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elle
chielle@21cn.com QQ:21327530
天蝎的陨落
夏日。一阵暴风骤雨过后,什么都停了。
午夜的天空呈现一片暗灰的金黄,有摄人而入的魅力。周围仍然漆黑。虫子单调长久的幽鸣中混杂着残留的水点儿落下的滴答声。隐约可以看见窗外香蕉叶轻轻摇曳的影子,好似张牙舞爪的鬼魅,你不知道它们是否会突然向你扑来。是的,许多事情的发生总是意外的。
房间里,灯光暧昧。墙壁上,有两个形态迥异的投影。但都掩饰着难以名状的心情。
空调发出哼哼的声响。
我双手抱膝坐在床上,脑袋耷拉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嘴角微微地抽动,有些话很难出口。但必须出口。心乱如麻。
逼迫自己。我叹了口气,抿抿嘴巴,轻轻地对他说,我们应该有各自正常的生活,真的。口齿含糊,但他一定能听得清楚。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眉头一皱,眉毛稍稍上扬,然后飞出一团放肆的烟雾。样子非常迷人,令我深深痴恋。
他突然抬起头,冷笑了一声,你这么快就要退出了?
对他这句模糊的挑衅,我不想硬顶,只有分辩,不是的,不是……
有些时候,我是无比柔弱的。因为时常的坚强已经让我疲惫厌倦不堪。我只是希望能用另一种方式表述自己的内心。
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一句急速的话语,如珠子般滚落下来。
嘉,不是的。我只是……
是啊是啊,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你也该为她做点什么了。
我知道他在看我。他明亮深邃的眼睛逼近我低着的脑袋,眼神锐利干练,刺痛我的心。你确定你要那个女孩?再等她两年,你们就可以结婚了。多么美满的结局啊!
不是的,听我说,嘉。我想离开这儿。离开,回到属于我的城市。
离开?何必呢!你是要逃避我还是要逃避她?
我不知道。但这不能算是逃避。
我看了他一眼。烟雾缭绕,他的眼神更加迷离。我又接着说,我只是累了,不想再重复下去。
累了?呵,累了!这就是理由!呵呵!
似乎是嘲弄。
就让他去笑吧。反正我已无所谓了。再争辩还有什么用吗?
空寂无言。
我的心像一面危耸的墙,除了惨白,什么也没有。摇摇欲坠。
我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而每次又总是以我的妥协让步作为结果。
我叫牧,二十七岁。天蝎座。自认为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事实上,我的英俊是无可否认的。除非你对于外貌的评价标准与绝大多数人有着本质的区别。那我无话可说。
十九岁念完高中我便到了南方上大学,从此远离自己的家。毕业后,被安排在这个东南沿海城市的一所中学教物理。除了每天不多的几节课,我把其余的时间都贡献给了适合消磨夜生活的酒吧,并从中挖掘无聊的乐趣和短暂的激情。我并不太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是否起到为人师表的作用,是否有不够检点的行为。因为到目前为止,至少我还没听到过关于我的诽谤。
我的生活一直很平淡。但这并非为我的愿望。我的骨子里流动着的是叛逆不羁,游荡漂泊的血液。我的不甘于平凡注定我将过着不安分的生活,可惜不是现在。
说实话,我并不十分热爱现在的这个职业,但我必须强迫自己无谓地接受它。但很多时候,我们对于所处的境地无能为力,只能面对现实,随遇而安。
大学的最后几个月,我与伦分手了。我们的分手宣告了我第一次恋爱的完结。
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那不是她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错。并不是我刻意为自己找推脱的借口,谁能确定两个相爱的人就肯定会在一起呢?很多时候,我们是身不由己的。命运总是被仁慈的上帝操纵着,他可以随意地摆布我们这些渺小的玩偶。身为傀儡,我们能抱怨什么呢?
我还清楚地记得与伦第一次接吻的感觉。是在她的寝室里。
伦身体不太舒服,不过是一点女孩子的小毛病,我逃课只为了能陪着她。她躺在床上,微笑地看着我给她忙这忙那。甜美无邪的笑容,像天使那样。
当我们的眼睛无意间碰撞时,她羞涩地咧了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突然有了亲吻她的欲望。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我想她应该不会拒绝。或许会有轻微的反抗,但那多半是出于女孩的腼腆与矜持,反而会成为对男孩的鼓励。
我跪在她的床前,俯下身去,用手轻轻地抚摸她黑亮的长发和光洁细嫩的面孔,柔情似水。伦似乎预感到有什么要发生,脸微微发烧。我无法自已,像是受了魔幻的驱使。当我把炽热的嘴唇贴到她如花朵绽放般瑰丽的唇上时,她很平静地接受了。
这一切就像是上帝的精心安排,是如此地令人难忘。我仍时常回忆起伦的味道,柔媚的,干净的,清醇的,温韵的。
尚在实习期间,我便引起了很多女生的注意。
上课时,和一群同来的实习生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我能感觉到一个个炽热的目光时不时地向我投来。
虽然我一直是个漂亮的男孩,从小到大都是在这样的礼遇中度过的,但我的腼腆内向让我不得不低下头装出作笔记的样子。
然而当时我的心是悸动不安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迎接小女生们放肆挑剔的目光,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剑,要将我的心房刺破。但我清楚她们的纯真的情感多半是处于爱慕惊叹,而非真正的爱恋。我对她们是没有什么感觉的。毕竟她们太小了,十三四岁的小女生,我不可能选择其中的某一个作为我的女朋友。真的不合适,我不相信年龄不会产生距离或者代沟。
名义上,我是个年轻的单身男人。洁身自好(这当然是指没有与哪位漂亮的女同事发生较为亲密的暧昧关系,而并非指泡吧),为人平和(我一向与世无争,毕竟在那样的地方,能争什么呢),工作努力(我想既然接受了,就不能吊儿郎当,必须负责),教学优异(或许这应当归功于孩子们的聪明)。但事实上,我与嘉已同居了好几年。
是的,同志,我是同志。这在很多人眼里,简直不可思议。他们无法接受两个纯粹的男人或女人在一起做着通常是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做的事情。他们把这看成伤风败俗的恶习,自甘堕落的表现。一提起这类事,他们总显示出唾弃和鄙夷的神色。
我的心理绝对没有什么问题,我不是完全的同性恋,至少我对年轻漂亮的女孩仍万分迷恋,只是暂时找不到属于我的。我们之所以会选择彼此,不过是想填充心境的空虚。和嘉在一起,我总能发现许多生活的乐趣。
两个英俊的男人。有着相同的星座相同的品性。
在我们看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
夜色朦胧。晚风轻抚着我的身体。有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溢散在我的周围,令我沉迷。
我走在一所大学后门的林荫道上。路灯散射着淡淡柔和的光,温馨而暧昧。许多年轻的孩子成双成对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他们或耳鬓厮磨着,或窃窃私语着,俨然小情侣的样子。
我把手插在裤兜里,微驼着背,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时而耷拉着脑袋,时而迷茫地望着深邃的夜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像个落拓不羁的流浪汉,不知道要去哪儿,看不见前面的路会是怎样,只是盲目地无意识向前走去。
我并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没事儿弄出副惆怅困惑甚至无能为力的邋遢样。当然,首先应该肯定,我的工作是十分轻松的,而且薪水待遇不低。一个星期不过十二节课,而且基本上不用批改什么作业。至于备课,完全可以课前临时准备,绝对万无一失,我敢保证。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上课还从未出现任何差错。但问题并不在此。这些不过是引出问题实质的线。
那些小女生们在上我的课时,总是表现出十足的兴趣,但我知道其实她们对物理的兴趣远不如对某张新唱片或是某间新开张的专卖店的兴趣大,事实上她们不过是想在我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完全是处于敬慕的心理。我自信对此还是了解颇多的,至少我的感觉还不至于麻木到一无所知。对于女孩子们青春悸动期的变化,我想我比她们的父母更为清楚。这并不是因为我好色或是什么的,只不过我遇着多了,见怪不怪罢了。
然而要知道,我对她们是不可能产生什么感觉的,我说过。但有一个女孩例外。她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是个长得非常瘦弱的女孩。矮矮的个儿,消瘦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面容还不错,很纯净的样子。细细弯弯的眉毛,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十分机灵,嘴很纤小,没什么血色。总的来说是个漂亮聪明的女孩。说她聪明,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她的物理读得相当好,班上几乎没有人能够超过她。我不能确定这其中是否有我或者说我的外貌的功劳,也许是她天生就具备了读好物理的天赋。当然,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不过,单凭她的聪明或漂亮就能引起我的兴趣吗,这不大可能。毕竟我见过的聪明或是漂亮的女孩很多,比她优秀的也不在少数。她之所以会让我注意,在于她过于突出的表现。现在想起来,还真让我有些不安和困惑。到底是什么使她做出如此放肆的行为呢,我不知道,也无从知晓。总不至于叫我亲自向她询问吧,那多少有点尴尬。
开学的第一个礼拜,她便显示出比其他女孩更为直接的不同。上课时,她坐得笔直,这很明显地就能看出,因为现在的学生懒得很,总是坐得东倒西歪,而她不同,所以我注意到了。而且下课时她的问题总是最多,各种各样的题目,让我简直有些招架不住,但我还是耐心地一题一题给她讲解了。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她的如此勤学好问,才使得物理成绩那样的优异。当然,单单这些还不能引起我多大的在意。
最让我吃惊的是,那天上课时,她竟然明目张胆地给我拍照了。我正在写板书,当我转过身来是,只觉得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接着我看到原来是她举着个相机在给我照相。
当时,班上的孩子都显得万分的惊讶,毕竟这样的事谁也没遇到过,新奇多过不安。我想我也一样。这样嚣张的女孩,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她好像没事儿似的,既没有露出满足的笑容,也没有显现任何的做错事的恐慌,只是嘴角微微翘了翘,似乎是挑衅。仿佛她只是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我不知道我留在胶卷底片上的样子是何等无辜的神情,但我知道当我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我的脸在微微地发烧,我的表情是一片的茫然,或许还带着些尴尬和愠气。我该如何下台?我的脑袋混乱地运转着。稍稍停顿后,我假装出无所谓的态度,结巴地说,来,看这道题。我不清楚接下去的内容我是怎么讲完的,但我相信我还有足够的平静心情把它们像平常一样结束。
此后,这样的事便经常发生。我肯定“存放”在她那儿的照片至少也有两本。我想她是越来越放肆了。
她的那些荒唐的举动有时实在让我非常难堪。在我向别人讲解题目时,她偷偷地量了我鞋子尺寸。真不知她到底要干什么。我想她对我的爱好,性情,习惯的了解,一定深刻于我的父母。她一向是个活泼的女孩,但只要一见到我,她总要装出一副严肃老成的模样,教人忍俊不禁。但她知道我不想也不可能对她采取任何批评或是训斥的措施,毕竟那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我无法度量。我深知一个小女孩最美好最纯真的情感一旦被无情地刺破,对她一时乃至以后的痛都将是永远也无法抹灭的。我只能装出视而无睹的样子,当着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淡如止水,以此作为我对她的爱护。
但我又清楚地意识到,再这么下去,她会毁掉的。是的,毁在我的手里,或者说毁在我对她所做的一切上。对于她,有时我真的感到无能为力。要么接受她的爱意,和她发展为所谓的师生恋;要么狠下心,对她不闻不问,以冷淡来疏远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前者,我办不到。我无法强迫自己喜欢一个小我十岁的女孩。我说过,那很困难。这比让我爱上一位大我十岁的女人可能性更小。至于后者,我更是做不到。她还那么小,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如果那种甜蜜的感觉就这么残酷地夭折在那个男人冷漠的态度里,我会内疚不安的。我不是个无情的男人,这是事实。虽然有些时候暂时的无情会换来永远的解脱,但我确实办不到。或者说,我似乎有点喜欢她了。但仅仅是喜欢而已。而且我也相信这种感觉不会再有任何进展的余地。是啊,谁能彻底地拒绝如此一位可爱的小女生纯真的情感呢?我想每一个有稍微的七情六欲的人都下不了这个决心。
今天。是的,今天,她跑到我的住所,很大方地送我一枝漂亮的马蹄莲(硬塞在我手里),并且神气活现地问我喜欢她吗。该死,这叫我怎么回答。喜欢?那她会不会得寸进尺,要求我有所表现?不喜欢,她是否会伤心欲绝,自寻短见?谁能担保呢。我只能嗯嗯的嗯个不停,不知该如何应付。
现在,关于我们的八卦新闻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害我在同事面前疑神疑鬼,总觉得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尖刻地讨论着这件事。人言可畏呀。
我的头脑就这么混沌着,无边的回忆在我面前断断续续地浮现。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我努力寻求着答案,只感觉似乎有一条条弯弯曲曲的隧道在向远处无知的世界蔓延,我陷入低糜的沉思中。
自从她第一次给我拍照后,我就时常会陷入这样难过的幻觉中。而随心所欲的漫步就成了我排遣郁悒的途径。
我对自己说,傻瓜,干嘛那么死心眼儿,把它们忘掉吧,再这么困扰下去,你回变成个白痴的。你明知自己暂时甚至是永远也无法解释无力解决的,那又何苦把自己拼命往这条路上赶呢?走吧,走吧,让灵魂游离躯体,去体验可能的醉生梦死吧。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进入一间小酒吧。
这是我喜欢的地方。到处都是年轻的身影,年轻的声音。置身其中,快乐仿佛无所不在。年少的激情在这儿尽情消耗,青春的放纵在逃避压抑的心灵。所有的烦恼,迷惑,苦闷,失意都可以忘记,在思维的熔融中找寻无须掩饰的堕落快感。
我照样要了啤酒,猛灌。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玩意儿如此地感兴趣,称得上是钟情了,因为我总喝,最可笑的是有时还把它作为治疗失眠的良药。我不在乎什么品味是否高雅,或者是否会在三十岁就出现啤酒肚,我只希望从中得到那种些许痛苦或刺激的感觉。但我总能恰倒好处地控制住醉意的来临,就像一个老谋深算的赌徒,总能不动声色地操纵整个牌局。
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我独自喝着啤酒。微苦的味道让我的神经渐渐放松。
我不去注意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动物如何狂欢,我只想自己一人呆着,没有任何的喧吵。但事实上独处是不可能将烦恼彻底忘掉的。让脑袋彻底地一片空白,我办不到。我总是无意识地想到那件事上去,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我,无法躲避。
我的暴躁的脾气使我突然将几只玻璃杯子狠狠地向地板掷去,砰地一声,碎片飞溅,像无数晶莹的水晶欢快地跳跃着。我被自己的行为震醒,我不知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或许只是一时的失控。
音乐很吵,没几个人注意到。幸好。当我招手叫服务生时,颓靡的眼睛撞上一道锐利的光,持久的注视着我,似乎也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灯光闪烁着,不太容易分辨清。我避开他的追随,心里并太在意。我想他可能感到好奇,或者是我的声响打搅了他的快乐。
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憋闷的空气和浮躁的气氛让我不适。我想还是出去走走吧,随便哪儿溜达溜达总比死赖在那儿强。没准我能发现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走出酒吧的一刻,我惬意地吸了口气,清新自然。
现在,我不想回家,但又无处可去。矛盾啊。我在林荫道旁捡了张干净的石凳坐了。树下凉意习习,偶尔会有树叶飘落下来,到地面发出唰地一声,然后了无声息。又一个生命的完结。
我点了一支烟。那猩红的烟头有时会令人恐惧,像诡异的鬼魅之眼幽幽地盯着你。我一支接一支抽着,到最后已被呛得咳嗽不住。空虚的心境油然而生。我多么希望能有个人来陪我说说话,哪怕是个哑巴或者聋子都无所谓。只要他装出认真听的样子就够了。但我在这个城市没有能够倾心的朋友,一个也没有。
我一向自负的性格让我在交友方面产生某种缺陷,无法与人真诚相往,坦率相对。有时我又是个很自闭的人,不屑于朋友的关心与安慰,认为那些所谓的关心与安慰太虚伪。现在,我才体会到没有知心朋友的难过之处。是的,人总是在失之交臂后方后悔莫及。所以,我只能独自默默地抽着孤独的烟,自品乏味。
这儿就在酒吧的斜门口,还能听见其中的喧嚣,不再那么尖锐刺耳,而是若隐若现,飘忽悠远。
我弓着身子,膝盖无力地托着手肘,看起来有些像一尊雕像,罗丹的思想者。四周的声音很杂很细微,隐约可以模模糊糊地分辨出各种不同的声响。许多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又渐渐远离,如此重复着。我让自己处在烟雾袅袅的萦绕和思维无序的跳跃里,在迷失中挣扎,在下坠中上升。我感觉一双坚定的脚在向我移近,直到我的面前。带着些许放肆的鄙夷,轻蔑或是挑衅的神情。
我高傲地抬起眼,正好与他那尖锐明亮的眼睛相对。我想他一定看出了我眼中丧失的睿智和多余的负担。 但我可不想让他把我当成个肮脏邋遢的酒鬼,我必须显现出无谓的神情,叫他迷惑。
我稍微挪了挪身子,口气尽量平淡地说,坐啊。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我的极力掩饰。他坐在我的身旁,一句话也不说。我倒希望他能说两句话,哪怕是无聊的唠叨或是尖酸的讽刺我都不在乎。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GUCCI ENVY的味道,和我用的一样。天啊!只是我今天出门懒得动它,要不,呵呵,那真有点滑稽,不是吗?
他终于开口了,而且不出我所料,声音冷冷的,像棱角分明的冰块刺激着你柔弱的心。
你最近过得不太好吧?一语道破天机。也许是个聪明的男人。
我同样回以冷漠的答语,你说呢?
我想我们彼此彼此吧。何必回避呢?我看了你很久,你一直是一副潦倒的神情。心中有郁闷,却无从诉说,只能借酒浇愁。不是吗?别想在我面前掩饰什么,那只会弄巧成拙。你使劲地摔瓶子,只为寻求发泄的快感。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我能看透你的心,当然,你也一样,我心里想着什么你也能很容易猜出,不过今天你的烦闷阻挡了你的辨别能力。呵呵!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句句属实。便苦涩地笑了笑,表示认同。
他向我要了一支烟,并借火点燃。他吸的时候总显出痛苦状,仿佛要把所有的压抑一齐吸入。眉头微皱,深沉而严肃,然后很轻松的呼出一团漂亮的烟雾,眉头舒展开来。如此重复着,直到把烟抽完。
我发现他真的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公正点说,甚至不亚于我。我的外貌总多了点女性的阴柔,而他则显得更伟岸粗犷。
我们像两尊貌合神离的雕像,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默默无言。
后来,他坦率地跟我说了他的情况。他刚失业,把三年的时间局促地消磨在广告策划上已使他身心疲惫。这是个做不长久的职业,只有年轻的血液才能适应。而一旦踏入其中,很快就会厌倦。因为终日匆匆忙忙的奔波实在是谁也消耗不起的。现在,他算是个无业游民。有节制地挥霍所剩的积蓄。至于我的情况,我自然有保持缄默的权利,而他也没有探问,看来是个懂得如何尊重人的家伙。
他的眼睛逼近我后仰着的脑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我的面颊,充满难以名状的爱意。他一点一点地向我靠近,当他把温润的嘴唇贴合到我的肌肤上时,我沉迷了。我任由他摆布,像一具傀儡。
再接下来,我不知道或者说我已忘记当时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它们在我的影象里已太模糊了。反正,那一夜,我是在近旁他的公寓度过的。他是个老手,有十足的经验让我主动投身其中。我也心甘情愿地享受了两个男人的乐趣,比和女孩在一起还令我兴奋。一直到疲乏,我们才相拥着昏昏入睡。
这是我们非常理生活的开始。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与嘉同居,担心引起非议,那样我在学校将很难维持一贯良好的声誉,甚至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后果----被开除。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行为尽量检点,免得被人抓着把柄,扯都扯不清。我们的关系,对外宣称为把兄弟。当然不会有哪位好事者去考证我怎么会凭空多出这么个是否沾亲带故的兄弟来。既然是把兄弟,自然是一个碗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所以,每晚不是他来我这儿,便是我去他那儿。我们有的是年轻而旺盛的精力,但有时是为了逞强。
刚开始,我们都清楚这种关系是无法维持长久的,也许局外人更明了些。然而一旦陷入其中,你将不可自拔。我们总试图把现实与虚幻对调,忘记所处的境地,在假设的世界中沉沦。因为我们对于彼此的情感已不能由利用来解释。或许在起初,我们确实存在利用对方的嫌疑,那由于我们的心灵都感受着空虚。可是现在,利用的成分已消逝,我们是真情地感受着相互个的爱。没有什么能准确地形容出我们的心情。那是诡秘,暧昧却又真实的情感。
嘉自从失业后,一直无所事事。每天除了睡觉,上网聊天,看球赛,和我缠绵外,他几乎什么事都不做。事实上,他确实也没什么事可做。我知道他曾经是个工作狂,然而一旦停止,他会变得万分沉默与消退。没有了往日的热情,一切都显得如此厌烦。事业,经济,前途,在他看来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但我看得出他选择暂时放弃后心里的苦痛。
他是个情感脆弱的人,很容易动感情。夜里,当我们做完爱后,轻轻爱抚着对方的身体,他时常会莫名其妙地惆怅,甚至趴在我怀里呜呜地哭了。像个无辜的孩子受了委屈那样,我只能给予最温柔的抚慰。他总是在我耳边喃喃地说,牧,我很难过,真的。我不知道今后要怎么办,我好象失去了工作的能力。一旦放松了,我反而因自我的放纵而麻木。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钱,你也清楚所剩无几,我从未对你隐瞒什么。工作,是的,我也想再找个工作,可是有时我实在提不起那样的精神。现在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了。知道吗,一无所有!我爱你,你是那么英俊,我爱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答应我!
我发现,嘉有时比女孩还显得无助。或许这不是他的本性,不过是暂时的失意才使他产生绝望的心理。在我面前,他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男孩。我的怜爱也无法消除他心中的畏缩,他那一面脆弱的防线摇摇欲坠。我所能做的,就是给他一个不真实的诺言。
这一切,都与他的外表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给人的外在感觉一向是坚毅有韧性的。绝不是如此懦弱的样子。有时,我真替他难过。但我又能怎样呢?我想他是得了工作恐惧症。他一整天混沌得无精打采的样子使我不敢劝他再去找份工作,只能祈祷着过一段日子他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尽可能多的陪着他,只希望他能渐渐恢复快乐的本性。天蝎座的人表面往往乐观热情,但实际上内敛收藏,一般人很难得知道他的内心思想。所以抑郁与解脱?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这我最清楚,因为我就是天蝎座的男子。我相信嘉会很快点燃工作热情的。也许这需要我的努力协助。
我也曾对嘉谈起那个女孩的事,将她对我爱慕的所做告诉他。我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安慰或者解决的途径。但嘉的反应似乎很平淡,付之一笑了事儿。如果遇到他不顺心的时候,便会把这事儿当成的话柄嘲笑我。有时他的言语尖刻到令人难以忍受。但我总以为他心情不好,我不该再拿些无聊的琐屑事来烦他。对于他恶劣的态度,我总是以包容的心来对待。然而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是错了。他的冷淡不过是想掩饰内心的嫉妒,而他对我的冷嘲热讽也同样是出于不平衡的心理。我真不明白,那么个小女孩,他也无法接受。何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我已对他欲罢不能了。我迷恋他的英俊,低沉,落拓的才气,甚至玩世不恭的处世之道。他那张棱角鲜明的面庞紧紧牵引着我,还有他抽烟的姿势,像克拉克盖博那样迷人的眼神。我相信他对我的情感是无法欺骗的,他对我是十分在乎的,否则他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妒忌心,与一个小女孩争风吃醋。但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能维持多久,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爱他一辈子,对于他也同样。
现在,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这可算是个不小的年龄。我的父母迟早会为我的婚事操心,甚至自作主张让我放假时回家相亲什么的。然而我能坦白地对他们说我不愿意,因为我和一个男人同居吗?笑话!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干的勾当,不气死才怪。但现在我不想再考虑这么多,很多事已经让我够烦的了。先把它放一边去吧。更何况我还不知道嘉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有足够的钱定居荷兰,在那儿我们的关系就合法化了。
是的,我二十七了,那个女孩一直由我教着,四年了。我很奇怪为什么她考上高中后仍在我的班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可能吧。如今,她变得成熟了许多,也矜持了许多。不再在课堂上给我拍照,但只是换了种方式,比如在学期末,到办公室要我给她写些个留言啊,或者到我家让她的好朋友帮忙与我合照,对于这些,我已能应对自如,不会再出现先前的尴尬样了。幸好她还没有做出什么更进一步的举措,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我想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这个女孩表现出丝毫的厌恶,相反,现在,我反倒有些喜欢她了。喜欢她的直率,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虽然有时肆无忌惮了点。但仅仅是喜欢,更确切点说是欣赏,绝不包含任何爱的成分。
chielle
这天,周末,我和嘉赖在家里懒得出门。事实上,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这种工农业型的中小城市,一般在旅游资源上都显得相当匮乏,更别提什么娱乐设施。
我们俩比赛似的抽着所剩的一包555,仿佛生怕抽慢了就要吃亏一样。这个牌子的烟也是我们的共同喜爱,较浓重,刺激,常会不留意呛得你直咳嗽。地上满是烟蒂和燃尽的烟丝烟屑,污七八糟的,不过这才像个男人住的窝。反正过会儿我会扫的,我还不至于邋遢到这种肮脏的地步。电视正放着租来的碟片,《搞乜鬼夺命杂作》,是部美国片,挺搞笑的,有点“少儿不宜”。我们边看边挑逗着对方,早已是滚成一团。
正在我们难解难分时,讨厌的敲门声响起。嘉抱着我继续温存,满嘴他妈的,说管他呢,我们接着。我说了句操,使劲把他给弄走开,整理好衣服,并把卧房的门掩上,着拖鞋去开门。
门开了,竟是那个小女生夕。当时我不知窘得成什么样儿了。谁叫我衣冠不够得体,脸上还残留着嘉亲吻的痕迹,我自个儿清楚。我努力做出镇定的表情,却不停地抓耳挠腮捣弄着头发,那样子叫人看了绝对忍俊不禁。我看夕满脸的执着,看来我今天若不让她进来跟我拉呱上两句她是不会走的。
不得以,我扭扭捏捏地把夕让进屋。她说她刚补课结束,顺道经过我家,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哦,天知道她补课是否顺道,没准是南辕北辙呢。我只能满脑子飞快的转着,心想幸亏刚才不是太投入,现在还能应付应付。否则被问倒了,岂不难堪。
我们坐在餐桌旁,开始了有某种默契或暗示的所谓讲解。夕满脸的认真样,似乎真是急于求教。可我看了她问的题目,天,都什么来着?这连最笨的学生也能迎刃而解的问题,她却计较得如此郑重。我不相信她的能力在一夜之间竟会下滑到如此的地步。这个小鬼,可恶,存心捣乱不是?但我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你开玩笑啊,这种题目难道把你给难倒了不成。乖啊,快回去吧,不早了。晚上回去好好想想,我知道你是一时脑筋没转过来,不是吗,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好了,回去吧。哎呀,这些话,我说不出口啊。怎么办,当然是正襟危坐地给她讲解了。
夕听得相当专注,还不住地点着头,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冤枉了她,便讲得格外卖力,做为补偿。
不一会儿,嘉穿着件黑色T-shirt和一条非常hawaii的沙滩裤出来了。他不尴不尬地对夕点了点头,就径自坐到沙发上喝水了。我不知道这位小小姐的心是否立刻被他吸引住了。要知道,嘉那高大匀称的身材会将多少女孩迷住,还有那棕色的皮肤,十分光滑,是我最中意触摸的一部分。但夕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反倒是愣愣地看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只能把脸往下埋。我想她可能更喜欢我这种带着点女性阴柔的货色吧,让她产生了母性的慈爱心理。
好不容易把该讲不该讲的题目都讲完了,我深深地舒了口气,就像奴隶被解放得到自由一般。夕慢吞吞地收拾着文具,我想她心里一定在唱着: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我把她送到门口,对她说了声慢走,千万注意安全。这是做老师的通病,再强悍的人,当了老师,都会变得婆婆妈妈的。
夕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用彩色纸包着的东西,说是送给我的礼物。瞧瞧,所谓的“顺路”来找我讲解题目的最初动机,终于浮出水面了。
我摸了摸头发,说,什么节日呢,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她笑嘻嘻地说,没什么,希望你喜欢。说着就走了。我想没有拦住她的必要。我清楚她的倔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是她要这么做,没有谁能够改变,除非她自己。我冲着她喊了声谢谢,觉得声音似乎有些变调。
关上门,我回头看见嘉站在窗前,眼神迷茫地望着外面的世界。管他呢,这个家伙最近常喜欢这么发呆。
我坐在地板上,拆开精致却又烦琐的包装,原来是张CD,是我最喜爱的瑞士乐队BANDARI的《日光海岸》。这是张非常经典的唱片,很纯净的音色,辽远而空灵,时而低沉时而澎湃,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夸张点说,夕对我的了解胜过我自己,她当然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唱片。我在心里感谢她的礼物,虽然我还有些莫名其妙她送我礼物的意图,也许是出于敬慕吧,我猜测。
打开,里面夹着张纸条。我的嘴角竟偷偷露出一丝微笑,是得意,还是无奈,我也不明白。纸条折成个复杂的形状,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古代男女传情达意所用的方胜。但愿不是,否则我会很窘迫。其实天蝎座的人一点也不张扬,甚至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腼腆。我就是个最好的证明。上学的时候,同学间一些无谓的玩笑总会搞得我满面通红,比小女生还要羞涩些。
我好不容易把纸条拆开,十分小心的,防止笨手笨脚的拆破了。几行清秀的字呈现在我的眼帘。邹老师,我知道你喜欢BANDARI的唱片,所以去音像店挑了一张,相信你会喜欢的,不是吗?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无缘无故送你张唱片,我想其实你心里是清楚的,因为我喜欢你。夕。好个敢做敢爱的女孩子,我倒不觉得她的行为太突兀了,反而在心里对她的喜爱又加深了一步。
我把纸条折好重新放入唱片中,我想我会好好保存它的。不为什么,为着夕那一份小女孩的暖暖温情就足以让我感动,真的。我并不像往常一样随手把唱片插到CD架上,而是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抽屉里。
嘉瞥了我一眼。对此我不太在意。因为他总会用这样的眼光审视我,像对一个犯人下着最后的通牒。我知道他不满我对夕的友好态度,包括今天收到礼物的满心欢喜。他有洞察人心的能力,虽然我有极佳的表演天赋,能够将心理掩饰得天衣无缝,旁人绝对无法从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嘉总能直指人心,甚至毫不讲情面地将我的外衣挑破。但同时他又是个好妒忌的人,我想他比女人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近乎紧张地看护着我,这简直让我无法接受。你能设想一个男人整天神经兮兮却又不露声色地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稍微的越轨行为他都斤斤计较吗?说实话,有时我真的受不了。但我又是那么地爱着嘉,我不愿他难过,所以我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不能做出什么对嘉可能产生强烈刺激的事。因为嘉所以对我如此紧张,也在于他对我深切的爱。对于我们来说,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
嘉突然把烟头狠狠地捻掉,走到我面前,尖刻阴冷的目光直指我的眼睛。我看到他眼里的那一道嫉火,但我一直疑惑他为什么总无缘无故地做出这种表情。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不明白。
他抓着我的肩膀说,你到底是要我还是要她?说啊!我知道你对她可是一直情深意切啊,不是吗?呵呵,你要就直说好了,何必这么捉弄我!你去吧你去吧,到她身边好了,反正你从没在乎过我,在乎过我的感受。嘉像个女人那样歇斯底里。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扭过头去说,你别无聊了,我怎么可能和她有关系呢?她不过是我的学生,她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呢?你少乱猜疑了,乖呀。我尽量改用温柔的口吻与他说话。
我总结出一条经验,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还可怕,还让人受不了。所以,奉劝各位,没事可别惹怒男人的嫉妒心理。
嘉低下了脑袋。倒退了一步,却又猛然趴到我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如此一个强悍的男人,却做出如此的小女儿状,我一时措手不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赶忙抱住他,俯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乖呀,又怎么了,是我惹你伤心了吗?乖呀,来,不哭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那么做。以后我少和她接触了,行吗?我的温存没能使他立马停止哭泣,反倒抽噎得更厉害了。他的嘴里仍在重复着那句话,牧,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唉,我的心烦透了,我的忍耐度也是有限的。看着眼前这个懦弱的男人,我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与嘉走到一起,甚至怀疑我们对彼此的信任感到底有多少。可现在呢,我总不能抽身就走,对他不闻不问吧。有时,我真想一走了之。这个城市有太多的难过要我承担,而我,连自己都无法彻底掌握,如何去面对那些可能是自寻的烦恼呢?管他什么嘉还是夕,都与我无关了。我不必考虑他们的感受,我只想自己好好的呆着。我没有能力摆平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很难。所以也许逃避是最好的办法。但我柔弱的心又让我放不下这一切,我只能得过且过了。
我和嘉之间似乎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隔着我们的心灵向彼此敞开的方向。我知道,我们不会长久。是的,没有一段情感是可能维持久远的。我们正渐行渐远。
人对于任何一件事物,总是容易腻味的。不论它曾经有多好,一旦人们发现了它的丑陋的一面甚至只是小小的一点瑕疵,就不可避免地会将它唾弃,产生抵触的心理。而原本那完美如一的形象,不管再怎么修葺,都无法再在人的心目中重现。
对于情感,也是一样的。逝去了,就没有什么可以重来。
燥热的七月,欲念之火难耐。
老掉牙的窗式空调整天没完没了哼哼唧唧地叫得人心烦。要不是看在它为我消暑送凉的功劳上,早一脚把它给揣地上去了。真他妈的吵。
嘉正坐在电脑前奋笔疾书。哦,错了,是飞快地敲着键盘。他一脸聚精会神样,我都没好意思打扰。电脑旁放着他最喜欢的pepsi cola。他一向对此情有独钟,喝起来更是不遗余力。他每天至少得干掉一易拉罐,这算是最省的了。多的时候,满地都是可乐瓶子,简直像个收废品的。我想他肯定是得了咖啡因依赖症。更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可乐不但能帮他提神醒脑,还能治疗他的失眠。这主要取决于喝的时间。真是个奇迹。
现在,他仍然没有正式地找一份工作,但他似乎得到了更适合自己的工作方式----咬笔杆子。那天他心血来潮,写了篇两千来字情真意切的随感,然后像个孩子那样得意地向我炫耀了一番。我仔细读了,还不错。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着实让我欣喜半天。我鼓励他试着去投稿,没准能发表。即使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报也没关系,试一试才是最重要的,也许自己的才能会因为这么篇文章而被发掘。
嘉自然也跃跃欲试。看他到报刊亭转悠了老长的时间,弄了一大堆报纸杂志回家,查阅了整个晚上,选好所投的刊目,第二天就把稿件给寄去了。没想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收到了刊物样品,稿费自然得再等等。那天,从我认识他以来,没见他那么高兴过。我当然也替他高兴。从那以后,他便沉迷于这一行当,并且生活也渐渐“奔小康”了。
看来人的潜能是不可估量的。或者是因为久久被封闭的灵感的突发,才造就了所谓的天才。
但嘉似乎缺乏写小说的天赋,他的文章几乎都是杂文随笔。他曾经费了好大的劲写了个短篇小说,结果可想而知,稿件如同石沉大海,没了消息。自然不会是稿件丢失,只是没能被发表罢了。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写作的兴趣。幸亏。否则我真不知再这么一打击,他恐怕又得失业了。
最近嘉好像应某家报刊媒体之约,在写一篇关于酒吧等娱乐场所的光顾者年龄以及性别爱好等等各方面的调查报告。对此,我可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只能帮倒忙,谁叫我的文字表述能力总停留在初中生作文的水平呢。不过我也不是个闲着没事干的。嘉为了这篇文章,时常需要到各个酒吧逛逛,所谓了解民情嘛。手头有点资本,才不会写起东西来空泛得言而无物。真实可信是最重要的。
所以,晚上我总陪着嘉浪迹于各酒吧和Disco舞厅。有时我并不愿意去,但他总是用最恳切的言辞希望我和他在一起,或者说是强行拉我前往的,仿佛他一刻不在我身旁,我就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或是对不起他的越轨事件。
夜里,他非得我对他加倍温存才能睡得着,否则便在那儿翻来覆去,搅得我心神不宁。有时我实在很疲乏,他便以为我逃避差役,没给我好脸色看,若是我再与他一般见识的话,没准又是一场翻江倒海的争吵。而到最后,总是我认错了他才罢休。所以我只能一味地迁就他,并把这归罪于他对我太深的爱。这个男人真让我越来越受不了,真他妈的像个更年期妇女。
如今,我的人身没有自由,如同被戴上了个无形的枷锁,我走到哪它跟到哪。这个枷锁的雏形,便是嘉对我过于着紧的爱,而我,也是制造它的帮凶。我无尽的烦恼,是自寻自制的。我又能怨谁呢?只能假装坦然面对了。后悔有用么?我想再后悔,也只剩遗恨了。
走到哪算哪吧。
人往往会因为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彻底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
对于嘉,我想我是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从未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就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但他的所做,我确实是给予了一再的忍耐,若不是一个有着十足耐性的人,是不会重复地原谅对方如此多次并且无怨无悔的。我对他可算是仁尽义至了。
然而要知道,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一切情感,纵容,包庇,总会有它即定的限制,一旦超过了这个上限,负荷过重,必然会导致爆发性的崩溃。白瑞得和斯佳丽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曾试图改变她的世故,回复她的天真,用尽自己所有潜藏的爱。但她却无法理解,最终两人只能分道扬镳,貌合神离。
我之所以说这些,并不是为自己的选择找推脱的借口,我只是想让嘉知道,我是爱他的,但我已经无法再容忍他过分的嫉妒心理以及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所以,我只能退出。或许这在现在心会痛,但我想它应该是最明智的决定了。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至于是什么迫使我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但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那天,我和嘉从CRAZY GOD酒吧回来,已经很晚了。我们控制了酒的摄入量,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一路相互戏谑着,开些所谓的成人玩笑,疯疯癫癫地,衣着又拉里邋遢,像两个十足的流浪汉。
今晚嘉会在我租借的公寓过夜。又一个不眠之夜。呵呵。
楼梯灯光暧昧,小小的十五瓦灯泡起着微弱的照明作用。我们好像小孩子那样,相互搂抱着,一步一步往上走。嘉大声地叫嚷着,唱着走调几万里的歌,男人是很好骗的,为何你连说个谎都不肯,不让我继续天真,我准备相信你了……他唱得那么投入,还学林志颖摆出一副稚气未脱的小男人的伤心状,欲死欲活的。我不禁在心里偷笑,仿佛我真骗了他纯真的初恋情怀一般。
弯过过道的拐角口,我正准备开门,发现地上靠墙坐着个人,双手抱膝,脑袋低埋着,黑乎乎的。我以为是个无家可归或有家偏不归的乞丐,正打算一脚把他给揣下楼去。没办法,对乞丐,我一向是没有怜悯之心的,只怪他们已让人无法确定是否真的贫穷。谁知那人叫了一声,这一声足以让我惊吓十回。
邹老师!她的声音已经变调了,微微地抽噎。
嗯,是夕!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出了什么事吗?来,快起来。我焦急地说。说实话,我确实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
夕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我把她拉起来,拍拍背后的尘土,不知说什么好。我把钥匙交个嘉,我说,我和她出去走走,你先进去吧。不用等我了。说着,我半拖半抱着夕,带她下楼了。我没有注意到嘉的表情,因为我已无暇顾及那么多。
我和夕慢慢地走在林荫道上。我给她买了包面巾纸,让她把泪擦干。她哭的样子可真不好看,而且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她们一哭,我就不知所措。幸亏今天我还镇定。
夜风有点凉。夕穿得很单薄,一条藏蓝色的棉麻混纺短裙,在风中像一片凄凌的叶子,无助地摆动着。我搭着她的肩,希望能给她一点温暖,不管是肉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对她,我并没有也不想有什么不轨之举。
我轻轻地问她,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乖呀,不许再哭了。哭就不好看了,知道吗?这么晚了,你还跑出来,父母知道吗?如此对嘉都未有过的温柔口吻,自己都有些吃惊。
别跟我提他们。我不想回家!夕生硬地抛出这句话。说完便噘着嘴,不再开口。
我立刻想到肥皂剧中常出现的镜头,父母吵架,孩子离家出走。我沉默了。我想可能是这样。夕一向是个快乐的女孩,很少看她脸上会挂着忧郁的表情。而今天,她却如此哀伤地哭泣,我的心是痛的。虽然我并不爱她,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优秀的学生那样地喜欢,但我不能否认,我关心她远胜过其他的学生,只是我从未有明显的表露罢了。我一直希望她能快乐的生活,然后慢慢把我遗忘。当然,这需要时间。但我想她会的。她是个
冰雪聪明的女孩,她总会渐渐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结局的,她也会原谅我对她的看似冷漠。但现在,我该对她怎么说好呢?何况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必须先劝她回家。毕竟单身女孩晚上独自在外很不安全。而我又不能把她带回家,那样引起的非议将可能把我淹没,虽然家中还有另一个男人。但如果别人扭曲了事情的实质,编造出个什么一个女孩和两个男人的故事,岂不更糟。
我不得不开口。一味地保持沉默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是不是父母吵架了?告诉我,好吗?我会替你保密的。瞧,我还为她考虑到了个人隐私问题,能说我一点也不关心她吗?
嗯。她懒懒地点了点头。
他们把你怎么了吗?父母总是爱你的,不是吗?不该怄气就不回家。我不紧不慢地说。
不是。夕显得有些不耐烦。她的话匣子终于在我的引诱下打开了。他们整天吵整天吵,我都烦死了。上个月伯伯去世了,原本奶奶是跟他一块儿住的。现在,就因为奶奶的赡养问题,他们每天没完没了地吵,无聊透顶。什么大不了的事嘛,有必要闹得所有街坊都知道吗?他们自己就够我受的了,还搅和了一大堆喜欢凑热闹的邻居,他们能干什么?说是来劝架的,还不如说是来看新鲜?把家里搞地沸沸扬扬,让人实在没法呆下去了。
夕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真的烦透了。刚才我不过说了句,就是让奶奶来咱们家住,又有什么关系?结果就被我妈臭骂了回去,说什么来家里住,谁要养,我养吗?我靠什么养她?我当然没有什么经济条件,但他们也没必要把奶奶当成个包袱呀!她早已停止了呜咽,满脸的义愤填膺和委屈。
我劝慰道,他们相互推脱着,是不应该,但也许父母也有他们的苦衷,有时你也该体谅体谅。
没等我把话说完,夕就插着说,苦衷?他们能有什么苦衷!他们对我的学习不闻不问,只知道打麻将,从不关心我的状况。就只记得每个月给我不少的零用钱,就自以为对我十分负责了。晚上家里总是只有我一人,虽然学习确实很清静了,但你知道有多孤独吗?我多希望他们能在我身边,哪怕偶尔看我一眼也好。可是他们眼里就只有麻将麻将,去他妈的吧!
她最后摔了句粗口。这么个文雅的女孩,不在失意忘情的时候,是不会有如此不文明举动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饿了吗?我们去吃宵夜好不好?我赶紧把话题扯开,我想再说下去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先让她心平气和了再商量。
她答应了。
大学后门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物美价廉的点心铺。我们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猫仔粥,不声不响地吃着。没有一句话,只有汤匙敲到碗的声音。我看夕确实饿了,她一定连晚饭都还没吃。
填饱了肚子,我们仍然漫步在林荫道上。她的气似乎消了很多。我开始相信某本书上写的,女人如果生气,就会拼命吃东西,吃完后,一切就仿佛没有发生过。看来并不是歪理邪说。
我说,你该回家了,不然父母一定等急了。
她嘴上仍强硬地说不,她不想回家,然而我看得出她心里已经渐渐妥协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可不放心。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好吗?要乖乖的,别再跟父母怄气了,知道吗?他们的事他们会解决好的,你就当没这回事,好吗?
真奇怪我说话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我知道这么说有欠稳妥,但我并不想插手别人的家事,也不希望她再为这件事而烦恼,所以只能这么做了。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我送她回家了。终归是个好孩子,我在心里说。
在她家的楼下,我又跟她说了些重复的话,什么要乖呀要听话之类的。我向她说晚安后,正准备走,却被她一把叫住。她不好意思地说,邹老师,你能吻吻我吗?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好吗?你的吻是给我的最大安慰。她的脸因羞涩而红润,显得更可爱了。
看着夕令人怜爱的眼神,我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我尴尬地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回头走了。
路上,我不停想着刚才的那一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如果真的错了,但如果能够给夕安慰的话,我愿意再错一次。
心乱如麻。
回到家后,已经快两点了。这儿附近没有夜班公车,我只能步行。
我轻轻地敲了门,好大一会儿嘉才开。我想他是睡熟了。但喘息急促,似乎刚做了什么剧烈运动。我也没太在意。
那一夜,我们什么也没做。我已十分疲乏,身体,精神。
我没有注意到嘉当时古怪的举动,这是后来才想起的。后来我才明白,嘉根本就没睡,而是跟踪了我和夕一夜。不过他尽力掩饰罢了。他确实也做得很好,至少能够不留痕迹,动作如夜行侠一般,看来有当特工的本钱。或许是当时我的心处在混沌中,没留意吧。
从那以后,嘉对我十分冷淡,甚至不愿我跟他做爱。我的爱抚,娇纵,讨饶,似乎起不了丝毫的作用。我知道他又吃醋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我满心以为过一阵子会好的。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不论我再怎么地低声下气,他多对我爱理不理的。去酒吧,也不再要我同去,我反倒落了个清闲。但我又不愿看到他终日地借酒浇愁,那对他的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然而,我要如何是好呢?
在学校里,我也觉得同事们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带着轻蔑的神情。一见我走进办公室,便把话题岔开,一眼就能看出做作。我并不点破,只当什么也不知晓,没事儿似的。但我的心里,却是苦痛的。大家都在疏远我,我成了孤立无援的稻草人。我想一定出问题了。
终于,在一次无意间,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超乎我的意料。我承认,是偷听来的。也许这么做很不光彩,但我也只能这么做。
原来有人给教导主任写了封匿名信,填油加醋地把那晚我和夕的相处说地不堪入目。拥抱,接吻,然后……唉,我简直成了众人眼中的强奸犯。更何况平时其他老师就对夕喜欢我这件事早有耳闻,自然很愿意相信这本无中生有的造谣。人言可畏呀!一旦被抓住了什么小把柄,任何罪名都可能戴到你的头上的。“一传十,十传百,一时成为全国皆知的秘密”。一个广告就是这么说来的,有道理。
我知道那是谁编派的谎言。我已忍无可忍,今后叫我还怎么做人啊?我他妈的不想混了!
那些天,嘉总若无其事地显出一副无知无辜的神情,似乎这件事与他根本就没牵连。真会掩饰!最近几天,他都不上我这儿来了。看来他在逃避。他后怕了。
我必须跟他说明白。我到他家去。见到他,我的气就不打一处儿来。我受不了了,愤怒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地爆发。我把怒火一股脑儿冲着嘉发泄,我要看着他难过,我要让他为自己的所做感到内疚和悔恨。
你他妈的当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儿!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啊你?你说我哪对不起你了,有必要这么造谣来毁我名誉吗?你说啊!我见了你就恨!我一再地忍一再地忍,你到底要我忍到什么时候?我受够了我!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让我身败名裂?你满意了?呵呵!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给我说!
嘉一声不吭,眼中的那股得意劲儿演变成恐慌。他似乎预感到自己将失去什么。做了,不管对与错,都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的声音也因极度的焦躁而越来越无力,整个身体仿佛一下子变得空虚了。流淌了,干涸了,只剩下麻木不仁的躯干。空气压抑而浑浊,我简直要窒息。我要离开这儿,随便到哪儿都好。我呆不下去了,我要走,我要走。可我又能走到哪呢?走到哪才能远离这令我疲惫的一切呢?才能躲避我不想再面对的孤立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弱,这么多的事,搅得我心神不安,我真比一只忙忙碌碌的蚂蚁还不如。
我的心凉了,我的心死了。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迁就,包容,为什么就没有回报呢?现在,我不敢奢求得到了,我只想安静平淡地活下去,为自己。也只为自己。但愿嘉不会成为我犹豫是否离别的最不情愿的理由。我想我不会再为他做什么了。但我确信我还是爱着嘉的,至少还残留着一丝的怜悯或是同情。同情他的幼稚,是他一手把自己的所有给颠覆毁灭了。
嘉怔怔地看着我对他狂吼。惊恐的心会丧失言语。以前,当他做错了什么事时,我总会像天真的孩子那样抱住我,装疯卖傻,或者挑逗我跟他做爱,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真的生气。但这一次,他也明白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他将永远地失去他曾经珍爱但又一味糟蹋的情感。然而他还在试图补救着什么,哪怕是一丝一缕的希望他都会抓住。
嘉已泪留满面。这么个脆弱,可恶的男人,当初我怎么会和他走到一块儿,想想真是可笑。他激动地说,牧,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损坏你的声誉。我也知道,我损害的不只是你的声誉,而且也把我们彼此的爱扼杀了。我乞求你的原谅,可以吗?我真心实意地请求你了,牧!
我冷笑着,何苦呢?晚了!
不,我想还不晚。你知道,我是太爱你了,才这么做的。看到你和夕在一起,虽然你们并没有做什么,仅仅是一个吻,但我也同样受不了,真的。你和她在一起,我的狭隘的心就非常难过。你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就仿佛在我心里插了一根毒针。我想说,这都是源于我对你太深的爱,但我知道,现在你是不会相信了。你不会再相信一个无情地毁了你的前程的人会是如此的爱你,但我发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最后一次相信我,好吗?牧,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
你需要我?笑话!我不过是你手里的一件商品,在你需要时利用,在你不需要时丢弃。我都成什么了?是的,我相信你对我的爱,同样,我可以对你说,我也还爱着你,但我已经累了,知道吗?累了!我不想再与你耗下去,我们完结了。
嘉终于上前抱住我,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在他的身上,我已闻不到熟悉的气息。
是的,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让我们再得到最后一次,好吗?答应我,牧,让我们再做最后一次!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毕竟我对他还残余着一点的情意。
我们做得很激烈,一次又一次。嘉甚至还让我从后面来,以前他是绝对不愿意的。我一面嘴里骂着我操,一面狠狠地进入,我要让他感到疼痛。对于他,我不想再说什么,我的心已凉了。彻底死了。四年无谓的消耗,谁还能支撑呢?
现在,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性,而没有原本的爱了。
我们赤身躺在床上抽烟。等待着最后的离别时刻。记得上一次我向他提起结束,但最终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离去,因为我还保留着几分的耐性。而现在不同了,所有的爱与忍耐都已随风逝去。
我把烟头捻掉,恢复了往日的温情对嘉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我会回到属于我的城市。
是的,我走了。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
我死了。我感觉自己死了。
当那一把锋利的刀闪着阴森的银光突然向我的心脏刺入时,我就知道,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刹时,殷红的血猛烈地喷射而出,布满我的整个视线。不停地流着,在一股异常黯紫的,粘稠的血液蓦地涌注后,终于慢慢减弱,干涸。
似乎已经结束。
风中混杂着一丝甜腻的腥味,那是我体内最原本的气息。没有罪恶与猜疑,没有残忍与堕落,是如此的干净。我骨子里一直深深留恋但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被湮埋的气息。
把手握紧,想要重新抓住,它却从缝隙里逃脱。
不再属于我。
嘉瘫倒在墙上,神情呆滞地看着我。沾满红色液体的手在微微颤抖。血顺着他的手背缓缓滴下,在地上很快凝结。他眼里的愤怒正在由恐惧替代,同时带着复仇的快感。目光中闪过一个狰狞的骷髅头。象征死亡。
刀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一声金属清脆而钝闷的声响,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这一可怕的声音裹覆了他的心。残酷地。
我的身体在慢慢倒下。像一座被炸毁的塔,先是瞬间的崩溃,然后是无数碎片的散落和漫漫烟雾粉尘的飞扬。直至沉淀,安静。只有塔座巍然屹立。
就这么懦弱,在他的面前?不行。我是蝎子,永不言败的天蝎。我绝不让他干得如此轻松。他得到了,就必须付出。我可以对他万分柔情,而一旦我的任何受到轻视或者践踏,我会对他异常冷酷。报复的欲望占据了我的整个心。某种冲动在不知不觉中久久酝酿。
在我的眼里,嘉已面目全非。
他是一只内心潜藏着阴影的兽,驯良却又凶猛。我想我对他的举动是有所预知的,但我没有料到它竟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我简直措手不及。就像夏天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我已被炎炎的烈日灼伤,同样,也无法避开雨瀑的侵吞。
我努力挣扎着,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苦痛。让他享受得逞的满足?不!绝不!
嘉的眼神似乎变得温柔起来。那种我所熟悉的往日的多情。眼眶里盈溢着遗憾愧疚的泪水。原本的明亮清澈已被自己的混沌毁灭。
他的嘴角猥亵地动了动,对我喃喃说道,牧,你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我爱你,不能自拔。无法忍受你离我而去,和另一个女孩或者别人在一起。所以,我只能杀了你,这样我会好受些。我爱你,真的,我爱你,太爱你了。除了我,绝不让任何人得到你。我只想占有你的全部,永远。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的话语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已不可能再让我感动。
现在,对他,我不再有任何眷念。我也爱他,但我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他对我的所做。一裂无法愈合的伤口。一道隐不去的痛。
我偷偷冷笑着,是对他的不屑。
那个报复的念头再次在我眼前闪现。肉体对灵魂说,放心吧,我会表演得很出色。
我深情地对他说,嘉,最后一次,再抱抱我好吗?最后一次!我也爱你,真的,我不会怨你的。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我能理解。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再抱抱我吧,好吗?
我像一只暗藏杀机的老狐狸,在同样有着很深城府的嘉面前,尽量表现出对他以及他所做的事情的无怨无悔。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甚至是轻而易举的。虽然我不擅长于演戏作秀,但在某些时候,越是内向拘谨的人越会装饰自己的情感,简直像天才一样。
现在,嘉不过是只尚未脱虚的小可怜。他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显得那么柔媚恐慌,不再有刚才那一瞬间的恶气腾腾。但----我绝不会有原谅他的念头,纵使有,也已像流星那样一闪而过。我的诡秘的潜意识不停地对我说,干掉他,不能让他享有任何的快乐与满足。干掉他!
嘉好不容易撑起瘫软在墙上的身体,委委琐琐地向我靠近。我也努力地向前挪动着,为了不动声色地弄到那把刀子。
他弓起身子,然后慢慢跪在我的面前,捧着我的脸,轻轻地摩挲,充满哀怜。他很仔细地亲吻着我的面庞,每一寸都不放过。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从我的记忆中浮现,一点一点地,温情而浪漫。四片已经冰冷的嘴唇贴合在一起,异常投入,但或许失去了从彼此那儿得到热度的可能。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
当嘉将我像个孩子那样紧紧抱在怀里时,我悄悄拾起地上血淋淋的刀子,用尽所有气力,对准他后背的致命部位狠狠地捅了进去,有点丧心病狂的刺激。
我的舌头突然有一种麻痹的感觉,是嘉痛楚的反应。他没有将我推开,反而抱得更紧。他流着泪说,呵呵,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爱你,牧。
两尊缠绵着倒地的石像。不可分离。
血,一直涌注……
chielle@21c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