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她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我们走出校门,一直往河边走。天气转暖,现在其实是很适合散步的季节。
徐品华曾经给予过我那么多默默的关怀,而我在时间的长河里,一天天的成长。看着此刻的她,原来在坚定的性格外,包的竟是这么柔弱的身躯。可以让我保护你吗?现在的我,是这么的想保护你,而不再是原来的被保护。
我们在河边的石椅上坐下。我们并排着,面前的是宽阔的母亲河。
“死的人,是我哥哥。”徐品华淡淡的说。
我吃惊的转头看她。她看着河水,神情是那样的平静。
“我家就两个孩子,我哥和我。他比我大两岁,一直以来,都是个优秀的学生,成绩很好。初中的时候,他偷偷抽烟,被我看见了,他得意的告诉我,他做上班上的老大了。没想到,高三的时候,他跟着别人开始吸毒。好好的一个家,一下子就垮了。进了两次戒毒所,根本没有用。刚被发现的时候,家里每天都又打又吵。他偷家里的东西,偷邻居的东西。弄得整个单位都知道了。以前的朋友,一下子,都不敢和我们家来往了。谁敢搭理吸毒的家庭呢。我爸妈也拿他没办法。每次他鼻涕口水跟着流的时候,我妈就心软。很快,想给他钱都给不出来了。”
“‘安非他明’,你知道吗?”徐品华看着我问。我摇头。
“‘冰毒’,要不‘大力丸’,你知道了吧。伤害性特别大。开始,他吸大麻。后来觉得不过瘾,就改‘安非他明’的药了,那阵子,还还是新玩意儿,很贵。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跟些什么人混。之后有一次送医院了,急性中毒,差点儿死。其间,李维胜的父亲,帮了我们家很多忙。他跟我爸曾经是部队上的战友,后来都转业在一个单位工作。他爸的职务比较高,认识的人也多。不管是在医院,还是戒毒所,都托人关照我哥。吸毒的人,人性都没了,谁敢招惹呀。也真难得他们一家好人,什么都不计较的帮我们。幸好还有他们这家人,要不然,我哥肯定早死了。”
“后来,家里就和我哥断绝关系了。但他毕竟是我哥,以前好好的时候,真的很出众,我还拿他当榜样呢。结果,我爸,我妈,还有我,有时就瞒着彼此,偷着去看他,给他钱。”
“七,八年前,我哥终于决心戒了。可是已经一身的病。半年前,他已经自杀过一回,服安眠药,结果被发现了,救了回来。当时,听说他已经半个月、半个月的睡不着觉了。”
“没想到,今天他还是跳楼了,终归选择了死。”
徐品华说得很平静。也许所有精力,十多年来,早已经耗尽了。
毒品,多遥远的东西。可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就被它折磨了差不多一半生命的时间。徐品华曾经叫我不要抽烟,原来是因为她有个吸毒的哥哥。天哪,她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呀!我居然丝毫都不知道。
那么,李维胜呢?他们的婚姻呢?徐品华为了报恩,就嫁给了李维胜?还是说,他们一直亲梅竹马,所以李维胜一家才拼命的帮徐品华她哥?如果是这样,那我算是什么!
天哪,我脑子里冒出好多问题,想不清楚,好难受。
徐品华看着我,试探的问:“你会害怕我,或者疏远我吗?”
“怎么会!当然不会!”
徐品华蹙起眉头,惨然的说:“凡是知道的人,再好的朋友,都躲着我们家,就像躲瘟疫一样。我还真怕让你知道。”
我急了,别把我和其他人相提并论:“我就是我,我可不是什么‘再好的朋友’!何况人都已经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徐品华叹了口气,靠在靠椅上:“是啊,都结束了。我居然觉得轻松。反倒不怎么伤心。”
久病床前都无孝子,何况你呢。
我安慰道:“他死了,也算是解脱了。半个月睡不着觉,困都困死了。你劝劝叔叔,阿姨,别太想不开了。特别是阿姨,我看她特别伤心。”
徐品华点头,似乎还在回忆过去的事情。
沉默了很久,我问:“李维胜,现在在家?”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不问李维胜的事儿,我会憋死的。
“是呀。我还没告诉他我哥今天出事了。向来关于我哥的事儿,我都尽量少提。谁听了都会心烦。”
“但你们结婚的时候,他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当时我哥和我们家表面上,已经断绝关系了。而且当时,我哥已经在戒了。”
“可是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我该怎么问呢?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问,可是如果你们那么相爱,我就得躲起来。以前我和你那么多惺惺相吸的时候,都是我的错觉吗?可你为什么对李维胜总是冷冷淡淡的,为什么要让我误会呢?
我看着徐品华,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你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是李维胜。能保护你的,也不是我,是李维胜。我这么些年,都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我太自不量力了,我早该知道的。
徐品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他和我住在一个大院儿里,从小就认识。谈恋爱这种事情,只要双方父母同意,相处一段时间也就是了。反正两家人都是了解的。”
这话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你们亲梅竹马了?!那我还在这儿干什么!是呀,我连赵苏寓都承担不起,我还妄想来招惹你徐品华吗?
“你哥哥的事情,真令人难过。不过既然有李维胜,有那么恩爱的家庭。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我咬着牙齿,瞪着眼睛,对徐品华说。
徐品华惊讶的看着我:“紫心。”
“别说了!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去跟李维胜说呀!你们亲梅竹马呀!”我一下子站起来,声音都变调了。
我低头瞪着坐在椅子上的徐品华,她的表情很难看。我突然就想起今天在医院里,我抱着她的情景。我现在是干嘛呀!火上浇油吗?想到这儿,我又坐下,二话不说,把徐品华紧紧抱住。
我真他妈的不是人,徐品华这么伤心的时候,我还在计较自己的感情,我就这么自私吗?我什么都不管了,管你和李维胜是不是亲梅竹马,我照样冠冕堂皇的抱你。我他妈的比不过李维胜,我认了。你不喜欢我,我总还可以安慰你吧。
徐品华竟然也伸出手搂住我。
我在心里面对徐品华说:我喜欢你,一直偷偷的喜欢你。
(七十一)
我们一起往回走。
我要送徐品华回家,她也没有阻拦。我顺便拉着她的手,不放开。
走进她家那条巷子的时候,徐品华对我说:“紫心,有的时候,婚姻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的确从小和李维胜住在一个院子里,却并不是亲梅竹马。我哥实在是需要人罩着,即使他吸毒,但毕竟是我哥。我的父母也是,折腾了这么多年,需要人照顾。我是不可能只考虑自己一个人的。如果婚姻是桩买卖,李维胜这桩,我也是只赚没赔的。”
“很晚了,你自个儿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说完,徐品华松开我的手,快步走进家门。
我立在那里,半饷回不过神来。
买卖?徐品华,你在说什么呀?!婚姻怎么能是买卖!你每晚都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睡在一起,能受得了吗?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做买卖,真是个大商人呀!
我往回走,一直想着徐品华说的话。父母,哥哥,买卖。李维胜。自己一个人。
我怎么也无法苟同徐品华的做法。真没有想到,一个看上去这么脱俗的女人,居然连为自己的爱情去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可转念想到她那头发全白了的父母,那白床单下盖着的兄弟。我又觉着:是呀,谁忍心呢?谁能毅然决然的抛弃自己的亲人呢?
回想起在医院里,徐品华大滴的眼泪。也许,她是为自己流的吧。
我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回寝室,感觉真的好累。徐品华那样的境况,难道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一定要卖了自己的婚姻幸福吗?
瘾君子,你好黑的心呀。亏徐品华还爱着你,值得吗?
看来以后,我还是不要吸烟了。
我想得脑花要变麻花了,只好把自己分成两个角色,对话。这是我最喜欢的想问题的方法。
“亲爱的紫心,你好呀。”
“好得很。你呢?”
“我可不那么好。徐品华的事情,让我烦死了。”
“哦,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哥哥死了,的确伤心。”
“谁关心她哥呀,我关心的是徐品华。她为了她哥和爸妈,就嫁给李维胜。她还把婚姻比作买卖。我怎么觉得这么可怜呢,心里压得慌。还有,她懂什么是爱情吗?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跟别人睡呢。”
“你小子,恶不恶心,除了睡,你还懂什么?我倒觉得徐品华很懂爱。吸毒的哥,硬不起心肠的爸妈。她大可不必管他们,可她还是管了,做这么大牺牲。这不是爱,是什么?”
“是不分是非。”
“呵呵,有道理。”
“喂,说重点的。你说,徐品华嫁了李维胜,却不爱他,是吗?”
“是吧。”
“那她爱谁?”
“我说美女呀,你是不是一定要别人说‘是你’,你才有把握呀?即使她没说,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吗?她有用看你的那种眼神,看过李维胜吗?别再怕这怕那的了,当追就追。何况就算我俩都想错了,徐品华也不能把我们吃了吧?”
“等一等,这,岂不是乘虚而入吗?”
“不乘虚而入,难不成还乘实而入!?”
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呐,就像拨云见月一样的明朗了。我,铁了心,豁出去了。
第二天,我跑到医务室,死求活求,要了张病假条,交给班主任,谎称那天下午没去上课,是因为慢性肠炎犯了。
当我在走廊上看到徐品华时,我笑着走过去,轻声对她说:“我想了你一整夜。”
徐品华有点儿惊讶,然后说:“放心吧,我没事儿。拖了这么久,早有心理准备了。”
很多学生在走廊上跑来跑去的。
“嗯,那就好。我想你也想了好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我就这么公然的,在走廊上对一个老师调情。
徐品华吃了一惊,转而不好意思起来。
我抢在她说话之前,塞给她一张信纸:“我去上课了。”说完,转身上楼,回自己的教室。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多么的恶劣和无耻。我不停的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做你想做的事情。徐品华没有勇气追逐幸福,可是我有。她爱的是我,不是李维胜,这就足够成为我的动力了。让她明白我对她的感情,也许她就不会再被那些无谓的烦恼困扰了。
那封信是我昨天晚上连夜写的,内容是这样的:
【
月亮,爱着地球;她不在乎,地球爱的是太阳。
在漫长的黑夜,她不停的,将炙热,太阳的气息,搜捕;
只为了地球,不要半生的孤独。
蜜蜂,爱着花朵;她不在乎,花朵只爱着自己。
在不分的昼夜,她劳累的,把所有,宝贵的生命,奉献;
只为了花朵,能有美好的结果。
沙滩,爱着海浪;她不在乎,海浪迷恋着自由。
在无尽的时空,她永恒的,让曾经,坚硬的躯体,磨沙;
只为了海浪,刹那舒适的触摸。
肉体,爱着灵魂;她不在乎,灵魂憧憬着膨胀。
在短暂的生命,她自觉的,令无情,岁月的利刃,雕刻;
只为了灵魂,虚无飘渺的梦想。
紫心,爱着品华;她不在乎,品华最爱是小辉。
在此刻的日子,她全心的,将隐藏,多时的深情,出卖;
只为了品华,嘴角片刻的微笑。
】
(七十二)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品华对我特别热情,不停的给我夹菜。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了,不知该干什么。索性依样画葫芦,也拼命给她夹。徐品华拿筷子敲我的手:“调皮。”
我挑了挑眉毛:“这不是调皮,这是我的真心DD实意。”
徐品华一听,原本温柔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板起脸吃饭,不搭理我了。
我也只好闷着头往嘴里塞饭,心里琢磨不透徐品华到底在想什么。明明看了我的信,也没冲着我生气。怎么这会儿,我才说句话,就跟我翻脸呀?
是了,一定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现在使个脸色,我总该知趣了吧。
‘谁他妈的跟你说她喜欢我了!’我在心里冲着自己骂了一句。谁知,由于骂得太过专注,我顺带把端在手上的碗,用力往桌子上一掷,‘砰’的一声,把徐品华和我自己都吓一跳。
本来我是想赶忙说句‘不好意思’的,可却一抬眼睛,看到徐品华的嘴动了一下,接着又闭上,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把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的样子。我肚子里的火呀,一下就冒了起来。千百个念头转了出来:徐品华,你就连拒绝两个字都不屑于说吗?你压根儿就瞧不起我!是吧?就算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也该说清楚呀!
我坐在桌子面前,狠狠的瞪着徐品华。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不瞪你!
徐品华错愕的看着我,她哪里知道我已经愤怒的快要自燃了。
她看了我片刻,然后转过头去,自顾自的,继续吃饭。嚼的那个叫细致啊,好像生怕有粒米没嚼碎似的。
我感到自己头皮下面的血管开始跳起来。徐品华!你怎么能不看着我呢!
我承认,自己是个不讲道理,敏感,神经质,冲动,有暴力倾向,骄傲自大,装模作样,不坦诚的人。当然,还有别的毛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全。不管怎样,我已经在这儿自我检讨了,所有毛病,我都承认了。看官呀,你心里就别骂我了,心平气和的继续看吧。
我死死的瞪着徐品华,真恨不得把她手里的碗给夺下来。她倒好,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就这么盯着她,盯着她正在嚼饭的嘴,然后是那牵引着在动的下巴,再然后是她细白的颈项,直到我看到她脖子上缠绕着的一缕青丝时,胸口一阵怜惜涌上来。刚才那些怒火,居然就这么,顿时没了。整个人,跟蔫了似的。
好不容易,她吃完饭,看着我说:“咱们走吧。”
我“哦”了一声,跟在她后面。
“待会儿,有学生要找我问些题,咱们就不回家了。好吗?”徐品华拉了拉我。
我故意把脸转开,表示自己不想看她。一直赌气走回教室。
一个人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我就又开始后悔了。真没想到,自己的脾气能这么大。人家一声都没吭,我就能吹眉毛瞪眼睛。幸好没冲动到真把徐品华的碗给夺下来。
要是世界上有后悔药卖,我一定去批发几箱,存着慢慢吃。
我算是知道了,原来,不用说一句话,不用一个眼神,即使是嘴角一瞬间的牵动,也足以把我的心给伤害。
整个下午,老师在讲些什么,我一点儿没听。后悔还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情,听一群老头在上面念经啊。我坐在座位上,不停的告诫自己,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多情绪。有脾气,也该有个限度吧。还不知道人家徐品华心里怎么看我呢。
忏悔了一番,我又开始琢磨徐品华的态度。我就这么个性格,干什么事之前,翻来覆去的拿不定主意,这个也怕,那个也顾忌。可一旦决定了要干什么,性子比牛还倔。越是和我熟的人,我越是倔到底。现在我既然下了决心,跟徐品华说了。那她怎么也得给我个说法,是不?
她到底什么意思?
我越想越烦。烦到极点了,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我告诉自己,要想明白,就得把自己当成个局外人。别去管她大我十六岁,别去管她有个儿子,也别管我自己是谁,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去想将来。这会儿,我们就只想感情。
接着,我就把从初三开始,徐品华和我经历了些什么事情,我们是怎样一路走过来的。每一个场景,她的那些神情,甚至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仔细的想了一遍。
她是爱我的,我再次肯定的对自己说。我还要她亲口对我说。
以前,我从来不敢去想。怕一想,就玷污了这份难得的感情。我一直逃避,直到今天,我心里那块挥不去的阴影,滋长得让我再也无法视而不见了。一处碰就疼,徐品华,你知道吗?你知道每天都在折磨着我的是什么吗?是什么让我无法容忍吗?
(七十三)
第二天,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似的,我们中午一起吃饭,然后回她家。
徐品华坐在沙发上看《读者》,我凑过去。
“你去看看书吧。快高三了,抓紧点儿。”徐品华放下书,对我说。
其实从高一开始,我的成绩就直线攀升。虽然没有初中那种‘一览众山小’的威风,现在好歹也是年级前二十的水平。这种成绩,算得上是直指北大清华。我爸妈每天都乐呵呵的,继续延续不管我的政策。
看什么书呀。我冲着徐品华笑,纯粹是低级的撒娇加赖皮的样子。
徐品华拿我没办法:“要不,去睡会儿午觉吧。”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具体想干什么。就是想和徐品华腻在一起。跟着感觉走吧。反正那层纸已经捅破了,耍流氓也名正言顺。
我顺着沙发靠背,倒在徐品华身上。然后把头埋在她肩膀上。我用脸和头发在她的脖子上不停的蹭,就像小猫一样。这个举动让我自己变得十分开心,在别人身上撒娇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好。
徐品华移了移身子,笑着说:“痒死了。”
我把这句话当作褒奖来听,侧着脸去看她。可惜离我最近的,是徐品华的脖子。我没多想,就轻轻的吻上去。我闭着眼睛,多美好的感觉呀。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我感觉徐品华的身子都僵了,我撑起身子看她。我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到点儿什么,也许是爱我的证据。
她蹙着眉,眼神有些游离和悲伤。我一看,就觉得她是爱我的。她是在挣扎吧,一直以来都这么痛苦,放不开吗?
我搂住徐品华的腰,俯身亲吻她的嘴唇。触感是温热的,可是情景和我上次梦到的完全不一样。
徐品华先是怔了一会儿,之后想侧脸结束这个吻。我伸出一只手,托住徐品华的后脑勺,让她没法转头。于是她从嘴缝里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紫心”,“别这样”。
我哪里会听她说了些什么呢。我更加热烈的去吻她,然后把另外一只手伸进徐品华衣服里面。
徐品华开始挣扎,她想推开我。她越是用力的反抗,我越是用力的把她压在沙发靠背上。她越是想说什么,我就越拼命的吻她。她费力的说:“别-这-样-”,用力的推我。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输给你。于是更加拼命的搂住她不放。
直到我费力的用一只手松开她bra的扣时,徐品华突然停止了反抗。
我心里愣了一下,反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然后我就感觉到湿热的液体弄湿了我的脸颊。我松开徐品华,看到她满脸的泪水。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大脑都空了,倒退几步,跌坐在茶几前面。
徐品华的眼泪拼命的往外涌,甚至我的眼眶都被湿润了。我想我的脸色是苍白或者铁青的吧。我什么也想不清楚,一片茫然,只觉得痛苦。
徐品华终于哭着说:“紫心,除了爱,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听到她的话,眼泪瞬间像决了堤一样,边哭,心里边喊着:徐品华,我知道你是结了婚的人,你上有老下有小,我知道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你要的什么我都给不了。可是每次想到夜里的你,是属于那张床上的那个男人。就算让我死千次万次,我还是痛不欲生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爱他呀,为什么你不能争取自己的幸福呀,为什么我要爱你呀。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我有那么多话,却只能在心里面说呀。
我埋着头,用两只手撑着,死命的哭。我拼命扯自己的头发,嘴里反反复复的哭着:“为什么,为什么呀。”
这是我活这么久,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也是最放肆的一次。我先哭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上徐品华,为什么总是自不量力,接着哭徐品华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和不爱的男人睡觉,然后哭世上怎么这么多无奈,之后又哭我的外公外婆,再然后哭为什么我一片真心,却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没有,顺带把自己和赵苏寓也哭了一通,最后哭自己的心怎么这么多痛苦。一直哭到眼泪干了,再哭也哭不出来了。
徐品华当然早就没哭了,她好像一直坐在那儿,看着我玩儿命一样的哭。
也许不该跨出这一步,可是终归跨出来了。除了骗了些徐品华的眼泪外,我没能改变什么。
我终于抬起头,心里想:退回去吧,除了伤害,你什么都给不了。
(七十四)
我在卫生间里洗脸,用冰凉的水敷又热又肿的眼睛。镜子里面的我,有一双通红的眼睛。
当我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有点儿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徐品华。幸好,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照顾我的一切情绪,站在客厅对我说:“去学校吧,差不多要上课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我不自然的点头。
我和徐品华并排走在小街上。
路上,有骑自行车的人,卖东西的小贩,按喇叭的汽车,赶路的行人。他们在忙着他们自己的生活。而我呢,沉浸在和徐品华的两人世界里。多少个日子以来,我感觉到她爱我,却嘲笑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我看着她的家庭,压抑着自己的嫉妒。直到看到她无助的神色,我才知道,其实自己比她勇敢。我那些踌躇满志的理想,早就被自己抛弃。此刻的我,是多么期待和她相伴终老一生。即使平凡普通,也不枉此生。哎,我终归还是太自私了,世界上,哪能只有爱情呢,她有她自己的选择。何况,就这样让我放弃那些梦想吗?有一天,我终将后悔的。走出来吧,走出这个浪漫虚拟的世界,走进大千的世界。毕竟,我是属于荣耀的。
我看着身边的徐品华。多么熟悉的脸啊,我怎么能够失去呢。
想着,我伸手搂住徐品华的肩膀,拍了拍,说:“小徐,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
徐品华侧身看我,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以后,以后,我再也不那~样了。”
她点点头。
当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一段话:
【
迷恋相思鸟的身影吗?
掏出整颗跳动的心,它也不明白。
鸟笼吗,那只是束缚,鸟儿会挣脱离开。
种树吧,参天的繁茂,群鸟都飞来栖息。
我,是明天的,一棵,大树。
】
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去经历,体会得不同,就有不同的成长。
徐品华对我来说,即使无法占有,也是决不能失去的人。我忍不住有点儿怨恨她,为什么要向这个社会屈服呢?最后我想,归根结底,我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我太无能。我恨这单薄的身躯和幼稚的年龄,可是我除了接受,别无选择。总有一天,我会承担起这一切,不让任何人伤害我爱的人,也不让任何人拒绝我的爱。总有那么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我拼命的读书。
自从我被打得头破血流之后,我整天都去徐品华家,再没了和其他女生寻求暧昧的兴致。
我更多的接触本班同学,主要是因为自己学习成绩的提高,我不再需要自卑的看着他们。于是便交了些投机的朋友。
他们和我私下的言谈,让我大开眼界。原来成绩好的学生并非呆板无趣,还有比我更有趣味的。我常用一整节课的时间,听一个科幻故事,附加一堆物理天文的理论。原来世界是如此的奇妙,而我是如此的孤陋寡闻。我对自然科学,更加的崇拜了。
也许当时的我,太过天真纯实。再加上牙齿长得整齐,从来不嚼舌根。几个在我看来算是直爽善良的同班女生,更是和我推心置腹。当她们告诉我,隔壁班上的学习委员是如何被班长陷害捉弄时,我大为震惊。居然有人,为了:一个国家里的,一个城市里的,一所中学里的,一个年级里的,一个班上的一个班长职务,而绞尽脑汁,耍尽手段。俗到这份上,也算是经典了。但我却不敢说一个蠢字,因为那也是一种智慧,如果我碰上了,多半栽进陷阱,也丝毫察觉不到。看来,我太嫩了。
进入高三,我什么也不想,每天抱着书本看得昏天黑地。
我和徐品华如同原来一样的亲密,似乎那天中午的事情,只是场春梦。
高中那段时间,我似乎命犯血光。
终于又出了一件事情。
高三很多学生,为了节约花在上学路上的时间,申请住校。其中就包括陈卉明。
每晚宿舍楼的自习室都坐得满满的。于是陈老师又开放了一间教室,允许高三的学生在那儿自习到晚上一点。
一天,我照例在自习室开夜车。陈卉明也在,她坐在靠窗子的位子上。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说过一句话了。虽然我还时常怀念初中称兄道弟的时光,觉得她是唯一真正了解我,和我志趣相投的朋友。但发生了小偷事件之后,即使我不记恨,她一直不主动与我和解,我也就只能保持沉默。
那天晚上,风刮得很厉害,窗子没命的撞着窗框。
没人去理会,都埋头看书。
终于,一块玻璃受不了风老头的淫威,从窗框上震落下来。‘乒乒’的撞了几下边框,往陈卉明身上砸去。
(七十五)
几乎所有的自习室里的人,都抬头看到了这一幕,陈卉明当然也抬起头来。可是她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伸手抱住头,护着脑袋。
玻璃狠狠的刺进她护头的手臂里,然后随着重力的召唤,在掀起陈卉明一块肉之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敲碎成N多块或大或小的尖锐残片。
大家都惊呆了。我吓得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血管砰砰的跳动。陈卉明举着自己的手腕,红白的伤口。我看不清楚,只觉得那白色的一定是她的骨头。她抬起头来看大家,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看得人心寒。
血液慢了半拍,这个时候才往外涌,一柱暗红色的血。陈卉明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我看看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动,都怔怔的看着她。
女孩子都被吓傻了吧。我赶紧拔腿冲向陈老师的房间:“陈老师,陈卉明被玻璃划了好深一条口子!血不停流啊!”
“啊?!赶快送医院。你赶快找个什么东西,先给她包扎一下,然后送她去医院。”
“好!”我往外冲。
“喂,记着带钱包。”陈补充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赶紧回答:“好。”
冲回寝室,我把自己的床翻了一遍,哪有能拿来包扎的呀!没办法,枕巾太厚了点儿,将就着用吧。我又去找钱,翻箱倒柜,也不够两百块。哎,不知道够不够,塞进裤袋里。我又急忙冲去自习室。
陈卉明已经不见了,那七,八个同学还坐在那儿。
“陈老师已经领着她下楼了。”其中一个对我说。
我一手握着枕巾,喘着气点头。说实话,深更半夜的,我实在不想一个人陪着去医院。所以开口就说:“你们谁陪我去,好吗?”
那些人顿时统一的呈献出木然的神情。我的心抖了一下,赶快朝洪凌看过去,当时她凑巧也在。我觉得她和我关系已经很好了,虽然和陈卉明那种默契不能比,但也足够算是好友了。她应该会陪我去吧。
她见我看着她,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翻了个白眼,说:“一个人去还不够?还想拖其他人?”,然后就转身走出自习室。
我愣了一下,看见其他人也纷纷转身背对我。算了,来不及了,我冲下楼追陈老师和陈卉明,在楼梯口就追上了。陈卉明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我照着陈老师说的,用枕巾把她的手肘紧紧勒住。枕巾很快浸成红色。我们一人扶一边,走到学校大门口。运气很好,一出门就有一辆出租车。陈老师跟着上车,我的心终于踏实了点儿。
一上车,陈老师就问我:“你说去哪家医院好呀?”
我看了一眼几乎在呻吟的陈卉明,冲着司机说:“师傅,最近的医院,麻烦开快点儿。我朋友伤得很重。”
司机听了,一踩油门儿,车就飙了出去。
车在医院门口停住,陈老师扶着陈卉明下车,我掏钱包付钱,司机冲着我急声道:“给什么钱呀!救人要紧!”
我一听,就跳下车。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劲,坐的是出租车,哪有不给钱的道理。于是赶快转身回去,车已经启动了。追也追不上,而且还有病人等着,我只好往医院里奔。
这家医院嘛,我就不用再描述了,上次我已经光顾过了。
小医院就是小医院,晚上居然关灯关门。陈老师熟门熟路的敲大门,我扶着陈卉明,心中焦急。时间浪费多一秒,我越发觉得对不住刚才的司机,给钱的时间,明明是有的。
睡眼朦胧的医生起来开门,一看陈卉明的手,没有伤到大血管,就让陈老师领着陈卉明去缝针。我在门口一个黑乎乎的小窗口交挂号费。这就是我上次来缝针的地方?居然一点儿都不记得。
我走进医院大楼,凭着灯光,走进那间开着门的房间。看见陈卉明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医生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线,看上去和缝衣服的线没什么区别。陈老师站在陈卉明身边,一直反复的安慰她:要勇敢,没事儿的。陈卉明一脸痛苦的表情。她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现在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了,送到医院就好了。没伤到大血管,陈卉明不会有事的。
我心里乱糟糟的,悄悄走出房间,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
这是一幢很老的建筑,空间很高,走廊的墙上还涂着浅绿色的油漆。不过很干净,晃眼的灯光,一切显得空洞。
我呆呆的坐着,眼前晃的,全是刚才教室里那些冷漠的眼神。一回想起洪凌白我那眼,还有她那句话,我的心,就像冰一样的凉。
她们哪一个比我和陈卉明说的话少?
平时不都是朋友吗?
陈卉明,幸好你还有我,我们还有陈老师,还有那个司机。
陈卉明缝了针,我付了钱。因为学校和医院就在一条街上,我们就走着回寝室。我把血染的枕巾扔进垃圾桶。不断的张望路上是否有出租车。再让我碰上那个司机,我立马把钱给他。可惜,直到走进学校大门,连辆车影子都没看到。
是夜,我想徐品华了,特别的想。我把被子紧紧抱住,就像抱着她一样。这已经是我的习惯了,只是今夜,抱得特别得紧。脑子里好多漠然的脸,冷漠的眼睛。过了好久,我终于睡着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七十六)
第二天一大早,一些女生就分别往陈卉明的和我的房间里聚。我干脆走去陈卉明的寝室,顺便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聚在她寝室里了。她们见我进去,就争相着说:
“哎呀,昨天我不在场,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我也是,当时快熄灯了,我正好出去刷牙了。”
我看着她们,她们看上去是热心的。
昨晚走得实在是太急了,根本没记住自习室里都有哪些人。可是现在说话的人当中,有的昨晚明明在的呀。难道是我记错了?
“主要是秦紫心反应太快了,我都没搞清楚状况,她就和陈老师一起,把陈卉明送走了。”
我转头看说话的人。越发的纳闷起来:反应快是坏事儿吗?当时血直往外流呀。
我别扭的笑了笑:“也没什么。主要是看到那么多血,一心就只想着往医院送。”
旁边一直沉默的洪凌突然说:“流血又怎么了~。血的颜色那么暗,一看就知道不是动脉血。紧张成那~个样子。”
我看着她。天哪,血是动脉静脉,你当时都看出来了吗?
原来,当时真正没有反应过来的,不是别人,是我。我只看到伤口和血,我只想着医院。
洪凌看见我呆呆的望着她,向我挑了下眉毛,好像是说:你说是不是?
她这么自信的表情,反而让我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我错了吗?那流了一枕巾,还滴在车上的暗红的血,是静脉血,并不严重?
“就是,就是。秦紫心昨天还拿着条枕巾去绑伤口。秦紫心,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呀?”那个刚才声称自己昨晚没反应过来的女生也笑着问。
我看着她,我看着其他人。我再看陈卉明。陈卉明身边有人在安慰她,大致是嘟着嘴说:“陈卉明,好可怜哦。”
陈卉明也看着我,表情有些尴尬。
我急忙说:“当时我什么也没找着,时间太急,只好拿枕巾。不是用来包伤口的,只是勒住膀子,怕血流得太快。”
说完,我在陈卉明对角线的床铺上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再说,就出去了。我本就不该来这间寝室的。她们,怎么能这样呢?
我甚至恨起那块玻璃来,它为什么要砸下来呢?我只觉着,自己没受伤,却比上次受伤还难受。那些人没打我,却比打我还让我痛。
原来,打架的人,都是善良的。周遭的人,都这么可怕。而我,竟没有丝毫反击的本领。
我不愿看见身边这些人。可是她们每晚都和我睡在同一个屋檐下,我呼吸着她们吐出来的空气。
陈卉明换药和打针。于是有人问我,那天晚上是谁付的医药费。我不太清楚该怎么说。因为当时拿出钱包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陈卉明还我这钱,何况一共也只花了一百来块。这会儿说出来,感觉就像是要跟陈卉明讨钱似的。
我实在不懂怎么对付。她们问什么,我都答了:钱是谁付的,一共付了多少。说完之后,感觉自己这般的木纳和蠢笨。
而她们的反应也让我出乎意料:“哇!你随便就拿得出这么多钱。真是有钱人呀~!”
我只能一笑了之,心里想:都他妈是一群混蛋。
这么一件小事儿,竟然可以一波又一波的,伤害当时的我。
等到陈卉明拆线的时候,大家开始围着她看伤口。
伤口肯定缝得不好,根据我头上的疤就能推断出来。一天接一天,所有人不停的惋惜陈卉明手上留下的痕迹。
她开始也只是埋怨医生的技术,可是时间一长,她终于在我在场的情况下,冲口而出:“这么夸张的疤!是谁非把我往那种医院送啊!”
我觉得脸很烫,却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去那所医院是我当时做的决定。可是血是暗红色的,也许我当时真的不该那么着急。
后来学校主动给陈卉明报销医疗费,于是她还了我那晚帮她出的钱。还钱的情形很尴尬。她勉强的说‘谢谢’,我勉强的回答‘不用谢’。我们甚至,没有看彼此的眼睛。
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却不知道是曾经的自己太单纯,还是现在的自己太计较。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以去洗手间为借口,下楼想去看看徐品华。她正在讲课,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我悄悄的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背后是徐品华的教室,面前则是楼下设计古典的花园。
整栋楼都很安静。我看着这比原来漂亮好多倍的校园,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落寞。我想:凡是我想获得的爱情,我永远失去;我那么渴望友谊,却注定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我第一次,这么讨厌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呢?
(七十七)
也许看到徐品华,我心里就安稳了。觉着那些丑陋只是用来衬托美好的。我怕打扰她上课,就又悄悄的回自己教室。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情绪低落。觉着身边所有人都是一副丑恶嘴脸。人难免都有倾诉的欲望,但我却对这种欲望非常抵触。唯有陈卉明让我觉得是可以信赖的,可惜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的成绩上下波动得很厉害,终于有一次数学摸底,我考砸了。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谁知中午和徐品华吃饭的时候,居然食不下咽。
徐品华见我一声不吭,问我怎么了。
我在她面前,总是尽量报喜不报忧。可是心里烦,又不知道到哪儿去发泄。
徐品华看着我的苦瓜脸,接着问:“学习上的事儿不顺心吗?”
我这会儿呀,一听到学习就烦。想着自己原来多洒脱,考鸭蛋都无所谓,怎么现在变得这般分分计较了?正好我戴着帽子,就顺手扣下帽沿,把整个脸都遮起来。
徐品华摘下我的帽子,说:“不戴帽子好看点儿。”
我一听又乐了,故作无奈的说:“哎,就是太好看了,才要戴着遮一遮呀。”
徐品华一副不屑的表情:“说你胖,你就喘。待会儿,吃完饭,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学校老师的住家都很近,中午大都回家,教师办公楼一般都没人。
现在的办公室,两个老师一间,有桌子,有书柜。对着门的另一面墙,是推拉式的玻璃门,走出去就是一片种了花草的天台。
徐品华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在桌子旁边坐下,把下巴搁在桌子上面,愣愣的盯着从杯子冒出来的蒸气。
“学习上面不顺心吗?”徐品华开始温柔的盘问我。
我仍旧盯着水杯,轻描淡写的说:“也没什么。就是你教的那门课,我越学越差。”
徐品华又问了我几句,然后说:“过两天,我给你整理一份复习资料。”
我赶紧坐直了:“不用,不用。你不成天都在忙嘛。”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这么冰雪聪明,哪有给读书难住的道理。”
徐品华笑了笑,说:“又不只是给你的,我教高三的时候也要用的。”
我‘哦’了一声之后,徐品华又说:“上个月陈卉明在宿舍里面受伤了,是吗?”
我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去校医室的时候听说的。怎么你都没有跟我提过?”徐品华看着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装作无足轻重的样子。
徐品华仍旧盯着我:“不是还送了医院的吗?”
我看着徐品华,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很不高兴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老师和我是同事,一问就知道了。”顿了顿,她又说:“你不想让我知道?”
我突然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可抵触情绪又上来了。我想说,又不愿意说。也许是害怕说,让别人知道我的想法吗?多么可怕的事情。我始终无法改变这种想法。
“你能听我说一句吗?”徐品华问我。我点了一下头,她就接着说:“送陈卉明去医院,当时谁在,都会这么做。但你最好别因此和她走得太近。她的为人你应该清楚。近墨者黑。”
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想:还朋友呢,早就玩儿完了。至于谁都会这么做,是你凭空想象的吧。
于是我对徐品华说:“我知道陈卉明不是什么好人。但世界上,也根本没有好人。”
徐品华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我想了好久,才终于对她说:“我当时送她去医院,根本没想她跟我什么关系。至于你说谁在都会这么做,事实上那些人选择的是睡觉,没办法,谁叫高三时间比什么都贵重呢。但是睡觉就睡觉吧,又没人责怪她们,何必之后不断的针对我?!还有,我和陈卉明根本没有走得很近,基本上连话都没有说。就算她不是什么好人,但如果不是那些婊子,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已经尽我所能把话说得恶毒,却还是没有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品华看我难得这么认真的样子,也不好追问细节,只能顺着我的话说:“你这么在乎那些婊子?”
“怎么可能!”我急了。
“那就别太在乎她们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总不能婊子就能让你对所有人灰心了吧。何况,难不成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婊子?”
我看着徐品华,心想:是,我不该在乎。
一想到全世界的人都是婊子,我就忍不住笑了。我看着徐品华,她就不是婊子,我也不是婊子,还有很多朋友,肯定都不是婊子。
世界上终归是有光辉的,否则,我怎么能碰巧站在阴影里呢。
我点头说:“是,我现在的几个朋友,你也知道,都是最好的人。宿舍里的那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是我想想和她们交往。以后,我不会去在乎那些无聊的事情了。”
后来我真做到了,我很难再被伤害,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但我还是在乎陈卉明的。也许不管她做什么,我在心里面永远是感激她的。感激她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志趣相投,什么是心领神会。何况,如果没有遇上她,也许现在我还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异于常人。又哪能敞开心扉,感受爱情呢?微不足道的理由吗?对我来说,却是那般的珍贵。足以让我不介意其他的一切。
(七十八)
没过几天,徐品华就把复习资料拿给我。几乎是一本的精华。我知道说‘谢谢’是苍白的,只能说:“你放心,我会把它们一字不漏的装在脑袋里的。”
高三上学期结束之前,一向对我放任自流的爸妈开始找我谈话了。
“女儿,你有没有考虑过大学要报什么专业?”爸爸和妈妈围进书房问我。
“你们觉得生物怎么样?”我和爸妈虽然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从初中就报着读生物的想法。可能是受了周围一股科学至上风气影响,我总觉得科学家是最受人景仰的。相比之下,我最崇拜的科学家就是达尔文了。
老爸说:“生物是很有趣,而且发展前景好。但是目前,还不是很有经济效益的产业。”
老妈赶紧跟着说:“就是。乖女儿,你觉得计算机怎么样?”
计算机?那个时候我们家已经有台电脑了。可是虽然有modem,爸妈也不让我上网。有盗版碟,也不让我打游戏。我对电脑,几乎是个白痴,更没法谈兴趣了。
我立即抗议,马上否决了他们的提案。
老爸赶紧申明立场:“坚决支持女儿自己做主。”
可是之后的几个礼拜,他们两个人却尽可能的寻找机会,向我宣传计算机是个多么热门的专业,毕业后多么好找工作,工资多么的高。
我耐心的告诉他们,热门是今天的事情,明天的行情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爸爸又赶紧夸我聪明,有见解。但还是继续向我阐述计算机的好处。
我想了想,回答他们:“好吧,好吧,我报计算机。”
以前我想读生物,根本没有考虑过就业这个问题。现在考虑了,也就妥协了。什么专业都一样,能有前途就行了。本来我喜欢生物,也是因为觉得它是有前途的。我虽然这样对自己说,却开始觉得未来变得渺茫。‘前途’这个词语,似乎无从说起。
答应了爸妈之后,我去查北大计算机的录取分数线,六百六十多,和我估计的差不多。以我的实力,似乎有些勉强。
我狠了心,开始每天将一条白色的丝巾绑在头上看书。每晚的梦里面我都在做题,数学物理化学,怎么也做不完。
然而未来是无法预期的,就在我读书读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新加坡国立大学突然向我所在的城市招生。
我没有多想,就跟着报名的学生潮参加了笔试和面试,完全是凑热闹的心态。而当我被通知去教委开会,知道自己被录取的时候,我才开始想,天哪,新加坡是个什么地方?
南洋,花园城市。除了这两个词外,我对这个城市国家一无所知。
出国,全额奖学金。这不是很多大学生奋力争取的事情吗?既然我能早一步,又为什么不呢?我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就作出了这个决定:去!
走出教委办公楼之后,我是唯一一个回学校的学生。徐品华一直很支持我参加这次考试,而现在我被录取了,当然要让她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
徐品华在办公室,她的同事李老师也在,是个胖胖的,四十来岁的女人,很和蔼。我心里面总叫她‘李阿姨’。因为我常常来办公室找徐品华,结果有一次就骗李阿姨说徐品华是我家亲戚,而且还东拉西扯,算是个表姐妹关系。结果这个李阿姨还真信了。之后我告诉徐品华,徐品华笑说我调皮,又加了一句:“既然说了,就不要再改口。”
其实也是,老师和学生走得太近的感觉很奇怪。所以我连爸妈都告诉了:“ 我和徐老师特别好,我还认她当干姐姐了。”
没想到爸妈是很容易骗的。他们不但相信,还因此去徐品华家拜访了一两次。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因为我也没敢跟着去,多别扭呀。
这会儿我走到办公室门口,冲着徐品华喊:“表姐。”
徐品华愣了一下,因为我从来没这样叫过她。做贼心虚,大家心里难免都有些顾忌。可是现在我心情好,什么都不怕。
我又满脸笑容的叫旁边的李阿姨:“李老师好。”
还没等李阿姨回答我,我就大声的宣布:“我被录取啦。”
(七十九)
李阿姨赶紧祝贺我。反倒是徐品华虽然欣慰的笑,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她比我还激动,甚至激动得眼睛里面有泪光。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就是一个录取通知吗?
李阿姨笑着说:“徐老师,你看你,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看着徐品华,她的眼睛闪烁,似乎不止是高兴,仿佛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我太兴奋了,抽离不出里面的讯息。
她终于对我说:“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这句话真是比千言万语还受用。我当时就真的觉着,自己是那么出色,任何事情都难不住我,我的未来就要来临了。
李阿姨开始寻问我今天宣布录取名单时的情况。我边绘声绘色的讲,边环视我的两个听众。徐品华也很有兴致的在听我说。我心里真希望李阿姨赶快出去,但她就是坐着不走,害得我也不敢多看徐品华一眼。
接着徐品华连着有三堂课,她就出去了。我却被李阿姨留着,从头到尾对她讲了一遍笔试,面试,以及今天座谈会的所有细节。而她在旁边时不时的夸我,让我十分的肯定,出国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我打电话给老妈,告诉她自己被录取了。妈妈很高兴,不断的说:“太好了!太好了!女儿就是争气。”
没过半个钟头,爸爸就开车过来接我。徐品华还在上课,我只好叫李阿姨帮我向徐品华说一声。接着就和老爸‘砰砰砰’的下楼,飙车而去。
我在车上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参加高考了,复习实在是太累人了。
回家之后,老妈抱着我又亲又啃,煮了一大桌吃破肚皮也吃不完的菜。
饭桌上,爸爸的话反而很少,酒却一杯又一杯的灌。妈妈只顾着兴奋,不停的说话,居然没有察觉到。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对老爸说:“少喝点儿。”
爸爸看着我,眼圈一下红了。那个眼神,多少让我想起刚才徐品华在办公室的神情。我突然就心疼了,这就是那个天塌下来都会帮我扛,从来不会流眼泪的爸爸吗?
“我还打算供你读大学呢。”老爸伤心的说。
天哪!居然为这种事伤心,难道钱花不出去了吗?虽然我这么想,但我也知道,爸妈生我的时候,两个人年龄加起来都有八十了。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所以对我一直很放任。现在我还没满十八岁,就突然要离开家了,他们能不难过吗?不过这也是我决定离开的原因:我不得不自立。
我拍拍老爸的肩膀:“这还不好?把钱存到我户头上,以后我慢慢花。”
老爸叹了口气:“傻女儿,留学生的日子都是很辛苦的。”
是吗?我不知道。但我还是说:“我有心理准备的。在哪儿还不都得吃苦。”
说完这话,我就想,那是怎样的生活呢?陌生的环境,而且徐品华也不会在身边照顾我。可是我必须得去呀,我不能做个鸟笼守着徐品华吧。没有人会喜欢没用的人。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别人无比繁忙,而我却无比轻闲的高三下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