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小路通往山上的一座白房子.
路的两旁种满了各种灌木.张牙舞爪.
白房子在苍白的阳光下白得耀眼.
有点教堂的味道.
可惜白房子里没有十字架.只有生病的人.
我叫释.
3年前为这家医院工作.
有时觉得自己也是个病人.
白色的工作服与病人们的病服并没有多大差别.
只是我治病.
她们被治病.
习惯每天清晨5点起床.
一根ESSE.
一杯黑咖啡.
看天空泛白的脸.
看烟雾缓缓上升.
胸口的黑色十字架.
是身上最温暖的地方.
只有它提醒着自己.
生命还在继续.
以为生活就这样.
这样一直腐烂下去.
直到自己再也不能为别人治病.
直到生命的尽头.
可是
上帝却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她叫毁.
我的第12个病人.
苍白的脸.
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体.
母亲牵着毁的手.
殷勤的说.
“医生,就拜托你了.”
毁躲在母亲的身后.
身体不住的发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毁.
毁的母亲在她7岁的时候病逝.
父亲无业,抽烟,酗酒.
天天抽打她的背.
毁的后母在她12岁的时候嫁给她父亲.
虽然后母很疼爱她.
但是12岁的毁早已经没有笑容了.
毁的父亲在她19岁的时候终于死了.
生了病的毁只能由后母照顾.
后母为了毁的病改嫁了好多次.
后母的眼泪一直在流.
身边的毁却只是一直埋头吃糖.
我亲爱的毁啊.
我多想把你的病治好啊.
依旧是每天清晨5点起床.
一根ESSE.
一杯黑咖啡.
可不再看天空泛白的脸.
不再看烟雾缓缓上升.
只看她熟睡的脸.
毁你知道吗?
你熟睡的样子真的好像个孩子.
一个纯真的孩子.
一个从未受伤的孩子.
我轻声的问毁
“还习惯吗?”
毁低着头不作声.
我温柔的牵起她的手.再次问她
“听得见我说话吗?”
毁缓缓的抬起头.
空洞的眼神忽然闪过一丝光亮.
她说
“你的翅膀好美.”
那是我第一次牵毁的手.
那手比我印象中的还要瘦.
那是毁第一次对我说话.
那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迷人.
从此,毁叫我天使.
毁常常仰头看天空苍白的脸.
接着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毁啊.
我亲爱的毁啊.
别再流泪了好吗?
别再流了!
我是多么心疼你啊!
我会一直守在毁的身边.
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对她说话.
直到她转过头对我说
“你的翅膀好美.”
毁爱吃糖.
每天吃很多的糖.
特别是在流泪的时候,会不停不停的吃.
毁常常手里攥着糖.
还发疯似的找它们.
她到处乱撞.
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
直到她看见自己手里的糖.
才会安心的坐下来.
才会乖乖的安静下来.
我就一直跟在毁身后.
看她发疯.
看她受伤.
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毁啊.
你不知道糖一直都在你的手里吗?
为什么还要那样着急.那样伤害自己?
我不给毁开镇定剂.
也不给她抗忧郁的药.
我知道她只是病了.
心病了.
我常常带毁到白房子的屋顶.
看风亲吻她的一头长发.
看她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毁有时会躲到我的怀里.
玩弄我胸前的黑色十字架.
似乎她也觉得那里很温暖.
每当太阳累的时候.
她就会转过头对我说
“你的翅膀好美.”
毁,我真的有翅膀吗?
毁,要是我有翅膀.
我多想带你飞啊.
飞向那幸福的天堂.
一天大雨.
毁一下子就冲出了屋子.
毁跳着,舞着.
仿佛她们是久违的老朋友.
毁的天发湿嗒嗒的,在与雨亲吻.
可是.
你知道吗?
我看见毁的眼神在微笑了.
真的.真的.
我真的看见毁的眼很在微笑了.
她冲过来大声的对我说
“你的翅膀好美.”
狂欢过后.
一切恢复到原样.
毁筋疲力尽的躺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温暖的为她退去身上湿透的衣服.
……
触目惊心啊.
毁的背上那一道道伤疤.
就像被烙印上的一样.
那些黑色的伤疤是那么的难看.
我的世界顿时崩塌.
毁啊.
我亲爱的毁啊.
你究竟受了多少伤害?
你究竟抱着多少悲伤?
毁!
我亲爱的毁!
我轻轻抚摸毁的伤疤.
眼前都是毁被折磨时的模样.
毁!
我亲爱的毁!
我温暖的把毁抱在怀里.
亲吻她柔软的头发.
亲吻她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
我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毁的脸上.
毁微微的睁开眼睛.
空洞的眼神仿佛要说些什么.
但是很快就睡去了.
我依旧带毁去白房子的屋顶.
似乎那就是我们的家一样.
那天.
太阳下山时.
天空挂满了云彩.
紫红色的云彩真的好美.
毁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飘动的精灵.
突然.
她猛的扎进了我的怀里.
她紧紧的抱着我.紧紧的.
我好高兴.
真的好高兴.
我笑了.
我知道那笑容一定很幸福.
我温暖的抬起毁的头.
在她耳边轻声说
“毁,我爱你.
我真的好爱你.”
毁看着的我.
空洞的眼神又在微笑了.
“毁,你听见我说话吗?
你也爱我对吗?
毁…”
我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流着.
毁用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为我拭去那些顽皮的精灵.
她轻轻的亲吻的我的额头.
毁啊!
我亲爱的毁!
我是多么多么的爱你!
7月9日 凌晨12:00
毁坠楼身亡.
我的世界没有了光亮.
一片漆黑.
突然闻到自己身上腐烂的味道.
上帝啊!
你好狠心.
只让毁在我身边停留的21天.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急着找她回去呢?
在毁的枕头底下发现了5张信纸.
每张信纸上写满了毁的字.
3
又来到一个新地方.
后母牵着我的手.
在与身边的人讲述我的身世.
早已习惯.
于是埋头吃糖.
她叫释.
我的新医生.
温柔的脸上有迷人的微笑.
胸口有个黑色的十字架.
她每天清晨5点来看我.
一跟香烟.
一杯咖啡.
出了神的看我.
她一直没有发现我是醒着的.
因为我已经记住了她的味道.
她轻声问我.
“还习惯吗?”
我想说还好的.
她温暖的牵起我的手.再次问我
“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想说听得见的.
我缓缓的抬起头.
天啊!
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我看见她背后有一对洁白的翅膀.
好白.好白的翅膀.
我说
“你的翅膀好美.”
那是我12岁以来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是那么好听.
那是她第一次牵我的手.
那手掌是那么的温暖.
从此,我叫她天使.
在我有记忆以来.
我的脑海里就一直重复着父亲抽打我的背的画面.
即使他死了.
我还是无法逃离那恶魔的折磨.
我不会微笑.
也不会说话.
后母常常对我说
“你笑一笑?
你说说话?”
其实
我很想笑的.
我很想说话的.
可是
可是它们都不听我的话了.
仿佛它们不再属于我了.
于是
内心的一切都无法述说了.
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一个人永远承受下去.
7
我常常仰头看天空苍白的脸.
接着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泪水的温度.
只有当天使一边抚摸我的脸,一边对我说话时.
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又哭了.
天使总是守着我.
直到我又看她那洁白的翅膀对我微笑.
于是
我转过头对她说
“你的翅膀好美.”
我爱吃糖.
每天吃很多的糖.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停不停的吃糖.
我常常发现手里的糖会不翼而飞.
于是
我发了疯似的去找它们.
我是多么多么的心急啊.
可是我却喊不出来.
我多想大吼
“谁拿了我的糖?……谁拿了我的糖?”
不过.还好.
我最后总会在自己的手心里找到它们.
还好我还是找到它们了.
这时.
我总会发现天使紧紧的跟在我身后.
那焦急的眼神.
真让人心疼.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心疼过了.
我亲爱的天使啊.
是上帝派你来的吗?
天使是对我最好的一个医生.
她不给我吃那些我不喜欢吃的药.
只是带我去白房子的屋顶.
天使会安静的看我.
出神的看我.
有时我会跑到她怀里.
和她胸前的黑色十字架玩耍.
那个十字架真的真的好温暖.
我总是在心底默默的对它许愿.
“希望天使快点带我走.”
每当太阳累了的时候.
天使那洁白的翅膀就会出现了.
在那昏黄的夕阳下.
显得更美了.
我总会对天使说
“你的翅膀好美.”
天使啊.
不是有翅膀吗?
天使啊.
你什么时候才带我走呢?
我真的好想走啊.
去那幸福的天堂.
9
一天大雨.
我一下就冲出了屋子.
我跳着,舞着.
我真的好喜欢雨.
雨可以清洗我背上那些乌黑的伤口.
父亲是在雨天死的.
于是我和雨约定.
雨天一起庆祝.
在雨天我最快乐.
真的.真的好快乐.
我又看见天使那洁白的翅膀了.
于是我冲过去大声的对她说
“你的翅膀好美.”
狂欢过后.
我筋疲力尽的躺在白色的床单上.
天使温柔的为我退去身上湿透的衣服.
她被吓着了.
我知道她被我背上那些难看的伤疤吓着了.
天使轻轻的抚摸我的伤疤.
温柔的把我抱在怀里.
亲吻我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
天使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脸上.
我被那泪水灼伤了.
我偷偷的睁开眼睛.
又难过的闭上了.
我亲爱的天使啊.
别再哭泣了好吗?
别再哭泣了.
我背上的伤疤是我痛啊.
我永远无法抹去的痛啊.
12
今天
天使依旧带我去白房子的屋顶.
似乎那里就是天堂了.
太阳下山时.
天空挂满了云彩.
紫红色的云彩真的好美.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飘动的精灵.
突然.
我好想抱天使.好想抱住她.
好怕她就像手里的糖果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紧紧的抱住天使.紧紧的.
我看见天使幸福的笑了.
我敢肯定那就是我今生所追求的幸福了.
天使温柔的抬起我的头.
在我耳边轻声的说
“毁,我爱你.
我真的好爱你.”
我真的好想笑.
真的好想笑啊.
可是天使啊.
我的嘴角早已不能上翘了.
天使又哭了.
她说
“毁,你听见我说话吗?
你也爱我对吗?
毁…”
天使啊!
我听见了啊!
天使啊!
我爱你啊!
可是我说不出口啊!
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你的翅膀好美.”
其他的我都说不出口啊!
我用我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为天使拭去那些顽皮的精灵.
轻轻的亲吻的她的额头.
13
用了这个数字.
因为这回我真的得跟恶魔走了.
我又梦见恶魔了.
他发疯似的抽打我的背.
我的背好痛.真的好痛.
背上的伤口从未愈合过.
一直流着黑色的血液.
我19岁那年.
那恶魔强奸了我.
当他心满意足的起身时.
我在他背上狠狠的捅了一刀.
狠狠的.
我看着那些鲜血溅在我的脸上.
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他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啊!
那天下着大雨.
我发狂的冲到街上.
雨水冲刷着我手上的.脸上的血迹.
我看着它们跟雨水融为一体.
然后悄悄的滑落.
雨精灵轻声的在我耳边说
“别怕.别怕
我会把你冲刷干净的.”
天使啊.
我不能接受你的爱啊.
我已经不是一个纯洁的人了..
你身后的那对翅膀是那么的洁白.
我不能玷污它们.
绝对绝对不能.
天使啊.
我是有罪的人啊.
在你开口说爱我的那天.
我就决定跟那恶魔走了.
去还清我这辈子欠他的债.
可是.天使啊.
我是多么舍不得你.
舍不得你那温暖的笑容.
舍不得你身上迷人的味道.
可是我还是决定走.
因为我下辈子也要做个纯洁的天使.
做个有洁白翅膀的天使.
然后再去好好的爱你.
爱你--我亲爱的天使.
你能等等我吗?
等等我好吗?
再见了.
我亲爱的天使.
毁是从白房子的屋顶跳下去的.
当我发现她时.
她正躺在一片血泊中.
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微笑.
也是最后一次.
毁的母亲把她的骨灰给了我.
她说
“谢谢你把毁的病治好了.”
我离开了医院.
带着我的黑色十字架.带着毁的骨灰.
静静的等待.
等待我来世的天使.
我生病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