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紫心,张老师有请。” 陈卉明朝着我眉飞色舞的说。
“找我什么事儿?晚上约我看电影吗?”我坐着一动不动。
“我哪儿知道。你自己去问问不就明白了。”
“你可别骗我。”看她无心和我接话,我起身走去教师办公室。
张红宇,我的班主任和化学老师,很年轻,二十出头,天天和我们混得烂熟。即使我成天不写作业,也不担心她对我怎么样。我可是她旗下的大将。
她是个活泼的女人,大眼睛大嘴巴,身材高挑,算不上性感,不过看上去惹人喜欢。我就很喜欢她。巴不得她天天请我去办公室坐坐。
看见她坐在桌子前批改作业,我走过去,站在她跟前,嬉皮笑脸的问:“找我呀?”
她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我。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你不是找我吗? 我又犯什么事儿啦?”看她没有反应,我多加了几个字儿,又说了一遍。
“啊~”,她回过神来,说:“谁找你啦~,是徐老师找你。”说着指了指隔壁桌那位三十出头的女人。
这个徐老师,名叫徐品华,是我的数学老师。说来我也算是她的一员大将。初中那阵子,我的数理化,好得流油。可我身为一个女生,性情乖张,自主得很。仗着自己肚子里面有点儿观点,从来不把老师的言论放在眼里。于是在她走马上任的第一堂课,就当着全班,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我好好数落了一番。
老师终归是老师,她喜欢被人尊敬的感觉,我就成全她。从那以后,我见到她,总是用最灿烂的笑容和她打个招呼,上课从来不说一句废话。惟独作业,我实在交不上去,没办法,从小到大,没有做作业的习惯。她表面上也没再为难过我。
我很不情愿的从张红宇的桌子前挪向徐品华。她似乎没有抬头的打算。“徐老师,我,你,那个,刚才。。”,我开口说话,突然发现自己吐词不清,语无伦次。她没事儿找我干什么,我昨天的测验不是才拿了个最高分吗?心里没底,我就开始犯慌。
她终于缓慢的抬起头。眼睛长得很美,水灵灵的,睫毛很长,很黑。鼻梁颇瘦,嘴唇很薄。这还是我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看她的脸,说不出的不自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明天把你家长叫来。”她开口就是重型炸弹。
我眼睛睁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蒙了。她不过是个课任老师,凭什么动不动请家长。再何况了,我什么地方招她惹她了。心里开始冒火,不过我还是忍住,慢幽幽的说:“这,怎么了?”
“反正叫来就是了。”这是她当时千真万确的回答。“回教室去吧,要上课了。”她下了逐客令,说完又继续低头备课,不再抬头看我。
看这情形,我只好退出办公室。出门之前,不甘心的对班主任挤眉弄眼。她面作无辜状,表示无能为力。
(二)
我是住校生,周末才回家。平日白天在班上闹,晚上就回寝室闹。十三,四岁的时光,是灿烂的。
当时莫名其妙,无药可救的喜欢上班里一个可爱的女生。她名字叫赵苏寓,长着一双大而无辜的眼睛。这对那个年龄的我是很有吸引力的,每次看到她傻傻的望着自己,心都醉了。
我始终觉得人的吸引力,来自那双眼睛。只是在不同的年龄,我欣赏不同的眼神。
上课的时候,我就坐在苏寓后面。望着她的学生头,看着她细细的脖子,黄黄的肤色,我就幸福得要死掉一样。心神恍惚,对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师毫不关心。
喜欢上她是初中一年级元旦节左右的事情。胆小的自己,从来不敢说出心事。女生喜欢女生,说出来多可怕呀,也许整个世界会把我打入万丈深渊。虽然不知道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我还是很坚定的认为,我是无药可救的人,会永远孤独。虽然读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常常一个人躲在窗子下面哭。表面上的我,还是那么嘻嘻哈哈,随随便便。
偷偷的喜欢她。时间一恍,到了初二下期的时候,碰上了和我有同样嗜好的同桌,陈卉明。她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体育很好,成绩很差,心眼很多。当她毫不在乎的告诉我她喜欢班上哪个哪个女生时,我兴奋得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原来世界上不止我一个喜欢女生的女生。见到第一个同类,我就把她当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卉明趴在桌子上盯着我,突然问:“你喜欢哪个女生?”
我当时就吃了一惊。虽然她毫无保留的告诉我她的心事,可我还是对自己的事守口如瓶。而此刻她这么肯定的问我,我突然慌乱了。不知道怎么应对。
“别这么不够朋友,告诉我吧。”她还是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我从来不会骗人,心里琢磨着,不是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
我怯生生的望着她,开口说道:“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她直起身子,肯定的说:“放心吧。”
“是赵苏寓。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呀,谁也别告诉。”当时的我,其实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儿。
“是,是,是。”她附和着。
谁知道,第二天我去上课的时候,就分批跑来几个人,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妹妹?”赵苏寓当时的绰号叫妹妹。看着她们询问的脸,平时嬉皮笑脸的我,变成了傻子,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我知道是卉明把我卖了。我质问她,她毫不在意的说:“本来就是事实嘛,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叹了口气,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和她生气。
于是我喜欢苏寓,成了全班皆知的秘密。不过还好,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过什么伤害我的话。这让我无比眷恋我的初中。
(三)
转眼已经是初三开学了,我和赵苏寓的关系不冷不热。我看到她会害羞,常常不知所措。我的脑海里只有她,每时每刻。寒假我会想她一整个月,暑假我会持续思念两个月。这就是我的初恋,其实只是自己单纯的喜欢她。感情是那么的真挚,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虽然当时的我,其实做不了什么。
说到这次数学老徐请家长,我还真是狠狠的莫名其妙了一番。偷偷的请了家长,班上没半个人知道。
那天妈妈来学校见了徐品华,却没来找我,直接回家去了。
我周末回家的时候,很是提心吊胆。可是爸妈似乎没有丝毫要提这一次会面的打算。
最后还是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他们到底什么事儿。妈妈才恍然大悟一样说:“哦,都忘了跟你说了。你们徐老师呀,很关心你。叫我和你爸要在生活上多关心你。还有呀,她说,你一个人女孩子,不要整天大大咧咧的。嗯,好像就这些吧。”
“啊?”我一头雾水,“就这些?没说学习什么的?”
“没有。”妈妈也一头雾水的说。
这个徐老师,从来不搭理我,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还用这种乱七八糟的方式。想不明白,于是我也不再去想了。
周末一过,我又兴高采烈的去学校。读书并不快乐,但一想到那么一堆朋友,当然,更多想到的是赵苏寓,我就忍不住想冲回学校。看不到她的每分每秒都是难熬的。
也许这就是第一次付出感情才有的热情。炙烈,毫无保留。
喜欢赵苏寓的人很多,我的情敌不下十个。大家都用着自己的方式向她展开攻势,她总是用无辜的眼神回答我们,用呆呆的话语搪塞每个人的热情。我曾经很享受她微笑时弯得像月牙一样的眼睛。可每当她用同样的微笑回应其他人的时候,我又淡淡的感到失落。
星期一的体育课,体育老师生病了,代课的老头让我们自由活动。我像苏寓的影子一样,跟着她。我们站在双杠旁边和其他女生聊天,我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把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闻到她衣服上香香的味道。不知道别人在兴高采烈的谈些什么。我心里在默默的想,如果可以这样静静的,永远一动不动,我就心满意足了。赵苏寓一直没有回头,任由我这样靠着她。她身体很单薄,红色的运动衫,多年以后的今天,应该再也找不到那个款式了。
当时超级流行千纸鹤,好像是因为邰正宵的歌吧。
上生物课的时候,我想方设法换了位子,坐到赵苏寓旁边。我和周围的同学打打闹闹,偶尔很大声的回答老师的问题。突然苏寓扔过来一只用粉红色彩纸折的纸鹤。我吃惊的望着她,尽量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很大,以显示我的惊讶程度。她嘴角向上翘了一下,略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给你。”
“真的吗?给我?”我有点儿不能相信发生的事情。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突然都不那么值得信任。
我曾经小心的珍藏过她的一根头发,曾经偷偷藏起来一张她的照片。曾经努力的拨过她家里的电话号码的前六位数字无数遍(当时电话号码是7位)。
赵苏寓“嗯”了一声,又埋头接着折第二只纸鹤。我欣喜若狂,其实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很累了,她不属于我,我累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喜欢她,明目张胆的。
很快她折好了第二只,轻轻的放在我面前,眼睛笑得弯成了月亮,问:“喜欢吗?”
“当然喜欢呀。”我拿起纸鹤,闻到纸上淡淡的香味。很开心,可是却突然又失落了。一瞬间,我那么肯定的觉得,她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我。狠狠的喜欢了快两年,突然精疲力尽了。就在物理老师徐品华见我妈之后的那个礼拜,我决定不再喜欢赵苏寓了。那两只纸鹤,一直躺在家里的铅笔盒里,十多年了,还是原来的样子。
(四)
单方向的爱情很难讲述,没有什么实在的事情为依托。感情再怎么强烈,随着时间的洗涤,也渐渐淡去,最终无法回忆起。
看着满江红的历史,政治,英语成绩单,我终于不能再全心全意的迷恋着赵苏寓了。突然放开的感觉很轻松,像是一种解脱。心里却隐隐的害怕,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
上课的时候,又因为讲话被老师请出教室站了半节课。听到下课铃声,我蹦蹦跳跳的回教室。没过一会儿,张红宇杀气冲冲的进了教室,直直的走到我面前:“秦紫心!你下课怎么玩儿,我不管你;你不交作业,我忍了。你看你把语文老师气成什么样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就这么劈头盖脸的甩过来一堆话。
班主任比我高很多,我仰头望着她。看着她说话时额头上的青筋时隐时现,我知道她这次是真生气了。只好抿着嘴,把眉头堆起来,故作忏悔状。
张红宇静静的看了我一分钟,简短的说:“换位子。”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接着说:“你换过去和赵苏寓坐。”
什么!你这不是害我吗!我再也不能喜欢她了呀。你又要我和她坐一块儿,这不是成心要毁了我吗!我盯着张红宇,狠狠的。
旁边围观我们的赵苏寓反应倒是出乎我意料,她居然很兴奋的嚷着:“好呀,好呀。”眉开眼笑的她,眼睛又弯成了月牙。
我低下头,不去看苏寓和张红宇。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
赵苏寓当时是什么反应,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不敢看她,我怕看到她僵住的笑,失望的眼睛。
我知道张红宇在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看。我不能抬头,抬头了可能又是一段争执。我这样低头不语,就是想告诉她,没得商量。是的,没得商量。要是真换座位,我保证,我会万劫不复。
“好吧。”张红宇回答得倒是干脆,“下不为例。不想换座位,以后就守纪律点儿。”说完,扬长而去。
我还是不敢扭头去看苏寓,泱泱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放学之后,我回寝室。倒在床上,愣愣的看着上铺的床垫,半饷,才幽幽的对自己说:“你再也不能回头了。”
世事还真是好笑,昨天说了不再爱你,今天别人就给你我一个绝佳的发展机会。
不过,终究晚了。
(五)
初三的课程没有了地理,我的班机排名跃升至前三。
数理化则以压倒性优势稳坐排行榜首。
语文老师对我的情感比较复杂。我有的时候写得出优秀范文,有的时候写的又是一堆垃圾,整体成绩总是忽上忽下,感觉上像是在“变脸”。
英语是我当年唯一的真正弱项,现在每天都在讲英语,写英文的自己,仍旧回忆得起当时怎么学也学不好的焦躁心情。
上化学课是一种享受,看着张红宇在上面有声有色的讲着,一入神,四十分钟就过去了。以至于我常常怀疑下课铃打错了。
那个时候,张红宇对我的溺爱也是很直白的。
她曾经有一次,抽我回答全班都不知所云的问题。当我义正言辞的乱讲一通后,她点点头,照着我的思路足足讲了几分钟后,才发现我是在胡说八道,于是转过身来骂了我一句:“讨厌。”
现在想起来都是那么温馨。这个人就像个孩子,不过在当时大家都拼命备战中考的时候,她无疑充当了我们的精神鸦片。
数学课是好些男生极度热衷的。可惜不是因为数学是他们的强项。在这个阴盛阳衰的班里,只有一个男生的成绩能拿出来见人。不过数学老师徐品华,让我很不解的被大家公认为美女。而且还颇有号召力,在班上的呼声仅次于张红宇。
我和徐品华从一开始就有过结,以至于从来没用心的去看过她的脸。其他同学谈论她的时候,总是使用“美女”这个头衔,但我从来不改,叫她“冰棍儿”。
她讲课功力倒是很深厚,常常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一个人站在讲台上,中气不足,声音也丝毫不抑扬顿挫。手势脚势全没有,最多偶尔拿条教鞭指指黑板,指指人。这个样子,我所在的这个全校出了名的调皮班,居然从来没有人上课说话。我也能听得出了神一般。
据说她常常在学校留到很晚,给学生补课。随便是谁,只要事先跟她说一声,晚上她保证抽空留下来。
这个做法虽然俘获了绝大部分同学幼小的心灵,却反而让我更加搞不清楚自己和她的微秒关系。
曾经有一次在课堂上,她让大家订正发下来的卷子。她就这么挨个挨个的指点每一个学生的弱点在哪里。当她走到我旁边一个很是不学无术的女生面前,温和的说:“你呀,以后要细心点儿,很多错误都是粗心大意造成的。还有,。。。”。于是我就开始猜测,她待会儿要怎么跟我说,难不成夸我又考这么好?还是笑着说:“你看你,也不至于算都算对了,答却答错了。要不然就满分了。”想得我正眉开眼笑的当儿,徐品华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连眼角都没看我一下,绕开我,去指导下一个学生了。看来我想象了半天,还是没料到她用这招。于是我就一直盯着她,看着她耐心的走到每一个学生座位前,看着她微微弯腰,她那条白色的裙子,看她那柔软的头发。我心里想:“你这冰棍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六)
我始终不认为徐品华讨厌我,一个老师讨厌一个学生,不该用这么孩子气的方法来表示。
一个学期过得很快,我整天在教学楼和宿舍楼之间来回着。傍晚,其他同学都回家了,我就和室友们钻到没人上课的教室里去自习。
有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操场上。那个时候的操场,还是一片硬梆梆的土地,没有一株草,更没有塑胶了。看着沸沸腾腾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看夕阳下山,看天上的晚霞,这是我吃饱了晚饭之后最悠闲的消遣。
有的时候,徐品华会在快天黑的时候携家带口的来学校转悠。抱着她那个只有两岁的孩子,后面跟着她老公。她始终给人那种冷冷冰冰的感觉,即使抱着自己亲生儿子也没什么笑容。
我从没见过她回头望她老公一眼。说真的,她实在不该领着老公出门。她老公长得太普通了,普通到见了很多次,那个身影依旧无法在视网膜上成像。
崇拜着徐品华的那些男生,常常在私底下称这对夫妻为:鲜花插在牛粪上。其实他们的心态,应该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想,能成其为一段婚姻,总有它的原因和价值。
我就这样拼命的玩儿,拼命的学习。自从强迫自己不再喜欢赵苏寓之后,我和她的关系反而更加自然,融洽了些。
我和卉明一直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打球,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配的朋友。她短跑很出色,我则长跑很好,被称为跑不死。她很黑,我很白,一切好像都很完美。
我以为她会永远是我的知己,直到初三上学期临考之前的一个黑色星期,一切都变了。
从初二开始,班上常常丢东西。我就曾经丢过三百块死人头,一个在当时价格就上千的随身听,一把瑞士军刀,甚至一件NIKE的外套。
班上比我有钱的学生比比皆是,堆钱上重点中学,在那个年头,根本不是新鲜事儿。算算当时整个班上失窃的东西,总共不下一万块钱。可是贼却始终捉不到。
一切突然的转变都在那个黑色星期。
星期一早上,我抱着一堆书去教室,琢磨着怎么向左邻右舍汇报周末去那个人工湖玩儿的见闻。
一进教室,陈卉明就把我拉到一边,很神秘的对我说:“我出事儿了!”
“出事儿了?什么事儿?”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
“中午跟你说。”她开头一句,结尾一句,中间过程一点儿都没有。
我一头雾水,也没继续追问。
整个上午,大家都在聊周末干了些什么。其间,和我挺要好的谢琴告说她自行车丢了。至于怎么丢的,她也没细说,只是说高中部陈晓学姐的车也丢了。
中午的时候,大家全部冲出去吃饭了。我和卉明留在教室里。
“什么事儿?你倒是快说呀!”我着急的问。
“我的自行车差点儿丢了。”卉明开口就说。
“啊?那找到没?怎么回事儿呀?”我吃惊的问。这年头,怎么这么容易丢自行车呀。
(七)
“昨天田径队的参加市里面的比赛。我和陈晓,谢琴都去了。”卉明开始说:“我们跑完了之后,还留下来看了其他人的比赛。打算回家的时候,都是下午了。结果发现我们的车子都不见了。”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我,又接着说,“然后我们就到处找。体育场那边停车的,你也知道,挺分散的。后来我在一个花坛后面找到我的车。因为天都要黑了,她们还在继续找,我就自己回家了。”
“啊!原来你们的自行车是一起丢的。听说她们的都没有找到。幸好你运气好。”我见她停下来,立马说。
“就是呀!”她赶紧说,“她们的车都真的丢了。”
“但是你也知道,”卉明又顿了顿,“上个礼拜我自行车坏了,借过她们两个的车。结果周末她们的自行车就都丢了。”说到这儿,她不往下说了。
“那又怎么了!”我一下急了,“你还怕她们怀疑你呀?谁有闲心去偷她们的自行车呀,你又不是没车。”
她抬起头,略有些高兴的望着我:“就是,我偷她们的车来干什么呀。难不成我骑着三辆车上学。”
“那你担心什么呀。没事儿。”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事儿。
“但是她们的确怀疑我。连张红宇都找我谈了话了。就课间的时候。”卉明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说,“但是我真的没有偷她们的车,你帮我作个证吧。”
“作证?”我有些愕然,“我能帮你作证吗?当时我不在呀。”
“没关系,你只要说你知道我的自行车坏过,而且的确借过她们的自行车,不过借车办事儿,我们都在一块儿。求你了,就这么说,好吗?”卉明略带央求的说。
“哦。”我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本能的答应着,“这到不是个什么问题。反正你没有偷她们的车。”
“好好好。”卉明眉头松开,吐了口气。
“怎么连张红宇都找你谈话啦?”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是呀。没什么,反正我又没偷,就是问了我几句。等什么时候需要你作证的时候,再说吧。没什么,没什么的。”卉明起身收拾东西,然后拿起书包,“我今天中午不和你吃饭了,我要回家吃。”
卉明回家了,我索性没有吃饭,留在教室里看书。不一会儿,谢琴的同桌吃完饭回来了:“咦?没去吃饭呀。”
“不饿。什么时候饿了再吃吧。”我边在纸上写着化学反应式,边回答到。
“就怕等到饿的时候,都没得吃了。”她也开始翻开书写作业,一边还不忘跟我聊天,“你知不知道,谢琴的车丢了?”
“知道。谢琴上午的时候就跟我说了。陈晓的车也丢了。而且,好像,陈卉明的车也差点儿丢。”
“是吗?”她语气有些飘,“差点儿丢和丢了,区别可是很大的。”
(八)
我的手停止了在纸上的快速波动,抬起头来看和我对话的人。
“算了,你们两个关系好。我就不说什么了。”她还在翻书。翻书就翻了几分钟,难怪成绩不好。其实用不用功,只在集中精力的那一会儿时间上。
“难道我是一个不分是非的人吗?”我笑了笑。关系好不好,什么是对是错,我实在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相干。“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做错了还是做错了。不过如果要说陈卉明偷车,最好拿点儿证据出来。”
“哼,证据。她借了别人的车,接着车就丢了。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翻书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她也抬起头看我,顺手合起了书。
我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不容易翻到了那页,怎么又把书合上了,多可惜。
她可能看到了我脸上闪过的这道痛苦表情,于是趁热说:“真的,秦紫心。我们和你都多好的。但是你和陈卉明太好了,所以没人敢跟你说,她的名声还真不好。”
最后一句让我很是震惊,陈卉明平日和其他人的关系,看上去都很好,她是个很外向的人。要不然怎么会,我一对她说我喜欢赵苏寓,她转身就都给说出去了呢。
谢琴的同桌好像觉得不说出来不痛快,继续说:“谢琴的爸爸周末都打电话去她家质问了。学校也要处理这个事情,因为田径比赛也是以学校名义去的。而且有个管后勤的曹主任,也十拿九稳的说,是陈卉明在其中搞了鬼的。”她又补充了一句,“谢琴那辆车还是新的。”
我有点儿急了。看来事情不妙呀。这个陈卉明,我问她,她还不说。人家都咬定是她干的了,再不澄清的话,肯定被误会的。
下午陈卉明来了之后,我就拉住她不放:“事情不是那么轻松。学校如果要找你谈话,你就跟他们说清楚。什么时候要我去说的,我马上就去。”
“嗯,是。她们是冤枉我的。”陈卉明看着我,眼光很柔和。
我还是紧锁眉头。心里狠狠的想,决不能让人伤害我的朋友。她没有我心思那么细致,这正是我要帮她的时候。
放学之后,卉明没有像平时那样留在学校和我打球,而是直接回家了。也是,她一定也没那个心情。
我直接找到谢琴,她和我还算是谈得投机的朋友,所以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最重要的是先肯定,比赛的时候,她们三人一直在一起。这样的话,她们要说卉明偷车,就是无中生有了。
所以我直接就去问正打算回家的谢琴:“没车了,怎么回家呀?”
“徒步呀。”谢琴笑着对我说,“哎,真倒霉。”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吗?”
“哎呀,我也难得管了。以后骑辆破车就不会丢了。”她还是无所谓的语气。
“我听说,这个事情和陈卉明也有关系。”我只好直接了当的说,“那天你们比赛的时候,三个人一直在一起吗?”
谢琴想了想,说:“不是。中间有段时间,我只和陈晓在一起。半个多钟头吧。”说完,她就急着要走了,“我要回家了。算了,算了,不就一辆自行车嘛,我才不在乎呢。”
(九)
那个时期,我和周围的朋友都喜欢以故作无所谓来对待自己心里面觉得是惊涛骇浪的事情。
第一步就失败了。看来最简单的方法,不能证明陈卉明无罪,反而使她的嫌疑加重。
第二天傍晚,我又说服卉明一起去体育场的自行车停车场,向那些守车人寻求点儿支持。谁知,见到我们的第一个守车的中年妇女,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说:“你又来了。你不用说了,肯定是你自己有问题。”这些话是对卉明说的。卉明脸胀的通红,也冲着她大嚷:“你,神经病!”
后来我和卉明分头行动,我去问一个守车大娘。她絮絮叨叨的说:“那个丫头肯定有问题。她来来回回的取车,把我们都搞得昏头转向的了。”
结果是一样的,一切都对卉明不利。
我实在纳闷,卉明怎么能这么倒霉。运气衰可能就是这样的,大冬天的,还下着阴冷的雨,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星期三,事情峰回路转。两辆自行车,大清早被人推到了学校门口。车失而复得了,偷车的事情也就只有不了了之的。
早自习的时候,张红宇在讲台上说:“从我一开始接手你们这个班,就有丢东西的现象。也不知道是外面的小偷干的,还是班上的同学干的。我当然相信你们都是好学生,不会做这种事情。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小偷给揪出来!这两天呢,班长就组织大家,把丢过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丢的,写成一张清单,交上来。”
这下,整个班都沸腾了。大家打打闹闹的写了一整天的清单。
等清单传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写五页纸了。我这么一数,天哪,随身听,价值两千以上的,两架,价值一千以上的,五架。派克钢笔,三十多支。钱,很多。手表都丢了七,八个。还有什么名牌衣服,游戏机,游戏卡,体育用品,甚至吃的。
还真是厉害,小偷还真是见什么偷什么。我没有写自己丢了什么,直接交给了张红宇。张红宇看着那几张单子,先是痛骂一阵现在小偷的卑劣行径,接着感叹一番现在学生是多么多么有钱,最后笑得不停,指着单子说:“谁叫你让他们把话梅糖,海苔一类的东西也写上来。就算找到了,也过期了嘛。”
(十)
单子交了上去,其实张红宇还是丝毫没有头绪。叫我下去从大家那儿收集点儿线索。
“没问题,我待会儿就吩咐班长去调查调查。”我干脆的回答,并且把自己和这档子任务划清界线。
“你就不能帮我查查吗?好歹你也是个学习委员嘛。”张红宇故意刁难我。接着,又压低声音说,“难不成,你想调过去当数学科代表?”说完,脸都要笑烂了。
“什么跟什么呀~。我把单子交给你,那是因为班长现在去开会了,帮帮忙而已。这调查小偷的事儿,实在和学习委员这个职务扯不上关系吧。”我挑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张红宇,“再说了,张老师。你这么损数学科代表,也不怕我去徐老师那边说什么吗?”
“哈,就你这德行。每次只有看到我的时候,才无法无天。一看到徐老师了,吓得魂都飞了似的。哎,我还真该跟着徐老师学学。”张红宇故意把声调提高,让徐品华也听见。
这招还真毒。徐品华听到了,抬起头来,淡淡的看看我们,好像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只是继续伏案工作。在她埋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她嘴角边藏着淡淡的笑容。
“我输了。”难得看到徐品华的微笑,而且是跟我有关的。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嘴上对张红宇说,“我会在不影响自己学习的基础上,帮你调查调查的。”
礼拜四,陈卉明没有来上课,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整个班上开始了对她无休止的议论。我凑到一堆女生当中去,听她们嘻嘻哈哈的说着:
“上次她偷吃我的话梅,最后还把包装袋又悄悄的塞回来。”
“我更气了,她偷我的海苔吃,吃完了跟我说话,还闻得到味道。我都要气死了。”
“哈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翻的,“你们还真能忍哦,现在才说出来。”
“什么呀,好多事情就只有你不知道。上次她在运动会上,好像还打算偷赵苏寓的随身听呢。不过居然没有得手,太难得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赵苏寓,她在旁边听着大家的谈话,眼睛笑得还是那新月的模样。看到我看她,也转头正视着我的眼睛,微微的笑,什么都不说。
这个小妮子,还深藏不露嘛。她心里面有数得很,只是从来不想表现自己的聪明。是这样吗?我有点儿迷惑。
“看来呀,谢琴的自行车八成也是她偷的。”不知谁说了一句。
“是的,是她偷的。”我淡淡的说。我也不是白痴,这几天稍微一想,陈卉明的每一句破绽都被我找出来了。她做的每一步动作我都清楚了。单子上哪些是她偷的东西,我心里也有数。我现在想的是: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情给按下去,不再追究。之前我一味相信陈卉明的一面之词,丝毫没有怀疑。现在我开始每句话都怀疑,每句话都要仔细过滤。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被蒙骗,有的时候想得脸都火辣辣的。
不过,我也仅仅是为自己没有识破这欺骗而感到惭愧。却丝毫没有埋怨陈卉明的想法。似乎在我心里,从来就没相信过谁会对自己死心塌地。欺骗,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卉明是我的朋友,我要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