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相信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2003年的时光,将无从辨认。那随风潜入夜的丝丝心雨,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了太多太多。
记得那一天,文心和我挎着胳膊聊着天去给办公室的苍蝇买杀虫剂,快走到那个小超市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昨晚做的一个梦,忍不住说,文心,我昨天梦见你了。
文心夸张地说,太荣幸了,我竟然入了你的梦!梦见什么了?
我硬着头皮说,梦见你原来是个男的……
她本来夸张的腔调尖利起来:天哪!还有没有隐私可言?连我做过变性手术你也能知道!千万可别告诉别人呀!
一怔之后的我哈哈大笑着,文心这家伙太聪明,太伶牙俐齿了。本来有些尴尬的我一下子释然了。那确是一个意外的梦。
之所以说意外,是因为即便在20天以前,我还对她怀着足够的戒备之心。两个月以前,是刚过完春节,我来到这个公司。而在这之前,我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她,甚至和她同桌吃过三次饭,每一次都只会加强我的戒备心理。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她的率真性格吧,口无遮拦,随性而出,而且她和经理太熟了,口无遮拦。本来嘛,她来这个公司之前,是总公司电视台的播音员,这种职业带上些傲气和睨视他人的情绪是难免的,而且公司是她和经理辛辛苦苦共同创立的。但她在饭桌上对经理的发言也能指指点点,甚至有着管家婆的唠叨,叫别人不产生想法才怪呢。之前我的有所耳闻,加上眼见,使我错误的认为到这个公司以后,难度最大的是和她的关系处理上,她的意见在经理那里举足轻重。所以我对她的态度是少说多看,保证团结,不给工作增加不必要的摩擦。
平平静静地过了一个月,在这期间,因为公路扩建工程,我们公司的楼梯被扒掉了,只能进到一楼的机房,而机房正在进行安装调试工作。只好在邻居单位的院里借了一间平房作为办公室,连固定电话也没有。这是三月底的一天,星期一,上午九点多了,经理还没有来上班,而文心,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几个小青年和我。过了有半个小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经理来的,说文心的手机怎么一直占线,叫我到院外一下。我跨出门口,才发现五米外的废弃花池边,文心坐在那里,仍在打电话。我诧异地走过去,看到她泪流满面,禁不住扶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她只是摆摆手。
我见到这种场面最不知怎么处理,看到别人的眼泪只会张皇失措,只好急急忙忙赶到院外,却更意外地看到经理的胳膊上戴着黑袖箍,我指指黑袖箍,说不出话来,是老爷子他……什么时候的事?
经理倒是很平静,上星期五晚上。我需要打几份讣告。文心的手机一直占线。
是啊,她一直在打电话,好象出了什么事?我给你打好了。
一向很关心文心的经理这时也顾不得了。不想惊动别人,我们到无人的机房,他起了个草稿,在那里等我回院里打印。我跑回院里的平房,路上遇到单位的会计,也问,文心的手机怎么一直占线?我找她有事啊。
我笑笑,先回办公室再说吧。
原来我看到她的地方已经没了踪影。到了办公室,我一边打开笔记本的电源,一边对屋里的小青年们说,快出去找找文心。
讣告还没打完,小青年们已经回报,她在一根废弃倒卧的电线杆子上坐着打电话。看看他们张惶的样子,知道他们甚至不敢去叫她。叹口气,起身去找。她仍然坐,不如说是缩在电线杆子上打电话,看起来非常憔悴。我快步走过去,她瞥见了我,在我走到她身边之前结束了电话。晃悠悠地站起来,看了真让人心疼。我扶住她的身体,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不是。
我也不好再追问。会计找你有事。经理的老父亲去世了,明天就开追悼会,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去做呢。
我几乎是扶着她回了办公室。低头继续打讣告。而会计开始喋喋不休地开导文心。又不知道人家是什么事,不着道地劝什么呀。打印了三份。然后三个人到机房交给经理。然后去买花圈,然后去经理家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然后约定第二天,也就是4月1日早上七点以前到达追悼会现场。她一直表现地非常镇静。包括第二天的追悼会。去火葬场的路上,她接到一个电话,而她只恶狠狠地说了一声:我正在办丧事!就挂掉了。同车的人都乐了,你怎么那么凶呀?她说太讨厌。我明显感觉到这电话和昨天的事有关。那天下着纷纷小雨,风刮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