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整个城市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传染病。
据说传染得很快,有人走在路上,好好的,咳了几下,就倒了下去,死了。
“青歌,你又吓我。”下铺的米米冲着我大叫,“都什么时候了?青歌你总是在这种关键时候,开这样吓人的玩笑。”米米似乎有点生气。
怎么米米,你不相信?青歌看着她笑,挑了挑眉。
“青歌,没那么严重。”邻铺的ECHO似乎在安慰人,“我听说这种传染病没那么容易传播,而且得了也不一定会死。大家都放宽心,嗯?”ECHO一直是宿舍里最理智的人。
“就是,就是。”叶子在黑暗中点着蜡烛,看着小说,“米米你别听青歌瞎说,咱们这又还没呢。再说米米你也可真胆小。”
好了,好了。青歌摆了摆手,拍了拍下铺的铁杆。米米,我跟你闹着玩的。你知道我喜欢编故事,有这样的机会,我还不逮着?
“嗯。”米米轻轻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不过我说,这事也够悬乎的,咱们这也是迟早的事。对吧,ECHO?”
“到那时再说那时的话吧。听到了吗,米米,好好睡觉。”ECHO解了她的发带,开始脱衣服,爬上床铺。钢丝床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宿舍里除了叶子面前跳动的微弱火光,一片宁静。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会做些什么呢?”米米的声音在空气中幻化成不真实的颤音,就像是寂寞冰冷深海中的鱼,偶尔浮上水面,冒出一个气泡,然后一瞬间破碎,“我想我想回家,见一面爸爸妈妈。”
“傻瓜。”叶子听到她的话,转过身来,嗤嗤笑了起来,“如果是我,我会去超市买一堆的东西,吃个够本。”
“叶子你的愿望可真单纯。”ECHO似乎抱住了自己的头,“都别瞎想了,明天还要上课呢,睡觉吧。”
没有人再说话。
“青歌你睡着了吗?”ECHO突然轻轻地问了一句。
青歌闭着眼睛,呼吸匀均。
ECHO见没有回音,嘱咐了几句叶子早点睡之类的话,也不再出声。
青歌缓缓地睁开眼睛,没有动。
一双眸子在昏黄的屋子里闪烁着落寞平静的光。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会做些什么呢?
米米,叶子,到了那一天,你们真的会像你们说的那样做吗?
还有ECHO,你又会怎么做呢?
我们会抱在一起哭泣吗?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
教古代文学的大头张出乎意料地戴着一个硕大的口罩。
哈哈哈――
大家笑成一片,前俯后仰。
张老师,你干什么?
现在是关键时期,大家都应该知道。大头秃顶的老师褪下口罩。虽说我们这里还没有,可是昨天看新闻说已经呈扩散趋势,大伙还是悠着点好。就算不死,感染了也不好受,防患于未然吧。
大家看到老师一脸严肃的表情,忽然都止住了笑,怔在座位上。
老师,该上课了吧,你的苏轼还等着你呢。青歌坐在角落里,淡淡地说。
大家又不禁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上课上课,我们今天再讲苏轼的感情生活。
“青歌,”ECHO拉了拉她的衣角,“青歌,下次别这样,不太好。”
青歌翻开书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歪过头来,用一双淡泊的眼睛看着ECHO,浅显地笑。知道了,ECHO。
ECHO拍了拍她的头,也翻开书。
ECHO?
嗯?
你怕不怕死?
ECHO滑过书页的手猛地停了下来,书页在空中徐徐地弯成一道弧线,发出“哗啦――”的声音。
走过学校超市的时候,看见如蜂的人群,汹涌澎湃。
怎么了,ECHO?青歌好奇地问,却没有停下脚步。
“估计是买口罩和消毒水吧。”ECHO耸了耸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看我们也有必要准备一下。说不好哪天”
呵呵――
ECHO回过头,看见青歌那张平静好笑的脸,“青歌,你笑什么?”
我在笑,青歌有意咳了几声,好像我们明天就会死一样。
ECHO清楚地看到樱花绯色的花瓣飘落在青歌的肩上,然后顺着衣服的折皱,打着旋子,滑了下来,踩在她的脚下。
回到宿舍,听到米米的哭声。
米米穿着黄色的大花毛衣,一个人窝在被窝里,抱着双膝,颤着身子地抽泣。
“米米,你干什么?”ECHO扔下书包,一步跨到她的床边,抚住米米孱弱的肩,使劲摇了摇,“你说话,米米,你怎么了?”
青歌站在门口,倚在门栏上,没有动。
“我们那边已经有了,爸爸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死人了。”米米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ECHO,你说我们这儿,会不会也会有人死?ECHO,我们会不会死?!”她猛地抓住ECHO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昔日的那双炯炯有神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如今却充满了恐惧与惊慌,就像是当年看到床下的一只绛红色的蟑螂一样的情景。
我们迟早都会死。青歌走了进来,把钥匙扔在桌上,发出“哐铛――”的巨响。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要死
“青歌,别说了。”ECHO终于吼了出来,又转过身来,摸了摸米米弯曲如浪的长发,“米米,青歌跟你闹着玩的。我们怎么会死,咱们都还没有男朋友呢?是吧。”ECHO笑。
青歌冷冷地笑,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哼起了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你们干什么?”叶子走了进来,莫明其妙,“青歌?ECHO?米米?”
“没事儿。”ECHO看了青歌一眼,“刚才米米接到她爹妈的电话,说是那边死人了,结果这傻孩子居然就吓哭了。”
“不会吧,米米。”叶子想笑。
米米嘟起了嘴,擦了擦眼泪,睡了下去,赌气似的谁也不理。
“不过说句实话,”叶子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一气,“还是得注意预防一下,别真染上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嗯。”ECHO点了点头,“明天我就去买口罩和消毒剂,叶子你去学校医务室开点药回来。”
“好。”叶子打出OK的手势。
“大家,大家,”ECHO看了一眼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青歌,眼神黯然下去,“大家都不许给我有事。”
米米,叶子,你们要好好的。
还有青歌,你也是一样。
干枯坚硬的树枝像爬山虎般,缓缓缠绕住身体,撕裂般地疼痛。皙白的脚腕全然被粘稠的血湮没,皮肤像雨般剥落,溅在地上,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在哪里?
青歌,救救我。ECHO看到青歌的笑,在眼前若隐若现。
青歌,救救我ECHO伸出已经硬化的双手,在空中摸索。
青歌骨突的手指伸到她的手边,她张开手,一步一步地攀上她的指尖。
一刹那,青歌整个人在面前撕裂,碎成一堆木屑,瘫在地上,漂浮在血海里。
不要,青哥,不要――
ECHO终于捂住头皮,闭上眼睛,失声叫了起来。
ECHO猛地睁开双眼,一下了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冷汗涔涔。
屋子里冰冷地让人窒息。
ECHO听到黑暗中有人熟睡轻微的呼吸。
怎么了,ECHO,你这是怎么了?ECHO揉了揉头发,抹了抹颈上的汗,心依旧“扑嗵扑嗵――”跳个不停。
ECHO你居然会做恶梦?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关于青歌的。
ECHO下意识地瞄了瞄铺的对面。
没有人,被子敞着,青歌不在床上。
阳台传来“唏嗦――”的声音,ECHO看见橙黄的点点火星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青歌。”ECHO打了个寒颤,走到青歌的身后。
穿着一件单薄衬衣的青歌,披着蓬松的发,站在大开的窗户前,吸着烟,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ECHO一步跨到她的面前,猛地拉上窗户,夺下她的烟,踩在脚下,脸色苍白,“青歌,你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起抽的烟?!”
啊,ECHO,你醒了?对不起,吵醒你了。青歌望向ECHO腊黄的脸,淡淡地笑,不愠不恼。
“青歌你知不知道你身体不好?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免疫力最重要?你居然还给我大半夜地穿得这么少地站在这么冷的阳台上吹风抽烟?”ECHO的青筋终于在额角暴了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ECHO,我没事。青歌脸上淡淡的光。
ECHO猛地抱住青歌的肩,“青歌,答应我,好好对自己,不要再让我担心,不要再说负气的话。”ECHO感觉到青歌胸口的一丝温热。
知道了,ECHO,我马上回去睡觉好了吧。青歌笑着拍了拍ECHO的手。你也回去睡吧,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抽烟,也不说任何负气的话。
“嗯。”ECHO紧紧握住的手,终于从青歌的颈上滑落。
ECHO,你知不知道,青歌的眼睛对着ECHO闪了闪,流光溢彩,我刚才做梦梦到了天使,它有一对羽毛翅膀,它对着我肆意天真地笑,然后缓缓地伸出手。
它的眼睛,就好像这时天空中的星星这样的亮。青歌闭上眼睛。我几乎,几乎不想醒过来了。
ECHO。
几天后的夜里,走廊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有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女人的哭声、咳嗽声,还有驳杂的叹息声、议论声和失声尖叫歇斯底里的声音。
ECHO又做了一夜的恶梦。长长漆黑的走廊,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第二天一起床,身穿白色大褂的校医,面无表情地走了上来,人手一份温度计和体检表。然后,表情复杂地说,学校昨天夜里已经发现一名疑似病人了,现在倒底有没有病患还不清楚。为了安全起见,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测体温体检。
说完,踩着一双高跟鞋,“嗒嗒嗒――”地走下楼去。
米米漱牙的陶瓷杯跌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叫声。白色陶瓷的屑子溅得到处都是。
米米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尖叫了起来。
“别怕,米米。”叶子也蹲下身去,抱住米米,“我们都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叶子忽然哭了起来。
叶子居然也哭了。
那个会笑着看小说,笑着打哈哈,笑着吃东西到喷饭的叶子,居然也哭了。
是害怕吗?
“我想回家”米米红肿着眼睛,喃喃地抽泣了起来。
打个电话回家吧,米米。青歌看着米米,轻轻说了一句,走了出去。
校园里面乱作一团。
青歌站在超市门口,有些好笑。
这时候来买除了口罩、消毒液和泡面之类东西的人,怕是不是时候。
超市里人山人海的样子,恐怕连一只蚂蚁也休想溜进去。
青歌的肩上被轻轻地搭上了一只手。
ECHO,你也下来了。青歌回头望,刘海在风中轻舞飞扬。
“嗯。”ECHO应了一声。
ECHO你怕吗?青歌靠在铁栏杆上,语气清淡。
“有一点儿啦。毕竟昨晚社会系那边有个女生被怀疑了。”ECHO叹了口气,“传染起来还真是不得了。”
大家的神情可真可笑,ECHO。青歌吹了一声口哨。悲哀得好像明天就要死了一样,他妈的。青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青歌你不怕,是吧。”ECHO回过头,看定她,肯定的样子。
你说我们会不会等到了三十岁才能毕业?青歌坐在座位上,戏谑似的问旁边的ECHO。不过,幸好,考试都没了。
“青歌。”ECHO咽了咽喉咙,转过眼珠来看她,“你一点不怕吗?每天都会有人被送到医院检查可是青歌你还在这里开着并不高明也并不好笑的玩笑。”
ECHO你又生气了吗?青歌淡淡地笑,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戴着口罩上课,这样很有趣。老师不知道同学在说什么,同学也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可是还是要坐在一个教室里,同“室”异梦。青歌回过头来,歪了歪脸。我只是觉得很好笑,ECHO。青歌的嘴唇似乎在口罩中蠕动。
白色的口罩上抖然涌现突起的山丘。当语言交流的时候,当开口的时候,我们只能看见山丘和山丘的突起,却再也看不见火红枫叶般嘴唇的关合。
话语经过层层过滤,传到耳边的,已经是陌生的语言。
我们都不再是我们了。
青歌,你是在笑这些吗?
旁座的枳子忽然咳了几声。
所有的人立马射出利箭般冰冷的眼神,怀疑而厌恶地望向她。
老师也停止了讲课,放下手中的书。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飞进一只蓝紫的蝴蝶,扑腾着胶状的翅膀,终于累了,停在一旁。
真可怜。青歌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个早晨,米米发起了高烧,哭着闹着说起了梦话。
十分钟后,米米被医院带走了。
我们被隔离了一天,终于在下午,门敞开了。医生表情麻木地走进来说,你们可以出去了,那个学生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可是依旧,我们测了体温,做了全身检查,确保没事的情况下,才被放了回来。
走进宿舍的时候,浓浓消毒水的味道使得叶子不禁弯下身,伏在墙边,吐了起来。
吐着吐着,叶子恸哭了起来。
ECHO走上前,抱住叶子颤抖的身体,冷冷地咬着牙,不说话,脸色发青。
青歌面无表情地望着,站在一边。
米米的床上空无一物,只剩下两块光秃秃的褐色木板。
ECHO,告诉我,米米什么时候能回来?叶子闭上眼睛,流着泪。
很快,米米很快就会回来。
晚上六点,学校大礼堂的灯还亮着。
最近的天总是阴沉,没有阳光。天空黑得像个锅盖底,看不到尽头。
路上的人似乎很少,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说话,教室平静异常。就连笑容也没有一个。
青歌猛地站起身,椅子在身下磨擦地面,发出“咔啦咔啦――”尖锐的谑叫。
“青歌,你干什么?”ECHO看着青歌,脸部的肌肉开始绷紧。
所有人的眼神都射向青歌,空洞麻木,丧失言语。教室死寂得像是一座被抛弃的废墟。
ECHO听到青歌轻轻的呼吸。
干什么,你们?青歌笑,把手伸到耳边,开始解口罩细长的带子。这不是世界末日,大家都死不了。
“青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ECHO按住青歌的手。
我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ECHO。青歌望向ECHO的眼睛。
“你想去哪里,青歌?”ECHO紧紧攥住青歌的手,那里潮湿得像是一片肥沃的土壤,随时可以盛开一朵艳丽的奇葩。
我想出去吃点东西。青歌挣脱开ECHO,淡淡的安然。我饿了。
ECHO不说话。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最怕饿的人。青歌望着ECHO,眼神昏暗得像是天边的乌云。
青歌离开座位,缓缓向后走去。
一步,两步。
“青歌,你是不是一直想死。”ECHO淡淡的声音。
青歌的刘海猛地在额前摇晃了起来。
嘀――嘀――嘀――
喂,妈妈,我是青歌,你们还好吗?
妹妹还好吗?
口罩?啊,我正戴着呢,我们这里挺严重的。
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放心。我在这里其实没有事,倒是你们整天出去,要喝药知道吗?
每天出去都要喝药,知道了吗?别让我也不放心。你们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呃?
多吃点,多喝点,别怕花钱。
妈你说什么样的傻话?!别说这样泄气的话,我们谁都不会死。你们不在了,我的生存也就知道了吗,妈。
青歌挂上电话,电话机中发出“嘀嘀――”的忙音。
只要我爱的人都活下去就可以了,至于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知道吗,妈妈。
凌晨五点钟的时候。
ECHO在睡梦中听到青歌的糊话,还有咳嗽。
“青歌,你怎么了?”ECHO爬过去,摸了摸青歌的头,瞳孔在一瞬间充满血腥。
叶子也醒了,迷迷糊糊地探出半个脑袋。
“叶子,下去到医务室喊医生过来。”ECHO出奇地镇定。
叶子立刻清醒了过来,向后退了几步,“ECHO,你你下下来,我们一块去”
“我要在这边看着青歌。”ECHO从发间望了望叶子。
“可是青歌可能已经得了传染病!!”叶子的声音歇斯底里。
“叶子你过去了就不要回来了,知道了吗?”ECHO对着她笑,“没事的,放心。”
叶子嘴唇嗫嚅,脸色灰白地跑下楼去,拖鞋声叫个不停。
ECHO,你也快出去。青歌咳了几声。也许我真的被传染了
“不行,青歌。在你离开之前,我要一直陪着你。”ECHO的泪突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ECHO,你哭什么?青歌轻触她柔软的脸,掸了掸泪水。我又还没死青歌又咳了几声,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推了一把ECHO。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听到了吗?滚出去,不许再进来!青歌哑着声,歇斯底里地咆哮。
ECHO伏在青歌的身上,紧紧抱住她的双手。“青歌,别这样,别这样,你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你让我走我也不会走。青歌有很多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青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笨蛋,你这个笨蛋。青歌骂着,叫着,终于紧紧抱住ECHO的头。
ECHO,如果,我是说如果。青歌的眼睛黯然下去。我在你之前死了,ECHO你会不会为我流一滴泪?
“青歌,你在说什么任性的话?”ECHO的前胸因为恼怒像波浪似的上下起伏,“你怎么会在我之前死?我不允许,我会紧紧抓住你的手。”ECHO的指甲陷进青歌的手腕里,青歌隐隐地作痛。
ECHO,上次,咳咳,上次,张森那小子向你表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青歌淡淡惨然地笑。你你为什么拒绝他?
“因为我不喜欢他。”ECHO平静如水。
那ECHO你以为你喜欢的是我,是吧。青歌似是而非地笑。
“青歌你”ECHO终于愣住。
你一直那样生我的气,气我的吊二郎当,ECHO你是喜欢我吧。青歌继续笑。我知道。我没有说错吧,ECHO。
我喜欢青歌。
我喜欢青歌?
我偷看过你的日记,ECHO。青歌一脸病相地躺在床上,坏坏地笑。
十秒钟的空白之后。
ECHO在一片无声的宁静中,看到一群全副武装身穿白大褂的人将青歌和一个女生强行拉出屋子,那个女生就是自己。
下楼梯时,青歌睡在单架上,一直闭着眼,对着ECHO似有似无地笑。
『老天啦,我不会是喜欢上青歌了吧?青歌是女人耶,我也是。那天米米说到萨福是女同性恋,我居然会说有什么不好?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青歌。而那个家伙居然还是坐在那里,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冷冷地说了一句,有病。我知道她说的不是我,可是我还是立马叫了起来,青歌,萨福是女同性恋,关你什么事儿?你总是这样不喜欢的东西就会狠狠踩上一脚,一捏捏到死
今天张森向我表白,说他喜欢我。我愣了半天,谁都没想,却想到了你,青歌。张森是不错的男孩,学习体育人品都不错。可是青歌,听到他说喜欢的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你的笑脸。我想我真的疯了。
青歌,你是不是一直想死?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这样问你。可是当你说你想拿下口罩透透气,出去吃东西的时候,我的血就整个地往上涌,身子抖个不停。也许青歌,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才容不得你说这样无理取闹的话。
』
白色的救护车缓缓开来,青歌被抬了进去。
有医生拉住ECHO的手,往另外一辆车子上拽,面无表情。
同学,和我们去检查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ECHO挣脱开医生的手,跑到车子的旁边,拼命敲打车窗。
“青歌,你说话,青歌,你看看我。”ECHO的手捶得玻璃“哗啦哗啦――”直响。
玻璃窗里,青歌抬起淡漠惨白的脸,对着ECHO挥了挥,张开了口,可是听不到声音。
“青歌,你说什么?”ECHO慌张地摇了摇头。
青歌伸出自己纤细的胳膊,将右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的玻璃上,然后用左手指指了指纹路,浅浅地笑。
『ECHO,你看,这条是生命线哦。我的生命线还这么长。』
青歌――
ECHO的身子顺着窗户缓缓地滑了下来,手掌透过玻璃窗上的阴影,从青歌的掌心滑落。两个看不着脸的医护人员,架着她的双肩,使劲地往后拖。
青歌,你骗人,你说你做梦梦到了天使,可是你在梦中哭,大叫天使的翅膀是黑色的。
青歌,你骗人, 你知道我喜欢你,可是你一直都不告诉我。
青歌,我知道你一直想死。
青歌,你这个混蛋。
ECHO的泪终于顺着眼眶漫了下来。
车子缓缓地开动,青歌伏在玻璃窗上没有动,一直到看见ECHO被拉上另外一辆车,消失在自己的瞳孔中。
青歌终于寂寥地扣紧自己的手,转过头来,颓然地坐在一边。
『青歌,萨福是女同性恋,关你什么事儿?你总是这样不喜欢的东西就会狠狠踩上一脚,一捏捏到死
青歌你睡着了吗?
青歌,别说了。
青歌你知不知道你身体不好?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免疫力最重要?你居然还给我大半夜地穿得这么少地站在这么冷的阳台上吹风抽烟?
青歌,答应我,好好对自己,不要再让我担心,不要再说负气的话。
你一点不怕吗?每天都会有人被送到医院检查可是青歌你还在这里开着并不高明也并不好笑的玩笑。
青歌,你是不是一直想死。
青歌,别这样,别这样,你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你让我走我也不会走。青歌有很多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青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青歌,你在说什么任性的话?你怎么会在我之前死?我不允许,我会紧紧抓住你的手。』
ECHO,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男人。
青歌轻轻地笑,自言自语。
ECHO,我偷看你的日记,其实是因为,我想更靠近你。
可是我们俩之间总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ECHO你一直生我的气,一直骂我,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青歌的刘海间终于有闪闪的光亮。
ECHO,如果这一次,我真的任性了这么一次,你一定不要怪我,可是你一定要好好的,因为只要我爱的人都活下去就可以了,至于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知道吗,ECHO。
我一直都活得太累,ECHO。
我喜欢你,ECHO。
青歌终于想起那个晚上ECHO熟睡的嘴唇的温度,笑着闭上眼,睡了过去。
―END―
※只要我爱的人都活下去就可以了,
至于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后记: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是我生活的这个地方某种病闹得最凶的时候。看电视时,医护人员的执著与勇气让我很感动。那天回家的时候,坐在车上,昏黄的灯光下,人们都不说话,各有各的心事,一脸悲伤的表情,像是明天就会死去,我的心头忽然隐隐的痛。在想我可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记念这样的一次事情,多少年之后再看这一幕,依旧会触目惊心。
危险困难会过去,伤痛也最终会过去,一切都会很快过去,可是记忆永恒。
然后在我看向窗外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面容纯净的女孩拍了拍另一个长发女孩的头,两人笑作一团,和车厢内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们就是青歌和ECHO。
因为是小说,所以有很多虚构的成分,但需要说明的是,小说的这一场疾病是和现实完全不同的,看过的人姑且一笑了之好了,也不必心惊肉跳,现实中仍旧有许多其它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完成,去期待。
小说中的学校并没有一名真正的病人。至于青歌是不是病人,我也不知道,其实应该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常见病。可是青歌这样的人每一次的生病,都会给人生离死别的感觉。因为总是觉得青歌这样的人,会在死神面前,促然地放弃希望,松开手。这也许是不好的性格,是我的一个侧面。至于ECHO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女孩,她有她的包容,她的勇敢和她的执著。她比青歌坚强,是我喜欢的女孩。(笑~~~)
青歌和ECHO最终应该都没有死吧,就像米米一样,这是我个人的设定,看过的大人自己想去好了。我只是想描述一下这样的危急关头异类恋情的心情,GL无非就是这样,平淡如水,可是可以互相获取安慰,直到发觉深深地爱上对方。发觉的时候再蓦然回首,那个人,怕是早已消失在风中,再也不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了。
就以此拙作一篇,送给所有热爱生命的人,送给青歌和ECHO,也送给自己。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