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天,儿子在他房间里放CD听,他一向都只放些噪音类的东西,但这次女朋友来了,于是一改惯例,放了些柔情类的歌曲来创造气氛。虽然房门是关着的,但还是有一两句飘到了我耳朵里。一个女声轻柔地唱着:“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知道一切都有尽头,我知道我们永远看不到细水长流,我知道,思颀,我都知道,但我还是选择了留恋不放手,但是,我们连短暂的风景都还没有看透啊。。。。
农村的景色初看觉得新奇又有趣,但却单调的很,永远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成荫的绿树,连绵的小山和错错落落的农舍,夏天还好些,满眼的绿色,心情都会跟着好很多。儿子还在上学的时候,有天监督他背书,记得一首忘记叫什么的古诗中写到:“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那一瞬间,好象又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思颀陪我坐在田埂上聊天,看风景的时光。
其实也怪不得城里来的学生娇气,繁重的农活并不是所有人开始时都能习惯的,听父亲说,考虑到学生们的情况,生产队好象并没有给他们安排太重的活,但即使如此,傍晚收工的时候,他们的样子已经不是狼狈可以形容的,进了屋子,就很少再见到他们出来,我记得刚来的时候有个白白胖胖,看样子家庭环境不错的男生,没过多少日子就变得又黑又瘦,我都快不认识了。
那个时候唯一一个收工后还有闲情逸致溜出来的就是思颀了,虽然她也是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憔悴,但是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明亮有神。记得后来思颀对我说过,一个人就是再落魄,境遇再不好,精神上也不能垮,一个人要是精气神儿在那,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人活着,就是一口气在那儿顶着呢。。
最吸引我的是那支口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东西,但我喜欢它发出的声音。
那天晚上,思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色的口琴,神秘地冲我摇了摇,我立即就象一只不知深浅的小鹿一样跑了过去,一把抢了过来,但我马上失望地发现我连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都还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之间已经相当熟稔,和同学关系并不太好的思颀却意外地很愿意接近我,而我慢慢地发现,其余的那三个人对思颀的态度很奇怪,看得出来,他们不太愿意接近她,但又不是很明显地排斥她,他们对她甚至是客气的,似乎有一点害怕,有一点顾忌,总之很有距离感。我简单的头脑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认知到这里,我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我甚至还有一点点庆幸,若不是思颀游离于这个集体之外,我也不会意外地获得了一个最好的伙伴,是的,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把思颀当作一个“伙伴”来看待的,虽然她比我要大好几岁,又不是那么活泼,从标准意义上来讲并不是一个好的玩伴,但我就是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塌实,就是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坐着,我也会觉得很有意思。后来我想,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有时候真的很单纯,即使是同性恋,也是精神交流的成分大些,而男人和女人就不同,静坐?开什么玩笑,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就会把手伸到你衣服里去,即使有时候他们只敢这样想想而已。而我和思颀,那时候真是单纯的可以。
当我失望地把口琴还给她,思颀狡黠地冲我笑了笑,然后把口琴放到嘴边,当她柔软的双唇轻轻地碰触到口琴的那一刻,一种美妙的乐音响了起来。她吹的很多曲子我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那些旋律至今还在我的脑中盘旋,在我的梦境中飘忽,这些纯精神的谁也无法从我这夺去的东西是我多年的安慰。那时候,思颀还给我唱歌,我最喜欢的是一首苏联歌曲,名字不知道,我只记得第一句歌词是:“喀秋莎站在高高的山上。。。”旋律我还记得,是一种悲伤但高亢的调子,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的思颀就是那个叫喀秋莎的悲伤但勇敢的姑娘,我忘记了这首歌本来要说的是什么,多年之后,有人告诉我,这是一首一语双关的歌,喀秋莎是当时苏联最具杀伤力的一门大炮的代号,那时候,我想到了思颀,想起了她曾用低沉的嗓音给我唱这首歌,我似乎觉得有谁悲伤而无奈地在我耳边说:“我不想杀人,但我是一门大炮,我必须杀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唱这些老歌了,口琴也早已退出了舞台,在属于我的那个抽屉里,静静地躺着那支口琴,在很多个失眠的夜晚,我把它从抽屉的最里面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它,我似乎还能从上面感觉到思颀嘴唇的温暖,我把它放到嘴边,很遗憾,我并未从思颀那里学到怎样吹口琴,所以我只能让它发出单调的音节,但这已足够了。
那段日子,吃完晚饭后,如果思颀他们没有学习开会什么的话,我们就这样,有时候吹口琴,有时候唱歌,有时候看风景,有时候聊天,或者,有时候就干脆什么也不干,只是静静地坐着。对我来说,静坐只是对一种大脑的休息,但我知道思颀不是,她在静坐的时候是在想事情的,而且是想很多很多事情.她坐在田埂上,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托着脑袋,眼睛望着远方并不十分确定的一个点,月光在她的脸庞上反映出一种异样神秘的光辉,这就使她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特别的肃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知了的叫声和我俩的呼吸声,可是为什么,我听到了战争的声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