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Luna 当我还是一个四岁幼稚园小朋友的时候,有一夜,我突然哭着醒来。
那是窗外风景还不会被高楼大厦挡住的1974年,所以胸前挂着奶嘴的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月亮。
尽管不是十五夜,可是那大银盘却亮得吓人,看一眼目光就被吸引住离不开。那月光之网仿佛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魔力,是超越宇宙的神秘,被亮晶晶的月魅惑的我,全身洒满了诡异的银白色光芒,是尾被
0.00001cm细网目擒住的小鱼,一动也不能动。黏满全身的月光粒子忽然间又变成了一颗颗细细小小的银球,浮在半空中,发出玻璃裂开般清脆的声音:‘为什么你要被生下来到这世界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你还不回家?’那莫名的声音让我十分害怕,一刹那间,我突然老了一百岁,心整个被压溃,喘不过气来,于是我开始莫明其妙地边哭边走向门口。这时妈妈突然出现了,‘你要去那儿呢?’‘我要回家。’我抽噎着说。‘这里就是家里啊,来、妈妈带你回房间睡觉。’妈妈很温柔地说,牵着我的手,并且拉上了窗帘,就在月光被阻断的一瞬间,那魔法也消失了,我又变回四岁的小孩子。我把奶嘴塞回嘴里,呜呜哭着睡着了。
家人固执地认定我是在梦游,并且把这件事当成笑话来说,然而我心底比擦得光亮光亮的镜子还清楚,那种不安及无所归依的害怕感觉绝非梦游。在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状况下,这件事渐渐变成心中的一个秘密,久了就被打包装箱刻意丢弃在心中某个角落里。
可是那锁着1974年某一夜月光的箱子......
小学六年级时,我的个性突然变得十分开朗,虽然当了凶凶的风纪股长,平常却跟同学相处得很好,也很受老师们的疼爱,还当了校外模范生。表面上看起来,我就跟其它小朋友一样,上学玩耍下课回家吃饭睡觉。
可是那锁着1974年某一夜月光的箱子......
每当注视着坐在我旁边的学艺股长,心中那个箱子就不断发出喀啦喀啦零星的声响,时时提醒我,在单纯的我的十来岁世界里,还有个小小的不安存在。只有和男生玩粗暴的打架游戏时,那箱子的喀啦喀啦声才不会困扰我。
学艺股长是个有着苹果般红扑扑双颊和甜甜声音的可爱女生,可是她开学第一天就缺席,这让座位被排在她旁边,且身为风纪股长的我很生气,我直觉地认为常常不来上课,害我分组时都要跟顾人怨的班长一起,所以总是放我一个人的她一定不是好女生,我就以不跟她说话表示抗议。直到有一天,以打小报告及爱哭出名的班长放学后叫住我,用小学生自以为是的早熟神气告诉我,学艺股长之所以常常缺席是因为她有气喘病,‘先天性气喘病你知不知道?’班长以带着权威性的神秘口吻说出这个天大的消息,并且劝告我要发挥友爱的精神,下课后带着老师交代要给她的自然科作业一起去探望她。‘谁不知道你是怕人被说你爱学艺股长!’我虽然这么说,但是仍然随着班长踏进她家。看着缩在被窝里,脸色苍白却对着我微笑的她,我突然说:‘你要赶快好起来,我就把史奴比漫画借你!’,然后转身跑了出去,从此,心中的箱子就开始发出声响。
国小毕业后,她就移民到澳洲去了,听说那儿的空气比较好,她的病也会好起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哭了一场,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难过。 这是关于箱子最早的记忆。 AD
- Thu Nov 26 22:12:44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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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uas de Marco(Waters of March) 第二章~ First Love and apart
箱子在她走后并没有停止发出声响,反而变本加厉,喀啦喀啦地不断骚扰我。
直到有一天,体内那股不安突然爆发狂涌,像是一条被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洞的防波堤围住的疏通不良河流,水慢慢地渗出侵蚀,日复一日,防波堤终于无力围堵滔滔奔流的河水,只好哗一声地崩溃碎成亿万片,一任洪流席卷而去。
当时无法逻辑出那是一种自觉亦或自绝,在逃避与面对之间,我冲动地选择了后者。 我不知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妥协。
如果只是堤防本身毁损也就罢了,然而我忘了,淹没本身就是一种伤害,而伤害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爸、妈,我有话要说,因为我不想撒谎。
十九岁的我在餐桌上看着父母,哥哥和他的女朋友也在,还有小我一岁的lover。什么事?爸爸漫不经心的温和随着玉米磨菇汤的香味飘了过来,哥哥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丝放到他女友碗里。身旁她看着我,是那种习惯性跟着我一举一动走的眼神。
我、我是个lesbian。我说。
爸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哥哥愣住,他女友起先也是一愣,接着露出了看见一百只蟑螂跳舞般满脸嫌恶的表情,身边的她吓坏了,冰凉的小手不知所措地抓住我。
什么?那是什么?爸爸从小一辈的奇异表情中查觉不对劲。他懂英文的,只是不愿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单字。不直接问我,爸爸转向哥哥,以万分严厉的声音质询。
是--是--。哥嚅嗫。 我是说我跟哥一样只喜欢女生!我说。 一阵死寂。 结果就像一减一等于零,我摘下了面具的同时也失去了家庭。 剩下的只有她了。
我们过了很长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正确地说,是她豢养我整整两年。 一时冲动搬出去,租了间五坪大小的空间栖身,也不知自己在有骨气什么,书也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