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不弃。
(三十一)
度日如年。
周遭的变故是如此的清晰。里里外外是要出嫁的气氛了。而梅蕊,消失在我的气息之外,即使是一个电话,一句问候,都是没有的。
我努力令自己收回飞扬的心。也许结局在开始的时候已经是注定了。
离Andy飞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不置可否的未来令我无法逃遁。烟和咖啡成了最无聊时候的最好陪伴。我慢慢开始相信梅蕊对我就是一个神话。她在开局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怎么结尾。她要的,不过是短暂时辉煌的一刻。生命于她,更多的是挥霍和享受,她不要未来。
感情的天平在慢慢地倾斜着,我觉得人有时候就是实际得出乎意料,即使再深厚的感情,离得远了,便会慢慢暗淡直至消失。而相反,一个实实在在存在于你身边的人,可以给你的寄托却是强大的。
Andy回来的前一天,我决定回一趟淮海路。一是给梅蕊送请柬,二是,我想,这场游戏是应该有个收场的姿态了。我虽然牵挂着她,但我无法始终面对拒绝和冷淡而再作出任何进一步的表示,那是不公平的,而且,我早已没了资格。
其实我是打算好了在那里过夜的,所以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在房间里打电话,看到我进来,便示意我去沙发上坐。
我安静地等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我告诉自己冷静些,然后去书架上抽了一本张爱玲来看。
书是看过很多遍的。这会儿在有些昏暗的灯下重新翻开来,感觉上有些相契的亲切。
就这样翻着,忽然书里掉出了一张照片来。
那是很久以前我和梅蕊在西湖边上拍的。我翻过来,照片的背后写着:不离。
我还记得写这两个字的晚上,她的手被一个大头针刺破了,于是心血来潮地便顺手拿了那张照片来"写字"。血很快凝固了,她又故意用针去挑破指尖,我在旁边看着她疼得疵牙咧嘴的样子,心疼地帮她用邦迪给止住了。
这样一搁就是好几个月了,我想她早就忘记当初说的,"哪天再挑破了指头把'不弃'那两个字也给写上去。"
抬头去看,她依然在那里讲着电话,似乎并不当我的存在。斜眼看钟,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我隐隐约约猜到她是在和一个很亲密的人说话,是胡岩,是小刘,还是其他什么人?
我无从问起,而周身象是染了火,想立刻升腾了出去。
那本书被我翻得啪啪乱响,暗地里期待对方可以快点把电话挂了。有几次我听到她说,没关系的,让她去好了,我们再讲一会嘛。
她那么轻飘飘地说着,把我的心搅得生疼的,有几次,我站起来要走,最重,我还是没有离开。我知道,离开了,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整整四个小时。除了手里的那本张爱玲,我无事可做。眼泪在眼眶里不断地打转,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我飞快地冲进了洗手间。返身把门重重地锁上了。
我手里捏着那张照片,我和梅蕊倚靠在一起,笑得很甜。那背面,写着"不离"。我忽然觉得万年俱灰,我翻寻着她的刀片,迅速地在手指上割了一道。
血,涌了出来。我的脸上露着一种残忍的冷笑。不是希望我伤心么?那好,我伤了自己,最多不过是一条性命,于你,也算是一种成全了。即使是我的软弱伤害了你,那么,今天就这么一了百了了也罢。
我用力在手指上挤出更多的血,然后飞快地在照片背面写下了"不弃"。
蕊,我把它写完了,你总应该明白了我的心思了吧?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又能够怎样?眼泪滴在搪瓷脸盆里,把血滴慢慢冲淡成了一条粉红的线。
我一狠心,把照片撕得粉碎: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歇斯底里地叫着,拿起刀片对准了自己的手腕。我不断不断地重复着:爱她,证明给她看。
我的手颤抖着,眼睛一闭便划了下去。划开的口子并不深,血顺着手掌,指尖,慢慢流进了搪瓷盆。一下子把白色的脸盆染红了一半。
我还在着魔一样地噫语着:爱她,证明给她看!
正在我准备继续割下去的时候,我听见她在外面惊天动地地把门敲响了。她使劲地敲门,带着一些哭腔,说,求你了,安,出来啊,你不要吓我啊。
我毫不理会,更快地把刀片划向手腕。但我无法集中思想。一个濒死的人,一旦有了生存的呼唤,难免是会心慌意乱而本能地生出了求生的欲望。
我暗地里竟然希望她一脚把门踢开来夺下我的刀。想到这里,我的委屈更甚,竟然哇地哭出了声音。
我听见梅蕊在外面说,对不起,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求求你开门,你开了门,我们再说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依然一泻千里地哭着。
我听见外面"扑通"的一声,随后是她的哭声:安,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啊。
我的心大痛,顾不得手腕还在流血,冲向门边,飞快地打开了门。
门外的情形令我惊呆了,满地的血。她半跪半躺在瓷砖地上,我顺着她的身体向上看,发现她的鼻子里全是血。她低着头,支撑着,看到我打开门出去,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