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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闯进梁家以前我正好在和沐歌聊天,我们坐在她和晓梦曾经一同学习一同睡觉的房间里。沐歌拖开写字台前的靠背椅背对我坐下来,她的手像女巫的魔术棒一样轻轻抚过桌子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地方就象被唤起了生命一般,娓娓地诉说着过去。她小心地打开铅笔盒,从铅笔盒的夹层里拿出一张晓梦高中时代的证件照。
“这张照片我一直夹在这里面,我的皮夹里也有一张。这是她照得最好的一张证件照,你看,笑得多甜!你有这张照片吗?”
“我有很多她的照片,是在我们去乡下玩的时候拍的。不过这一张,我好象没有。”
沐歌笑了笑,又把照片放回夹层里。我看见她拿出纸巾把铅笔盒里的一面小镜子擦拭得更加干净。
“有时候,我真后悔,当初什么也没对她说。她心里其实一直有我的,只是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常常挤在一张床上聊天,聊着聊着累了,就睡着了。她喜欢抱着我的腰睡,有时候手就无意识地放在我胸口,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妈注意到我们常常是这样睡的。有时候我醒过来发现妈到阳台洗衣服,走出走进的,她用习以为常的眼光看着我们,或者就是看都不看我们就经过了。可是我没有想过,当我们睡着的时候,她又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们的。现在想想,说不定她透过门缝很小心地观察着我们,也许很恐慌,也许很愤怒,也许还对我露出憎恨的神色。有一段时间,接触到她看似慈祥实际上阴森寒冷的目光时我真的很怕。”
“也许只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沐歌摇摇头,“不,我真的可以感觉得出来。”
“其实这样的目光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所有人还不都这样看着你?”
沐歌的眼圈有些发红,她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淡淡地笑了笑,“不过,你不会这样看着我的。”
“所以你才愿意和我在这里说话啊。”
沐歌看着我,用她一贯的专注的眼神仔细地审视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我写了那封匿名信的时候吗?”
“很早以前了吧,只是也不太确定。不过从你看晓梦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我发觉你的眼睛里有一种野心勃勃的东西。”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那么可怕?!”
“我想我是因此才甘拜下风的,我觉得我没有胜算。”
“可是我们都没有赢啊,赢的是妈……也许,连她也没有赢,我们都失败了,失去了晓梦。”沐歌说完,情绪又变得低落。
我想把气氛搞得稍稍轻松一些,于是我问:“有没有见过晓梦不穿衣服的样子?”
她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好奇而已,随便问问。”
当我表现出没有兴趣的样子时,沐歌反而说了出来:“见过,晓梦洗澡的时候从不锁门,于是我就假装不知道她在里面闯进去。”
“哈哈,你真下流!”
沐歌瞪了我一眼,说;“每次都太紧张,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跑出来了。”
“真没用!”
沐歌笑起来,把装有小镜子的铅笔盒在写字台上打开放好,然后说:“但是我把镜子调到合适的角度,像这样……”她摆弄了一个角度,“可以看她换衣服的样子,她也常常只穿内衣就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我就这样偷看她。”说着,她笑了起来,我想她一定开始回忆起过去那些小细节了。我可以想象在一个有点儿闷热的夏天午后,阳光照得拉紧的百叶窗发出荧光一样的淡绿色晕圈,一个女孩子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从铅笔盒的小方镜里偷看着另一个少女娇嫩的胴体,只见那少女在整个房子里蹦来蹦去,一会儿挑选着晚饭后去散步的衣服,一会儿拨弄着漏进百叶窗的几片葱绿的吊兰叶子,一会儿又趴到床上撑着下巴翻小说看。
那一定是幸福的瞬间。
正当我和沐歌沉浸在这些美好的过去中时,外间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我们的宁静。
紧接着我听到有人粗暴地拍打着卧室门,沐歌去开门,我看见一群穿制服的人站在门口。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我冲上去,但是警察已经抢先一步铐住了沐歌。
沐歌的脸上有着丝毫也不做作的平静,没有任何反驳地跟着他们走了。
事实上,我是最后一个见到晓梦的人。那天她来找我,我看见她的脸上身上都有伤,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杨正辉要离婚,她同意了,结果他还是打了她。
晓梦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会是我先提出来的。”
我发现她和五年前结婚时完全不一样了,她瘦得厉害,面色不仅青黄,而且发黑,眼神里也失去了过去那种灵气。只要好好保养一下,还是能恢复过去的光彩,但是如今这个样子,那个男人不提出离婚才怪。
我说:“不能怀孕又不一定是你的问题,你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到我朋友那边就诊。”
晓梦摇了摇头,抱歉地笑了笑:“不,和孩子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他……早就不行了。其实这样也好,大家都好过,我只是担心妈受不了。”
“既然准备离婚,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说到这个,晓梦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她说:“以后就自由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总之先去找一份工作吧,虽然我可能有一笔赡养费好拿,不过还有爸妈要养老,不知道沐歌什么时候回来,我担心她可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