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杨小姐:
显然,信差没有尽责地把我的信送达你的手上,这令我很难过。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你并没有仔细阅读我给你写的信。你别顾虑,这全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在这个电话、传真、电子邮件横行的年代,谁还会像我一样老土,白纸黑字地给你写信呢?
明知道你没有时间或者根本不屑于看这封信,我还是要写,因为如此一来,反而使我鼓起了勇气把我想说的都写在信里。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那一个九月,你送了一条红摩尔仕女烟给一个女孩,作为她十五岁的生日礼物。也许你经常这样做。尽管这种想法像一只表皮粗糙的虫子不断地啃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还有谁也像我一样抑制着心里的狂喜,强作镇定,躲在卫生间里享受吞云吐雾的乐趣呢?它是如此地淡雅温和,然而我却在不停地发抖,兴奋地战栗。指尖夹着它,看着烟雾缭绕上升,朦胧中仿佛看到你的样子。
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闲言碎语,当人们谈论你时一脸暧昧的笑容。请你相信,我决非因此而对你产生好奇心理,然后心怀鬼胎地试图接近你。早在那个九月,你就闯入了我的视野,我因此而眷恋每一个九月。
阿,那个九月,骄阳似火的午后。
我坐在停靠路边的车里,当时我的样子一定很蠢,紧紧地夹着腿,像个敏感的河蚌。我看见一个打扮得很嬉皮的女孩蹲在街对面的台阶上。她的黑色皮夹克簇新簇新的,牛仔裤却破破烂烂的,还有那双高帮的黑靴子,在九月的烈日下泛着冷冽的光芒。她有一头桀骜不驯的乱发,海藻一样铺在头上,垂到脖子里,披在肩上,有几缕挂在她光裸的手臂上。她的小麦色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那两条胳膊看上去充满了力量,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性感。
她像在等什么人,频频看表,颇不耐烦。
两点零一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我想她等的人一定迟到了。
她突然注意到车里的我。
我忐忑不按地把视线调整到正前方,我希望司机快点回来,又希望他被什么事耽搁了。
时间像突然跳格的电影放映机。“叩叩叩”,她已经在敲车窗玻璃了。后来回忆那“叩叩叩”的声音,就像生命的门铃一样,不可逆转地被她触动。我摇下车窗,滚滚的热浪袭进车里,让我感到一阵阵晕旋。她弯下腰,把手撑在车窗上,我从她敞开的夹克领口望进去,那里有着微妙的线条。下一刻我才意识到她里面什么也没穿。
“你有手机吗?”她摘下了墨镜,一双真实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我。
我递给她,手指碰到了她的,烙铁一样的触感。她一定听不见我心跳的声音。碰到我的指尖,她有什么感觉呢,冰凉的触感,如若太平间里的僵尸?
“喂?……行了你不用解释了,我现在还在睡午觉,五点以前不会醒了。”
挂断电话,从窗口把手机递回来,然后她冲我点点头,算是谢谢了,粗鲁蛮横得像个十足的街头流氓。没想到报应来得那么快,她转身走开去不到三步,街对面驶过一辆银色的轿车,“吱”地一声紧急刹车的同时,我听见从她嘴里冲出一句足以令任何一个女孩子脸红的咒骂。下一刻她已经拉开车门挤到了我旁边,并且迅速摇上车窗玻璃。我欠了欠身子让出空间,真心期望司机别在这个时候回来。
我转过头去,看见那个男人慌里慌张地跳下车,他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像误入地雷阵的日本鬼子。他开的车子,天哪,――“TOYOTA”!
手机像受惊的跳蚤一样乱跳乱叫。我僵在那里,我的表情……哦,我不敢想。
她也回头去看。
那个男人把手机贴在耳边,还是那个样子,像误入地雷阵的日本鬼子。
“那傻瓜长得还算不赖,对吧?”
“总算长得不赖。”
闻言,她“哧”地一声笑出来。
我关掉了手机。我们静静地坐在车里,享受难得的默契。
“嘿,要我怎么谢你?”待那辆车终于开走了,她回过头来问道。
看着她的眼睛,我有一点胆怯,但我还是说了,“今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
“等我五分钟,不,两分钟。”
两分钟以后,从窗口递进来的便是我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如果你还记得,求求你别再逼我回忆下去,这颠覆的快感简直要了我的命。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地深刻地感觉到我是这么不堪一击,还以为是钻石一样的坚硬,却原来是玻璃一样的脆弱。是你生生地闯入我的生命,粗鲁,无礼,嚣张,为什么现在你都不屑于看我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