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蕊
第一章
我叫琛蕊,杜琛蕊,一个普通的主妇,我的丈夫是个教师,一个架着副眼镜的老实人,他永远不会跟你粗声粗气,不会脸红脖子粗,但,他爱我吗?或许有些吧。我们就象两个结伴在走一条磕磕绊绊的路的人那样彼此需要。他需要我为他生个小孩,为他照顾他妈妈,为他照顾这个家庭;而我,我需要他为我建立一个叫做“婚姻”的笼子,我躲在里面,从此再也不会有人骚扰我,不会有人再用怪异的眼光看我,不会再有人对我,及我爱的人做那些残忍的事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周围的一切改变了太多,也改变的太快,北京那么多四合院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被国人对外炫耀的高大且绚丽的建筑物。而我呢,15岁,那个美妙的我永生不能忘记的年纪也和我越离越远,当我面对儿子为我买来的为了庆祝我50岁生日的那个大蛋糕时,我惊呆了,我把自己关在屋里。镜子里,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是谁?我一直一直盯着她看,直到看得泪眼模糊,整个世界也随之旋转,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的那个夏日的午后,镜子里那个15岁的象个刚刚成熟的桃子般的小姑娘又出现了。。。。。。。
我的出身无丝毫可炫耀之处,1953年的一个夏日清晨,我出生在京郊农村一个普通家庭。我的降生,对于这个小家庭来讲是个莫大的喜悦,因为我是我年近中年的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我那读过些书,考中过秀才但也接受了些西方思想影响的父亲,并没有因为我是个女孩而嫌弃我,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很难得的,我想这和我父亲接受过教育有关,但我的父母却一直说那是因为我长了一副若人怜爱的面孔,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想不疼都不行。我出生前的那些夜晚,我的父亲一直在昏黄的油灯下翻着字典类读物,他在思考为我取什么名字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最终决定为我取名叫琛蕊,我只知道琛是珍宝的意思,珍贵的花蕊吗?人的名字和他的命运当真有关吗?我不知道别人怎样,只是,在我父母和那个我至今都爱着的人的心里,我确实都是一枚花蕊,一枚珍贵的,柔弱的花蕊。珍贵不假,但是,初时那个羞涩的娇柔的女孩子在这么多年命运的折磨下已经磨出了厚厚的保护自己的茧子,成了一个脸上爬满了皱纹,并且分明写着麻木不仁的老太婆,这些,他们料到了吗?我的爱人啊,你想到了吗?你想到当初那个只会在你怀里傻笑的小丫头在她几近30年的每个夜晚都在想你中衰老,在衰老中想你吗?
我在这个还算殷实的家庭里受到了良好的照顾与教育。1953年,那是令一向知足的中国人塌实的年头,尝够了颠沛流离之苦的国人在贫乏的物质生活中充分发挥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记忆中我的童年依旧整日阳光灿烂,那时唯一让我苦恼的只是母亲确实拿不出太多钱来给我天天买糖吃,以及每天都要做父亲留的功课。那隔三差五的甘甜与每日小小的烦恼就构成了我童年的味道。其实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母亲一直都在靠着祖上留下的产业维持这个家,父亲在村里开的私塾实际上赚不了什么钱,因为,在那个仅能维持生活的年代里即使有孩子来念书也付不起太多的学费。也正因此,我成了村里唯一一个会识字的女孩子。然而,我小康的家庭以及小知识分子的地位在后来那场以文化为契机的所谓革命中成了致命伤。
其实至今为止我对文革的印象并不象现在大多数人一样提起来就咬牙切齿或者摇头叹息,相反的,我对那场浩劫开始时的印象甚至是美好的,因为,就是在那个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不寻常的气味的时候,思颀来到了我的世界。
就是在那个夏日的午后,一切都昏昏欲睡,一切都不可预知地降临了。“思颀”一个至今为止我念起来都会觉得心里抽搐的名字,在当时那段几乎所有人都很狂热的投身于那场革命的时间里,这个名字让我觉得那场革命带给我的不止是政治和理念的冲击,更多的是灵魂和欲望的颠覆,爱、欲、情、仇,在那个叫作“文化大革命”的大锅里被搅成了一团。
我们这个小村落实在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东西,无论在地理空间上还是在历史悠久上都不值得一提,在任何一份地图上你也许都不会找到它的名字,因为它实在只是几十年前几户人家北上逃荒至此而开垦出的一片小小的称不上乐园的土地。但是,中国的政治家们啊,令人佩服的中国的政治家们啊,就是这样一片芝麻粒大的偏僻的地方都被他们搅进了这场政治阴谋的旋涡中。也许我该感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想出了上山下乡,如果不是他们号召的学生要和农民群众紧密联合起来,如果不是他们振臂一呼,千百万的学生就狂热地挤在火车上浩浩荡荡地开往了中国大大小小的,富裕的,贫穷的,繁荣的,荒僻的农村,那么,我的思颀就不会在那个夏日的午后神奇地出现在我眼前,我的人生轨迹也就不会随之改变。
我用已经爬上了青筋和皱纹的双手抚摩着我眼前的这面镜子,奢望着在其中映照出的不是我这张日见苍老的脸,而是思颀的面孔。我看着我的嘴唇,试图回忆起曾经吻着它的另一张嘴,在我的印象中,它总是紧抿着,在极少的时候才会微微咧开笑一笑,然而就在你笑的时候,思颀,为什么我也会觉得有些惨淡的意味呢?我的手指轻轻滑过镜中的眉毛和两颊,从前它们还光鲜亮丽的日子里,你就是这样轻轻地用手指抚摩着它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