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is like a dying ember. Only memories remain.
潆。你能陪我一生一世吗?珏抬起脸问潆,琥珀色的眸子闪着不确定的光泽。
珏。永远太远,我们都看不到。但看得见的今生,我要你和我一起走完。
珏像猫般依偎在潆的肩头,甜蜜地笑了。她总是问潆同样的问题。你能陪我一生一世吗?而潆总是给她不一样,但都能让她安心的答案。
潆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珏喜欢盯着她看,喜欢靠在她身上……珏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也和珏对看,看对方美的无懈可击的面容。数分钟后,突然一阵爆笑"哈~两个美女,哈哈哈……"她们乐此不疲,自恋如那个名叫水仙花的少年。
她们脱离了大学里女生的集体宿舍,合租了一间校园外靠花房的小屋。每天楼下总有等待着的人。珏只是和潆在一起。潆要她吃东西,要她睡觉,要她不写文字,要她……潆只是在照顾一个小孩子,照顾一个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只会写颓废文字的小孩子。她要她什么都不想,只学会接受,接受她的爱,接受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她要她爱她,除了绿色植物、音乐、棉布以外,唯一爱上的人类。她要宠她,把她宠成一个只会跟她撒娇的女孩子。
潆没收了她的随笔本、草稿本、文稿纸和她那支只用来写文章的粉色自动铅笔。她断绝了一切她写字的途径。在珏不在的时候,一页一页地翻看她所有的心情倾诉:"昨天,在新建成的公路桥上,放烟花,看着一点星光升入天空,散开,消失……五颜六色的美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我抬起头去看它,有一粒燃烧的余烬落入我的眼睛,我流了很多泪……珍珠也是由沙粒成长来的吧,那蚌一定很难受,因为它也流了很多泪。我想这一刻,我可以体会。烟花绽放的绚烂,最后还是无影无踪。就像我们的爱情。灿烂过,燃烧过。最终,烟花放完了,我们也就回家了。就是如此。再美丽的花,也有枯萎凋零的那一天。不是干花或假花。他们没有灵魂,体会不到生命的过程和牺牲……"
潆每个字都看。她仔细想读懂这个十六岁就开始苍老的女孩。
她们一起去拍了照片。在那个城市里珏最喜欢的影楼。
看着眼前两个如花般美丽的少女,摄影师一时没了灵感。他从来都只拍夫妻的婚纱照。她们穿着色彩绚丽的衣服,摆着一个又一个暧昧的造型。潆要珏靠在她的胸口,搂着她,亲她的脸……她们挂在寝室墙壁的,是一张她们对视的表情,两个女孩脸上都有甜美的笑容。黑白。黑色背景。有着两个人突显的轮廓,寂寞的美丽。
珏经常会看着那张照片发呆。她问潆,我们在笑什么?潆就回答她,笑我们今后的生活,笑你傻傻地跟着我过日子。然后去捏珏的鼻子。她喜欢这个小动作,胜过亲吻。因为只有隔得远了才看得清对方的脸。她觉得珏长的很像徐静蕾。只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哭。她觉得徐静蕾哭的样子很难看。所以,她一如既往地对她好,让她笑。
她不能理解珏的一些小习惯。她们刚搬出去的时候,珏从超市抱了一大盒的果汁。她从没见过她喝白开水,总是看到她把果汁从盒子里倒进一个透明玻璃的高脚酒杯。我不喝白开水。那会让我想吐和嗓子难受。珏告诉过她原因,玻璃高脚酒杯让她有一种觉得正在步向毁灭的快感。每星期,珏都会买不同的果汁回家。橙汁、苹果汁、桃汁、菠萝汁……潆有时也帮她买,100%的。珏总是不兑水。品着稠腻芳香的液体,珏有种难得的满足表情。潆试着尝试。可100%橙汁那和果肉一起打碎的果核的苦涩总让她皱眉。所以,她不喝橙汁。
肉类中只吃鱼,挤牙膏时一定要从后面,干完一件事情后必须洗手……她感觉着,收藏着,慢慢了解、习惯珏的这些小习惯。迁就着珏,宠着珏。她要把她宠成一个只会跟她撒娇的女孩子。
珏13岁时站在爱情的河边撩起裙子想试试水的深浅。14岁跳了进去并向深处走去,15岁被河底的石子A了一跤,16岁溺水,从此不相信爱情。潆看见她,眼睛空旷的女孩,心底有着只有她才看见的失落的追寻。
所以,她看见这个女孩子,她想要给她四叶三叶草,她想要给她幸福。
潆,永远太远。我们都看不到,我们无法走到。
我们都是女孩。
珏去旅行,和经济系的一个男生,何。他们一起去爬了华山。他对她很好。
火车上,珏一直塞着耳机。何扯过一只去听,陌生的语言。她的单放机里总是只有语言的磁带。日文、法语、韩文……他问她,你听得懂吗?珏摇头。她用自己不熟识的语言来拒绝自己熟识的语言,拒绝一切的交流和沟通,一切的开始,以及注定失去希望的结局。他把她的两只耳机都摘了下来,对她说了一句话。她怔怔地看着他。你刚在听的是日文吧,我可以与你一起与世隔绝。我是在说,我爱你。
珏微微地笑了,她好像找到了她要的。
他们俩第一次的时候,她掉了眼泪。他问,我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她只是死命地摇头,用那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他睡着的时候,珏还在流泪。
潆。她轻轻地说。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看到绚丽的景色,她一样面无表情,只是死死地拽着他的手。她总是给潆写信,告诉她她的快乐,还有何的事情。每次停留都写,一共7封。他们出去了整整一个月。
回学校上课的时候,他们在一起的消息已经传开来。
珏像兔子一样雀跃着给潆展示这趟出外旅行的成果,给她带的东西……潆一直看着珏,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
他们在一起很搭,何经常带着她和那些哥们儿一起出去玩。大家玩得很开心,珏脸上经常会有比喝果汁要更漂亮的满足笑容。
珏问何,你能陪我一生一世吗?
如果有来世,我要永远陪着你。
永远有多远。
我们能走多远,它就有多远。
珏微笑地依偎在他怀里,努力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几乎每个男人都会说的甜美诺言。
珏很想要一个孩子。她喜欢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
她问何,我们可不可以有一个孩子。
他使劲地抽着烟,微笑着看她。你什么意思啊?
珏顿了一下,小心地静静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就是,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转过头去,浓郁的烟雾徘徊在他们俩之间,随时间一起凝固。
你觉得,我会娶你?
我累了。想停下来,想休息。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们这样在一起,不就像一对夫妇吗?他依然陪着笑。
听说你还有别的女朋友。
他突然暴跳如雷。别以为你跟我上了床就以为可以跟我结婚可以管我的事了我告诉你只不过是我看你长的漂亮和他们打赌而已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可以一字不差一口气不换说出电视剧里的台词真不简单。珏在心里轻笑。
我没有。
她跑出了门。
潆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一个被淋湿的猫般的女孩,用瞪大的、恐惧的眼睛看着她。白棉布裙子,长发散落着。
どうして?
这是她惟一学会的日文。
她扑在潆的怀里,不停地哭。
这是潆第一次看见她哭。她在心里微笑了。她真的把她宠成了一个只会跟她撒娇的女孩。
然后她说,潆。抱我。
潆把她抱到床上,吻遍她的全身。听她说,我爱你。
在恍惚的激情中,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消失在珏的世界里,周围什么也没有,空气中只剩下呼吸。珏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墙壁上那幅轮廓突显的黑白照片的区域。小声地说,潆,你能陪我一生一世吗?
珏,我不给你任何诺言。你心里需要,可你害怕它,害怕不真实的东西,害怕会消失的东西。所以拒绝。你不明白幸福是什么样子,不是诺言。
潆夜里醒来的时候,找不到珏。
她走进卫生间,浴缸里放满了冷水。珏漆黑的长发漂散在水里,身上是她最喜欢的白棉布裙子,已经洗得有些发黄。寂寞地浮在水中。像一朵已丧失水分的百合。洗脸台上是一只破碎的玻璃高脚酒杯,一块碎片握在她的手里,另一只手腕已支离破碎,往外渗着鲜红芳香的液体,如花般美丽的身体,随着冷水温度一点点丧失……
她想起小时候做的关于玻璃制品的梦。她从小就有想把玻璃制品打碎的欲望,然后抛向空中,看它们慢慢地下坠,透明,精致,绝美……她一直想这样地下一场玻璃碎片的雨,她和潆这样说过。她还说过烟花慢慢下坠的时候,很像她梦中出现过的透明的玻璃雨,她很想去淋。
她不知道那会让她疼痛。
她一直是一个没有想象力的孩子。
珏。我们的烟花,是不是已经放完了?
----THE END
2002/2/28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