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的生命里会走过多少人,有些人事已被时间磨砺得班驳。记忆是脆弱的东西。
她常感到自己处境的困顿和压抑,却因为习惯而不愿意改变。
她一直服用一种廉价的药片。这小小的黄色颗粒带给她奇异得晕眩的幻觉。她依稀的可以看到幼年的自己坐在外婆家的平房上。有栀子的花香被风吹过来。月亮皎洁得就象那时她的眼睛。眼泪在心底流出来。她深爱沉沦其中的感觉,即使付出身心皆憔悴的代价。她并不惧怕,因为毫无留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被往日的阴影摧毁了。
他和她在一次演出中遇到。调音时,他跑到舞台的右边。有面纸吗?他问。她看了看他,用夹着烟的右手拉开包。
她整场演出都站在角落里,低着头猛烈的抽烟。身体随音乐晃动。抬起头点烟的时候,眼神肆无忌惮的看过POGO的人群。他想,为什么她给自己置身事外的感觉。
他在演出结束后要到了她的电话。
他们就用短信间断的保持着联系。他只说生活。她询问着挣扎和宿命。他和她都坚持着自己的话题。妥协就是违背自己,他们都爱自己。
他总是先给她发短信:我今天重新把头发漂成白金色;我们主唱嗓子哑了,今天就不用排练了;今天只吃一碗拉面,用完口袋里最后的两个钢蹦儿;今天真无聊啊。她的回信内容都不着边际。他质疑她有没有看到他的话。
她有时候在半夜给他打电话,他听到她幽幽的吟唱或着啜泣,气若游丝的声音。似乎随时都要丢下这个世界。他不问,只是沉默着直到她按下结束键。
她一个人在深夜的马路上行走。一个人遁着昏黄街灯的垂照毫无目的的行走着。他接到她的电话。她说,我迷路了。他睡意全无。从床上跳起,用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外。他对着手机的那端大叫,告诉我你在什么路,站那儿别动。
他看到坐在路旁栅栏上的她。
这是他和她的第二次见面。她告诉他,我不想回家。他有点为难,他是和乐队成员合租的一间地下室,空气晦涩污浊地面潮湿。最终他带她去了一家小小的旅馆,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
你去睡吧,我要冲个凉。他对她说。
她蜷缩在被子里,这房间的狭小拘谨和被单上隐约散发出的异味让她感到不安。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是的。她可以确定那是他的脚步。只会是他的。拖曳的带着漫不经心。她闭上眼睛。
他看到似乎熟睡的她,便轻轻关了灯。她立刻尖叫着坐起来,不,不可以关灯。
可是,不关我睡不着。
不行,就是不准关。
为什么?
我不习惯没有光线的保护。
那我怎么办?
他和她反复的摁着日光灯的控制开关,对峙着互不相让。
他和她都彻夜未寐。她问自己,怎么来了这里。她盯着亮得刺眼的日光灯,一波一波似的水纹漾开来,冲击着她,她有被吞噬的感觉。
他使劲的拧灭手指间的烟蒂,抬头看到蜷缩在床角的她。他起身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她有点哆嗦,紧咬着嘴唇。她打落他解她衣扣的右手。他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喷涌出来,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显的对我这样的腻烦。
她一言不发,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他拽住她的头发把她压在枕头下面。他感到心脏猛烈的跳动,似乎要撕扯开胸膛迸裂开来。她意识迷离,想着自己终于就要离开。她爱心底说再见,却悲伤的不知和谁告别。
她很快的不再挣扎。
他守着她温度逐渐退却的身体,手足无措。
他想问,这叫爱的东西,是占有还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