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去广场喂鸟。
在没有乌云的时候,黄昏的世界是最美丽的。大地洒满了柔媚疲倦的阳光,如同披上一
层淡黄的轻纱,它的高楼、 矮树、花草、甚至人群,都笼在这份神秘的轻柔之中,整个儿
仿佛一个迢遥的天国的梦。
每天夕阳抛洒温情的时刻,我都要穿过那片广场,而几乎每一次,我都能见到她孤独的
身影。在她的身旁,只是跳跃着飞翔着一些不肯离去的鸟儿,她就坐在那些小鸟的中间,有
时望着天空,的时看着远方,呆呆地出神。久而久之,我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觉得她
就像天际的一片绯红的轻云,迷离朦胧引人遐思,虽然黑暗终于要降临的。黑暗来到的时候,
便要消沉绯红的云,消沉她的孤独、她身下的土地和土地上的――她的轮椅。
然而我决定要接近她。
踏着砖石的橐橐的声响,仍然掩盖不隹我如鼓的心跳。但我渐渐看清了倦阳映照下的她
的一捧随风飘扬的秀发、半边皎月般的面庞和靠在轮椅上的一段玉藕一样的臂膊,风吹过来,
在这夏季难得的清爽中,我嗅到一股芬芳的怡人的气息。大约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过脸来,
这时,我才看清了她的全貌。她的年岁并为大,只有二十一、二的光景,但是她的眼睛,那
双宛若嵌在玉盘上的、忧郁得如同一汪深秋湖水的大大的眼睛,却使我的心即刻沉沉地平静
下来,而且我――
“你好。”她忽然微笑着说,同时点点头。
“噢,我……,你……你很喜欢鸟吗?”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反而使我有些手足无措,
一时想不出说些什么,只好将话题转向小鸟了。
“是呀。”她说,“你看这些鸟儿多么地可爱,好像一群快乐的小精灵。它们很喜欢我的,
就像我很喜欢它们一样。现在我差不多每天都要来看望它们,一旦不见心里就会难受,它们
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平时它们老是围着我转来转去,有时候唱歌给我听,
有时候就争着讲一些来自天外的故事,……可惜我听不懂的,但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天真和热
情。你看那一只,那只最贪吃的,它多漂亮呀,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多多’……”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我果然见到一只忙着觅食的生着五彩羽和美丽小鸟,她取了一些食
料放到手心,‘多多’便立刻飞到她的手上。看着这人与鸟之间亲密的接触,我的心里却涌
上一阵酸楚,难道眼前的情形,果真应了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老话吗?这个美丽的姑
娘,她应该像许多健康的人一样,尽情地享受青春的快乐,她应该在人群中歌唱,应该在舞
台上遨翔,应该像蝴蝶般地去追逐生活中的芳香。我的两只肉腿,每天都要撑着我移来移去,
可我从没有感到它的珍贵。啊,在这世上,我们这些拥有完美生命的人,又何必执着于物质
的欲望呢?
我想我应该安慰她一下,却也不知从何说起,这安抚女人的本领,我原本就是不行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我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又迎上了她忧郁的目光,但她的脸是含着笑的。我感觉得出,生
活并没有击垮她,她的忧郁一定是来自另一种刻骨铭心的经历,
“我总是见你一个人在这里,你的朋友呢?他们为什么不来陪你?”我问。
“他们都很忙的。”她笑了笑,说,“而且我也不喜欢吵闹。我的母亲,她倒是执意要来,
但我也坚决不肯,她一来就要唠唠叨叨地讲道理,安慰我,怕我想不开。其实我心里在暗暗
发笑呢,我才不是那种犯傻的人,张海迪的身体比我差远多了,她能坚强地挺下来,我为什
么就不能呢?
“我就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胡思乱想一通,即便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风儿一吹,
‘多多’一叫,一切的烦恼也就没有了。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疙瘩都能解开,有一件事情,却总是压在我心头,想出忘也忘不
了……”
她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我似乎看到她的眼里起了一阵涟漪。我想,她一定是忆起了伤心
的往事。‘多多’从她手上飞下来,落到地上,我蹲下身,伸出手去,它却一下子窜到空中,
叫了几声,像是道别,然后就向着落日的方向远去了。太阳已经接近了远处的连山。在夕阳
的催促中,其它的鸟儿也陆续地飞走了,而这个美丽的姑娘依然沉浸在她的回忆里。
“你就把我看作你的朋友吧。”我极其诚恳地说,“忧愁像冰雪一样,你讲出来,让它见
一见太阳,它立刻就会融化的。假如你不嫌弃的话,就讲给我听一听吧。”
她望了望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幽幽地讲述起来:“有名古语‘十世修得同船
渡,百世修得共枕眠’,你一定听说过吧?我觉得它很有道理,感情这事是靠缘份的,……
唉,我与他总还是缘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