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抽杨木午睡的空挡我回了一趟学校,已经有两天没有回去看我那三个死党了。
期末结束后的校园极为空荡,风更肆无忌惮的刮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落下的枯黄的树叶居无定所的随风移动着,等待枯烂腐化掉。一片萧条的景象。
不知道我那三个室友怎样了,是否还在赶图,或已经回家。想着就加快步伐裹风向宿舍走去。
开门的是夏鸣。依旧一脸的疲惫。
「飘飘,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直接回家了。」
「喔,我一直在外陪朋友玩。怎么就剩你一个了?她们两个了?」
「都走啦。朱晓图没画完就说受不了了说是要出去放纵下,前天走的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看就剩我一个孤苦伶仃的。」
「陈晨了?」猜想着朱晓应是和她的‘酷哥’鬼混去了,我倒比较担心陈晨。
「陈晨昨天凌晨就画完了,觉都没睡就出去了,下午回来一趟拿了一大盒子东西又走了,然后一直都未出现过。」
「她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人,一板脸谁还敢去招惹她啊。反正情绪不太好,你没见着她收那些东西的样子――恐怖。」
看来昨天陈晨真出了事,更不放心了,追问夏鸣,「后来你有没有找过她?」
「怎么没找了!这两天你们都没回来挺担心的,你们三倒好通通回复我三个字:不回了。真怀疑你们是不是事先约好的……」夏鸣抱怨着。
「我有些担心陈晨,今天上午陈晨给我打过电话情绪不太好,估计是出了什么事了。」
「唉,估计又和海伟闹矛盾了。你就别乱想了,能有什么事,他们那种情况不吵架才不正常呢。对了……方白有找过你。」
「哦……」我没再继续问方白的事,问了少不了又要尴尬会。
和夏鸣聊完后,我整理了下要带回家的东西,挺多的,一学期没回过家了。夏鸣继续赶她的图,饭也不吃了,说是今天争取赶完就回家去吃厨师老爸煮的。
待收拾完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吊着脚坐在床边上休息。夏鸣的图总算赶完了,在一旁收拾东西急着回家,看来真是饿坏了。
看着空荡而凌乱的寝室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感觉熟悉的味道恍然间逐渐在消失,这只是一个短暂的离别而已,应是没什么感慨才对,可看着对面的空床心里有些空空的,那是陈晨的床位。这个床位其实很多时候都是空着的,陈晨不太喜欢待在寝室里。自从跟了海伟后每周总有三到四天晚上是不回来睡的。这时,我有些想念她了,想着她这会儿是否好过些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平时不以为然的,却会在某种情绪下紧张起来。
「叶飘你收拾好没,我已经全部搞定了。」夏鸣的话制止了我的胡思乱想。
「恩,好了。你现在回家吗?」我利索的爬下木梯跳下床,我也该走了,这会儿杨木应该醒了。
「是啊。我可不想再待在这断水断粮的鬼地方了,你了?什么时候回家。」
「我可能还会在这待两三天吧,等把朋友送走了再回家。」
「什么朋友啊这样重要,莫非……莫非是你的新男友?」夏鸣逗趣着。
「思想复杂!哪有什么男朋友,一个女朋友啦……」在说女朋友的时候我做贼心虚的说得有些吞吐。
「你呀,从来也不愿意主动说自己感情的事,算了不管你,你自己小心点,我回家了。回家的时候记得给我发条短信报平安,OK?」
「哎呀,知道了,真够罗嗦的,看你以后成了老婆婆的时候怎么办。好了好了,走吧走吧。」
本想轻带过门,却没想到门随着强风的惯性“砰”的一声巨响关住,关住了一室的混乱,关住了室内的温暖,关住了曾有过的欢笑,把我们隔绝在满栋空寂的宿舍走廊里。我对着门怔怔发呆,那巨响穿透心房延续在每一个角落里,撞击着。
「飘,怎么了?」
「我……我心里有些慌……夏鸣你有没有感觉似有人在呼唤我们?」
「没有啊……叶飘你怎么了?」
直觉让我拨了陈晨的号码,可是对方那端却传来关机的讯号,一声又一声……
「叶飘你别胡思乱想了,陈晨没事的,她是成年人了比我们都大,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
希望如此。我摔摔头,拉着夏鸣大踏步的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把夏鸣送到车站,在上车时我叮嘱她回家后试着联系陈晨,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夏鸣在车窗口拉着我的手,安慰的一笑,「叶飘,没事的,再见时我们依旧是快乐的。」
车开动了,我朝着夏鸣挥了挥手。我也得回旅馆了,必须得回去面对已经发生抹不掉的事情。
回到旅馆的时候,杨木醒着,躺在床上抽烟。
「我以为你走了。」
「对不起,我没留字条。」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坐在床尾低着头,没说话,也没敢接杨木的话。想起上午任性的冲动的一吻,此刻激情过后却无法面对身后的女人。
「叶飘……」
「恩?」
杨木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抱住我,我别扭的动了身子,她更紧的贴在我背上,我无力挣脱。
「你怕吗?」
「……我……我怕……」
「飘,别怕,请相信我!无论你当我是什么,这一刻请让我抱紧你,好吗?」
杨木低哑接近乞求的声音让我心微颤,心软了,没有拨开她的手,可我也不敢去如她一样环住她的手。脑乱了,心乱了……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可怜,在男人那受了伤却要接受女人的爱来修补,而同性的爱又能给我什么?
我轻轻拨开她的手,不想再去纠缠没有答案的问题。「杨木,我们去吃晚饭吧。」
「我现在没胃口,你去吃吧,我在这等你。」
「呵,我也没什么胃口。」
「那我们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去吃吧。」
天很冷,我脱掉鞋子爬到床上与杨木并肩坐着。我想知道属于杨木的世界。
杨木抽着她的烟,在烟雾中是另一个她,忧郁而深沉。
「叶飘,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恩……好像有半年了。」
「在一起有多少天?」
「这个……我没算过……」杨木有些失望,轻皱眉用力弹掉一大截烟灰。
「八月三十日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然后我们一起度过了三天,加上昨天和今天一共是五天。也就说我们认识了有五个月了……一百四十二天……」
「为什么记得那样清楚?」刚一出口就后悔了,我又把话题带进自己徘徊的漩涡里。
「呵,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你不会和我有相同的感觉的……因为从相识那刻开始我是数着天数过日子的。」
「……」
「飘,告诉你这些我不是想证明些什么,只是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我们可以说是陌生的……可有一次你突然发来短消息告诉我你在街上遇到了旧情人,我很难受……」
「杨木……对不起,我总是很任性……」
「别说这些,我知道让你接受我是需要时间的。我不怕,我愿意等。呵呵,别说这些了,我们聊得别的吧,你感兴趣的,想知道的。」
「杨木,你……一直都喜欢女孩吗?」
「是的!」杨木很坚定的告诉了我,告诉了我从未在我的世界里发生过的事情。「在我的家族里……呵,有些奇怪……」
我的好奇心彻底拜服在杨木的述说里,「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我的家人亲戚除了我的父母,其它的不是离婚就是不结婚。我有一个姐姐很漂亮可现在都二十八岁了连男朋友都没有;还有一个叔父为了娶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女子而什么也不要放弃了婚姻,但和这个小姑娘结婚后三两句谈不拢又会打骂她;还有一个小姨在很小就入了黑社会,烂酒、吸毒、坐牢,什么事都做过,但不下海坐台当小姐,呵呵,其实我蛮崇拜她的………」
我听得入了神。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家庭,杨木又是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她爱女人,是否和那些混乱的家庭关系有关呢?
‘同性恋’这个词在大学里不算新鲜,我并不排斥,始终觉得真爱上一个人,那不是自己刻意安排的。爱谁,没得选择。可是理解虽来得轻松,但一旦摊在自己身上,却变得异样,甚至连亲口说出‘同性恋’三个字都是如此的拗口。
杨木依旧抽着她的烟,好似烟能解释或安慰给予一些烟雾外的东西。
「杨木,我想抽烟。」
「不行。你不能碰烟。」
「我想试试。」我想到的就会去做,任何人的制止都是无效的。
我没抽过烟,当烟进入我嘴里那刻我眩晕了但没呛着。
「我想这东西适合我。」是的,在眩晕中我又忆起杨木亲吻我的感觉,那是我的初吻。「杨木,女人与女人之间真的有爱情吗?和男人一样?」
「我不知道。我从没寻找到过,也没有真正的尝试过真爱的滋味,我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但是请相信,只要是人都会有感情有爱的,无论我们是男人还是女人。」
「杨木……」
「恩?」
「我想尝试。尝试这不同的爱,让我们来证明好吗?」
杨木的烟已烧到了末端几乎要烧到了手,可她好似没感觉,没有抖落。我抢过她手里的烟,问她在想什么那样伤神,是不是不同意我的提议。
她没有回答我。直至点上第二支烟。
「叶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噢,你不知道。感情不是游戏,感情没有目的,只有过程。你……」
「你想说什么?」
「你若在我身上没寻着,你终会离开,那么你将伤害我;你若寻着了,你可知你将面对的是什么……」
我灭掉烟头,靠在杨木的肩膀上,掩住她的嘴,喃喃的说道:「杨木,请给我一次机会。请给我延续对你的喜欢的理由,好吗?」
杨木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我的手,十指交握。「飘,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能给你幸福。」
我不是被感性抹去了理智,此刻再清醒不过。从前交过的众男友,我可以和他们谈情说爱,但决不让他们碰,即便亲吻。认为一旦沾扯上性爱便不再是纯净的感情,质疑他们爱的是身体而不是我的内心。而在杨木吻我那刻,那恼人的狭隘没出现,那么就让自己大胆一次,打开感情的禁锢,是生或是打回原形,我都认了。
命运的旋轮开始旋转。即便在当下再一次清晰的看过往,可我已经没有能力去阻止,一手抓过去,只有梦的泡影。
既然过往已成命运的定局,那么,就转吧,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