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站立在几座坟墓前,撒满野菊花。我默默的说:同志,你累了,睡吧。
我甚至不知道深埋在黄土里的人的名字,却缅怀她。黄黄的土地掩盖着黄黄的记忆,黄黄的野菊里散发着黄黄的忧郁。思绪在零乱的飞舞。。。。。。
我和她分手了,痛苦,无助,心碎,在酒的四壁里回响成绝望的哀歌。酒醉酒醒都是她的影子。又是一个酒气加怨气的夜。
开着车寻觅忘情的良方。。“砰”我撞上什么啦?开了车门大声嚷:谁他妈的没长眼啊!
一阵冷风袭面而来。强睁醉眼一看,没事,是破单车。一老太在旁边的垃圾堆里楞楞的盯着我。哦,是她,,,老黄花菜。一个独身的老女人,全镇人都知道她是怪癖疯婆子
“看什么看,你破车值多少钱,”
“你醉了就别开车,危险!”
“废话,碍你啥事,多管闲事,要多少?陪你”
“你有钱有多大用处,不就醉猫一个”
懒得和她说话,把钱包拿出数钱给她就完事。 打开钱包, 她的照片触犯了心痛的弦, 掉了, 无力去捡起。黄花菜悠悠的走来捡起,看到了照片,迷惑的眼神和我对视。我猛的一推。
“你没资格看我老公!”
“啊――――”
后悔莫及,我扶起菜姨(还是这样叫好点)内心深深的不安。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小姑娘,你也回家吧”
我执意要送菜姨,她拗不过我,就被我塞进车里。我进到车里,一股异味冲鼻来皱皱眉头,我犯贱啊,给钱不就行了,受这罪。唉。。。。。。。。。。。送到底吧
到了菜姨住的小平房,她叫我喝杯水,我想是到了说价钱的时候了。
“说,你要多少”
“不要,一分也不要”
“你有什么要求?”
“进来喝杯水吧”
怕你啊,进就进。房子很旧,有很浓的臭味,象腐尸。潮湿,有点阴冷。在正中央挂着一张照片,发黄了,是两个女人。当时年纪应该很小,十五六岁吧。有很多野菊花在像框边
“照片上的人是谁啊?”我没话找话说
“我和一个朋友”她蹒跚的拿着杯子,我这时才看清她的样子,干枯暗黑的脸,浑浊的黄眼睛,瘦小的身材。
“我以为是你妹妹呢”
“她。。。。。。。。。。。”菜姨眼里有着晶莹亮点,一闪而过。
“哦,我多事了,对不起 ”直觉我是提到了不该问的话题。
“我还是走了,我很困了”心有点虚,我还是走为上策。
几天后无聊吧,想起我撞倒的菜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良心过不去,还是冥冥中注定了。 忍臭吧!
到了菜姨家,不在。安抚了自己,好歹我也来过了。扭头准备走却看到了她手捧野菊回来了。怪老太!野菊也天天摘。
进了家门就见她忙着插野菊,并虔诚的点香,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
“你很喜欢野菊花”呵,,,不理我呢
“照片那人和你关系很好啊,她也喜欢菊花吧”我自讨没趣。
“现在还有联络吗”再不说话我就走人了
“你是同性恋”菜姨不鸣则 已一鸣惊人
“是” 我回答得很艰难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 老太太是LES?我晕~!
“说来分析一下” 我有点恶作剧
“照片上的人”
菜姨停顿了,我仔细的再看照片, 青春纯洁, 微笑的眼里充满了希望。 象我和她
“我不知该怎么说”
“说吧” 我好奇。
“她叫小菊,我们一起长大。我是贫农家的孩子,她是教师之家。我们两小无猜,感情比亲姐妹还好,一日没见就象少了点什么。在我们上高中的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到处是大字报,红卫兵,批斗。那是一场政治运动,我作为贫农的政治面貌, 自然不可避免的成为红卫兵,革命小战士。而她是牛鬼蛇神的子女, 只能是排斥很批斗的目标。”
菜姨喝口酒, 望着照片嘴角抽动,泪水象深潭,在眼框凝聚。 是悔还是愧。。。。
“我不断的在运动里高呼,在人潮挤涌。我要做革命小战士,要和残存在社会主义里的资本主义划清界线。我带头抄菊的家,翻箱倒柜,菊看着我,不解的眼神,委屈的眼神,我不敢正视她。她一直是我朝夕相伴的好友啊!我需要每天都见到她,不然就会坐立不安。那时我不知道是爱。红卫兵要抓走她的爸爸,我们的老师。她哭喊着扑过去阻拦,遭到了那些昔日是同学的拳打脚踢。她倒在了地上,我的心象被刀割,剧痛剧痛!紧紧的搂着她喊:别打了!她也无助的抱紧我,我们相拥在众人面前。
回去后我受到了严厉的警告,我胆怯了,我怕失去红卫兵的称号。以后在批斗中我都特别的突出,包括对她的爸爸。运动一直在升级,牵涉面越来越广她的父母被隔离审查了,她和弟弟也被赶到了牛栏住。
我受到良知的责备,却抵挡不住革命浪潮的推进。她和弟弟也成了批斗的目标,幼小的脖子上挂着细细的铁丝,铁丝下是重重的木板,写着牛鬼蛇神。她在游行时被打倒在我的面前,我多想去扶她,抱住她,我希望被打的是我。我伸出了手,在将要握住她的时候我缩了。她朝我凄惨的笑笑,爬了起来,摇晃的继续前进,我一直跟着她,一直跟着。。。心在滴血啊!除了痛还是痛!
白热化的运动在激进,我不断的心痛,不断的愧疚,我不敢看到她,又忍不住,就是远远的在大树后悄悄的看。她的父母在无人道的批斗中受不了自杀了,不知被什么人埋葬在后山。那时的她已无泪了。
她年幼的肩膀承担了什么啊!她错在哪啊!我都要崩溃了,她怎么办?
她不再有凄美的笑,没有表情的脸上,只有苍白。
我悄悄的援助着她,那时食物是紧俏的,我省着留给她。我们眼神对视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自己,象以前一样。我们什么也不说,只是握住手,是谁也不敢说吧。
某一天,她弟弟不见了,找到的时候是在鱼塘里,浮在水面。她疯了似的跑了,我找了很久,在她父母坟前看到了声嘶力竭的她。坟上一条条的血痕是她的手划的,我捧着她血肉模糊的双手,流泪无语,那种痛不是用语言能表达的,无声的泪才是世上最悲惨的。我抱着她:我们走,离开这里,我不能再看到你受罪。
她在我怀里颤抖,在我身上取暖。她说:我们能去哪?如果我们还有如果,你说多好。陪我摘菊花,好吗?
我没有放开她,我怕放了就找不回来了。她的唇在我脸上点了一下,我的唇飞快的压住了她的唇,吻得很笨,牙齿也碰到了,吻了很久,直到不能呼吸。
我们摘了很多菊花,象从前那样快乐。
天黑了,下山了,我约她第二天和我一起走。她只是摇头不语
我第二天去她的牛栏,天哪!许多人围观,出事了!
毫无血色的脸出奇的平静,身边的野菊花沾着腥红,墙上写着。。。。无路可去”
我望着菜姨, 她说累了,倦了,靠在桌边。
我悄悄的走了,她是LES吗?时代的牺牲品,唉,我又何尝不是呢?
生存在社会,就受到社会的约束,LES违背了社会伦理道德,是要争取,还是无路可去?难啊!!!!!!!!!
我走了,离开了家的范围。
几年后听说老黄花菜死了,埋在后山,和她自杀的老师一家埋藏一起。涌起一阵哀愁,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去的路,虽然很漫长,但总是有路可去的。
菜姨小菊,知道吗?野菊花并不要红色的,如果你们还有如果,来生要好好过。
我的她在一个月前通知我,她要结婚了。她走了一条社会认可的路,而我要在另一条路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