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天啊,快点,快点,你去搬那边的沙袋。”
“快,你们几个快去搬石头,多叫些人,小心点。”
“村长,不行了,那边口子也塌了。”
“村长,村长,你快过来看看这边……”
“这有很多学生,注意小孩安全。”
“村长,今天来的那些老师也在动手帮了。”
“没办法,缺人也只好让他们帮了,但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啊……”
“……”
恩?是什么这样吵,好吵,怎么到处都是声音,好像是雨声……不是,还有好多人的声音,好吵……头好痛……
我努力的睁开疲惫的眼睛,迷迷糊糊间感觉人声的真实性,我不是在做梦吗?头好痛,是梦吗?
窗外的雨依旧落得很大,但是多了很多亮光,还有簇簇而晃的人头。噢,不是做梦。发生什么事了啊……为什么这样吵啊……终于清醒了起来,四肢无力,手脚很烫身体却很冷,我挣扎着起身想去探个究竟。
推开门,冷风贯穿而入,半干的衣服又猛贴于身,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定睛一看,愣住了,人们慌乱的在眼前奔跑着,有人搬着沙袋,有人用车拉着石块,远处小桥边灯火通明,朦朦胧胧间好象看见了孜苓和同学们在做着什么。
我拉住从旁而过的乡亲,“大叔,发生什么事了啊,为什么大家都这样慌乱,你们都在做什么啊?”
“噢,王老师啊,河堤坍塌了,大家都在抢救啊。听你带队老师说你生病了,你快进屋去,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照顾你了。”
什么,河堤坍塌了。我感觉背心都在凉,发自骨子里的凉。那些孩子们怎么办啊,落座在这儿的村民怎么办啊……为什么我要咒骂老天,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却一直躺在床上,只顾自己个人情感,该死的双喜,该死的悦然……没顾大叔的拉劝,向孜苓他们奔去。
我只知道他们需要我。
“孜苓,情况怎么样了?”
孜苓的全身早已湿透了,头发像刚洗过一样,雨水沾住睫毛看不清楚她微张的眼。她一边不停的吆喝着大家注意安全一边埋头搬滚着身边的大石块。
暴雨和焦急完全掩盖了我的问题。好不容易拉着了孜苓,更大声的叫住孜苓,“孜苓,孜苓……”终于感觉到有人在拉她,她匆忙的回过头,“悦然?”
孜苓只是愣了两秒就朝我大声吼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你知不知道你正在生病。这里很危险,快回去!”
“孜苓,情况怎么样了?”同样的我也朝她大吼,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哪还能顾其他弃他们不顾。
“你给我回去。没时间了……”孜苓又投入卖命的做着抢救工作。
她只是一个女孩,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此时,她的头发被风雨吹打得四处散乱,袖口和裤管向上挽扎得很紧,她修长的身体变得更加单薄,背脊却在风雨中显得很坚硬,弓着的背似乎天塌下来都顶得住。
有股强大的力量在一瞬间注入了我体内,迅速穿进每一个细胞繁衍复制,“我没事了!”说完,学着孜苓样埋头搬滚着七菱八角的大石,我忘了摩擦带来的痛,忘了身体的冷,忘了陷在河水里侵泡得发肿的双脚,只记得如何更快的堵上这些缺口。
只记得,身边有她。
(四十七)
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无意识的,只是在最后那刻看见雨小了很多,听见了大家兴奋的喝彩,似乎河堤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只是后来的后来便是一片空白,又好像这一段时间所经历的像剪接的画面幕幕上演着,纠缠、苦涩、甜蜜、绝望……很多很多。只是我无意识。
再度苏醒那刻,第一眼看见的是孜苓的大头像,她离得我很近,头发已经干了,衣服已经换上了乡亲的干净衣物,但脸上却是挥不去的疲倦,如果睁开眼一定是满目的红丝。
孜苓,你一定很累了。我能为你再做点什么吗?
我忍不住伸手去寻找搭在床沿她的手,会不会很冷,一夜的风一夜的雨啊……
刚一触碰到,孜苓醒了。
“悦然,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
这是我苏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然后,看到了雨停后第一滴水――她的眼泪。很长很长,滑过她尖细的脸颊,蔓延过她的嘴角,直至她饱满的下巴,落下,在我手心里,滚烫。
“孜苓,是你让我如此坚强,如果我坚强。”
“别多说了,你还高烧着。其它的事情我们回校后再说吧……”
其它的事?“河堤的绝口补好了吗?”
“已经成功了。大家都困了都在休息。我们必须今天起程回校,所以,你什么也别说也别想了,再好好休息四个小时吧。”
“悦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如果你还相信我如初。”
这是我清醒后听到孜苓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我却猜不透其中含义,或许大脑真被烧坏了。可我也不想再让她担心了,只想好好的听她的话,乖乖的什么也不去想,乖乖的……再度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人唤醒,孜苓告诉我得起程了。我想我得爬起来,即便整个身体感觉好重且乏力。正在我苦苦冥思该用怎样的方法起床才不以至于困难时,身体却腾空了。孜苓居然一下抱起了自己,老天……我和她的心靠得那样的近,她起伏跳动的频率与我同步,她微热的体温混搅糅合在最短的时间里与我的急速上升着,她吃力的呼吸抚过我的鼻尖却是轻柔的……但愿脚下的路少点快快到终点,不,但愿时间能缓慢点,乞求无限延长。
路终归还是有尽头的,但希望永远没有终结。
孜苓为我搭好被单,然后为我调好最舒适的靠位,让我可以整个上身靠在她的怀里。哦,好暖好暖……
车开得很慢,孜苓打过招呼要开慢点宁愿晚点到校,一定要避免颠簸。她说话的时候样子很严肃,我喜欢她认真的样子,像一个真正的大人呢。
只是,似乎太严肃了点,一路上除了问我是否舒服外并没有其它的话题,依旧是那样的认真劲,我开始讨厌她的一本正经,开始怀念那个嬉皮笑脸的苍狼。呵呵,好久没有看到那个自恋的苍狼了。
没有双喜便没有苍狼,有悦然便是孜苓,突然发现的我们之间的改变,小心牢牢的紧抓在手,我要把它珍藏在心呢。孜苓此刻的某种陌生让我有些恍惚,有些害怕,我得把所有珍藏埋得更深一点,即便是小小的一个发现,也不要它们流失。
奢侈的享受着孜苓怀里的安稳,吸收着她的暖暖的体温,不自觉的靠得更近,更深处。
(四十八)
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夜幕早已笼罩了整个校园,而怀里的悦然睡得很安稳,她睡熟后的样子像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说不定现在正梦着可爱的天使,不然她白皙的脸庞盛着的微笑怎会就如一天使呢,很甜。
忍不住偷偷的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呵呵,乖乖的睡吧。
孜苓把帮忙开门的学生打发走后,把悦然小心放在床上。但是孜苓并没有打算就此离去,太多问题等待自己去一一解答,不然会纠缠自己永无灵日。
而,床上这小女生就是整个问题的主角,可她却执意不告诉自己真正的答案。
坐在悦然的床边,孜苓点上了一支烟,安静的望着甜睡中的悦然。没一会儿,所有的回忆如潮涌般再度涌现。
以为一切都清晰了,以为自己爱定了双喜而放弃了悦然,以为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可就在一切逐渐清晰明了的时候又因为悦然而模糊了。是的,一切又归回为零,一切又倒转了。
如果说昨夜对于吻悦然有罪恶感,那么现在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还不敢明确是否一切都如自己所料,但是如果是事实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证据。
可,自己是否真的能面对将寻找到的证据,面对那个事实的真相了。就如今天凌晨从悦然无意识间的吐露让自己如此的震撼,那还仅仅只是几个不清楚的吐词而已,或许是一个女人妒忌另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或许只是她家也种‘红双喜’的缘故?
河堤的缺口终于在大家的奋力抢救中堵上了,大家都雀跃不止,而悦然却在笑声中晕倒了,就在自己的身旁。
在那一刻才发现悦然对自己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以至于像失了心一般在雨里狂叫,呼唤着她,就在那一刻以为自己将失去她,心被掏空。抱着她在雨里狂奔着心里不停的呐喊着:悦然,悦然,你不能出事,你不能出事……我是爱着你的,一直以来都爱着你……
自己被心里强大的声音吓坏了,可是却被为悦然的不醒人事的担心轻易的消除了。悦然,只要你能清醒过来,我会再次吻你,唤着你的名字吻着你,不会再是其它人。
大伙都抗着疲惫的袭击强打着精神为悦然擦身、换衣、烧水,可是却没有医生,县城的医院离这个村落至少要30分钟的车程,幸好乡亲有备用的感冒药。
一一把大伙劝回家休息,只让自己留下照顾的理由是充足的------我是她的老师。
一直守在她的身旁,用了种种方法试图能让她睁开眼睛恢复意识。把水一滴一点的侵蚀在她翻皮发紫的嘴唇上;把药碾成药末粉调在水里轻轻扳开她的嘴,滑落,重试,一 次次重复着,不能就此认输……双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调好水温用毛巾热敷;向上苍祈祷快快让她苏醒吧……
老天,你终于有了点意识,噢,你在说些什么啊……悦然,你再说大声一点,说清楚一点……倾身仔细辩听。
“……”
哦,悦然,是不是很不舒服,哦,悦然,你想说些什么……是热?口渴?噢,你好像在说着什么,叫着某个人的名字……悦然,再大声一点啊,真的听不清楚啊……
“我……我是悦然……我是……”
“苍狼………双喜………双喜……是谁……”
“不要,不要………不要再出现了……双喜………”
“没有双喜……没有没有………悦然……”
“我是谁啊……是谁……”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孜苓……不要离开我……我是悦然是悦然……没有双喜……”
“没有……”
(四十九)
“我……我是悦然……我是……”
“苍狼………双喜………双喜……是谁……”
“不要,不要………不要再出现了……双喜………”
“没有双喜……没有没有………悦然……”
“我是谁啊……是谁……”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孜苓……不要离开我……我是悦然是悦然……没有双喜……”
“没有……”
悦然的声音像老鹰盘旋上空等待扑捉即将垂死的猎物而不肯轻易离去,一直在孜苓脑里回转。
噢,不,不要再想了,不要再去问为什么了,不要再去听了……该死的猜测,爱她就不能去怀疑她的, 不能的。她只是在嫉妒了,嫉妒藏在自己心里另一个女人;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在爱情面前还承受不起丁点的打击;她只是很好强的女孩子,是容不得失败的。是的,是的,所以才会说没有双喜,才会呼叫着不让双喜再出现……就是这样了,没有其它的原因了。孜苓,你这个大笨蛋,还嫌事情不够复杂吗?还嫌不够烦吗?!
不行,得找点事情来做才行啊。
孜苓环视了小屋四周,空了几天,灰尘在微弱的聚光灯下像细菌一样嚣张的四处飞舞,估计当时走得太急悦然没有来得及打扫。也好,就帮帮她收拾下房间吧,虽然自己的房间比这更糟糕,但总算有事做可以不再胡思乱想。
随意整理着书桌,有她的小音响和一大箩的CD,基本上都是伤感柔情的歌曲,这和平时活泼好动的悦然不太相符合。呵呵,女孩子通常都喜欢听这类的歌曲。小猪造型的水杯里还有余留的橙子;另一个杯子里盛着咖啡,这小妮子一定经常靠这个来熬夜;除此之外就是一大叠各种科目的书籍,在这一堆书里夹杂着一本很特别的本子,浅浅的绿色,好美的颜色,就如‘余蝴蝶’的悦然。让孜苓好生喜欢,顺手翻开,在首页里有着她刚毅的钢笔字:日记。
“啪”孜苓条件反射的关了本子。
接着,孜苓又开始抽起烟来,直至舌尖麻痹,连烟的味道都无法感觉到是什么滋味,只是愣愣的盯着那本有着浅浅绿色的本子,记载悦然生活所有的本子。
翻开它,或许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掉,立马。
关闭它,或许就错失了纠查所有问题的根源,永远。
打开?还是放弃?孜苓失去了所有的大脑控制,脑神经在激烈的斗争着……
孜苓伸出了右手,缓慢的,却又在触碰的那刻像火烧般的缩回了手。干脆一屁股坐下把手压住,心里却没由的烦躁不安。
孜苓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再面对那个小本子,再也不能待在屋里,自己要嘛崩溃要嘛就会做一个无耻的偷窥者……两种选择都没有后路可退。
出去走走吧,悦然已经没事了,自己也应该回去了,回去抽烟也好,放大音响也好,
胡思乱想也好,睡觉也好……都比待在这好。这里是一个罪恶的陷坑,一旦跳下去说不定将焚烧自灭的死去。
孜苓选择离去。丧失勇气对她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就像一只落败的逃兵,连被俘虏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孜苓失神慢移步伐时,踩着了什么东西差点绊倒,小东西在脚边转了一圈。是什么啊?低头仔细一瞧,才发现是一只被摔坏的口红。
口红?!悦然从不化妆,连眉毛都不曾有见眉笔的痕迹,怎么屋里会有一只破了壳的口红?
“不要,不要………不要再出现了……双喜………”
“……我是悦然是悦然……没有双喜……”
难道,难道……
孜苓弯下腰正要拾起那支口红时,发现就在脚边不远处有一张SMI卡,上面布满了灰尘,不仔细辨认很难发现那是一张手机卡。
不知出自何心,孜苓拾起了那张卡和那支口红迅速的揣在了口袋里,头也没回的逃离了悦然的小屋。
(五十)
我们都是常人,我们都有无法控制的时候,我们都会轻易被自己打败。因为我们都是人,总是被感情左右着。
夜风凉凉的吹过,抚动着孜苓的短发。过了8月8日已经立秋了,重庆的天气瞬间变得温柔起来,总是有事无事的显露着它的柔情,却不知让愁苦的人更愁绪万千。
过了这一夜,黎明就会来到,过了这一夜,伤害的苦痛也会过去吗?
时间为何在这一刻走得那样的缓慢,慢得可以把一个活活的人一分一秒分解开来折磨至死。
时间为何在这一刻招不来周公,却招来让血液沸腾的精灵,疯狂的跳跃着激活着大脑的敏锐。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房间里满屋的烟味,刺鼻的酒味,台灯涣洒着微弱的灯光,冷水盆边搭着刚用过的湿毛巾还滴着水,混杂着的空气混合着混乱的思绪像只无头苍蝇在小屋里四处乱碰着。桌上的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着‘悦然’、‘双喜’……
窗外看不到任何的景象,一片黑黝黝。
老天,为何要导演这样的一场戏,老天,为何要处罚我。老天,你告诉我该如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你告诉我该如何去判决……我已经没有了清晰的头脑,没有了可以分辨是非的能力。
孜苓望着窗框大小的天质问着。黑幽幽的天空像一个无敌洞,就快要把自己卷入进去。如果能进去无底洞就能让泥土掩埋自己的记忆,如果能让黑暗覆盖心里那双眼睛的亮光,如果能绝望挖空心房…… 自己愿意纵身而跳。
只可惜,坚韧的幼苗会顽固的穿透厚重的泥土,在最深处扎下根;只可惜,那纯亮的眼光却能拨开黑暗透出它绝望的困扰……
悦然,你是困扰的吗?
悦然,你为什么要塑造两个不同的人?
悦然,你怎能改变你的灵魂?
悦然,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骗我,耍我吗?
呵呵,真是可笑,自以为是的聪明却被你耍得团团转,很好玩是吗?看我怎么在两个女人面前应对?哈哈哈哈,是啊,你成功了,成功了,我吻了双喜,也吻了你,我经不起诱惑经不起考验,你的目的达到了,达到了……满意了是吗?
呵呵,原来当傻瓜这样容易。
噢,孜苓,请冷静,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悦然不是这样的女孩子,不是……双喜是你自己去招惹的,悦然也是……不能怪她不能怪她的。
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甚至找不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和借口为她开脱,不是吗?呵呵……
‘红双喜’、‘余蝴蝶’两样都成功的塑造着,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了,说不定能上奥斯卡提名单,呵呵,自己顺便也能获得最佳小丑奖。
……
‘何感、何去、何从……’
‘何感、何去、何从……’
‘何感、何去、何从……’
噢,悦然,你是有苦衷的,是吗??你也迷茫了,你在寻找一些失去的东西,你和我一样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下去了,是吗?
‘何感、何去、何从……’
再一次叨念着一句话时,天空已经破晓,在瞬息间变幻着色彩,想一个画家在纸上添抹着一笔又一笔,像一个魔术师在观众张大嘴时创造着下一个惊奇。
这一夜还是过了。黎明终于到来,只是不知道下一刻又会是怎样的一张脸。
在孜苓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结果,天气的阴晴决定权不再自己的手里,一直都没有。那么就让这个能操控决定权的人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吧。
不管怎样,唯一一点清楚而深刻了解的是:我爱你!
※※※※※※※
作者手记:
迷茫,迷失,迷惘………我们都在玩一个游戏,一个猜不透结局的游戏,而过程让我们沦陷而不得漂浮到水面。
我们都有错,而往事成追忆――幸好,至少让回忆是暖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