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我们瑟缩在一起,紧紧相拥。真冷啊!
透过破裂的窗户,一轮又大,又黄的月亮面对着我们,夜,在它的光晕中显得异常凄美。它在想什么呢?是否因这冷彻凄凉的夜晚而感到孤独?不,我看见一颗极小,极亮的星星正伴在它一旁,啊,是了,月亮也需要伴儿的!
你把领子竖起,将我搂得更紧一些,冷吗?你关切地问。
不冷。我哈出一口气。心里暖着呢。我说。
你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来,让我们也象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把它点燃,取取暖,也许我们能看到幸福!你语气中带着企盼。
你从不使用打火机,你说那种太现代的东西没有一点美的联想,你最喜欢听火柴被点燃时发出的声音,那一刹,你说好似听见希望从心中升起。
借着月光打开火柴盒,里面只剩下三根火柴。你搓搓手说,让我来点第一只。
第一根火柴在“吱”的一声后被点燃,跳出一团蓝色火苗,在蓝色中我看见我们手拉手,亲密地逛街,不再遮掩,不再做只有在黑夜里才出没的动物,我们不再是怕见光的蝙蝠,而路人竟也都对着我们微笑。我是那样幸福陶醉地依偎着你。倏而,路人们的脸变了,似一张张扭曲的歪瓜,他们竞相从嘴里掏出一条条的长舌向我们砸过来,我搂紧你,伏在你的肩膀上,我甚至看见一条干瘦的野狗也从嘴里掏出满带着唾液的长舌向我们掷来,紧接着,一桶桶的液体从我们头顶灌下来,他们说那是唾液。我们惊叫着四处躲闪,又想抓紧对方,人群慢慢向我们逼进,在冲撞中我们终于失去了彼此…
灭了,第一根火柴在我的惊悸中灭了。
你看到了吗?你一脸微笑地问我。我看到我们俩在细软的沙滩上漫步,四周没有一个人,天蓝蓝的,风湿湿地,暖暖地吹着我们,真是美极了。在月光中你一脸畅往地说。
来,你点第二只。你把火柴递给我,手里握着这一根小小的,细细的木棍,我不知它将带给我些什么。颤微微地划燃,是一团黄色火焰。我紧紧盯着这一团,仿佛要看透它。火光中,我看见母亲苍老的脸上布满皱褶,每一道皱褶都含着苦涩,而我在一旁饮泣。你也不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好孩子,赶快找个人家嫁了吧,别再让人说你是变态,让我这张老脸住哪儿放呀?真是造孽啊!母亲的话句句象针,扎得我心痛。当母亲老泪纵横的脸渐渐远去时,第二根火柴灭了。
我低下头,尽量刻制着泪水,你在一旁却咂咂嘴说:好吃!你闭着眼,把脸贴到我的脸上,我感受着你肌肤传来的凉意。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你正在喂我吃你的拿手好菜“东坡肘子”,说完,你仍然一副意尤未尽的模样。
来,让我们一起点燃这最后一根!你兴奋地说。也许这一根能看到我们带着众人的祝福走向结婚殿堂。说完你握着我的手快速地划燃了这最后一根火柴,似要急切地看到我们的结婚典礼。
这是一团红色火焰,也许它意识到自己是最后的一根,所以释放的火焰异常大,红红的火光照着你兴奋的脸。窗外已没了月亮,连那颗小小的,亮亮的星星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是随月亮一起走了吗?火光开始变大,越来越红,我们全身都被一种猩红笼罩着,连带整个屋子都闪耀着红光。赫然,在红光中我看见我们俩赤身裸体地相拥在一起,一动不动,那种纠缠的姿势象两株百年好合的树木,躺在那里好似已经一千年,一万年。
我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自己的躯体,甚至不知道这红红的火焰是什么时候熄灭的,只隐约记得我在透明的红光中看见你那张兴奋的脸,眼睛也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变大,变突,你紧紧握着我的手。也许你真看见了身穿洁白婚纱,曼妙动人的我正挎着你一步步走向神圣的结婚殿堂。是么,你看见了吗?没关系,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可以一辈子再也不分开了。
后记
也许不久,人们会在一幢破旧的老房子里一个没电,没水,没暖气且四面透风的单元里发现两个紧紧相拥而卧的女孩,她们的面部是那样的平和,安详,在她们面前有三根划过的火柴。人们也许奇怪这两个女孩为什么会在寒冷的冬夜住进这样一个单元里,人们也可以得出这两个女孩在凄冷的夜里曾经试图用三根火柴取暖的结论。可无论人们如何猜测,无论得出的结论如何,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此时这两个女孩正在空中手拉着手,亲密地看着人们呢。她们再也不会为了人们的舌头,亲友的鄙视而活在黑暗中,因为她们知道,此刻她们已生活在一片伊甸的乐园中,在那里,她们受着祝福,一起过着快乐,无忧的生活,直到永远,永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