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从后面从镜子里端着客人的头看了整个上午,又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注视着客人的后脑瓜子,傍晚,放下本来在手里剪刀,从口袋里摸了个烟盒子――从烟盒子里摸出根香烟,问客人要了火机,点燃,然后很珍惜地吸了一口。 “你到底要我怎么搞?”理发师很认真地从镜子里看着客人的眼睛。 “你爱怎么搞怎么搞。”客人也从镜子里望着理发师。 “我很荣幸你这么看得起我,但这真的是一个考验。”理发师盯着烟头,非常认真。天色很暗了,不只因为地球转动的缘故,还有天空积压的黑云有一定的背景效果。说不清到底会不会下雨,这个城市经常这样放烟幕弹,等大家一番打算以后,又立即给个不同的脸色。理发师又点上一支烟。客人额头的汗珠已经探视着下滑的路线,随时准备降落。 楼下是一家音像店,正放着一首大家都不知道名字的歌,还算好听,像脚步一样有节奏,只不过不一定是你的脚步节奏。店里面两个彼此陌生的女孩子在DVD区找片子,一个叫A一个叫B,A在找《双面的薇诺尼卡》,缘于她偶然在聊天室里面听人说起,但当时没有弄懂那网友说的哪一个是身体哪一个是影子,后来想来想去仍想不出头绪,于是决定看看影片。今天她找遍了这个小区所有的音像店都没有结果,她的性格却是“越找不到越急于找”。 B女孩,这几天来一直在找着一部她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影片,只是隐约听朋友说过片子主要演一个巴黎的女孩和一个波兰的女孩,两个人同名同姓同模样。仅仅因为这个已经让她着迷,执着地翻看着每一部有女孩子封面的影片的介绍,一部一部,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 AB沉迷于自己的行动中,谁也没有空看谁一眼。 “我一定会尽力想办法帮你弄个漂亮的发型,今天我们是不是就……。”理发师坐到客人傍边,脸上终于有一点谄媚的笑容,哪怕是装的。 “好吧,明天早晨我再来。”客人转身就走。店里立刻熄了灯,理发师仓皇地往家里赶,因为妻子能给安慰。 这家音像店还是没有A想找的东西,虽然据说这家店的外货最齐,无论合法还是非法的。她烦躁地走出去,也没有向店员询问,看着昏暗的天,觉得无名的怒火可以全部集中在拳头,甩出去后完全可以打穿音像店的广告牌。“当某部电影吸引我的时候,其他剧情绝对无法将它替代”A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是这样认为的。眼前一个光头中年男子走过,A愣住了,他的表情让她愣住了,A这一愣愣出了某种感觉。突然开始思考这个光头男子的眉头是在为什么严重的事情而深锁。这个瞬间,她忘记了自己的烦躁。 B对着音像店店员兴奋地手舞足蹈,描述着自己想找的电影的一些细节,店员摇头,B再比画,店员再摇头。最后老板不得不走出来亲自帮忙,又是一番描述后,老板轻松地说“哦哦!我知道你要找的是哪部片子,名字我也不太记得了,那个片子很有名,但是没有货源”。 “真TM……!”B冲出店里,打算继续寻找。 “有没有想到好办法?”今天客人坐在同一个位置。 “先生,让我再想想……”理发师端着客人的头,仔细得不能再仔细地看着镜子里,没有昨天的谄媚,反而自信地请求。 “先帮你打理一下胡渣儿吧。” 理发师用了一天的时间,清洁了客人的面部,客人没有抱怨,默认地等待,因为他认为理发师是这个地方最专业的。 天色暗得不得了,像要下雨,但是昨天黑成那样都没有下,今天还会下吗。A没有进音像店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希望遇见光头,希望认识他并知道他――男人――心里“严重的事情”,还想顺便找到《双面的薇诺尼卡》。但是最后A选择路边的木椅,因为更接近希望。雨突然落下来打在B的手臂上,一惊,然后赶紧躲到共车站台里,找了那么多家店,希望近于破灭。现在下起雨,那么今天更是没有可能。 “脸,干净了,先生。”理发师的手开始颤抖,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想回家,家里有妻子在等着。 “抽支烟,明天我再来吧。”客人给理发师递了支烟,自己也慢慢地点了火,两个人斜对着坐着。抽完了,各自匆忙离开。现在的雨,真那个倾盆。 “我知道了!”理发师看见客人一走进店里就兴奋地大叫。 “先生你坐好!”理发师还是先把客人的脸清洁了,然后用精致的小发剪仔细地在客人的头顶忙活。 …… “好!非常好!我就知道我这钱没有白扔!哈哈!”客人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形象。心里更认为理发师是本小区最专业最优秀的人士。 …… “老婆!你真聪明!”理发师今天笑着进的家门。 “不是我聪明,这很自然嘛,他剃光头那么几天了,今天长出一小节毛发来也属正常。有了头发,自然就有发型了。”理发师的妻子自豪地一边说,一边看着在地下小贩手里买的新片,片名叫什么双面的谁谁,不过她暂时还没有弄懂为什么有两个一摸一样的人在不同的城市各自生活着。 天气终于转晴了,A继续在大街上晃悠,等待那天那个忧郁的光头男子。但是,就当他微笑着走过她身旁的时候,她一心在想的只是身体和影子的关系,是不是真的人在被生出的时候就注定了不能改变的个体性情。 B继续在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