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心,真的可以象水晶一样透明么?
(二十)
秋凉了。
上海的秋天在初现时是美得教人心醉的。从淮海西路往城市的深处走,那里总是有着各色的故事在等待着你。
我曾经陪简妤去找她家族的痕迹,在上海图书馆的资料库里翻寻着当年的遗迹。似乎每个初来上海的人总以为这里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花园,许多人,穷起一生去贪求,却结果一无所获。
上海是个梦。尤其是秋天的夜晚。
当衡山路上的法国梧桐渐渐稀落了,自行车流也不再熙熙攘攘,我们可以穿一袭宽松的衣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老式公寓里飘出平常人家的饭菜香味,提醒着人们的肠胃。那时候,再逍遥的神仙也会羡慕那一桌菜,一圈人的日子。而我们的心思,藏在这都市的黄昏里头,无法散开,只能一任起奔突着。而也只有这消静的地方和时刻,才能容得下我们片刻的温柔。
很多时候,我们就这样在街上并肩走着,心里觉得最好是不要有尽头。可是走着走着,即使绕最大的圈子,即使放最慢的步子,却总还是要停下来的。
走过瑞金路的时候梅蕊忽然问我,你说,在这里开个小酒吧如何?
当然好了。
我懒懒地回答她,心中却有些黯然。这一些日子心情一直如此,越是最开心的时候,心情却越低落,怕这最好的留了下来,以后没了,也不知道怎么去想,去做。倒是梅蕊兴致依然,总是想着法子弄些好玩的来。这开酒吧的事情也是很久以前我提起的。
觉得弄个私人聚会的地方也许不错。连名字都取好了,叫:心经。
这个名字来自张爱玲的小说,讲的是一个暗恋父亲(当然她父亲似乎也是爱她的)的女孩,始终在暗地里和母亲争着父亲。却没想到,最后父亲娶了她最好的朋友。
故事写得很诡秘,我却喜欢。觉得女人的心思原来都是一本大大的经书,用着你看不懂得文字,读不懂得语言,解析着一段一段的心思。
我前前后后读了几十遍这小说,读到后来竟然也不记得那故事了。除了眼前老是那旧式电梯的声音和初夏阳台上的星星,女孩子手里的冰激淋筒,其他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那"经",把心思刻着,越刻越深,越来越不为人知。
你要是想开,胡岩说他可以帮忙贷款。。。
梅蕊小声地说,语气里有些讨好。
我痛恨她这个时候提胡岩,虽然我假装着不知一切,可是扪心自问,我依然不能不在乎吧。
你和胡岩想开,你们就开好了,何必要编排了我进去呢?
安,你怎么这样说呢?梅蕊受了委屈,把手从我的胳膊里抽了出来,我不过是想让你开心。
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没多久了嘛,何必再撩我的心思。
可是,我想,也许有了这酒吧,你或者可以留下来呢?
她的声音小得无法听见,可是我还是准确抓住了。我什么也没说,心一直沉到了最下面,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喊:什么理由难道比你更重要么?如果要留下来,只要你,只要你就够了啊,还用什么酒吧事业来作借口?
那天晚上我们有些不欢而散。回到家里两个人也不吃什么。她躲到客厅里去写稿子,我在房间里放了录像带去看。也不记得看了些什么。心里开始埋怨自己的任性。
就这样过了好长一段,肚子开始咕咕叫,这才想起该去厨房弄些吃的。
经过客厅,却发现里面的灯是暗的,她的电脑开着,人却不在。我又去厨房浴室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她的影子。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子夜了。
我连续往呼台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回音。她的手机也是关着的。
我瘫软在沙发边上,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之间虽然也会为一点小事争吵,可是总会立刻和解,而现在她这样不告而别,可见事情是异常的严重。想象着她可能做蠢事,我的脑子轰地炸开了,整整空白了几分钟。才猛地站起来:我得去找她!
我匆匆披了件衣服出门,走到门口便觉得一丝凉意。
在弄堂口截了一辆的士。司机问,小姐去哪里?我猛然醒悟我并不知道她的去向。
随便吧,你开着车随便在马路上兜,我想找人,可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也不顾司机诧异的目光,拿了手机继续呼她。车从淮海路开到金陵路,再开到八仙桥,开到延安路,开到人民广场。。。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一边往家里打电话一边跟呼台小姐说,每隔三分钟请呼一次:你在哪里?
车开到福州路时,我的呼机响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看,我看到上面写着:我在你心里。蕊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荧屏上,我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猛然想起自己是多么傻,连忙跟司机说"去外滩"。司机回头看看我笑了笑,说,小姐老有劲厄。(很有趣)
我被他一逗,破涕为笑,也来不及怪他多嘴,只催着他快点开去外滩。
我在外滩的防汛墙边看到了梅蕊。她一个人在那里趴着,长发在夜风里飘动着。她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趴着,看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