂着眼睛哭了，我们看着女孩一个人离开了酒吧，她的表情和往常没有不同，只是没有和我和小夕打招呼。阿蒙走过来，付钱，小夕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我听见小夕说：“对不起。”我才知道是阿蒙喜欢上了小夕，所以小夕也要决定喜欢女人了。这一切由姐妹情谊而来还是由于小夕她恨她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以及所有的男人？
自然没有小夕想要的结果。是我透漏给了小夕的妈妈因为小夕被阿蒙喜欢而准备喜欢女人的吗？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但是出于怎样的担心我必须制止吗？小夕的妈妈哭着要小夕回家了。
“么么啊，我家小夕终究是学坏了。么么，你们对不起我，你们对不起我的小夕。一样对我，也一样对我的小夕吗……”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小夕的妈妈突然那么愤怒，超出我的想象，然而又饱含温情。她一直怒视着我，但是没有提到我的父亲。小夕不得不说她不过是想和一个男人同居，而小夕妈妈的愤怒也许来自那个不知名姓的男人??根本不存在的一个人。
有哪个男人吗？
是阿蒙。她们并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以为我会原谅你吗？不会的。”这声音长久的震动了我的心。
小夕走了。少男也突然就没有了。我先是空白了，然后记忆被重新充满。我开始想象另一个世界。
我曾经希望这一切都是虚构的。那样我不会，我不会背负着你给的十字架而不得解脱。小夕，我不知道我会在愧疚里从此喜欢上你。我突然想到我的父亲是以怎样的急切去寻找你的妈妈。而我，秉承了他命中的那份眷恋，他多么依恋你的妈妈我就有多么依恋你，这是命运吗？
我觉得是惩罚。
可是，我可以喜欢吗？直到我毕业，我们也没有见面了。酒吧变成了文具店，店主是一个中年男人，我从未光顾。我会遇到阿蒙，但我们是陌生人，没有小夕??我们也就没有关系。
我感到很孤单。时光一去不返，小夕，你很自私。

                    断章五 闪烁的子夜
之后，朋友们已经开始给我正式的介绍男朋友了。小夕，你不知道我这样的女孩子是多么的不可爱，我不看他们一眼了。
她们唧唧喳喳地企图为我指明我的路。可是一切是黑暗的了。
我看不到光明的可能。已经成年的心开始学会了郁结在一个人的世界。小夕，我感到很孤单。我孤单于这个世界里有那么多意外，比如熟悉的人之间突然增长的神秘情愫；比如陌生的人在一个瞬间就决定一生走在了一起。比如我和你；比如你和少男。
返回到家里的日子，是你和你妈妈平生以来最为僵持的时段。我也曾经为此感到担忧。仿佛一些类似的镜像在不同的时空浮现在我们彼此的生命里，有所消失，有所铭记。
曾经的那时候，我是决定专心喜欢少男的。我妈妈是如此厌恶那个和虞姐好上的男孩。似乎我也不愿意承认他和虞姐是有真的感情，直到他们分开了，我决定再次走向少男的时候我的妈妈用极端的自残来逼迫我的良知，还有我的可怜的虞姐，让我终于放弃了少男。我的感情世界开始失落然后是空白。那时候你出现了。
你指责我和我的家人，然后你走进了我的生活。想到这些你就是可爱的，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可以给我那么多的煎熬和惊惧，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犯罪的人，可是你也许是原谅了我。你为了惩罚我而喜欢少男吗？你为了惩罚少男而喜欢我吗？或者你为了惩罚我而喜欢我？然而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为了求得原谅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会作出那样的决定。我看到你的发光的眼睛的时候就会有种被吞噬的感觉了。小夕，在对你的回忆成为我的重要命运时，你简直是在取笑我了吗。可是我该怎么办？
读书、认真的完成学业，然后找一个同样读书出身的男孩子结婚、生子，过所有人想象中的生活。我以前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不了，我开始想要另一种生活。小夕，我开始注意我瘦小的灵魂中长期缺少的东西，我需要的不只是男人、不只是一个小孩，而是被爱的感觉。这感觉没有人给过我，我的妈妈没有、我父亲没有、从小努力去爱的少男也来不及有。我的心其实一直在干渴中寻找清凉的感受。
我回忆你还在学校的时候，还记得吗？那一天一个男孩子跑到我们面前你立刻就断定他是来找我的。
“么么同学，你好，”他开始脸色羞赧起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注意你很久了呢。”
“为什么呢？”我追问着，我不知道男孩子会喜欢我什么，或者说我不认为我是个讨男孩子喜欢的女孩，这也许是我一直没有交上男朋友的原因。
“天啊，还问为什么吗？么么是一个让人心动的女孩子呢。”他也许觉得我是受宠若惊了，就继续说，“是那种让人心疼然后很想保护的女孩啊。”
“什么？我需要保护吗？”我感到很意外。
“感觉是。那种小女人的感觉。”他笑着。
“小女人？我还是女孩呢。”我有些生气了。我转身拽着你跑掉。
“你以为你是谁呢！”他在后面愤愤的冲我们喊。
这是我在校时唯一一次被男孩子追求的过程了。小夕，你当时那样放肆的笑着，我认为那是嘲讽了。
“小女人，小女人。么么成了人家的小女人。”你说着，用你高大的身体靠近我，“需要保护的么么，跟我在一起吧，我的小女人，我保护你呢。”你的开玩笑的口吻竟然让我误以为真了，我甚至是感激地望着你了。然而，为什么那不是真的呢。阿蒙在很远处一喊到你，你就飞跑掉了。
为什么我的内心会有酸楚？会有失落？
这些其实你是知道的。你总是问我：“那个阿蒙就不会让你觉得难过吗？”我只是骗你说不会，而你会接着说：“你不难过我很难过。”
难道我不懂得暗示吗？
那些夜晚，当你试图将你的脸靠近我的脸的时候，我转过去了，只是因为我急剧的心跳不止，我感到温暖，我不知所措，所有的影像都在消失，虞姐没有了，少男也没有了。我的世界只剩下那悸动。我甚至不敢再看你一眼，我是那么的羞涩，我刻意回避着，却渴望你更靠近一些。可是我是那么的羞涩。
难道你不懂得暗示吗？
你回到家里不久，就答应了和少男交往了。
“避开比较好，”你总是微笑着对我说，“仇恨不能继续了吧。我妈妈现在已经恨你了，因为她知道我是偷偷喜欢你的呢。”
我几乎不能说话，我咽住了，我真的要哭了。小夕，请你不要就这样避开，我会觉得冷。
“可是你的父亲，因为他的依赖，我妈妈一直很苦，我不能原谅他。可是我的父亲呢，他从来没有爱过我的妈妈，也没有爱过我，谁叫我不是男孩子呢。么么，我觉得我是可怜的，可是你也很可怜啊。从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需要爱护的。”你这样说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在颤动个不停了。
“你妈妈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别人身上，总是对你不好的吧。记得那时候伙伴们总是叫道‘么么，么么，洪家少男的老婆’，哈，其实看出了少男一直保护你呢，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很伤心呢。我喜欢你，我也喜欢少男啊。…….现在是他向我家提亲了。”
你开始冷峻地看着我，做出了你的决定，你不会像你父亲那样伤害你妈妈的，也不会伤害身边的人了。你说你和少男会相处得很好，你妈妈也一直喜欢少男正如少男的妈妈一直喜欢你，她们希望结亲。你知道我已经不爱少男也不会因为失去了他而伤心了。
于是你走了。在我发现我对少男的青春梦幻必须结束不再爱他的时候，也知道少男一样不再爱我，他彻底爱上了你。
我的崩溃山高海深。
“么么，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她让我感到惊奇。你知道吗那是一种惊奇。怎么小时候没有注意过这个小孩现在那么美丽成熟，我觉得她就像一潭深水，搞不明白却被吸引了。么么，么么，你原谅我吧，我必须和她在一起。”
我的少男终于企求我的允许了，可是我觉得多余了。少男对我，那不过是从小不能舍弃的初恋感觉，而对虞姐也不过是一种不成年的冲动。我不怪他，可是我的脑海里充满了我的虞姐，她还在默默等待她的少男给她一个家，她以为他会永远许诺。她错了。
小夕，你一定也是爱少男的，你并没有因为家人的要求感到悲伤或者无奈，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把你的手放在他手里。你看着他笑，收敛起放肆的表情就变得更加迷人。你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除了我，在你们身后学会了注视的我。
然而你伤害我了吗？
是我执意如此，不愿悔改。
“小夕，小夕??”，我跑到小夕的家里喊她的名字，我不顾任何处境就说了出来。
现在，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没有人对我说的话产生任何反应。你只是看着你的妈妈。她微笑着，依然像小时候那样待我，那么的慈悲地说：么么乖，回家吧。你不说话了，附和着你妈妈的意思。我觉得无比沮丧，我离开了。
永远的，你妈妈会以爱对我，包容得没有选择。装作不知道我们的秘密，她微笑着，让我只能在伤心里沉默。小夕，我一直喜欢的你的妈妈，可是，对不起，她好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