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就是荒漠,抬起眼,又像挂满问号的星空――
周末下午,我在家等蓝棠,听说曾经涉嫌的女摄影师从敦煌回来了,尽管由她指派的律师已出示了不在场证据,蓝棠还是执意邀请她到警局做一次详细笔录。
“有时,线索就暗藏在表面毫无关联的小细节里”蓝棠常常这样说。我把电视打开,看第八台的现场新闻追踪。
我酷爱看现场的东西,因为真实。我不喜欢打电话,因为不知道那会不会是精心编辑的谎话,我喜欢写信,因为假到彻底,喜欢面对面,看着彼此的眼睛,哪怕一言不发。
我依旧想不明白那天下午我到底对蓝棠做了些什么,但我已经习惯不去多想。昕为什么会逃离医院,泉的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两年来,我已经被这种思索折磨到几乎崩溃,我像死过一次的人,如果你略懂医学,你会知道在死尸身上弄出来的伤是不会像活人一样表皮组织发肿,因为它已完全没有生命活动。在遇见蓝棠以前,我就是这样的活尸状态。
“警察总署今天下午三时发生爆炸事件,引起火灾,有一名警员当场死亡,两名重伤,两名轻伤,第八台记者XXX为你现场报道”
电视里救护车救火车忙成一团,混乱不堪,现场的人群和围观人群神情惊恐慌乱,忽然,我看见了她。
她穿过人群上了一辆车,匆匆离开。进车门前一抬头,我看到了那双眼睛。还有第二个人会有她那样的眼睛吗?
――殷泉――她原来就在本城。
闻讯得知昕失踪的第二天,记得那是2007年的五月中。
我瞒着泉偷偷去了莲花山,据说昕的车就是坠落在山顶的悬崖之下。我站在山顶,风好大,虽然没有找到昕的尸体,只怕他还是凶多吉少。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忍不住想流泪,尤其是,我竟然这么快就背叛了他。
其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我知道,从见到泉的那天起我就已经着了魔。昕两年未曾攻破视若珍宝的禁地对泉来说不过是一层窗纸,就在她出院的当天。
那晚我回到家已快10点,累了一天,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疲倦得几乎睡着,拿钥匙开门,刚要关防盗门开灯,有个人的身体抵了进来,我两眼一黑,想,完了,忽然鼻端闻到一股甜香,这时灯亮了。
“沙医生,对不起,我只想给你一个惊喜”她看着我,似笑非笑。
“你怎么知道不是惊吓?”我委实有些气恼,电梯里没人,18楼的高层,难道她一直等在消防通道里?真是个疯子。真奇怪,其实我并没有在意自己被惊吓,只是气恼。
“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难道你是妖怪?”
“我是你心里的妖怪”
她低下头就是荒漠,抬起眼就是挂满问号的星空。
“我在阳台上等你”她径直朝阳台走去,简直比我还熟悉这个家,我气恼,我气恼我为什么不把她赶出去。
我拿了两瓶巴黎水,还是去了阳台,她来了,还等了我,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我的心里不是一直在等她吗?她来得太快了,太张扬了,太自信了,可是,她终究是来了。
“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就来吗?报道说今晚有流星雨,我很想和你一起看”她望着星空,忽然转过来,“是处女座流星雨”
那年我大学毕业刚一年,23岁,货真价实的处女。
结果那天根本没有什么流星雨,流的是我的血,处女之血,血和体液流成了雨,倒是带着腥味。
“昕,对不起”我在心里默念,要爱上一个人也许要很久,可是要对一个人有爱意,也许只要一秒钟,泉抱着我的时候这样说过。
可是,昕,我想象着他的车翻在悬崖之下,也颠覆了我一切可能的顺理成章。原本我十有八九会嫁给他,然后过起顺理成章的美满生活,而那似乎有点难度的床事,也许慢慢就习惯了。
可是现在,什么都翻转了,我走上一步,脚下就是悬崖,虽然这一带的山都不高,摔死我是足够了,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泉是色彩斑斓的海底世界,可我毕竟还要生活在陆地,是不是跳下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只有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会清醒一阵子,然后理性地考虑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宛,你是不是想要跳下去”她忽然出现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她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我?我不知道”我犹豫地说。她忽然冲过来抱住我,“我陪你一起跳”我们的身体冲出了悬崖,一路往下坠,“天哪”我大叫着,心脏简直冲到了头顶。我死命地抱住她,就这样死去吧,好在有个那么亲近的身体抱着,尽管她和我一起在往下坠。
停住了。
“宛,和我一起飞的感觉可好?”她笑着注视我。惊魂未定的我看了看她,一根很粗的绳索赫然在她腰间。
在悬崖之下,在离地近百米的半空,她紧紧地抱着我。我的身上没有绳子,我只有她的身子。“不要,不要往下看”她轻描淡写地说,却用绵密的吻来阻止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泉这样的人,我想以后也永远不会。
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不爱她,带我飞落悬崖吻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