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
(二十五)
两天以后我们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医生要求梅蕊住院。梅蕊只好实话告诉医生自己无法离开那么久。这样再三讨价还价,医生同意梅蕊每天下午到医院来吊针和观察。
我发誓说一定会监督她。这样每天下班我便弯去外滩等她出来,或者有时候她下班早了就会来公司等我。
起先我们还很大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时间久了却发现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于是我总是把车停在电台隔壁的友谊商场,而她也喜欢在公司不远处的小咖啡馆等我。
这样就避开了她的听众和我的同事。我不想让我的任何的不小心去影响她的前途。
治疗开始不久,梅蕊很快成了医院里各色人等的焦点。走到哪里都有素不相识的人来打招呼。我知道那是喜欢她的节目的人太多,但也从人们有些惊疑的目光里看出我的不合适。
那天我还是照常我陪着她去吊针。一瓶快完了,我去护士办公室叫人来换。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两个小护士在那里说笑:
"侬讲那个梅蕊是不是同性恋啊?那个安天天陪她来的呢。"
"我看也象。那天还看她们手拉手的呢。哎哟,我都不好意思讲。"
"不过文艺圈里的人老开放的,反正跟男人困(目困)觉(上床)也随便来西厄。何况跟女人,又不损失啥。"
"侬迭个人哪能介龌龊的啦?我看两个小姑娘清清爽爽的。其实要是谁愿意这样天天来陪我吊盐水,我才不管伊是男的还是女的来。"
"这倒也是。不要讲吊盐水来,小李要是肯天天来接我下班我就烧高香了。男人嘛,一个个都不是东西。就会只嘴巴,到了真要做啥事体了,就缩了。"
。。。
小护士的话被我的闯入打断了。她们都似乎有些尴尬地看着我,猜测着我是否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很宽容地一笑,既想告诉她们我已经听见了,希望她们以后别在背后乱嚼舌根,也想告诉她们,其实我不会在意她们的议论。
但我和梅蕊还是决定以后不要再那么亲密。送她的任务仍然继续,但在离医院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我们会下车。然后我看着她自己去医院。我总是在原地站着,她总是走两步便会回头跟我笑,然后再走,再回头,再笑。这样连续着几次,她便消失在远处了。我算计着时间去外面转一圈,然后仍然站在老地方等她一起回家。
在暮色里我总是想,不知道哪天她出来看不见我会怎样,不知道哪天我等不到她会怎样。这种等待好象就是一个惯性,成了生活的某个部份。
其间"心经"开了幕。开幕当天我和梅蕊匆匆到了场。有些时日不见,胡岩似乎发了胖。他和梅蕊若即若离的关系始终在那里让我不安。不是妒忌的不安,而是我总有种直觉,觉得胡岩不可靠的。倒是梅蕊常安慰我,说我是把胡岩当作情敌才会那么想。
其实我是希望梅蕊开心的,不论是不是和我一起。而且这"一起"的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我们双双努力,齐齐堵死了。任何疯狂迷醉的前前后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提醒自己:这是暂时的,不是永恒的。如果梅蕊找了一个爱她的男人,那于我,多少算是安慰。她的病需要耐心和照料,我怕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坚持。即使是我,在付出和得到中也始终徘徊着。若不是她给我的那么多的温情支撑,我又怎能真的会去坚持?而这种"坚持"也是成了"最后的疯狂",时刻准备着抽身而去,时刻准备着做个给自己套上冠冕堂皇借口的"逃兵"。
单独的时候,我跟胡岩说起梅蕊的事情。但不敢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只是说她最近身体不好,并暗示能不能请他去医院陪她两次。
胡岩一口答应了下来。我长长出了口气,觉得他的出现肯定可以去堵住别人的口。只是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内疚,多少觉得这样给一个男人设圈套是罪恶的。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甚至可以看出他对我和她的秘密的一目了然。
他只是不说罢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对梅蕊始终不算亲近。我想,那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吧,怕连一个女人也抢不过。可是其实,很多现实的例子摆在那里,如果你的情敌是女人,比他是男人更来得棘手。而且,即使你得了她,未必她在心里便真的放下了她。这种微妙,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灵犀,是爱情,亲情,乃至是自我怜惜的一种回光反照。
第一天"交班",心里很不习惯。还是叫了车停在老地方。远远看见胡岩站在马路对面。他穿了一袭佐丹奴休闲装,典型的那个城市的时尚青年的样子。梅蕊陪了一套登喜路洋装,两个人的搭配有些不仑不类。我心里笑胡岩乱配,其实自己知道那是有些在吃醋。
我看着他们进了车,然后让司机跟着开。我远远地望着那车,恨不得可以从外壳透视进去,看清楚相处他们的姿态。
车挺在医院门口,我看见胡岩自己先下了车,然后去给梅蕊开车门。她似乎笑了,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他们就那样并排着进了医院的大门。把我一个人留在孤独的暮色里。
两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医院门口,但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出来。
我错过了。
好在胡岩履行了他的诺言,一直坚持送梅蕊去医院。并且似乎也并没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