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奶奶
兰奶奶死了,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只是,寒流来临的那个清晨,外婆像以往那样给她送衣服去时候,才发现兰奶奶直挺挺的躺在她那张又小又窄的床上,睁着双眼,空洞洞的望着床前那张挂满了相片的墙,身体已经僵硬。
兰奶奶出殡的那天,来了一些人,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些人在兰奶奶低矮的小平房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黑漆漆的,也不开灯,有人说,听见里面有吵架的声音,又有人说,听见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人说,听见不间断的哭声;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傍晚的时候,那些人一起约好似的都离开了,兰奶奶的小屋恢复了往日的孤寂。
兰奶奶死了,附近的人们很快就遗忘了她,没有什么人再提起过她。兰奶奶的小屋无论白天黑夜就这样静静的立在那边,似乎随着兰奶奶的死去,也沉默了,没有人去注意到它的存在,尽管在我眼里,有时候,它看起来是那样的诡异。小屋在兰奶奶生前,整日整夜的亮着昏暗的烛光,兰奶奶从来不开灯,只是在窗台上,桌子上点着蜡烛,起风的时候,看得见屋子里面的人影随着烛光一起晃动,隐约的还会听见沉重的咳嗽声。每次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莫名的心悸,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然后,每当起风的夜晚,我总是绕道避开兰奶奶的小屋才回家。
现在,小屋再也不会亮起那样的烛光了,昏暗的烛光跟着它的主人一起熄灭在这个冬天里面。可是,我却更加的害怕这个小屋,兰奶奶死后,我再也没有从小屋门前走过,总是宁可化更长的时间绕道避开这间小屋。可是却往往在西下的太阳下,站在阳台上看它,小屋像有魔力般,让我害怕却又想接近。
日子就在这样的避与不避中慢慢的过着。没有了兰奶奶,外婆看起来寂寞了很多,好多次外婆坐在太阳底下听评书的时候,喃喃道:如果阿兰还在,就好了……兰奶奶祖籍苏州,说的一口流利的苏州话,外婆常常邀了兰奶奶一起看评弹,听评书,两个老人坐在太阳底下,偶尔讲讲话,更多的时候就这样眯着眼睛,专心致志的听着收音机里面的评书,有的时候,我也会搬个小椅子坐在她们旁边,听她们讲一些以前的事情。兰奶奶从小就喜欢我,常常把我搂在怀里,双手颤颤抖抖的抚摸我右脸颊上面的那颗痣,然后对外婆说: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啊!这个时候,外婆会拍拍兰奶奶的肩,轻声地说:算了,算了……我一直很奇怪她们这么多年来不变的对白,可是每次我问外婆,外婆总是摇摇头,什么也不对我说。
所以一直到这么大,我对兰奶奶的印象只是瘸了一条腿孤独无依可怜的老人,还有那间永远点着蜡烛的小屋,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小屋的烛光在一个阳光昏暗的傍晚又亮了起来,我站在阳台上,看的惊讶,小屋的烛光在下午的阳光下显得异常的微弱,几乎就要被淹没在这样的阳光下。我想叫外婆,却发现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一个人朝兰奶奶的小屋跑去,跑到门口,却停住了,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办法推门进去,好不容易伸出手,屋子里面的烛光突然灭了,我一惊,缩回手,却感觉手心里面已经全是冷汗了,腿似乎也有些哆嗦,想转身走,屋内的烛光又亮了起来。我闭上眼睛,往前走了一步,用力推门……
“阿囡!?”是外婆的声音。
“外婆?”我睁开眼,看见外婆拿着蜡烛站在我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小屋是那样的昏暗,又充满了潮湿发霉说不出来的味道,在一支蜡烛的烛火下,看不清楚什么,抬起头看见面前斑驳的墙壁上贴满了什么,昏暗中看得见蓝奶奶那张如今只剩下空架子的小床,一个破旧的柜子,一把长凳和一张桌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外婆看看我,没有说什么,转过身,把蜡烛插到烛台上,拿起另一支蜡烛放到烛台上,一边点一边叹气:老了!老了……
小屋亮了许多,我环顾着兰奶奶的这间小屋,破旧简陋的让我想哭,斑驳的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可是每张都被撕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不见了,地上有些被打碎的碗碟,凌乱的散落着一些撕碎了的相片。
我弯身捡起一张碎片,借着烛光,看见相片里面一张漂亮秀气的脸,相片已经泛黄,微微有些发霉。
“这个是?”我指着相片问外婆。
“阿兰,这个是阿兰啊!”外婆接过相片,放在烛光下仔细地看着,烛火一闪一闪的,我隐约看见外婆眼角的泪水。“那个时候阿兰多年轻,长的真漂亮,可惜,可惜啊!”
“可惜?可惜什么?”我继续捡着地上被撕碎的照片,破碎的照片里面都是同样漂亮的脸孔,年代已经那么久远,照片都退色的几乎看不清楚了,可是那张脸在烛火下面却还是那样的清晰,听着外婆的话,我想起兰奶奶那张长满了很深的皱纹的脸,白了一头的头发,脸上很少看到笑容,驼着背,走路微微颤颤,那条瘸腿一拖一拖的,一点也看不出她年轻时的样子,跟相片里面的人简直就是两个人。
“那个时候,阿兰长的真是漂亮啊!”外婆拿过我手里的相片,喃喃道。
“可是,兰奶奶她……现在……怎么会?”我有点困惑。
“阿囡!”外婆指了指靠在角落里面那个旧柜子,“你去拉最上面抽屉旁边的那块木头。”
“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