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女士从无锡赶到南京只为讲述她鲜为人知的故事。这个故事与另外一个女人有关。她是在而立之年才遇上那个女人的。当时她是个刚离婚、有了孩子的人,但不知不觉中她却爱上了那个女人。在长达8年的时间里,她为那个女人付出了一切,直到1997年分手。1989年10月,我到邻市的一个风景区玩。当时我正处于离婚后的伤感期,整个人都有点颓废不振。在一块刻有佛经的石板前我停住了脚步,仔细观看上面的经文,我根本看不懂但仍努力看下去,也许我是想通过繁杂的经文去安抚当时混杂的心情。这时一个女子也走了过来看经文,我便问她是不是对经文有了解,她笑了一下,然后向我解释起经文意思。她的镇定自若、渊博知识一下子就吸引了我。从交谈中我得知她在一个学院里工作。她叫文晓果,比我小六岁,长得眉清目秀,是女人中漂亮的那种。我生活中没有什么朋友,但与她认识没几分钟心里就将她当成了朋友。后来,我们一起游玩了其他地方,两人相处的时候很愉快。由于我们的回程票不同,必须一前一后分开走,所以在分手时我颇有点舍不得。没料到一个月后,我们在市区又见面了。我对她说,一个月来一直想着她这个朋友,她说,我们缘分未尽,肯定还会见面的。随后便领着我去她们学院玩。她与一个叫刘芳的师姐同住一间房,都是毕业后留在学院的。大家见面后,都很客气,我是抱着结交一些朋友的想法与她们接触的,但我没想到的是,此后14年中,她们俩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第二次去晓果的房间是一个星期后了,当时发生了让我难以忘怀的一幕。之前,晓果曾经跟我说过,刘芳患有肾炎,身体不太好,我问她肾炎会不会传染,她没吱声。那天我进房间时,刘芳正好在吃百合汤,吃到一半时便不想吃了,让晓果吃。晓果不肯,她便用调羹硬喂着晓果吃,没办法,晓果只好将剩下的百合吃完。两个人的举动让我很是惊讶,但想到她们是亲如姐妹的同事,什么都要一起分享的,便没敢多想什么。1990年1月,我又去她们那里玩,聊天中忘记了时间,想起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了,晓果便让我留宿一个晚上。那一天,天气特别寒冷,因为都是单人床,所以我便和晓果同睡一床。房间外刮着大风,学院又阴森安静,我心里一阵阵地发冷。幸好有晓果在旁边,我才感到有些安慰。半夜一点多钟,中我听见刘芳的呻吟声,晓果也听到了,立刻爬起来跑上刘芳的床,又是按摩又是捶腰,然后便睡在刘芳的床上,没几分钟刘芳便停止了呻吟。这一夜我很纳闷,不清楚为什么晓果躺在刘芳身边她的什么疼痛就没有了。1990年3月,晓果的母亲从家乡武汉来无锡玩,因为没地方住,晓果便跟刘芳商量让母亲与她们一起住。按照正常的人情,她们俩那么要好,这肯定不是什么问题,刘芳也应该将晓果的母亲视着自己的亲人的。没想到刘芳却怎么也不同意,一听讲便勃然大怒,与晓果争吵起来。她一心要赶晓果母亲走,甚至不让她进房间。晓果气哭了,责骂刘芳没良心,前些天刘芳父亲来的时候,枉费了她那么好地对他。刘芳仍不肯让步,并抱起被子就要出去睡。没办法,晓果只好将母亲安排到学院的宾馆去。老人一步一回头地流泪而去,看得任何人都心痛。我更不明白晓果和刘芳的关系了。这些疑虑并没有减退我与晓果的交往,我们仍在一起聊天说话,她不时跟我讲一些我不知道的知识与学问,还陪着我到处走走玩玩。我在学院里认识了不少人,也交识了不少朋友。渐渐地在我内心留下的离婚伤痛消逝了,我开始重新面对人生,面对被我的偏执看歪的人间世态。可以说,是文晓果帮助我走出了困境,走出了颓废,如果不是她,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我与晓果的关系更亲近了。
1990年10月,晓果的姐姐也来到无锡。可能知道了母亲受过的委屈,她对刘芳一步也不让,针锋相对地与刘芳争吵。在姐姐和刘芳之间,晓果两头不是人,谁也不敢得罪。没办法,她只好帮助姐姐在外面熟人开的一处招待所找了份临时工做。但没几天,她姐姐便不愿意做了,原因是与其他人合不来。晓果便问我还有没有办法,我便介绍她去一个朋友家做保姆。半个月后,晓果将我叫过去,大骂我不懂人情,对她的事不用心。我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原来,她姐姐到人家家里去后,前几天还挺好的,帮助烧烧饭、打扫打扫卫生,后来有一次女主人来不及了,便请她帮助倒一下马桶。这本是很普通的事,但她却认为人家有意看不起她,一气不干了跑到晓果那里去诉苦。我听完过程后,也火起来。她姐姐不识字,又是从农村来的,能够找到工作很不容易了,这样嫌那样烦的再干什么都干不好,怪别人有什么用。我甩手而去,找到晓果的另外一个女师姐那儿大倒苦水,想不明白晓果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数落人,太不近人情了。谈着谈着,我们俩便发困,我也就没走,留睡在师姐的房间里。也许太累的缘故,第二天学院的起床铃声我们都没听见。没过多久,晓果便气冲冲地跑进房间,二话没说,掀开我们的被子查看,见一切正常后,她才离去,然后叫来负责管理的员工数落了我们俩一顿才离身而去。直到这时候,我才开始考虑起晓果的所有举动了。她与常人不一样,她与刘芳的关系也不一样。她们是同性恋者,不然,按照她们的知识水平和为人处事是根本不应该那样绝情失常的。刘芳对她相当的霸道,觉得晓果的一切都是她的,晓果必须听从她的安排,晓果不能属于任何人,也不能对任何其他女人产生好感。而晓果肯定是喜欢我的,不然就不会发生“查床”事件,在她的心中,我也开始只“属于”她了。我离开了文晓果,一是仍在生她的气,二是真不想卷进什么关系中。虽然我仍常常去学院找其他人玩,但都尽量避免见到她。可奇怪的是,我对晓果产生了依恋感,每天都会想到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什么。我有意无意地从别人口中打听她的消息,一听别人说到她便紧张得不行。我还知道其实她也在打听我的消息,但碍于面子,两人都不愿意自己首先打破僵局,而且一想起她与刘芳的关系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更不想主动去找她了,就这样我们僵持到1995年5月。那一年,文晓果打算去西藏,便向我道别。我听说后,马上动起了与她一起去的念头。她知道了开心得不行,当即帮我买了火车票。我和她有了第一次不受别人监视的接触。没有了学院的人头繁杂,没有了刘芳的咄咄逼人,我们俩非常惬意。从无锡到成都,又从成都坐三天三夜汽车到藏东北,一路上风景变化,人间更替。虽然生活艰苦,但我们相互照顾、相互关心,并没感受到苦,只觉得这次出行是上天的安排,是老天赐给我们的良机。从西藏回来后,晓果又让我去她的家乡玩玩,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与她多呆在一起一天,我便多一天快乐。我们从重庆坐船来到武汉。她的家乡坐落在一个小山村里,小溪潺潺,山花遍野,像极了世外桃源。她带着我走遍了山村,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讲她的家人,讲她为什么到无锡。因为我曾经照顾过她的母亲和姐姐,因此我受到了特别优待。在她家乡的那几天中,我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快乐。也是在那几天里,我的未来发生了根本改变。第三天晚上,我从她姐姐家回她母亲家去,因为独自一人,又没灯,一不小心摔下了山沟,头上顿时撞出了血窟窿,一下昏过去。她左等右等见我没回,慌了,立即拉上家人寻找我。将我找回时,我也清醒了点。我记得她在一边大哭不已,恨自己没有陪我,还说,如果我死了,她也不想活。听了她的话,我心里暖暖的,觉得要是自己真的死了也值。我真想告诉她,为了她我死也愿意。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很快恢复了过来。她住到了我房间里,我们过去存在的一些隔阂和不愉快因为我的受伤一去不回,她什么都不避讳我,我也感受到我与她,两个女人之间的“亲密无间”的滋味,那种滋味让我有点紧张,有点渴望,也有点不知所措。终于,我们走到了一起。说心里话,我以前从没接触过女性之间的爱恋,要是往前推许多年,我甚至会将它看成洪水猛兽。但与文晓果在一起后,我并没有觉得它有什么异怪的地方,反而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它是纯洁的、神圣的,要比男女之间的爱恋简单得多。因为晓果,我在1995年,作为一个结过婚的、有了孩子的女人成了一名女同性恋者。然而,我们的关系只能是秘密的。晓果还得面对与她同处一室的刘芳。我从没问过晓果与刘芳的关系,虽然晓果一再说从没与刘芳有过什么,但从她们日常举止和谈话中任何人都能够感觉出非同一般。晓果不愿意让刘芳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只能偷偷地相会,有时她会撒谎上街而匆匆与我见上一面。她放不下刘芳,但又不愿我离开,她在我们俩之间游摆不定,心焦力竭。其实我并没有给她太大的压力,在我们三个人关系中,我是处于最下风的,我能拥有晓果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我不想过多地奢望。我爱晓果,因为她的青春和学识,那么刘芳爱她什么呢,我不知道。刘芳毕竟在我前,我对她们俩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第三者,我能做的就是忍气吞声。我了解晓果的脾气,一个不是会让她非常怒躁,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失去她,我可以容忍她们关系的存在。脚踏两条船终究不好受。刘芳渐渐发现了一些东西,学院里也开始有人说三道四起来,巨大的压力让晓果喘不过气来,1995年10月,她决定再次去西藏,避开让她心烦意乱的一切。临行前,她约我去玄武湖,她将自己的决定全盘托出。我听后立马伤心起来,因为她这一去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一年!想着自己爱的人要远离,我哭了。我曾经跪在地上向苍天祷告,希望晓果能快乐开心,现在苍天却要我们生离死别。我真想不明白,难道我为她做的所有努力都要前功尽弃吗?我不愿意她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去,我决定送她进藏!这次进藏完全没了第一次的轻松和快乐,我们就像即将奔赴刑场的情侣般悲壮凄惨,一路上我泪流个不停。西藏已经下雪了,风就像刀子样割人痛,吃得是我们怎么也不习惯的油糍粑,喝的是马奶羊奶,还有强烈的高原反应,我不敢想像晓果要在这里待上一年时间。她能受得了苦吗?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带着这些疑问,我回到了无锡。离开晓果的日子变得空白,我了无生趣,万事索然,仿佛又回到了1989年离婚时的状态。我无时不刻挂念着她。她住的地方远离城市,人迹罕见,连电话都没有,写封信半个月都到不了。越想她心里越放不下,开始产生再次去看她的冲动。11月底,我又到了西藏。那一天,当汽车缓缓开进她住的小镇时,我的眼睛一下湿润了。这个小镇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只是一座山头上有几排房屋而已,从这头一眼可以望到那头,规模不及无锡的一个街道。但就是这个小镇拴住了我爱的人。晓果看到我,一下哭起来,抱着我不放。她说她想我,她以为再也看不到我了。在她床边的纸盒上,写满了对我的思念。她说,她每天都要自言自语一番,问候我,思念我。我不明白她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因为房间的墙上贴满了她与刘芳的照片和合影,而我的只有区区两张,还在最角落里。这样的“待遇”让我有些心寒,但我又没其他办法让她能够一心一意对我。我只好装着没看见,与她共度余下的日子。让我稍感欣慰的是,一个月时间里虽然变黑了,但她竟然长胖了,精神状态很好,这让我由衷佩服她吃苦耐劳的精神。也许这是因为离开了是非之地,无忧无虑的缘故吧。在接下来几天中,我帮她做饭、洗衣服,料理一些琐碎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了我必须离开的时候,临走之前,我帮她做了许多她爱吃的饺子,以便我走后她不必要为吃饭操心。我觉得我能做的我要用心去做,认真做,努力做。我要通过言行让她明白我是多么地爱她。就这样,在她生活在西藏一年的时间里,我共去了四次看望她。每次去我都会背很多东西,我害怕她吃不好、住不好而伤了身子,我力所能及地为她多想点多,做点事。尽管去西藏的路历经沧桑,在我的记忆中却没有丝毫受苦感觉,内心非常充实。我明白这是爱情的力量,是晓果让我有了激情和信心。我记忆最深的一次是最后一次进藏,那也是个冬天。我和晓果共同坐车去县城购买生活日用品,当时车上正好放齐秦的的一首歌<<大约在冬季>>,我立刻激动起来,因为这首歌是我有生最爱的一首,我忘情地跟着磁带一起唱了起来。记得唱这首歌时,我深情地望着晓果,我对她说,就把这首歌送给你。她望着我莞尔一笑,真是美极了。那一笑,我一生都难以忘记,也因为这个笑,我记住了冬天。也许是我太会编造梦想去麻醉自己,也许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我没想到《大约在冬季》会成为我和晓果最后的绝唱。1997年年底,最冷的冬天,我和晓果彻底分了手。那是快过年前,晓果提议我和她一同回家去一趟。在我们快要动身时,刘芳突然说她也要回家,一定要晓果送她。刘芳家在东北,与武汉相去甚远,如果去了,可能回无锡过年都赶不上了。让我意外的是,晓果答应了,但只同意送到北京。我只好跟着去北京,那一路走的真是难过。我夹在两人中间不知怎么是好,她们表现出亲密的样子,我根本不敢讲。在火车上我真恨自己是无故找茬活受罪,要是不跟着他们就好了。我也想不通晓果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举动,明明知道我与刘芳誓不两立却偏偏要拉我们在一起。我甚至怀疑她是在耍我,或者她们俩串通好玩弄我。到了北京,刘芳又提出新要求,说反正她家离北京不远了,不如一起去玩玩。我当下表示反对,要回无锡。晓果又来劝我,并哄我将刘芳送到家后就走,与我一道回武汉过年。没办法,我只好再次让步,跟她们搭上去东北的火车。本来是去武汉,却到了东北,我穿的衣服抵挡不住寒冷,又冷又冻的天气一下击倒了我,到了刘芳家便起不来,发起高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让我心寒的是,我这样病了,晓果不但不照顾我,还常与刘芳出去玩。晚上睡觉时,她们俩占据烧炭的那个炕头,将我丢在最冷的一端。不仅如此,我还要忍受刘芳的讽言讽语,说什么我本来就不该和她们一起走,现在倒拖累了她们。如果不是刘芳的家人对我的关心,我想我就死在东北了。就这样一住便是半个月,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逼着晓果离开东北。当时她仍不愿意走,我就跑到山头的雪地里,我想,如果她再这样下去,我宁愿冻死也不进刘芳家门一步。看我意志坚决,她们只好同意离开。又到了北京,我原想晓果会和我一同回无锡,但结果是她们买了武汉的车票。我问晓果为什么不回无锡,刘芳在一边丢下我的包裹狠狠地说:“要回你自己回。”晓果也骂我让她在刘芳家丢尽了面子,我不通人情,她不会再与我在一起。说完后,两人扬长而去。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北京火车站广场上,无依无靠。我的心和天气一样,彻底凉了冻了。
资讯来源:南京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