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elle
chielle@21cn.com    QQ:21327530
                  何去何从
    她一直看着我，我也一直看着她。
    目光都是肆无忌惮的。
    酒吧里灯光暧昧而昏暗，只有眼睛清澈明亮，直指人心。没有人注意我们，我们只是彼此注视。
    声音太嘈杂。人们像着了魔一般疯狂地虐待自己的身体，痛苦的姿势在混沌中摇摆漂浮。
    我们几乎同时站起，然后同样以平静的神情走向对方。与喧嚣无关。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等待着发生的时刻。
    生命对善于找寻或挖掘的人来说，总是充满奇迹。
    她把一杯冰水递到我面前，我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刺激了我的身体内部，心慢慢沉静，翻腾。我知道我的眼睛里潜藏着隐忍，有一朵飘忽的火焰游离于意识之外。她的眼神却很单纯，连企图也一样。
    她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说，你配合得很好。
    我摸了摸她的脸，这出戏，是你导演地好。
    相视而笑。
    总是固执地认为这种地方的笑是矫情而伪善的。但她的笑容却像晶莹剔透的海芋一般干净凛冽，溢散着幽幽的清香。
    我们重新坐下。对看，眼神迷离。各自揣测着对方的内心。
    她终于开口，你是天蝎座的女孩？
    聪明。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不失时机地夸奖了她，显得自然得体。
    只有天蝎座的女孩才会有这样神秘的眼神和与众不同的外貌。十二星座中她们是最有心机并且最好色的一群。其实她们并不需要掩饰什么。
    她的敏锐与坦率不禁令我绝倒。
    那么你呢？我反问道。
    巨蟹。我们是百分百协调的星座。水象的，都爱浪漫，幻想和怀旧。
    你喜欢研究星象学？我为找到一个有共同爱好的人而感到欣喜。
    因为我想更好地了解自己和别人。
    继续喝水。彼此之间只有水滑过喉咙时发出的细微的声响。有时候保持沉默是为了考验自己对对方的欲望到底有多少。欲望越强，沉默也越深。
    旁边有两个年近四十，浓妆艳抹的老女人在相互调情。浪荡的笑声时不时地刺激我的耳膜。我不怀好意地流露出鄙夷与同情。鄙夷她们庸俗的矫揉造作，同情她们日渐苍老的形容。
    我发现这两个女人很眼熟，是这里的老主顾。我指了指她们，对她说，上回这两个老女人打赌，看谁能把一个新来的漂亮女孩带走。你没看见当时她们使用的那些招术，让人觉得又滑稽又下流，比男人还恶心。
    那结果呢。她似乎对这件事挺有兴趣。
    我掩饰不住自己的轻蔑，结果？她们俩谁都没结果。那个女孩最后让一个英俊的男人给带走了。他们可能约会约错了地方。
    她们是为了消磨时间。她们并不想要爱情。她像下结论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你呢？我很快为这句脱口而出的追问感到后悔。我害怕她敏感的神经受到触动。
    但她并不太在意，我想要爱情，但我总是失去。我跟几个女孩的情感都无法维持长久。或许有聚就有散，只是太快了。
    我喝了一口冰水，滋润一下干燥的嘴唇，以缄默作为回应。
    那两个无聊的老女人突然把一只空易拉罐掷到我们面前，然后发出一阵颤抖的猥亵的浪笑。
    如此喧扰的环境确实不适合谈话。原本便已杂乱的思维显示出更加的不连贯，甚至在激烈的音符的敲击下变得支离破碎。
    我知道如果我们作出反应的话，那么她们的下一步行动就是放肆的挑逗。她们对年轻女孩永远保持强烈的兴趣。我想她们是有严重心理障碍的人，和我们不同。对我们而言，情欲只能排在其次，抚慰内心的孤寂才是首要。
    我们没有多余的精神与她们计较或调笑，唯一能做的就是置之不理。
    我拉着她的手离开这间堂而皇之地叫做Lesbian Club的酒吧。身后传来她们惋惜的嘲讽，哈哈，吓跑了！
    她的手很轻柔，手指纤细修长。太瘦了，手背上的青筋凹凸起伏，似乎跳跃着。我猜想这只手不知被抚摸，亲吻过多少次，而我又是她的第几个。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妒忌。但我很快意识到这种嫉妒是没有由头没有必要的。我清楚我们只不过是彼此生命的一个瞬间，会在短暂的拥有后平静地寿终正寝般夭折。
    初秋的夜晚。风吹过，感觉一丝凉意。江畔的垂柳在风中飘舞，枝条婀娜撩人。
    我们用手支着桥栏，看远处钢筋水泥的楼群和闪烁浮华的霓虹灯。脚底下挖沙船还未停息，发出机械的轰隆声。现在是新世纪的第一年，什么都进行得如火如荼。但有些东西是淡漠的。
    她换了个姿势，可能手臂支撑头部太久了有些发麻。
    有人说，新的世纪会有新的开始。我却感觉到来的是一个新的结束。比如心情。比如爱情。她满脸的无奈像是某种隐喻，蕴藉着对生活的厌倦但又无法逃避的追求。纯净的面容抑制了真实的表情，亢奋与消沉的混合体。
    年轻的孩子们的体内总是沸腾着矛盾的血液。他们热爱一切值得体验的事物。而这其中又有许多让他们产生怀疑的东西，所以他们难免愤世嫉俗。
    我并不想知道她所指的结束意味着什么，窥探他人的隐私多少有些不道德。但我可以确定她刚刚走出一座情感游戏的围城。巨蟹座的女孩对于爱情太容易投入，并且沉迷而不可自拔。心灵的伤害是非常轻易的。
    生活就是这样。我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
    我们的生活与一般人不同。
    是不同。形式上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有爱情。我看见她抿了抿嘴唇，问她，爱过男人吗？
    爱过。
    感觉呢？
    比较容易。爱一个女人要比爱一个男人付出更多也承受更多。
    除非两个人非常信任并且相互怜惜。
    是的。可是这很难做到。她苦笑着，对我来说，虽然爱上一个女人比爱上一个男人容易，但保护好这份情感却很困难。
    我们的谈话又停顿了。我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生活就是这样。我只能重复这句话，或者说，命运就是这样。
    命运？我们应该相信命运。
    我听不出这是对命运的嘲弄还是敬畏。你的眉头总是紧锁，你有比我更为忧郁的天性。因为你害怕改变而且易受伤害。一谈起恋爱来就变傻，丧失理性。
    是啊。在喜欢的女孩面前我总是迷失了自己。或许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品性吧。
    有时感觉自己很悲哀，似乎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承受伤害的。但我们又不容许自己受伤害。
    可是我们都容易成为爱情的奴隶。这是事实。
    我递给她一支烟，摸出火柴，帮她燃上。我一直用火柴而不用打火机。我喜欢使用原始一点的东西。因为它们会让我感受到朴实的温暖。因为心里时常是寒冷的。因为需要感动。
    我若有若无地说道，矛盾！声音很轻。
    是非常矛盾。她的表现有些激烈。这个世界不符合我们的理想。很喜欢这句话。
    她抽烟的样子很用力，深深地吸入，然后漫不经心地飞出一团烟雾，仿佛要发泄抑郁。一截烟燃得很快，转眼间就消散了。烟灰飘洒一地，轻微地起落着，受着风的掌控。
    可是我们还活着，而且必须活着。不是吗？
    想过逃避。
    然后感觉不现实？
    是的，不现实。其实没有什么是可以躲的，需要面对。面对一切。
    既然知道又何必自寻烦恼？没等她答话，我已自问自答，你有着异常脆弱的一面。
    她转过脸对着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我记住了她的笑容，干净，甜美。我突然发现她是个漂亮的女孩。是诡异的灵魂才具有的灵性。我可以想象她的身体是怎样的光洁，美好。当她和另一个女孩相拥时，那绝对是一尊无与伦比的塑像。
    我一手托着她的脸，另一只手和她的握在一起。
    我们互相亲吻了对方的面颊。这一吻是圣洁的，不带任何亵渎的成分。我们想要保存这份相通的心情，不希望有情欲的玷污。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不可能成为同性情人。因为彼此有着太多的相似，无法给予什么，包括奢侈的爱情。而且对对方了解越多，就会爱她或恨她越深，这样是很痛苦的。
    与其等待结束，不如不要开始。
    我们相互道别。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心中没有留念。两只相同的风筝不会飞到同一个地方。
    我们会有新的选择，男人或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上一次的结局，就是这一次的开始。
    无所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