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所有的故事都是从无助的黑夜里开始的。
(七)
初春的天气有些冷,尤其是入了夜的上海,没有了阳光,房间里是阴湿的。
梅蕊去开了取暖器,我们坐在地上看了一下午的照片。我这才算真的有些"认识"她了。原来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有很多的经历了。她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去了西藏,毕业的那年去了云南。反正看她的那些照片,你可以想象很多她曾经有的丰富的生活,再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和她做广播时的"明星味"又不同。柔柔的,象邻桌的小女生。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了。她去扭亮了床头灯,我顺着光亮去看她,一个很古典很古典的现代女人。我看着她,说,你的故事一定很多。
她抬起头,朝我嫣然一笑:你要听,改天我一个一个讲给你听。
日后她真的给我讲了很多的故事,日后我也见过一些故事中的人。可是那一日,我并没有理会她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我只觉得她的整个气息在不知不觉中逐渐笼罩着我,将我的魂儿四处勾散着。我无法不随着她的眼,她的手,她的一言一词来转动我的思维,而我的思维又是如此的迟钝了。
我跟着她去厨房做菜。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下厨,日后的很多日子我们都这样在一起做菜。只是常常我会从背后抱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后背上,一会为她拿盘子,一会为她递调料。而此刻,我站在离她半步的距离,看着她娴熟地把锅子里的菜三弄两弄就装了盘,然后得意地朝我一笑。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些冲动要去抱一抱她。
可是我还是觉得那样太突兀了,毕竟,我们不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
我帮着她把菜端进去。我记得她那天炒了一个卷心菜,清蒸了一条鱼,又做了一个榨菜蛋汤。
我们盛了饭吃,我忽然觉得有些温馨的感觉。自从上班以后我就很少回家吃饭。大多数的时候不是在公司吃就是和客户在饭店吃。这样几样清淡小菜,实在非常的合我的意。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她一边洗碗一边说,你回去要两个小时呢,就住这儿吧,反正我今天没节目,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啊。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的这间小屋子,虽然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可是,那种"家"的感觉却让我无法逃避地领略在心。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形。我盘腿坐在床上,她隔了我很远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房间里响着一些音乐,亮着很暗的台灯。
我的心实在是有些失落的。因为从心底里,是想念着Andy的,尤其是这夜里,尤其和梅蕊这样面对面安静地坐着,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想,将来和Andy,是不是也会这样,过宁静安逸的生活。
我想梅蕊是看出了我的失落的。我跟她说起Andy的远离,其实我不愿意回自己家的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我怕自己熬不过没有人打电话来催我睡觉的第一夜。
从此以后,Andy就在远方了。多年以后,他也许就成了美国人,而不是我的Andy了。
我当时傻傻地这么想。其实,他们那些在美国的真正读书人,要移情别恋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的。
我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会把话题从Andy移开的。
我想,其实所有的起因都是因为她在那天晚上讲的故事。她在讲一个朋友的故事,一个关于"同性恋"的故事。
我在黑暗中捕捉那个故事。她讲得很投入: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一个没有家,一个家里就收留了她。结果,她们从小睡在一张床上,这样过了大约五六年,她们忽然发现彼此都长大了,而无法分开了。
女孩的母亲也发现了端倪,努力要将她们分开,结果,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那个被收留的女孩离家出走了。
她再也没有回来过。梅蕊在那里压低了嗓子复述着:我们都无法再找到她。
即使现在,我还可以清清楚楚在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形。她始终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在讲述,我始终在那里不敢大声呼吸地听着她讲。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向梅蕊证实,那就是我怀疑,那个留下的女孩,其实就是她自己。
我没有和女人同床的习惯,即使母亲。
可是那一夜,我闻到了梅蕊身上淡淡的女人芬芳。
一夜无梦。
阿三有问:这样看来,梅蕊其实是有预谋的?
不知道。不过我希望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