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07-18 21:44:51 编辑:长劫 字体: 大|中|小】
流年似劫
之萨克逊的异教徒
莲乘寺的玄武岩广场,空气中永远浮动着野蔷薇的香。梵音在晚风中唱响时,心就空明得莫可名状。
天边摇摇欲坠的夕阳,周身浴血象是受了很重的伤。
翔也,如果哪天我找不到你,我就等在这里。岁岁年年……你总会回来!
女孩回过头,泪珠在衣袂上绽开:一滴、两滴……空气中就混进了难言的苦涩。
那一刻,我轰然跪倒在自己的阴影里……
一
凌晨2:23,在呕血的预感中惊醒。
我就要见到你了……
摸着颈上的茧绸护符,我在黑暗中微笑。
五根手指用力抵住绞痛的胃。指甲刺进皮肤的瞬间,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叹息。
把三片巴比妥卷着凉茶吞下去,倚在墙上,泪水忽然漫过耳际……
二
那一年惊蛰开始,生活朝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方向绝尘而去。故乡那个天很蓝的城,忽然在春夏之交的一场死走逃亡后,抽象成衬衫口袋中几张褪了色的旧照片。我被回忆追杀着流亡到离家三千公里的北方海滨。日复一日用苍凉的海水稀释悲哀。
物色到有落地窗和天台的顶楼公寓,远离市中心的繁华,但租金不会将一个年轻异乡女孩逼良为娼。我餍足地蛰伏其中,过颠倒乾坤的生活。兜售程序、贩卖CG、强奸文字……化脑细胞为面包,活得懒散而郁闷 。
寂寞时只有对着记忆发呆――照片上的每个人:爸爸、妈妈和我,莲和佳栀,帅的一塌糊涂的邻家小哥```````` 似乎都可以永远那样光芒万丈地笑下去。但如果我试图把他们与现实对号入座,结果是永远徒劳地甩甩头。
拒绝翻动的记忆……
风中飞舞着撕碎的信笺……
关于离别的只字片语……
佳桅,翔也,等我病好了,再给你们做那种苹果沙拉,好不好?莲嗅着佳桅带去的百合花,苍白的脸笼着回光返照的惊艳。
佳桅抚着她的额头,淡淡地笑,藏在身后的左臂上还有失血的瘀青。我别过头去抓紧西畴的手……
莲,你不会好了,知道吗?父母用成人血腥的理智放弃你了――他们有了新的孩子。佳桅的血快抽光了,我的长发只能卖一次,没有人救得了你――
没有人救得了。
……
……
莲死于立夏那天午夜,走得清净,没有等任何人。
翔也,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要好好的。为我们每一个人,好好的。
佳栀沿着一条废弃的铁路秘密出走。
替我看看我妈。别忘了清明在莲墓前放百合。
佳栀,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还都是孩子!
可是这里的每一颗空气里都有莲的气味,她带走我了的血,她把什么都带走了。我为什么要留下?佳栀茫然四顾,清瘦的脸上影翳重叠。
我无言。绝望中隐忍着哭泣的冲动。
保重啊,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的。
挣脱我的手。
保重。翔也!
再也不回头。
她甚至不说再见。也许料定从此不见。
天空蓝得让人忘记呼吸。每一寸土地都潜伏着阴谋。枕木在班驳的铁轨下马不停蹄地朽烂下去。
佳栀消失在双轨相交的灭点。
像极了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通向未知的世界。双眼无法直面那样饱满妖娆的颜色,便在一片灼痛中枯萎――它们竟然流不出任何眼泪。
三
莲乘寺注定守它山高云深的孤寂。晨钟暮鼓,在尘世听不到的地方湮灭。
离家后每年四月初八,都来这里遥祭那些夭折在记忆中的岁月。
我无求,所以不跪。
金身释迦,五分肃穆,五分慈悲――让人沉静。我爱的表情
下山时遇到那个进香途中的女孩――工业都会中罕有的虔诚佛教徒。
荒烟蔓草的山道,两个陌生的生命擦肩而过……莫名只是感激,莫名只是如此亲切。惊起又回首,就这样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缘起缘灭――会心一笑。
故老相传,三生石上的旧精魄,过奈何桥时都会少吞一口醒忘汤,冒了不得托生的危险,只是为了来世再见对方一面………
于是不顾一切牵住她的手: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的手指紧紧与我缠结,毫不迟疑。
白衣猎猎轻扬,彼岸空灵的莲花,盈盈风中等待一次万劫不复的绽放。
那时她转回身来,轻颦浅笑,是。
是……
是……
刹那间定格成记忆的永远。
孟翔也。你呢?
楚晴阳。
晴阳?
于是认下了前生今世。命运的轨迹暗中交叠。我们在天地间相对无言地展开笑靥。
四
你的手阴冷潮湿。你眉心有很重的荒凉。你眼中尘封着一段罪孽深重的过去。你是悲哀而孤独的人――可你让我如此留恋。晴阳的嗓音缱绻低回,里面牵连了一些无法解释的痛楚。
于是我告诉她父母生我时已不是盛年。他们为孩子想了太多,准备了太久,却给了她衰败的血脉。她的孤独,她的优柔,她与生俱来的哀伤,都是这种衰败的衍生物。她曾经为一些人不遗余力地鲜活着,但后来,不需要了。
晴阳是绝好的聆听者――目不转睛,那样毫不设防的表情,她一定从未受过任何伤害。
翔也,听。
她把我揽在怀中。
那里温和地起伏着。
空,空,空,空……
再也熟悉不过。无数次午夜梦回,当我的头深深埋进双膝,三千世就只剩下这种声音,不死不休地萦回――我所听过的最寂寞的声音。
我等了你那么久,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晴阳耳语着问。
当然了――任何事。
……晴阳把两人的长发编在一起,绕在指间静静玩味。
良久,她看定我的眼睛:快乐一点,再快乐一点。我们要为彼此变得快乐!
我屏住呼吸,勾住她的小指……
五
无论是元旦,圣诞,情人节还是老人节……晴阳巧立名目地拖我去她家打秋风。
晴阳的妈妈,相父教子的传统女性,气质里温良恭俭地散发着古典主义完美的端丽。
她可以一边笑着夸我灵秀可爱,真比亲女儿还让她心疼,一边把苹果皮绵延不绝地削``成两三米长的蝉翼那样――
晴阳像她。
弟弟比晴阳小十岁,见到谁都要撒娇。
令人艳羡的家庭。但她从不多提――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我的隐痛……
有时坐在天台的铁栏上,恍惚着就闻到了故乡的味道,干燥的,温暖的,秋日阳光晒过妈妈衣领上的清香……天空那么近,城市那么远,脚下的街景湍流般变幻,有谁发觉大片大片的云翳在肩头印下寂寞的符号?裤管鼓满了风,就任它纷乱地抖动,我用心探出左手,撩拨着空中飘过的蒲公英…… 晴阳家的别墅,遥不可见。可是我想,她应该是那样家庭的女儿:快乐地降生,从容地长大,静静等到命中注定的人,然后,幸福地嫁……因为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想到这里,我就展开眉头笑了。
然而一切事与愿违:时隔十六个月的冬天,晴阳离开了那里。
――那是一起事故,汽车在初雪的环山公路上倾覆,旅行以死亡的方式结束了。八岁的睛空躺在母亲怀里,身下的积雪同他们的创口凝成凄艳的深紫。楚先生放大的瞳孔只剩下骇人的空洞――被抬走时可以看到后脑那道致命的伤痕……
晴阳因调课躲过一劫――大幸或大不幸。
空巢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两扇镂花铁门缄封里面所有的曾经。晴阳心力交瘁地倒在我怀里。
带我走。多远都好。
还有我。晴阳。还有我……
――我知道有些痛苦根本无法安慰。
六
三天三夜,睛阳昏迷不醒。喂下去的每滴牛奶,化作了枕边永不干涸的泪痕。
她这样会杀了自己。
我该怎么办。
擦干她的眼泪,润湿她的嘴唇,寸步难离地握着她的手指:晴阳不怕。晴阳不怕,不怕――
守着,守着,自己也怕了起来。从来不是一个笃定的人,传染到睛阳的绝望,开始自暴自弃――不眠不休地只喝冷水,想知道还能撑多久。
如果留不住她,就陪她一起上路。再也不要逃了,好累……
成竹在胸,心情就平静得一如台风过境时的风眼。
我以旷日持久的耐心,等待奇迹。
第四天下午,整个世界的阳光涌进房间。晴阳徐徐张开眼帘,露出恍若隔世的微笑:翔也, 我还是,不想留你一个孤单……
谢了。谢了。
紧紧搂住晴阳,我贪婪地感受她的体温。十六岁到十九岁所有的眼泪,在309600秒的麈战后挥霍一空。
七
时间在指间从容滑过。有些事纵然永不能忘却,也从来不要想起。即使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春天还是来了。
倚坐在窗前,两人忽然同时受到空气中草香的蛊惑。目光交错,便有了心照不宣的雀跃。于是一记响亮的击掌,争先恐后夺门而出――
天空消失在远方地平线上的颜色,是painter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怅惘。
燕去燕来是谁的节奏?云舒云卷是谁的心情?谁见证流年在异乡的阡陌间渐行渐远?谁在扬花的天地间邂逅他苦等了一生的那个谁?
漫天飞絮 ,究竟要去哪里?能不能告诉我故乡的父母:梦醒了翔也就回去――
纸鸢。纸鸢,还我飞扬跳脱的童年!佳桅,莲,为什么走得那么远?西畴哥哥,让我再见你的笑脸――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意外,我会不会十六岁就卷进了生命中那场颠沛流离的放逐……
――翔也,你小心跌倒……
――西畴哥哥,佳栀,我去给你们摘那串榆钱呀……
――翔也你们别疯了,莲跑不动!
――等我,等我……
谙哑了万阙笙歌。
尘封了竹马青梅。
敛尽了清丽颜色。
落定了一脉红尘。
曲终人散,逝者如斯!
那就是我十六年来苦心经营的幸福啊!过分吗?为什么罚我好苦!
我领着晴阳不知疲倦地奔跑,扑面迎来的扬花拂过我濡湿的双颊。我的苦难缠卷她的苦难,今生今世走不到救赎的彼岸,来生来世等不到幸福的永远――便似古希腊赎罪的西西法司,每日负巨石攀岩,黎明又跌回原点……
太多压抑,太多羁绊。可是夙债未偿,就还要牵起手上路……晴阳蓦地抽去我发带,霎那间万缕青丝如火焰在空中旋开……
翔也,一生一世?晴阳逆风展开了双臂――
一生一世。晴阳。我闭上眼睛却看到了飞翔。
永别了,佳期难再……
……
故乡的月台。爸爸追着开动的火车呼喊:翔也,孟翔也,要像自己梦想中的样子飞翔……
爸爸,我的梦生来有一双残废的翅膀,但它让我遇到了一生的,晴阳。
八
“巴伐利亚沙漠仙人掌上蝴蝶翅膀的翕动可能是德克萨斯农场暴风雨的根本原因”――最初在《混沌学》中看到“蝴蝶效应”时,我认为那是并不好笑的笑话,直到亲眼看到微不足道的花粉在睛阳体内引爆了灾难。
服药,住院,打点滴……
医生告诉我晴阳是很严重的过敏体质。
先天性过敏。
春天是危险的季节;户外是危险的地点。
想起那天她放任自己暴露在危险的空气中,本色地流泪和欢笑,勇敢地飞扬和奔跑,率真地许下心愿――她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是义无返顾。
越发纤弱了,背在背上羽毛般轻盈。
始终露着安之若素的笑容。
笑一个么,翔也。
我不要紧的。
那天真的很开心。我不后悔。
――还是不忘安慰我。
出院那天,快活得搂着我的肩膀不停说:回家了,回家了翔也……
夜里她睡熟了,梦里发出娇嗔的呓语。我把脸轻轻贴在她黑凉的长发上,无语凝噎:快乐吗,晴阳?真的快乐吗?可是我们的快乐,如此奢侈。
四月初八,又要到了。整整三年了。
九
晴阳是有内容的女孩:长女特有的乖巧。
她把我的每一件单面绒衬衫熨得四面见线。
她做的饭菜让我有足够理由留恋人间。
她知道我生命周期紊乱长年患IJA肾炎忌生猛海鲜羊肉还不能吃太咸。
每天都会细心地问,翔也想吃什么?
――蕃茄,那个,炒鸡蛋。我痛恨自己在她面前永远缺乏想象力。
于是她苦笑着摇摇头,一阵盆碗叮当后端出四菜一汤……
翔也,你真的懂花吗?她环视满屋的盆栽问我。
怀旧而已――从前的朋友都是爱花的人啊。
房间里的花不能乱扔应该这儿放风信子那摆泰兰……
有道理。可我从没见你养过花。
会过敏呀――吃面包的人不一定要会种麦子。
哈,小P孩儿……
然后我默默把相伴多年的花一骨脑地打发给一个觊觎很久的狗友,那小子大喜过望贿赂我一瓶当年的Chateaucorbin――酒犯佛门五戒,我只好束之高阁。
最爱夜茶。
所以每晚23:40,晴阳都会沏一杯热热酽酽的雨前龙井放在我手中。
睡眼惺松时冲茶的手法仍是无懈可击的“凤凰三点头”。
我说晴阳睡吧明天还要上学,然后目送她失魂落魄地飘进卧室-
翔也!翔也――
怎么啦?我跑到床前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指。
晴阳调皮地抵着我的额头咕哝着:听好,不要写到很晚,不准熬得太累,睡前记得先躺在床上――总是让人家半夜去地板上拖,你很重呢你知不知道呀!
我坏坏地笑……
掖好晴阳的被角,轻轻拍着她入睡。我一次次问自己:是不是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生命,才可以这样不留底线地倾心付出,相依相守?
十
荷包丰满时,我疯狂用单车载晴阳到商业街去扫荡。一路上追忆花样年华。
想当年我和池莲、佳栀并称“shopping三剑客”的,狂吧。
咦,天下的女人都中了shopping的毒吗?
对啊,深三度哪……
维美尔仿画……艺术!
和田的水胆玛瑙……
我买给你啊。
不要啦!
没问题的――算我提前送你生日礼物……
――Shopping真的是一门艺术,用钱泻火往往比巴豆见效。我们去时有多嚣张,归来就有多仓皇――尽管一车挂满购物袋……
新月广场是每次回去的必经之地。那里的丐帮如火如荼――很专业的。
晴阳恨不能普渡众生。直至我开始抓狂。
喂喂,他们做秀的!我卖一个创意才两千,你一年奖学金不到四千,我们好象没义务替某些人的堕落买单……
可他们出卖的是人格呢。晴阳挑衅。
笑死人啦!职业乞丐也和我探讨人格吗?看来有朝一日我江郎才尽还可以跳槽从事行乞这份很有前途的事业――卖干了脑髓卖人格,人原来比猪还混身是宝啊!
你乱讲――晴阳捏着我的两耳乱摇一气:贫嘴薄舌的,不怕入阿鼻地狱啊?
楚晴阳我警告你现在我们速度有80迈不想同归于尽就坐老实点!!!!!!
翔也地藏王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让我们一起宾至如归吧!
………………
十一
晴阳信佛。敬三宝,持五戒。我陪她吃斋,直到嘴里淡出鸟来……
孟翔也,你要乱来吗!
没啦!误会啊!
――蹲在天台大快朵颐被晴阳当场拿获。我叼着森森鸡骨百口莫辩。恨不得一腔热血都喷在她揪住我辫子的手上休教半点儿溅到地下,天空下钞票掩埋我的尸体,然后全世界大旱三年证明我“孟娥”委实冤枉――
晴阳依旧怒目而视――有些人生气的样子也格外美好。
看什么看!我在长身体哪!我奋力从她手中解救头发――天天青菜豆腐,我又不是佛教徒!
难道你是基督徒吗?她冷笑。
笑话~~~我智商159,上帝一思考,我就发笑,怎么可能信他儿子那一套!
晴阳的表情渐渐温存而寞落,她坐在我身边,一声轻笑:我真傻,从山上看到你那天,我就以为你和我一样的……怪不得每年你去莲乘寺都不礼佛。
我后悔没有把美丽的误会天长地久地圆下去。
八年以前。
高小时有几个月时间每天和西畴他们用圣经打发课间的空虚――那是一部奇书:它一方面谆谆告诫如果有人抽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送给他抽,挥刀之人亦必死于刀下;另一方面调唆基督徒应如何对“异教徒”大加讨伐,把血涂在人家门上,鸡狗也不要留下。
那些极尽血腥之能事的描写在四个未成年人心中铺天盖地播撒阴霾,使他们在有生之年不能信奉任何宗教。
然后他们成了一切教派的异教徒。就是末日审判时会被诸教祖异口同声“下地狱”的那些人。
前生前世还不尽欠下的冤孽……
今生今世走不到救赎的彼岸……
来生来世也等不到幸福的永远……
殃及一切自己所爱的人……
异教徒的宿命。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晴阳,我预感我会死得很惨。我把脸埋在她胸前。
不会的,不会的翔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好好的……晴阳喃喃着,捧起我的头,用指尖温柔地抹平我嘴角离经叛道的微笑。深深吻在眉心。
城市上空,忽然起了很大的风。
十二
翔也,我给你相面吧。一天午睡时晴阳盯着我的脸故作神秘。
我早给自己相过了。我面无表情。
噢?她浓密的长睫毛蹁跹了一下。
想我三花聚顶,瑶光逼人,在朝必为帝相,入野亦为人杰DD富贵无极啊!说完我自己都信了,一唱三叹,吹嘘不已。
晴阳笑倒在床上……然后趴在我耳边悄声说:你顶上聚了三朵桃花,想嫁了,是不是?
楚晴阳!我反身把她压在床上,开始呵痒,不想混了!忘了我学过三年散打吗?
翔也,真的是桃花运呢!我们班认识你的那几个男生都托我带情书了
她在我淫威下视死如归地说个不停。
我再接再厉。
翔也,别咬吕洞宾了,求你!
Damn you!翔也!
啊――姐姐――
呼……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伏在晴阳身上苟延残喘。
咕咚,咕咚――她的心跳,清健、温情,永远让我安心。
替我谢谢他们。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不是他们的Miss Right.,Okay?
可是翔也。她不知怎么从我的被里变出一叠信:还是,给你。
可恶!我讨厌她若无其事的轻松。
随手拆开一封,一张折成奇形怪状的信应声飘落――估计以我的智商把它还原成常态要费一番周折。索然一挥手,五色的信纸四散分飞。
讨厌呀!翔也!人家才扫的地!晴阳跳下床去收拾残局。
一封,两封……她蹲在那里埋头拣着。
三封,四封……我变得烦躁莫名。
五封――终于忍无可忍!
别拣了!别拣啦!!讨厌!讨厌!讨厌!楚晴阳,你难道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吗?!五年了,已经五年了。你还能陪我多久!我还能陪你多久!为什么还要让不相干的人搅进来!也许明年,也许明天,我就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空气中涌动着凄迷的狂乱,下一秒,我和她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不明白的是你啊。晴阳缓缓抬起头,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不再把你当朋友了!
古铜色阳光穿行在百叶窗的旋律,像马修连恩的Bressanone一样华丽苍凉,晴阳幽怨的目光比流动的光影更加扑朔迷离,手中的信重又散落一地,每封上都染了班驳的泪痕――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翔也。
她忽然环住了我的脖子,冰冷的泪水滴进我的领口,蜿蜒着滑过胸前……
我爱你。
她的嗓音缱绻低回,牵连了太多隐晦的痛楚,洞穿我的灵魂……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心镇定地破碎着。
彼岸的白莲终于绽出了万劫不复的花朵,我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土崩瓦解……一如古老物语中那只报恩的丹顶鹤,天机已泄,再难逗留……
十三
“空,空,空-”心在冰冷的祭坛上垂死挣扎。
哀伤而寂寞。惊惶而无助。羞怯而不甘。悲愤而绝望。失血更苍白,没有谁抚慰它的伤。
金身释迦,五分肃穆,五分慈悲:我爱的表情。
翔也,如果哪天我找不到你,我就等在这里。岁岁年年……你总会回来!
言犹在耳。那一年她还不满十八岁,就在此地,诸佛座下,挽住我的胳膊一脸认真……
此刻,我为她长跪不起,于十方一切佛前,结三品三生印,礼大悲忏,万念俱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好,请告诉我一个人究竟可以背起多重的冤孽?
前生前世还不清的夙债今生今世受不完的苦难来生来世等不到的救赎殃及一切所爱的人……
莲不在了,佳桅走了,西畴疯了。够了,够了。
既然注定她的孤独,就留她孤独到死好了。所有的报应,所有的报应清算到她一个人的头上吧。拜托了。
爸爸,妈妈,我走了。
晴阳,我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让我为你们流放到天涯海角,让我为你们流放到死。
求到的签只有七个字。
不如归去,不如归。
生命的坐标系于周而复始的轮回中扭曲断裂,异教徒从来就有独自沦陷的勇气……
我在暮色四合的山路上踏上归途。手里紧握着密宗的茧绸护身符:天青底色,明黄束绦,里面盛放着一枚黑曜石的尾戒――我留给晴阳最后的礼物。
十四
下午四点一刻,天空毫无征兆地落下雨滴。
晴阳没带雨衣。离放学38分钟,我还来得及。
出门前看了一眼彩显上画到一半的CG:初见时的晴阳,十六,七岁的少女的模样,没有留白,满纸的流风回雪,满纸的笑语嫣然,……
五年了,这个女孩浸润着我的生命,从不需刻意想起,永远也不能忘记。
可是我要对她说再见了。
只有这样,她才会有应得的幸福。
我把脸久久地贴在屏幕上,静电流过面部的每一条神经。
十五
狭长的甬道中只有我一个人踱出空洞的回声。脚下地板的格数,每次数的结果都不同。心不在焉,我不时地向阶梯教室里张望:教授讲的是离散数学。艰深晦涩,我的思绪渐成散沙……
翔也,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考N大的吗。
莲不在了。佳桅也走了。我们不是本来也说好的,永远在一起吗?骗孩子罢了。
好!你连跳两级是为了什么?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你才16岁,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有,你把我当什么?你还是我的那个翔也吗!看着我的眼!胆小鬼!
西畴的手,修长而有力,我的肩骨在他指间“格格”作响……
我只是愣愣盯着他衬衣的纽扣:西畴哥哥让我走吧。
翔也,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放过自己!西畴的表情让人疼痛:我要你留下――
唔……如果七月七日我们两个都能考上N大……
三个月后,当我拿到N大录取通知时,落榜的西畴已经认不出我了……他一向那么骄傲,他疯了。
于是我踏上了开往异乡的火车。不然,我和他两年前也该毕业了……
扑面而来的人潮。下课了。
秋水望穿,找我要的人。
小孟姐,接晴阳来了?
是啊!冉冉。她出来没?
她下午都没来上课……
什么!
糟了!
我反身冲向电梯,在一片抱怨声中扳开只留一线的电子门,挤了进去。
雨越来越大了。我颤抖地拨打晴阳的手机――关机。
晴阳――
晴阳――
接天连地的暴雨,洗刷我的耻辱,洗荡我的罪……冲撞着,跌打着,茫然四顾,我只想立刻倒下死去……
腿开始支配意识了。它带我向家的方向蹒跚。
翔也――产生幻听了?
翔也――哭泣的呼唤由远及近。
来不及弄清一切,睛阳已扑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声渐弱,身体贴着我丝缎般下滑……二人抵死相撑的倒影在水中抖动,
电闪雷鸣,是末日的审判不期而至吗……好冷,好怕,好黑的夜……
我向着撕裂的天空,凄厉地哀号……
十六
弄干晴阳耗尽了我最后一卡能量。狭小的浴室里,我把头顶在坚硬的墙壁上,断了线的傀儡一样,颓废贯穿到末梢神经。
残存的脑细胞只够用来敷衍最简单的问题:伞丢了。给她盖鸭绒被会不会很过份?毕竟是夏天。她发烧了, 38度1。壶里好像没有开水了……
背后一阵清凉――
翔也,擦背了。
晴阳!你起来干什么。
迷迭香弥散开来的芬芳;晴阳掌心细腻的纹路:38度1的灼热缓缓游移……
不行,晴阳。真的不行……蒸气饱和的空间,脑开始充血了……
我从背后缓缓搂住的晴阳,下颌一点一点蹭着她温香的脖颈,叫她:晴阳,晴阳,晴阳……
翔也。晴阳虚弱地喘息着:你要走了是不是?
原谅我,晴阳。
别说了,翔也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真的DD上苍待我不薄:六道轮回,我投生为人,等到了想等的那个人,说过了想说的话,有她陪着慢慢长大,好开心。就算现在死了,也不会遗憾了。好多次都想对她说: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知道,其实她也都明白……
一直以来,无论怎样伤心,一想起她,我都会笑出来:又善良,又邪气,又懦弱,又倔强,又骄傲,又自卑……天知道。
她走那天,我也要为她笑的。即使飘到天涯海角,如果有一个人在她身后为她虔诚地微笑,她的足迹就永远不会荒凉了……希望来世再见时,她还像那样牵着我的手,问:你还记得我吗――就很好了。翔也……
晴阳转过身来望着我失神地微笑,清澈的泪滴在眼角凝成亿万斯年的憧憬。
我终于痛哭失声……
十七
整个夏天就要过去了。
下午买到了去T城的车票。
最后一次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迟疑半晌,旋开了铜锁。
屋里光线好差。
晴阳,今天放学早?――不怕黑吗?我在昏暗中向墙上摸索开关。
翔也,我去约会了。
看到墙上自己的影子夸张地一摆。
循声望去。
晴阳卧在落地窗前,下巴是那样肆无忌惮地扬起,烈风激荡,她的长发在脑后赤练蛇般舞动DD黄昏的天空光毫不含蓄地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我一阵眩晕。
他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她说。
从不.养花,不穿单面绒衬衣……
不喝雨前龙井,不编莫名其妙的程序,不写奄奄一息的文字,还有……
他是我们电脑桌左手第三个抽屉那四百多封情书的作者?我单膝跪在晴阳面前,攫过她手中的高脚杯。
――之一。她调侃道。
对峙……
Chateaucorbin幽雅而酷烈的芳香。我透过血色洒浆去看睛阳,暗夜中盛开的曼陀罗一样凄艳。
破戒了?晴阳?我抿了一口,纯正的黑加仑子!
你说过你迟早下地狱――我想我可以去那里等你。她笑。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我苦笑着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玻璃破碎的声音清脆悦耳,酒和血缠绵着坠落地面――“嗒”……
翔也!疼!晴阳意乱情迷地吮着我手上狼藉的伤口,唇间一片殷红。
我自说自话:以后多疼自己,你要好好的……不然我死也不安。还有,我要见那男的。明天……
十八
“流年似水”,商业街上这家茶楼有一个水土不服的金字匾额。
男子如约而至DD分秒不差。
翔也,这位是卓伦。晴阳得体地介绍。
幸会。我矜持地伸出四指。
小孟姐,慕名已久。温文尔雅的男子,寒暄也工致而礼貌――两个人的手,竟是一般阴冷潮湿……
我不禁莞尔。
三位喝点什么?女招待穿的是淡雅的旗装。
我客随主便。男子向我和气地笑着。
不必客气,卓先生。但我要印证自己的猜测。
那好。他向招待:雨前龙井,谢谢。
雨前?雨前……
席间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寂静。卓伦善意地口若悬河:家父当年和楚伯伯是合作伙伴……
――独角戏让他心劳力绌。
小孟姐,晴儿,你们这是……他尴尬的表情似孩子般无措。
卓先生。我突然开口,所有人猝不及防。
晴阳,是好女孩。请好好疼她。现在,将来,永远。我深深地望着卓伦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会的,小孟姐。我会――放心吧――请你……他有些激动。
――数百封情书,也是个性情中人。
好,君子一言。祝你们幸福!
最后一次拥抱晴阳:跟他吧。是个可靠的人呢。
悄悄把石戒推上她右手小指:释尊佑你。
她流泪,指甲在我掌心掏出血来……
乖了。你答应过要笑着送我,嗯?目不转睛地把她封印在自己瞳孔。
翔也,三年,莲乘寺。她带着近乎完美的微笑,说出再无第三人明白的字眼。
半盏残茶,在我舌尖沉淀成再不断流的苦涩――世纪末的初夏,我在“流年似水”的地方,错过一生……
十九
地老天荒的萧瑟,呼啸而过。
时隔6年遭遇死亡途中的第二次流放。
时空的漩涡,如此波涛汹涌。我在宿命双眸中永无宁日地沉沦。
二十
25岁,我已不再年轻。
迷恋一切苦味的东西,比如咖啡,比如烟草,比如中药……失眠时用凉茶冲服巴比妥――那种异样的苦涩渐渐毁掉成千上万味蕾。
尼古丁和酒精吞噬了本就所剩不多的健康。指甲剪短了,长时间也不会再长出来。眼角眉梢蔓延着逼退一切铅华的憔悴。五脏六腑默契地背叛它们的主人――
我有了自己的公寓和私家车。只接洽感兴趣的project。但我会怀念多年前那个为了两人生计奔波的孟翔也……
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每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群失败的男人。然而我背后没有男人或女人只有一个风干在骨髓中的三年前的微笑。是的,那时她是笑着送我的。
三年,莲乘寺。我明白。
也许我不该那样不置可否地离去以致给她和自己都留了幻想的余地。
于是我把自己灌醉。
酒醒已是第四年的清晨。恍然若梦。只有左手支离破碎的伤痕笃定地证明了一些事确实发生过……
然后我泡在冰冷的浴池中直到咳出血来。然后我把一头滴水的长发削成板寸。然后我开车去银行给父母帐户打钱。然后我买给自己更多Chateaucorbin。
二十一
26岁生日,自己和自己干杯,醉眼中淡出睛阳远去的背影:翔也,我只是不想你……孤单……
眼中湿成一片。
醉倒街头被好心的女子送回住所。
佳、佟佳桅!那人抬头的瞬间我醉意全无。
认错人了。抱歉……她一把推开我。
佳栀――
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有喊出来,她的名字绞成我喉管中一声幽长的呜咽。
你长大了翔也。
――保重啊,你要好好的!
终于没有回头,终于没有相认。十年前当她还是孩子,就已决绝地连一句“再见”都不给我留下。
那么,你走好。
我牵动嘴角划出一抹恬淡的微笑――无论你是否知道,我要笑给你看。即使飘到天涯海角,如果有一个人在你身后为你虔诚地微笑,你的足迹就永远不会荒芜……多年以前,有个女孩为我这样做过。此刻,我如此深挚地思念她――其实有时,我们能为所爱的人做的,仅此而已。
二二
天初明时呕血。
黑白灰的世界里,那片殷红是惟一的亮色。
第二天预定了莲乘寺方面的机票――终于到了必须再去一次那里的日子。
然后,回故乡给父母磕一个头:我愿来世做你们门前的一棵树,房上的一片瓦――只是再也不做你们的女儿。这样,就可以一生守着你们,却不会让你们担心。
二三
四年,山路上的蒿草将我旧有的记忆吞噬殆尽――几乎找不到通向寺门的那条路了。
当年离开时它已那样萧条,此刻眼前这片废弛何需商榷?
我朝佛堂方向径直走去,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一条蛇咬穿我脚踝,我拔出腰刀把它三角形的丑脸钉进土里。
没有了惶恐和羁绊,异教徒就再也不需要谁的救赎。
我逼视着释迦深不可测的双目,嘴角再次扬起离经叛道的微笑……
翔也!!
纤细,柔秀,肤色白到透明,掌心细腻的纹路,右手小指上的黑曜石尾戒,拢在我双肩熟悉的温存……我的,晴阳。
生命在灼烈的疼痛中静候崩溃。我开始嘲笑自己。
纵然是旧衣褴衫,纵然是短发花白,纵然是形销骨立,你还是第一眼就认出,眼前繁华落尽的背影,正是那个天地不容的孟翔也吗?
喉间充盈生铁锈蚀的腥气,血由唇间麻木地涌出。
好久不见。晴阳。我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
三年九个月十四天。――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不是的……你还来这里做经忏?
祈福啊。为我爱的人:死去的,活着的,将要出生的。
终于还是嫁给他了……柔肠百结:恭喜你。
我想叫我的孩子千翔。
不,叫千阳。卓千阳……
冉褪了少年轻狂,我们都已学会顾左右而言他,再也不敢给对方机会,解冻曾经那段血泪模糊的往事。罢了,罢了。
……身体瞬间比羽毛还要轻盈。睛阳的怀抱,温馨,圣洁,我失去重心……
翔也!
好多血!天啊!
晴阳,来世,我们,不要再,见……我扼紧剧痛的踝骨,枕在她肩头释然地笑着。
她一愣,旋即别过头去挽起我的裤脚,说:是血循毒――我们有时间!翔也,别怕,你会好好的……
然后用裙带扎住我的腿,俯下身去,含住伤口――
楚晴阳!你疯了!
白痴!你会过敏啊!你想死吗!晴――阳――!!!
翔也,十年前,你牵我手那一秒,我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她的笑和泪都渐渐晕开……
我终于再也抓不到她的手指……
二四
天,红橙黄绿青蓝紫。哪个才是真相?
地,埋葬她曾养育的,养育她将埋葬的,生生不息。
海,你是天的眼泪,还是地的血浆?
人,走过来了,走过去了――要去哪?要去哪?你们要去哪?
天国的门敞开了……
故乡那个天很蓝的城,八十七步的青苔石板路,一丈二尺的灰瓦红砖墙,伐倒的老椿树,流着白色的血浆……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西畴哥,别闹了。去N大的车马上开了。
阿莲,你好了!我真高兴!
佳桅,不会再装不认识我了吧?
晴阳,来,这里是我的房间,漂亮吗?爸爸妈妈都对你笑哪DD他们都喜欢你。
那些都是我的朋友。很可爱的孩子,对不对?
晴阳,我以后真的不逃了。我们在一起,一生一世……
你快乐吗?快乐吗?
来生……
晴阳你说什么?
来生再续。
晴阳!!!
二五
我在惊叫中睁大眼睛。
7床家属,她醒了。护土在床前甩着体温计。
卓伦走过来定定地望着我:小孟姐DD晴儿她……
拜托,卓先生,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晴儿说她今生都不再见你――这是还你的东西。
天青色护符躺在我手上。
我把护符贴在额头,泪水夺眶而出:她活着!她还活着!
要你永远戴着它,但不要打开――没有别的话了。
谢谢你,卓伦!
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我是她丈夫。卓伦说着向门外走去――这个男人,年长了几岁,越发成了“极品”。
忽然他回头满脸诡谲地说:我从18岁到26岁苦恋她8年,我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小孟姐,我真的是不恨你。
……
二六
八千里外的北方海滨,异教徒孟翔也溺死在回忆中。回到T城的是另一个人了。
她有了迟暮的柔易与谦和,习惯了用感恩的目光注视过往众生:劳蛛结网;飞鸟破空;对面阳台的老人躺在安乐椅上摇着他的老猫;冬夜飞雪时华灯初上的街道……她发现自己变得很容易感动。
喜欢逗弄不论谁家的小宝宝,看他们在怀中“咯咯”娇笑……
――晴阳的“千翔”也该有这么大了。她吻着婴儿笑得一脸暧昧。
笔下就涂抹出许许多多顶着三角帽的Triangle精灵,都有烂漫的眼神。她在每幅作品右下角用漂亮的行草写道:献给晴阳……
虽然她说,今生不再见她――很久以前,二人便已透支了彼此的思念。
就像有些歌是用来伤感的,有些诗用是来怀念的,有些人是用来珍藏心底,超脱留恋的。
金风细雨,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样最好。
胸前始终垂着天青色护符。她常常下意识地用手护住那个位置。天长日久,成了一种姿态。
那里面藏着一枚指环,她可以摸出来。除此之外,是一点不可知的玄机。
一个个清冷绝望的永夜,她茕立在梦中的铁轨上与不同的人告别。空中漂满死去的风信子:天青的,明黄的,令人窒息。远方人回过身来挥挥手……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动不了一根手指。于是她开始朝了那个方向动情微笑……
日复一日,她想:这次真的该走了。
半个月后拿到医院诊断。
我放弃手术。对。我可以为自己负责。――这样挂断了医生的电话。
安详地坐到客厅的地板上,享受最后的风和阳光。数以百计的Triangle精灵簇拥着她,再不寂寞。
流年似劫,淘尽了她要的一切。两手空空上路时,发现只剩了套在颈中的一个死结。
终于,她颤抖着双手解开了护符的束绦……
于是她看到了真相――
那一年晴阳没有逃出生天。她在莲乘寺诸佛注视中守定执著静静羽化。
她赌上了生命去为深爱的人演绎了一场颠覆命运的童话:那些前尘与今事,爱与痴,原宥与救赎……焚花般在一个早已被诸神遗弃的异教徒灵魂上空轰轰烈烈地燃尽最后一脉香泽……
感谢那个“忠人之事”的男人成全:晴阳最终以她的方式陪翔也走到了时空尽头。
那一秒,翔也的世界寂静得只有风盘过发梢的轻吟。时光流转,她真切地看到两个曼妙无极的女孩在扬花的天地间携手一路走来……
――翔也,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晴阳。
黑曜石尾戒滚落尘埃,在她掌心,一捧骨灰莹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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