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北京之行使苏洁和也晴的关系有了质的发展,虽然在单位里,也晴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态,倒是下班以后俩人之间有了一些交往。
和李涛婚事的了结并没有像也晴想象的那么麻烦,毕竟俩家父母都算是文化人,不至太为难孩子。倒是也晴心中对李涛的父母有些欠疚,她知道李涛的妈妈是真得喜欢她。
苏洁问也晴那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啊,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也晴笑道你把你自己的麻烦事解决了再说。
苏洁的麻烦是那位方处长。
从北京回来后,那位方处长三天两头往单位跑,说是为画册的事,可苏洁和也晴都知道他是为苏洁。
苏洁身边这时至少有两个锲而不舍的追求者,一个是省体校的体操教练,另一个是某报社的摄影记者,和苏洁算是半个同行。
苏洁这一年四十刚出头,是女人成熟期后最美的年龄。而苏洁由于少年时在剧团里接受的严格的童子功训练而保持了体形的完美;由于这些年因事业成功而由内心生出来的自信;由于深深知道自己的美貌和优雅;四十多岁的苏洁既美得那么沉稳安静、又美的那么气韵灵动。
这时苏洁的暗房技术在绿城市的摄影圈中已颇有名气。因为看得多,鉴赏的眼光很高,加上她自身对艺术天生的感觉和悟性,不仅业务做得非常好,且说出话来在专业人士中也有几分份量了。
那个体委的教练曾经是苏洁妹妹的教练,也和苏洁是老乡,和苏洁认识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他认识苏洁时苏洁还是剧团里唱青衣的小姑娘,他曾不止一次地对苏洁说你快点长大,长大了嫁给我。他和苏洁家里的关系很好,家里所有的人都听他说过这句话。也可能正是太熟了的原因吧,苏洁虽然喜欢他,却对他没有一点感觉,最后还是嫁给了那个副团长。
苏洁结婚几年后体操教练娶了一个体操运动员。
苏洁经过漫长的、旷日已久的离婚以后,他也离婚了。他和苏洁的关系已不仅仅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了,早已成了朋友。苏洁常常对他说我们就这样也挺好,何必一定要成夫妻?成了夫妻你就不会珍惜我了。很偶尔的苏洁和他一起过夜,真得没有多少激情,倒有一些类似老夫老妻的温馨。
在心里,苏洁很珍惜这份感情,却不想嫁给他。
那位摄影记者说实话苏洁不太喜欢。他属于那种很场面的人物,人也长得气宇轩昂的,而且好象什么事都能玩得转,跟什么人都熟得象自己家的兄弟姐妹。说起某些市里的领导的口气就象是说他们家的兄弟。可就这样一个人对苏洁的追求也可以说是数十年如一日,实在难得。苏洁虽然常和他出入一些社交场合,但很少让他来家里,苏洁确实有些受不了他的纠缠。
这时要说到程家义了,我们好象已经把他忘了。其实在内心深处,苏洁对程家义倒是有几分留恋的。她和程家义真正往来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四、五年吧,可这四、五年却让苏洁很难割舍。
那时苏洁的婚天天说离,可总也离不了,那段日子对苏洁来说真是不堪回首。丈夫在白天几乎不回家,晚上到家有时一句话也不讲,就将苏洁拖上床疯狂地发泄。说实话他没有打过苏洁,甚至没骂过,就是在床上蹂躏她,让苏洁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妓女,甚至连妓女还不如。每次发泄完,丈夫马上就会象死人一样睡去。有时苏洁会穿上衣服走出去,她没办法在这样一个完全变态了的人身边睡觉。可那时家家都只有一间房子,苏洁简直不知道何处可以容身。她常常在外面一走就是半夜,早已是心死如灰。
有一天,她又出门的时候看见了程家义,程家义什么也没说就把她拉到自己住得电工房里。程家义说他已经在苏洁的身后跟了好多天了,天已经冷了,他不能让苏洁再象个疯子似的在大街上走。苏洁那时已是麻木不仁了,听着他说,让她坐她就坐,倒水给她她就喝。后来天天晚上程家义就在苏洁家的附近等着,等她出来后,再把她带到电工房里去。慢慢的苏洁才缓过来了,这个时候的程家义在苏洁眼里确实比她那个相貌堂堂的丈夫好看得多了。
终于在一次苏洁的丈夫出长差的日子里,俩人有了性关系。程家义的温存和体贴大大出乎苏洁的意料之外,这时的程家义还没有结婚。苏洁也因此知道自己不是程家义的第一个女人。这样反而让苏洁心里平衡多了。
几次以后,苏洁已经深深迷恋上了程家义的温存,可她知道自己就是离婚以后也不会嫁给他。后来苏洁把这个讲给也晴听的时候,也晴笑她你可真够前卫的,在那个时候就可以完全为了欲望和人做爱。也晴虽不至古板到以为一定要有爱情才可以做爱,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为了生理的欲望去和别人做爱。
苏洁可不以为她和程家义之间仅仅是欲望。
苏洁和程家义这样往来的时间不长,程家义也结婚了。
其实苏洁在和她丈夫进行旷日历久的离婚战争时,程家义和他自己家里也在进行着战争。程家义的母亲中年守寡,带大了程家义和他的俩个姐姐。此时他的俩个姐姐都已嫁人,只有程家义为了苏洁而久久不肯结婚。象程家义的母亲这样的人,如何能容忍苏洁这种在她眼里无异于婊子一类的女人。而他的俩个姿色平常的姐姐就更讨厌苏洁了,在她们的嘴里,苏洁几乎遍体鳞伤。她们把所有粗俗而污秽的语言象刀子一样毫不吝惜地砍向苏洁,那段时间程家义可以说就在这样的刀枪舌剑中挣扎。一个在单位里被人看成形同流氓的人,可以对爱情如此坚定也算是奇迹了。
可程家义最后还是结婚了,因为苏洁明确地告诉他自己就是离了以后也决不会嫁给他,她无法忍受他的家庭。
事实上程家义在和苏洁好的时候已经有了未婚妻,而且和未婚妻之间有性关系。
你永远无法知道在男人的心里,究竟是爱情还是性更重要。
苏洁经历了近十年的战争,婚终于离成了。
那时她丈夫已经不想离了。文革后他的处境很不好,文革中整人太多,又不大通做人做事的策略,只落了一个无职无权的小科长。而且在几年前不知为什么突然便阳萎,虽正当壮年,在床上却是有心无力,越发地心理变态。
而这时的苏洁一是年龄渐长,开始成熟和坚强起来,二也是在事业上进入了发展期。这些年来无论身体和精神受到怎样的折磨,可工作上苏洁却一直丝毫没有放松过。她这个工作有些特殊性,文革的任何时期,她们的图片社没有停产的时候,倒是运动越火,他们的生产越忙。文革结束后,百废待新,更是忙不过来。苏洁的业务能力日渐突出,以至有些单位的活指名要苏洁做,渐渐地在圈里开始有了点名气,单位的领导也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在苏洁的坚持下,婚终于离了,人也是筋疲力尽。这时再回过头去看看,婚姻真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无聊至极的事。有一度苏洁曾发誓绝不再结婚,不做这得不偿失的事情。因此离婚后的这么多年里,苏洁和她所有的追求者之间都保持着一个大约安全的距离,而且可以说是应付自如,游刃有余。
当然只有那个体操教练例外。
可是现在,这位方处长确实让苏洁感到有些麻烦了。
这位方处长这年刚过四十岁,文革后的第一届大学毕业生。这一届学生可以说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何况方处长在大学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大学毕业分到机关先是给局长做秘书,不过两三年就提了科长,几年后又提了处长。而且前途看好,很可能是下一任的局长候选人。
这方处长上大学之前在家乡已经定过婚了。
他的老家是很偏远落后的北方的一个小县城。方处长上大学前虽然才刚满二十岁,可已经是县委宣传部的干事,在县城里早有才子之名。方处长和他的未婚妻是中学同学,而他的未婚妻在那个小县城里也有一枝花的别称,方处长和他的未婚妻感情还是挺深的。方处长大学毕业分到机关后没有房子,机关在一个小旅馆给他租了个单间。就这样方立刻回老家完婚,然后把妻子从老家接了出来。妻子很快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应该说在碰到苏洁之前,方处长正处于家庭和美、仕途顺畅的人生颠峰状态。他在单位里口碑极佳,且才能和工作热情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从这个角度说,他的邂逅苏洁无疑是场灾难,对他的事业、家庭和人生。
出这本画册是该局筹划已久的一件大事,局长交待此事要方处长亲自办,这样他才能放心。
第一次方处长拿着样片和底版去图片社谈这件事的时候,苏洁不在。苏洁是在他和社长谈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的,他只听社长跟别人交待说小苏回来了让她过来看一下底版的情况。苏洁推门进来的时候,方处长抬头看了一眼,可这一眼竟让他半天收不回眼神。这种情景在社长和苏洁大约都已司空见惯,苏洁只是礼貌地笑笑,便从方处长手中接过底版,拿到拷贝台上很认真地看,然后跟社长说一些很专业的话。本来这些方处长就不太懂,此时更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苏洁她们看过后,坐下来跟方处长谈了一些意见,方处长只是嗯嗯地点着头,那副又傻又憨的样子让苏洁都有些不忍心了。于是苏洁站起来对社长说我暗房里还有些事,我先过去了。方处长这才回过神来,和社长谈了一些具体的问题,就签约了。
这时的方处长不是农村刚走出来的土包子,而是一个大厅局的手握实权的处长,应该很有些见识了,不至于见到一个美人就如此失态。事后方处长听苏洁学他当时的神态时自己都好笑,说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根本就是个花痴。苏洁看看他说,不,我当时就知道你是个英雄。
这番话俩个人是在苏洁的床上说的。
六
在方处长不管不顾地追苏洁的时候,苏洁和也晴的交往也密切起来。她们喜欢在也晴的小平房里聊天,听歌,然后一起吃晚饭。
苏洁是南方人,能做一手非常不错的菜。也晴不肯去苏洁的家,她怕碰到苏洁的那些男友。苏洁倒是非常希望也晴去她家,不管怎么说她的家比也晴这儿舒服多了。可也晴怎么也不肯,也晴说我可不想得罪你的那些男士,苏洁也只好由她。
俩人也偶尔去看一场电影什么的。一般在电影散场以后,她们喜欢沿着环城路慢慢地走回来,通常在这种时候,她们讨论苏洁的几个追求者。
这种讨论不是讨论苏洁该嫁给谁,苏洁说她一个也不嫁,所以讨论往往就游离到爱情和性爱的范畴里去了。也晴对苏洁的这种状态很不以为然,和那么多男人保持超出一般朋友的关系,可又压根不打算嫁给谁,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也晴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并不说出来。
当然她不说苏洁也知道她的想法,苏洁喜欢也晴的这种处事方法,不是没原则,只是不强加于人。所以苏洁跟也晴说如果方能为了她离婚,她一定嫁。也晴说他不会为你离婚,口气十分肯定。她的口气让苏洁有些恼火,苏洁说他已经在着手办这件事了。也晴不说话,可也晴就是知道这位方不会为苏洁离婚的。
到这种情况,俩人之间就有些僵。还是苏洁妥协,苏洁说你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巫婆呀。也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也晴知道自己的直感非常好。其实苏洁的直觉也很好,只是她现在已深深陷入情网,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洁又说今晚到我那儿住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也晴非常诧异地看看苏洁,俩人交往这么长时间,苏洁从没有提出过这样的邀请,可也晴还是摇了摇头,苏洁说怎么了我那儿有老虎,会吃了你啊。话是笑着说的,可口气里已经有几分不快了。也晴说你明知我为什么不肯去,又何必强求呢。苏洁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你把我那儿当成什么地方了,那好,既然这样,你也不用跟我往来了,小心我带坏了你。说着,甩开也晴,顾自往前走去。
也晴紧走两步,赶上她,拉住说:“干什么嘛,我也没说什么。那万一到你家碰上谁了,我是走还是留啊。走吧怕你不高兴,留吧,人家还不说我不长眼色啊。你不是让我两头为难吗?”
苏洁让她说笑了:“干嘛你走啊,我不能让他们走啊?”
“你是让他们走了,可他们还不是把这笔帐算到我头上啊。我犯得上吗。”
苏洁气得在她额头上狠狠一点:“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心眼啊。今晚你就跟了我去,我看谁敢跟你算什么帐。再说这么晚了,鬼还来啊。”
也晴无奈,只好跟了她去。
还离苏洁家老远的,就看一个人在楼前转悠,看身影有点象方处长。也晴笑道:“我说不来吧,你非让来,你看怎么办,是他走还是我走啊。”
苏洁说不会是他,他出差去了,还得有几天才能回来呢。说着,那人已经看见她们了,迎了过来说:“我就估计着是你们俩一块出去了,要不不能到现在不回来。”
苏洁说你不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吗,怎么这么早?
“找的人临时有急事,事情谈不成了,还不就回来了。这不,我还没回家呢。”
也晴听着心中好笑,说:“苏洁,我可是算把你送回家了,正好我从这打车回去,你们慢慢聊吧。”
苏洁拉住她说谁让你走了,也晴声音很小地说:“我不走他走啊,你看他那样是准备走的吗?”然后跟方说了句再见啊,转身走了。
苏洁心里突然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涌动,一时也想不明白,转身和方上楼去了。
刚一进门,方就有些来不及地拥住苏洁,想吻她。苏洁没什么情绪,便掩饰地说:“你先洗洗吧,要不要我给你弄点吃的。”
方说也行,我先冲个澡,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
他进卫生间冲澡去了,苏洁进了厨房,准备给他下碗面。在烧水的时候,苏洁发现自己今天不象每次方来的时候那样地激动和期待,而是有些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也晴说得那句话呢。
她心里想着方每次上这儿来大多数是利用出差的时间差,或者早一天走,或者晚一天回去,让人感觉象个小偷似的。想到这里,她就更不舒服了。但她承认自己喜欢方,他和那些追她的人全不一样。方比他年青两、三岁,他的宽肩细腰、他身上紧绷的肌肉、还有那生机勃勃好象永不会疲倦的精力都让苏洁着迷。
这还不是主要的,苏洁还喜欢他的博学、他的幽默、还有他道地北方人的爽直和豁达。虽然他们从不一起在社交场合出现,可他也从不刻意隐瞒什么。他跟苏洁说我肯定会娶你,但得等我儿子考上大学以后。苏洁算了一下,他儿子今年上初一,也就是说自己至少还得等五年,苏洁知道自己愿意等。她甚至已经把自己和方的这种关系和盘托给了体操教练,但是这一会她突然就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她在想着心思,方已洗好澡进到厨房来了。他从背后抱住苏洁,在她的脖子和耳边吻着,接着手也探进了她的内衣里。
正好水开了,苏洁拨开他的手,开始下面。
苏洁端着面进客厅时,见方堆了一茶几的布料,苏洁哭笑不得地说:“谁让你又买这么一大堆,你送的那些料子还不都堆在那,你那什么审美观啊,一件我也穿不出去。还一个劲地买,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忙改行开布店啊。”
方一本正经地说:“你开不开布店我可不管,咱们家乡的规矩就是喜欢哪个女人就得给她买衣服,我得按规矩来不是。”
“你们那什么破规矩啊,再说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只会给女人送衣服,你能不能换点新规矩啊。”
方抓抓头说:“我还真想过换个花样,可不知怎么回事,一上街眼睛里就只有布料。看见好看的料子我就想这件料子若是穿在苏洁身上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于是我就把她买下来了。”
他那副又傻又憨的样子让苏洁还是忍不住心动。说实话,现在象方这样的男人既博学幽默、又憨厚忠实的还是真不好找了。
苏洁说:“好了好了,你就买吧,到哪一天我没饭吃了,就去开布店,行了吧。”然后坐到边上看他吃饭,一边好似漫不经心的问:“一定得等你儿子考上大学才能离啊?”
“那当然,这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那你儿子要是考不上呢,我是不是要等一辈子?”
方笑道:“我儿子怎么可能考不上,人家那什么水平,才上初一,倒常常把我这大学毕业生唬得一愣一愣的。”
只要说起儿子,方马上就会眉飞色舞。苏洁看他一副舔犊情深的样子,心里很有些落寞感。她没有再说话,起身进了卧室。
一会方也进来了,抱住她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好受,其实我也不好受。你和儿子都是我生命中最可宝贵的东西,可是看来我是非丢掉一样不可的了。”
苏洁一惊,心顿时往下沉。
方看出她的心思说:“你别误会,我当然不会丢开你,可是我和你结婚后,儿子跟我的感情肯定要受到影响,想到这一点,我心里真得不好受。但是我也没有两全的办法。我只能指望以后我们老了仍然能相亲相爱,而儿子也明白了生活的艰难,能理解和原谅我们。到那个时候,我恐怕才能真正地快乐起来。”
方的坦白和真诚让苏洁一时无言,她发了一会呆,顾自脱衣服睡下。方也睡下了。过了一会,方拉过苏洁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吻,苏洁问:“你的心里其实还是在爱你的妻子的,对吗?”
方却不再答话,而是有些粗鲁地将苏洁整个地搂进怀里,嘴在苏洁的脸上狂热地吻着,手已经解开了苏洁的睡衣,握住了她的乳房揉搓起来。苏洁还想挣脱,却推不开他肌肉鼓突的双臂。当方那只大而厚的手抚摸到她的两腿之间时,苏洁象每次一样被体内汹涌的欲望击倒,深深跌进欲海之中……
俩人都平静下来后,苏洁枕着方的肩,轻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方长叹一声说:“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和她之间已谈不上什么爱不爱了,我们在一起生活只是出于一种习惯。她在那个小县城长大,到城市以后极不适应,常常跟我吵要调回去,她在这个城市确实活得很累。我费了好大的劲把她安排在我们机关做收发,她也不平衡,好歹她在我们那个县城里还是个优秀教师啊。你想我们那机关里哪个人不是人精,她一个北方妇女又爽直又没心眼,把单位里的人都得罪光了,我成天跟她后面穿长大褂子。结果搞得她心情坏极了,到家里不是整天整天的不说话,就是跟我吵架。我们常常一、两个月没有一回房事,她说她根本就没这个心情。这不,我们之间这么长时间了,她竟然毫无察觉。我真不知道是应该同情她还是可怜她。”
方说到这里,似乎很心烦,转了个身,背朝着苏洁睡去。
苏洁靠过去,将脸贴到他的后背上,手轻轻地在他身上抚摸着。一种深深的孤独感涌上来,她想自己大概是无法消受象方这样的好男人的。
七
第二天早晨也晴到办公室时,见苏洁已经坐在那儿修版子了,她笑道:“今天这么早?”
“我什么时候比你迟过吗?”苏洁冷冷地说。
也晴见她脸色不好,没敢再说话,过去给她泡了一杯茶,就坐到自己的桌子前去看书了。心里却纳闷,不知昨天晚上方怎么得罪她了。
一整天,苏洁没有开过笑脸,也晴心想今天最好还是不要惹她的好。所以下班铃响,也晴抓起包就欲走,苏洁却叫往了她。等办公室的人都走完了,苏洁才说一起吃晚饭好吗。也晴笑道你还有心情吃晚饭吗,苏洁没理她。
俩人一起出了办公室,也晴问去哪儿吃饭,苏洁说还是自己做吧。于是俩人从也晴家附近的小菜场里买了两条鱼,又买了点新鲜蔬菜,回到也晴的小平房里。
也晴住的这俩间小平房,还是外婆留下的,一直说要拆,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拆。爸爸单位分了一套三居室以后,哥哥一家三口跟爸妈住,也晴就跟家里把这两间平房要来了。这平房在一条小巷子最后面的一个小院中,院中带也晴就住了三户,一户是小俩口带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另一户是老俩口,加上也晴,小院中就住六个人,平时很安静。院中邻居相处得也好,其实苏洁也挺喜欢上这儿来的。
在做饭的时候,苏洁的晴绪好像好了些。吃饭前,俩人还喝了一点干红,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着,饭吃得很舒服。
待到吃过饭,什么都收拾好了,泡上茶坐下来时,也晴才问:“你今天是怎么了,那位是怎么欺负你了?”
苏洁摇头。
“那是怎么了,逮谁跟谁撒气,大清早碰到鬼了?”
苏洁将昨晚她和方的谈话告诉了也晴。
也晴原本对这位方处长并无好感,家里有老婆孩子,却和别的女人打得火热。对苏洁和方的关系,也晴虽然没说过什么,可苏洁知道她心中很是不屑。
其实在离婚以后,苏洁有过两三个性伴侣,但无一例外都是单身的男性。说起来这也不能算是太大的错,既不违法,也不损坏别人的家庭,俩个单身的男女两情相悦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所以也晴对苏洁这样的事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可是知道她和方上床以后,也晴确实很反感,曾说过一句你是不是太过份了。为这句话俩人有好长时间不说话。后来还是苏洁妥协。也晴可以说是她成年后唯一的一个同性朋友,苏洁在心里很珍惜这份友情。她喜欢也晴的理智却又善解人意,喜欢也晴的保持个性、不张扬也不随波逐流的性格,更喜欢也晴对朋友的忠诚和宽容。
苏洁知道人仅仅有爱情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友情,有些话是只能和朋友说的。
苏洁想和也晴解释她和方的关系,可不知该怎么说。
也晴倒是自己想开了,别人的事与你何干,朋友和朋友之间是应该保留一些空间的。再说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哲学,那句曾经很流行的深圳语言怎么说的,叫做“不求天长地久,只愿曾经拥有”,仔细想一想也还是很有道理的。可是现在听苏洁说了方的这样一番话,也晴倒对方有了几分理解和同情。
她问苏洁到底做何打算,苏洁沉吟良久,说:“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象这次这样投入地爱过,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吧,我可以想象的到他的妻子失去他将会怎样痛苦。他们是自由恋爱,而且曾经非常相爱,他妻子只是因为不太适应城市生活而和他之间产生矛盾,而他和我的往来很可能正是因为因调整不好这种关系而寻找释放苦恼的渠道。所以从这个角度去想,我想我们之间的爱情可能根本就是一个误会。说实话,这样想我心里很难过,但我不能不这样想。我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成熟的女人,不是一个小姑娘,不能不计后果地去追求虚幻的东西。你说我该怎么办?”
看苏洁黯然神伤的样子,也晴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苏洁笑笑说:“算了,不说我的事了。也晴,你今年也三十了吧?你到底怎么打算啊,莫非一辈子不嫁人?”
“嗳,说你的事就是你的事,又扯上我干嘛。”
“为什么就只能说我的事,就不能说说你的事,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心太深了?”
“我的心怎么深了?我根本就没心。”也晴说了这句话,心里却忽悠地沉了一下。
她忙收住有些乱了的心思,故意用调侃的口气说:“人家本来是准备嫁的,还不是你不让,现在倒来问我。”
苏洁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李涛的事,笑道:“你是不是后悔了?还来得及,我可是听说李涛还没结婚呢。要不,我去给你做一回媒?”
也晴也笑:“行啊,你只要不怕被人家打出来,你去做好了,我反正是无所谓的。”
苏洁却用忧郁的眼光看着她说:“晴儿,你这样可不行,不能老在过去的回忆中过日子。再深再痛的伤痕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好了,把这一页翻过去,说不定后面的文章更精彩。再说,你年轻也健康,你性方面的问题怎么解决?”
也晴笑道:“你还是先解决你自己性方面的问题吧,不要问题太多哟。”
“你别笑我,至少我有问题我敢承认。好,就算不说这个吧,你年龄再大一点,连孩子都不能生了,你后悔可真来不及了。”
也晴沉默了一会,岔开话题说:“好了,别胡扯了。也不早了,你是住这儿啊还是回去?”苏洁叹口气说:“住这吧,回去我心烦。不过我可跟你说,一会不许你再说他的事。”
“行,好好的我说他干什么,只要你自己不说就行了。”
俩人洗漱后上床躺下,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苏洁转过身,将脸朝着也晴说:“晴儿,干脆我们俩在一起过吧。”
也晴笑道:“我是行啊,只怕你未必行。”
“我为什么不行?”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行。”
苏洁听她口气里皮里阳秋的味道,伸手去拧她的嘴,一边说:“你是说我离不开男人,是吗?”
“我什么也没说,那可是你自己说的。”也晴一边躲,一边笑着说。
苏洁松开手,长叹一声说:“其实我并不是离不开什么人,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非常的孤独,非得身边有个人,心才能定下来。可又常常是同床异梦,就更孤独。这种滋味你未必能体会得到。”
也晴怎么会体会不到,有的时候,午夜梦回,孤独感会象潮水一样涌上来,让人觉得透不出气来。可也晴不想跟苏洁说这个,她沉吟了一会说:“苏洁,若是感到孤独,就来找我。至少我可以陪你说说话,好吗?”
苏洁嗯了一声,伸出胳膊将也晴拥进怀里,说一声:“睡吧,”便不再说话了。
也晴将身子贴过去,亲昵地亲她的面颊。苏洁却将脸侧过来,吻她的唇,心底突然就涌上一种冲动。也晴好像感到了什么,身体便有些发僵。苏洁不由自主地将她搂紧,听见也睛的呼吸急促起来,接着,原来紧闭的唇也微微张开。
苏洁意会到也晴的渴望,心中长期积蓄起来的感动和爱怜化成春水般的柔情,不及多想,已深深地吻下去。
也晴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一会以后,便已伸出舌尖迎合着苏洁的吻。
俩人吻得长而沉醉。
苏洁听到也晴轻微的呻吟,不由问:“晴儿,想要吗?”
也晴微微怔了一下,瞬间满脸红云。她推开苏洁的脸,又羞涩又有些好笑地说:“你胡说什么呀,怎么要啊?”
“想知道吗,让我告诉你。”苏洁笑着把嘴贴到也晴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也晴羞的把脸藏进苏洁的怀里,过了好一会才说:“不,不要。”
苏洁也不坚持,只是把一只手伸进也晴的衣服,在她背后光洁的肌肤上轻轻抚摸着。也晴不说话,也不动,只是贴着她的身体静静地躺着。苏洁从她的呼吸里可以听出来她是在努力地平息着心中的波澜。
苏洁却感到自己心中涌动的情感无法平抑。她从也晴的衣服里抽出手,托起她的脸说:“小晴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太压抑了反倒会出问题的。让我帮你……”
她没说完,也晴已用两个手指按住了她的唇,然后又把自己的唇压上来。好一会才说:“我知道。可是不是现在,现在我不想。”
苏洁不再坚持,笑了一下说:“好,等你什么时候想了再告诉我。”
八
也晴以为从那天开始,苏洁会慢慢地将方丢开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有一个多月了,方人既没来,也没有电话。以前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人不来,也是三天两头的电话不断,苏洁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天在也晴那儿,她的话虽然很理智,她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和方是不会有结果的。可是方却什么原因也没有的就突然杳无音信了,苏洁是不能接受的。
因此这段时间苏洁的情绪就极端的恶劣,上班的时候成天板着个脸,一句话不对逮谁冲谁,至使办公室里人人躲着她。开始的时候,也晴还说她两句,可她连也晴也冲,闹得也晴也懒得理她,由着她使性子去。
因为这样,俩人有一段时间没有往来了。
那天是星期天,也晴觉得自己非常地想苏洁,便想去苏洁那儿看看的。
苏洁这段时间人是很明显的憔悴,也晴看在眼里其实也挺难受的。她不是太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她估计十之八、九是和方有关系。那天从她家走后,她和苏洁之间就再也没有谈过关于方的任何事,可是她知道方有一段时间没上苏洁这儿来了。
早晨睡了个懒觉,起床也就九点多了,洗漱后,也晴正欲出门,却接到嫂子的电话,让也晴陪她上街。也晴这才想起自己有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了,便和嫂子约好了在哪儿见,准备上完街后和嫂子一起回家吃饭。只有下午再去苏洁那儿了。
姑嫂二人在街上东转西转,主要是嫂子自己买换季的衣服。
嫂子买衣服喜欢叫上也晴,觉得也晴的眼光挺不错的。也晴出差给她带的衣服她穿到单位人人说好。
也差不多就到中午了,嫂子说对了还得上花市买盆月季,是出门的时候爸特地交待的。到花市里一看,人多的挤不动,卖什么的都有,买什么的都有。也晴一看头就疼了,说算了,下回再来吧。嫂子说不就一盆月季吗,走过去买了就走,要不到家爸又要罗嗦了。
俩人只好往里挤,却听见有个人喊也晴,一看却是赵平平。赵平平和她新婚的丈夫一块来花市玩。也晴便要嫂子自己去买花,她和赵平平说会话。赵平平也让她丈夫去看宠物,说是一会就过去。
俩人便站到人少一些的地方说话。无非是也晴问问她婚后的情况,她问问也晴的现状。聊了几句,不知怎么的就聊到方的身上,赵平平说方处可是官运亨通,这不,上党校学习去了,回来大约就该升副局长了。
“噢,在哪个党校啊?”也晴问。
“就在省党校,”
“在党校学习不让来家吗?”
“哪里,方处每个星期天都回家的啊。他还说这样反倒有时间常回家陪老婆了。”赵平平笑。
“他是这么说的吗?”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噢,我是说方处长还挺模范的嘛。”也晴掩饰地说。
“那是,在我们局谁不知道方处是模范丈夫啊。象他那样事业有成又风流倜傥的,能做到这一点可真不容易。”
听赵平平的口气是对方和苏洁的关系一点也不知道,看来这个方是个做事点水不漏的人。想到这里,也晴的心直往下沉。
赵平平看她走神了,便问:“你怎么了?”
“噢,没什么,我说他上次让苏洁给他放的照片,说是是他一个朋友的,要得挺急,怎么到现在也不来拿了。”
“他现在哪还顾得了这个啊,行,看到他我跟他说一声。”
正说着,也晴的嫂子已抱着花过来了。也晴便说:“不早了,我得跟嫂子回家吃饭,有空去我那儿坐坐吧。”
和赵平平道别而去。
本来准备在家里吃过饭去苏洁那儿的,可见了赵平平以后也晴倒有些犹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赵平平说的话告诉苏洁。苏洁一直跟也晴说她喜欢方不仅仅因为他对自己的痴情,还因为他在外人面前从不忌讳这一点,这说明方对她爱是光明磊落的。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方只是在与他毫无相干的人面前不忌讳。当然你不能要求一个已婚男人毫无顾忌地公开自己的婚外情,但是听赵平平的口气他仍在扮演着一个模范丈夫的角色,而且扮演得很成功,这至少可以说明他绝不打算离婚。可是又为什么要跟苏洁编出那么动人的一段故事,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以证明自己是失去妻子的爱以后才会爱苏洁的呢。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这样的男人事实上更卑劣呢?
依了也晴的心情,马上就将这一切告诉苏洁,让苏洁认清他的嘴脸。也晴知道这样做对苏洁未免太残酷,可也晴也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的说法。
但在去苏洁家的路上,也晴又觉得自己是否太冲动了。不管怎么说这只是赵平平的一家之言,而且苏洁信不信还真不好说。再说自己好象也不应该对苏洁的私事干预过多,这不大符合自己的做人准则。恋爱中的人大多智力减退,方再在苏洁那儿花言巧语一番,自己岂不是引火上身。
这样一想,也晴终于没去苏洁那儿。
后来事实证明也晴是错了,也晴很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这件事过去大约两个星期,就没有那么巧,也晴又碰到了方。
那是个星期六,也晴回家吃饭,是嫂子帮她介绍男朋友。也晴虽然很烦这样的事,可也不能不应付。
也晴对这样的事可谓应付自如,她用很平易的口气和人家聊天,问问人家的工作、家庭、爱好等等,可心里却在想自己的事。她做出那种似乎很随和却又让人看出心不在焉的样子,大多数时候这一招很奏效,一般情况是饭吃完了,整个过程也就完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可今天这位似乎有些反应迟钝,吃了饭以后,竟提议和也晴去散步。也晴也就答应了,反正结局是一定的,只是结束的方法不同罢了。
出门以后,也晴陪他走着,却更加地心不在焉。快到绿城广场的时候,那位男士终于忍不住了,问也晴是不是还有其它的事,也晴顺水推舟说是另有约会,当然约的是同事。那位男士还算好修养,和也晴彬彬有礼地告辞,并没有说约下一次,也晴在心里笑了一下,说声对不起,和他分手。
天气很好,不冷也不热,也晴心想这可是散步的最好时光,可是没有人可以和她一起散步。
近期苏洁的情绪仍然不好,不仅仅是因为方,也是因为近两年以来单位的业务很不好,已连续亏损了好几年了。上级机关已放出风来,如果短期内不能扭转这种状况,将有部分职工必须下岗。苏洁此时已是分管业务的副社长了,压力自然很大,因此脾气也很大。也晴已有好长时间没和她一起吃晚饭和散步了。可这会也晴还不想回自己的小屋,便独自向绿城广场走去。
就是在广场的外面看见方的。
方看见也晴,脸上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就笑容可掬地和也晴打招呼,然后指着身边的俩个人给也晴介绍说我的妻子和儿子。也晴看那女人衣服很整洁,相貌也算中看,方介绍她的时候,她笑盈盈地和也晴点头,可以说是得体而又大方。再看那儿子,大约十二、三岁吧,个子倒赶上做父亲的了。长得很端正,他也对也晴笑嘻嘻地,并且很清脆地喊了声阿姨好,一看就是个健康而又教育良好的孩子。也晴在心里承认这一家三口看上去真得很和谐。
方对她妻子说你们先过去,我和小钟还有点业务要谈。待他妻子走后,方正要张嘴,也晴拦住了他:“不,你什么也不要对我说,我不能给你们传话。你也知道话经过人传以后会走样的,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方愣了一下,好象是没有想到也晴会这样说。他的脸在广场上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的照射下显得很奇怪,一会儿很狰狞,一会儿又很温柔。他沉默了半响说:“我知道你是苏洁的好朋友,苏洁什么话都对你说。你这会肯定是恨我的,觉得我不是个男人。我只想让你帮我带一句话,你告诉苏洁我非常非常地爱她,可我身不由己。”
“你非常爱他,这么好听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你爱她,却让我来说,你不觉得有点滑稽吗?”也晴嘲弄地说。
方怔怔地看着也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也晴一点也不同情他,她说了声:“对不起,我从来也没见过你。”便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