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忘了她
我以为我忘了她。
我以为她只不过是我少女时代一起品尝冰淇淋,一起幻想未来,一起讨论爱情是什么的好朋友。
二十三年的成长经历告诉我,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幼儿园的三年过去了,我只有一个朋友,升入小学我便忘了她,因为我结识了一大批新朋友有:升入中学我又忘了小学的朋友:升入大学,我忘了中学时的朋友:现在研究生,呵呵,又记不起本科时朋友。这样周而复始,我的每一个生活阶段都会有新的一批朋友出现,别人说这不很正常吗?我说,你不明白,人都说念旧,有了新朋友也时常会联系老朋友,而我不是,我压根就不想联系老朋友,或许我骨子里有深深的不安全感,对过去的不自信,总想改头换面地生活,或许也怪我生性懒惰,不想拿起手中的电话联系过去的朋友。
因此,我以为我淡忘了所有过去的朋友,包括春海。
春天的大海,她喜欢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我问她见过海吗?她说没有。其实我也没有。在我们那个北方的小县城当然见不到海,只有冬季凛冽的寒风。我曾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喜欢北方的冷,我以后肯定会去南方。恐怕没用一个人如此厌倦自己的故乡,毫无留恋的。
高二分班,我选了理科,我自恃聪明可以超越那些传统意义上所谓聪明的男生,实际上也是如此。我和春海同桌,她的学习成绩不好,我一向对学习不好的人没有什么好感。开始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故事。她有一个小梳子,课间休息偶尔会拿出来梳两下。我以为春海也是那样俗气的女孩。当时和所有中学时代的资优生一样我看不起只懂外表打扮的女人,我倔强地留着男仔头,不用洗面奶,不施脂粉。
一个早春的下午第一节代数,戴着硕大的近视眼镜被我们称为“色青蛙”的男老师口沫横飞地讲解一道代数题,我们正好坐在第一排老师眼皮底下,下午从窗口照进来的懒洋洋的阳光折射出从老师嘴里喷出来的“口水雾”。我反射性地往后退了退,无意中看到春海甩甩头,我惊奇地发现她长度刚达脖颈的自然微卷的黄头发在阳光下极其柔软坚韧地飞舞,我一时眩晕。她也转头看了我,笑笑。柔和的目光,白得出奇的皮肤,反衬出嘴唇的红润。我突然有些迷醉。后来我们之间的交流自然多了起来,她不是柔弱型的女孩,并且有些中性化,常穿男式衬衫,下摆随意地放进牛仔裤里,但她性情温和,女中音磁性的嗓音偶尔会哼唱阿mei的《大海》,与世无争的安祥让我莫名地感动。海哥,你的皮肤很白,没用什么化妆品吧?我有次故意问她。很多人都叫她海哥,蛮有帮派的味道,我也喜欢这么叫她,虽然我比她大两个月。呵呵,天生丽质呀,我。她自嘲。
春海的与世无争也导致不好的结果,即不怎么用功学习。到了高三第一学期末,她说不想再读了,反正考不上大学。我没当真,马上就接受审判了,谁都会搏一搏。然而最后那个学期春海果真没来,看着旁边空空的座位,我有些失落。但我马上就淡忘了她,紧张的冲刺复习无暇想那么多。一天中午我刚下课,文科班有个女生来告诉我春海在校门口的河对面等我。我飞奔出校门,看到桥的那一端站着的春海,灰色尼料大衣,围着米色围巾。我摸摸她及肩的头发,长长了,更增添了几分她的俊秀飘逸。好久不见了,你好吗?温和的目光写满了关切和询问,我一时无语,有种想哭的感动。她摸摸我的脸,胖了,呵呵。哥们强着呢,我恢复的往日的豪气。中午吃完饭,我们携手逛街。多么熟悉的街道,她感叹。我要走了。去哪?我问。不知道。人总要长大,我要找条属于自己的通往罗马的路。
后来我上了大学,从别人那里隐约听到春海去日本了,半工半读。有人告诉过我她在日本的联系电话,我一直没打,后来丢了。我以为我的冷漠会一如往常,像忘了所有人一样忘了她。到现在我与所有本科之前的同学都失去了联系,我想不起任何人,命中注定薄情。
大学四年,我孤身一身,现在研一了,仍是。很多人问我怎么没男朋友啊?我说,没遇到合适的。遇到男生我有意无意地和春海比较,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着实吓了一跳。我喜欢看面庞白皙的男子,进而希望他温和,但若要真正接触我就很厌烦他的女人气,男生应该有个男生的样啊,我又退回原点。我讨厌自己这么矛盾,我到底渴望什么。我喜欢看男子气的女孩,但这样的女孩往往有故意模仿男人的痕迹,五毒俱全。我对同性恋不抱任何偏见,我想如果有喜欢的我也可以,我相信爱情都是真挚的,性别不是界限。
有一天下午我收拾着旧物,发现了中学时期的集体照,坐在我旁边的春海脸上暖暖的笑,慢慢在我心中化开,我心底莫名的冲动,强烈地想见到她,让她看看我及腰的长发。二十多年的感情空白原来是为她留,等着她来写满。我未曾意识我如此怀念她。我突然落泪,爱情啊,离我那么遥远。或许我此生都不能和她重逢,或许她早已是他人的女友,甚至妻子。
我不后悔,我不焦急,爱她,一足够。这爱将伴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