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你的灵魂会像风一样,从我的指尖滑走。但我还是一次次,惶恐不安地伸出我的手。
―― 安妮,《无处告别》
无数次,她渴望自己能够放弃写字和漂泊。为一个男人停留下来,做这些琐碎平淡的事情。可是如果真的有能够相爱的人,只会在疼痛中互相逃避。心如死水,才会幸福吗?
―― 安妮,《空城》
我们都渴望得到幸福,即使它很快就会消失。
[ 南,我去看安妮文字里的上海,她眼中的空城。 ]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的远行。
想离开熟悉的环境,想去看看安妮文字里的城市。在过年时人们急匆匆回家的队伍里,背着沉沉的包,选择离家远行。带着地图,笔记本还有几本书几盘磁带。我只想独自行走。
也许只是需要行走,行走可以带给我对于陌生世界最大的精神冲击,可以让人暂时去遗忘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愿意再记起。假如可以逃离,我宁愿一直远离它们。
南说,自己一个人要千万小心。
其实除了自己之外,我没有对什么事情感觉恐惧过。仅仅是害怕自己带给自己的沉重压力,渴望释放自己,哪怕用任何方法。朋友总是想方设法希望我能变的开朗起来,可始终没能实现,我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只要这种近乎残疾的思想方式没有彻底消失,就不会真正感到幸福。
踏上火车挤进人群中的那一刻,我终于松了口气。
[ 出发了? ]和晓在我刚刚上车时就发来短信。
把包扔到上面的行李架上,坐到靠窗的位置。这是很理想的座位,靠窗就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虽然夕发朝至的火车几乎全部的行程都是在漆黑的夜里完成,但是黑暗仍然可以让人内心平静。
[ 人很多,明天一早就在另一个城市了。 ]看着手机屏幕自己暗地里淡淡地笑,和晓会一直联系,要把所有看到的和想到的都告诉她,因为都喜欢安妮。即使这并不完全是选择要去上海的原因。
火车即将出发时母亲打来电话,我懒懒的回复说不要总是追问情况。
[ 不是怕你失踪么。 ]
[ 行了,又不是孩子了。 ]我闷闷地挂掉电话。
其实也并不厌恶和母亲的联系,只是觉的如果一再这样下去会变的不再那么独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希望依赖家庭。那些曾经远离过的事物重返身边时强烈的撞击到心底扭曲的部分,会很疼。
列车缓缓的移动着离开北京站。需要暂时离开这个有着太多哀伤的城市以保持头脑清醒。
车上人很多,整夜无法安睡。身边坐着一对年轻情侣。女孩喜欢说话,不停的在男人面前撒娇。将近半夜的时候她才安静下来靠在男人肩上熟睡过去。
想起从南的家里出发一起去上班时,我也是那样靠在她肩上,她曾经温和的握着我的手。而现在冰凉的指间,她的温暖早已消失不见。
我别开脸不去看她们,四肢僵硬的坐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偶尔路过一个城市的时候能看到晕黄的灯光。这情形和去广州之行很类似。那时也是在火车上几乎没有睡觉,整夜看着窗外飞速移动的景色。
远行是远离熟悉的过程。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开始背离自己,背离温暖的怀抱开始冰冷疲惫的旅行。我喜欢这种过程,觉的也许有找回自己的机会。
北京到广州一夜之间就从冬天变成夏天。
记得夜晚曾经穿过一个小城镇。那里刚下过雨,漆黑的建筑外笼着薄薄的水气,黑夜里潮湿的地面在窗外飞速逝去。我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如此清晰。
[ 南,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这样坐在车里看窗外飞逝的风景。 ]
当一切都从你眼前疾速消失,你会发现人生就是这样,各种各样的遭遇出现又不见。思想成为历史的容器,那些好似是幻觉的发生过的事情在记忆的容器里穿行,最后都会如风抚过水面一般不留痕迹,失去踪影,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空壳。我们所能够感觉到的,只是这容器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擦后逐渐破损时所带来的伤痛。除此之外,什么也捕捉不到。
失去太多的过去和彻底的感情,思想碎裂不堪。然而失去的一切都是捕捉不到的。
清晨广州空旷的流花路上几个人搬着东西从走过,可以闻到南方城市那种很清淡的潮湿温润的气息。那是我一直都想要居住的城市。只是时常会出现幻觉并且看到奇怪的人影,身体上严重的不适应给我很不好的感觉。风吹动阔叶树的时候,所有的风景都随之在空气里摆动。洁净的街道,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完全陌生的城市。
是去出差工作,整日都非常忙碌。但还是抽时间打电话给和晓告诉她我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不解。
[ 那些你所想要的东西有时候只是一种自己给予自己的幻想。真正触摸到它们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事件的寒冷和现实。]
她总是可以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来分析我的感受,就像我也可以如此这般对待她一样。
我们经常以此自嘲:[ 当局者迷。 ]
火车驶出济南站时很多人要求补卧铺的票,他们无法忍受旅途的劳累,希望能平躺下来休息。我在那时候醒了过来,记得去广州途中也是有一站下了很多的人,半夜里卧铺车厢突然变的喧闹起来。
看看表知道自己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对面一个男人正捧着刚泡好的方便面吃着,身边的女孩还在睡。
我取出安妮的书在晕暗的光线下阅读,整个人很疲倦。相信只有疲惫、寒冷和疼痛才会让自己完全理智起来。这时候我才不会兜圈子想问题把自己搞的神质混沌,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现在的我需要安静的睡眠。
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又睡过去。车厢里停了暖风,空气变的清冷,总是突然就因为太冷而醒过来。看看书又睡着。这样恶性循环了一夜,终于在快到清晨的时候彻底醒过来。列车驶过长江大桥,我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看见桥下寂静的反映着灯光的江面。
以前同事去南京出差时照片上有玄武湖边茂密的树林还有青绿色的草丛,我喜欢树林多于水泥城市,那里的温暖潮湿让人有与世无争的感觉。一直都很渴望能和心爱的人在有阳光渗入的茂密林间悠闲地散步。可以抽出时间来南京看看,不过也许还是一个人。
一直在路上也好,没有到终点之前可以肆意的自欺欺人。或许两个人也可以很愉快地一起出游,可是幻想和现实的差距总会让人失望,而我早已厌倦失望。
就这样想着,靠在窗上突然间泪水模糊了眼眶。我把眼睛紧紧的闭上,不让那些透明的血液流淌出来。
总是这样忽然没有什么理由的想哭,在路上或者是清晨醒来的情况下,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双手空空,一无所有。很难过的时候会想到死亡。那是一种轮回,谁都无法避免。
记得去年将近圣诞节时,夜晚的天空飘落大片洁白的雪花。我站在路灯下仰起脸向上看去。
曾经梦见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密林深处,痴然地仰望夜幕中一片片埋住自己的飞雪,心中是异常平静。那时我知道自己正在死去,生命变得像雪花般冰冷易碎。
[ 洒落的雪花象一条诱人的道路。 ] 当时发了短信给南。
我猜她并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道路。觉的自己总是存在于幻觉和现实之间的某个交叉点上,经常会不知所措,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没办法睡觉。一躺到床上就会烦燥不安,多梦易醒,经常整夜失眠望着墙壁发呆。我发邮件给和晓。
[ 你最近总是情绪不稳,就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吗? ]
[ 那你给我一个小房间或是一瓶药好了,我很快就会安静下来。 ] 我笑笑地看着她简短又带些不耐烦语气的回信。
[ 你要做什么? ]
[ 两者都可以安稳的睡眠。 ]
过了十分钟她又回信过来。[ 药我可以给你弄到,正在联系。 ]
然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周末,和晓给了我一些舒乐安定片,抗焦虑药。
雪地里她轻轻地笑,说这种药可以放心去吃,不会有任何副作用。我知道她是怕我拿了这么多药以后想不开会去自杀,所以她肯给我的这种药就一定吃不死人。
[ 如果药效够强,就足以带你离开这里。 ] 我拿着小小的白色药片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生命如此脆弱,存在和消失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而我们苦苦追寻的幸福,算什么?
[ 无论如何你还是需要鼓足勇气活下去,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好。]
我靠它维持了一星期的正常睡眠,只是很快就失去药效。从正常剂量加到六片以后我告诉自己必须停下来。
年底由于失去工作,生活变的更加不规律。醒着的时候要么在母亲家中整日看盘,要么窝在自己房间里埋头写东西,傍晚独自出门逛街直到很晚才回去。假如和怀鋈ヌ舞,凌晨也可以因为过度疲倦踏踏实实睡着。
[ 我想去一个不是这么熟悉的城市走走,想透透气。 ]
[ 春节你不应该出去,该和家里人在一起。 ] 豢醋偶瞥坛低馍了傅牡乒狻
[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
[ 上海人会很少? ]
[ 至少彼此陌生,不会有压力。 ]
[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压力也是你自己造成的,想改变也只能靠你自己。 ] 换岷苤卑椎亩晕依餮院瘸狻N抑荒苄Γ语言变的枯燥。
她是善于控制和发泄自我的人,很少见面,但闷的时候会给我很多衷言。喜欢有这样的朋友,没有隔阂。
和晓听说我要去上海,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要求我带礼物回来给她。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给男友挑情人节礼物。
去年朋友曾送来一大捧暗红的玫瑰,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捧着它们去赴约的时候心底有莫名的感动。因为那个情人节当天是在春节期间,我们只是一起去吃了饭就各自回家,花是她特意补送的,可当时我连一块巧克力也没有送她。
六点天边刚刚有些亮光,身边的女孩儿醒过来,男人问她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把耳机塞上,听宇多田的歌。窗外渐白的天空下偶尔掠过几个小镇,房顶有薄薄一层霜。也许上海并不像我想的那么温暖,至少不会像广州那样。
音乐的间隙里又听到男人和女孩儿商量是否要顺便去杭州的事情,他想趁假期好好陪陪她,又担心她会太累。我很喜欢这种体贴女友的男人,只是无法再去习惯他们。
和交往过的男友分开的时候他们会痛恨我,因为我从来不对他们说爱或是不爱,只是可以在一起而已,厌倦了就离开。我不能给予他们任何他们所想要的东西。
我总是歇斯底里,走很强烈的极端,不能发泄情绪的时候会折磨自己。但大多数时候内心平静,对周围发生的感情毫无知觉,有时甚至喜欢沉浸在对方不知所措的表情里。他们说这不是一个好女人的表现,不懂得珍惜感情。其实我知道自己渴望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渴望有一个人一起安静的看日出日落,一起走在茂密的森林里,不需要语言。渴望她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不想独自死去而已,渴望她了解内心的伤痛。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那么这一切都不能实现。
因为我们只想为对方带来愉悦的感觉而不是自己阴郁的一面。
两个人能做的只是相爱,无法完全和彻底的了解与感知。没有人希望伴侣为自己经受折磨,所以更多的时间是沉默着渡过。没有激情的眼神,没有甜蜜的誓言,没有戒指的束缚,没有爱,没有仇恨,没有自我。等待着被感情蹂躏的精疲力竭之后独自离开,去很远的地方过一个人的生活。
[ 我总是希望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彼此透明没有任何隐藏,可当我面对着过去和现在,我只能把自己伪装起来,走在这样的叉路上我找不到自己的归途。 ] 和晓这样说。
[ 我们本就无路可退,只能一路向前。离开的地方永远也回不去。 ]
两个人相爱就可以,更多的东西都得不到。人的欲望是个没有底的深渊,不能渴望得到更多。虽然我们一直都在为自己寻求的事物付出很多的代价,很多时间,很多伤口。但那些流淌出心底的感情,回不来。
因此我们一直都在做着使自己重复疼痛的事情。即使每一段感情都足以摧毁我们坚定的信念,即使每一次都伤痕累累,我们依然延续着源头将近干涸的爱情。
下了火车第一个目的地是人民广场。
出站时要走很长的通道。想起在晕暗的楼道里,南从背后抱着我,在耳边低声讲话。温和的耳语在安静的阶梯上回响着。那一刻我知道她是需要我的,可温暖的感觉瞬间就会消失。寒冷倾袭而来,无以抵御。溃散的激情可以吞没整个思想,随后在刹那间成为永恒的幻觉,即使拥有过也变成疑惑。像流过面颊的眼泪,会在次日清晨梦醒后被冷水洗刷干净。
地铁里乘客很多,大都是从其他地方过来这边游玩的,说的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索性戴着耳机听音乐。隔离燥音才能让思路变的清晰。
地铁呼啸而来的时候似乎又听到南的声音。她将我拥在怀里,我合上眼睛希望永远不要停止。然而再张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站在离南至少1500公里的地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还有混浊的空气塞满整个车厢。
地铁通道很长,几乎每一站下来都能看到一整排的店铺。像西单的华威一样卖各种各样流行的小商品。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这些东西完全丧失了兴趣。
上海和北京的温度相差不多,一样的灰色天空,只是没有北京那样干燥。
人民广场上种了很多四季长青的树木,喷水池旁大群的白鸽落在草坪中吃游人喂的食物。看着那些长着翅膀的小生物们摇摇摆摆的样子心中空荡荡的。
[ 人民广场的空气很湿润,有鸽群从头顶飞过。我看着它们突然觉的自己并不自由。 ]
[ 美好的事物很快就会消失。 ] 和晓很快回过短信来。
拿着手机望向鸽群忽然间觉的无言以对。美好的事物被我紧紧捏在手心很快就枯萎死去,我还是舍不得放手,结果被束缚住的还是自己。
[ 我觉的你过的不快乐。] 和晓说:[ 你想得到的东西明明早就消失了,为什么不尝试着分开? ]
[ 不想做也许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
[ 你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不累吗? ]
[ 总是要付出的,没有白来的感情。两个人选择的道路不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 我希望你得到幸福。不论是从男人还是女人身上得到的,都希望你能够幸福。]
幸福。
[ 其实知足就是一种幸福。比如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就感到很幸福。至于那些男人和女人,我只能控制在不让自己过于失望的程度上。] 短信里我这样告诉她。我说那些相关于爱情的东西是绝望的,只有友情尚可以彼此安慰。
[ 可你仍旧在爱着,我们都是矛盾着的。 ]
理智和感情好像总也不能并行,我们可以说出连串的道理,但做起来就完全乱了章法。明明是出来放松自己,现在却又喘不过气来。那些我原本极力想要避免的回忆总是一幕又一幕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
就像现在这样站在鸽群前与和晓谈论感情,会让我想起曦夜。
曦夜害怕长着羽毛的动物,一见到鸟类她就会远远的跑开。每次看到她胆颤心惊的绕到马路对面去走的情形我就不停的笑,我知道她是小时候被鸟啄过留下了恐惧后遗症。受过伤的人总是会小心翼翼地远离那些有可能再次对自己产生伤害的事物。就好像南不喜欢猫,我不喜欢家庭一样。
凰滴页僭缍际且离开曦夜的,因为彼此并不适合。其实我们只是彼此习惯。没有激情的感情可以长久一些,由于没有付出太多,也就不渴望得到太多。渴望得到的东西在得到或失去的时候都很痛苦。
这些思想接连不断地随着眼前景物的变化先后出现和消失着。我迷缝起双眼看明亮的光线和青绿的草坪,闻到淡淡的水气。
鸟群振臂而起时让人产生一种空间的错觉,一个有着乌黑长发的女子面容苍白的从眼前走过。她叫遗倾,是为感情抛弃一切的女子,离开北京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她是我与和晓正在写的文章里的主角,是脑海中虚幻的影子。
遗倾在受尽煎熬之后选择独自行走。她对爱她的人说:[ 我只能不停的行走。只有疲惫,寒冷和疼痛才能让我平静。我们始终是要分开的,需要彼此孤独才能继续存活下去。假如你爱我,就放我自由。]
我渴望得到哪怕只是片刻的平静,所以才选择行走。想留下些什么用来证明自己曾存在过,所以选择用文字来记录。想写一种没有烟的感情,远离城市和现实的完全陌生疏离的环境,只写感情。在文字里挖掘自己对于感情的理解,最后总是被自己挖掘出来的绝望所埋没。
空气中被鸟群的翅膀划破的部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我回过神来重新审视眼前挤满陌生人的广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觉的一个人出行会很痛苦。 ] 离开人民广场走到南京路的天桥上穿行于拥挤的人群中时,和晓又发来短信。
[ 假如我可以谁都不爱,就不会再痛苦。自始至终一个人,心情就不会起伏不定。 ]
[ 你会被自己绕进去。 ]
我笑,[ 还是那句老话,当局者迷。 ]
[ 我是在说你。 ]
[ 我知道,我也是当局者。 ]
[ 只有放弃才会得到更多,但人向来都是贪欲过重,所以到头来什么都会没有。 ]
下了天桥就到了南京路的步行街,潮水一样的游客几乎把整条街塞的水泄不通。道路两旁是高耸的楼宇,满眼都是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招牌,商场,银楼,烟草店、专卖店。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去哪里。在这些场所出出入入,每个人都想要得到更多来充实自己,结果依然一无所有,最终也不属于任何地方。
[ 我总是感觉到你要离开了。 ] 分手前曦夜常说这样的话。
每当她用这种严肃的带着忧郁的目光看着我的时候,我只能抬起手轻抚她额前的短发。[ 你害怕我会离开你吗? ]
[ 我不知道。也许会停下追逐,我太累了。 ]
她疲惫不堪的神情不停地在脑海中摇晃,我无法做任何解释。我知道自己最终是会离开她的,游移不定的感情已经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我不能够继续这样占用她的世界,她需要自由的空气。我们本就不属于彼此。
分手的时候彼此没有过问各自发生的事情,可是我察觉到她爱上了别的女孩子。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放开手,给彼此自由。
我低下头把单放取出来换了盘舞曲,走进拥挤的人群里。噪动的音乐再次阻隔了来自外界的声音。只有音乐才能永远陪伴在身边,随时更换没有怨言,心里也不会感到疼痛。
我发现自己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并没有感到恐惧。凝视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们,想着也许有一天这人群中的某个女子,会和我一起并肩行走。她会陪在我身边,吃类似的食品,看类似的书,写类似的文字。在我想哭泣的时候保持沉默,在我疼痛的时候紧紧的拥抱着我,微笑的时候拍拍我的肩。半夜起床去喝水时在背后看着我,看电影时远远的坐开,听燥动的音乐时帮我撕毁记忆。
我边走边想象着那个尚不存在的女子,苦笑。
最好是做不同的工作,彼此经常想念。不要激情,不做爱,但要亲吻和抚摸。睡觉前看着她擦干头发,拿着零食看电视。黑暗里醒来的时候陪我一起看天花板或者是窗外。周末可以一起去喝酒,看着她抽着烟跳舞。一起行走的时候牵着手,看到有趣的东西淡淡的微笑。
一直都渴望能有这样的女子完全介入我。可是没有,一直都是一个人行走。太多的语言只有自己能听懂,太多我所看到的,只有自己才能理解。
[ 南,如果我把手掌张开,你能触摸到什么? ] 刚认识南的时候我曾经这样问她,然后我自己回答说:[ 也许除了皮肤的温度,什么都没有。 ]
不能完全接触到另一个人的感觉是寒冷彻骨的。不能占有,于是只能独自一人。走过的痕迹亦如水面的波纹一样,出现过,随即消失着。我曾经这样出现在上海的南京路上,很快就会失去踪影。
到陕西路的百盛已经是中午。安妮的文字里,城曾经在百盛为暖暖买了一枚细细的银戒指,暖暖用细线把它挂在脖子上。和晓很喜欢这篇文章,为了找到类似的戒指,我在里面逛了很久。
商场很小,格局也比较乱,转了半天终于在三层找到一个专卖银饰品的柜台。首先这牌子在北京也有,其次这种牌子的戒指样式都比较花哨,最后只好做罢。一个小时之后在百盛对面的巴黎春天找到另一家银饰专柜,盯着一枚银戒不肯离开。是很粗的戒指,有宽宽的规则的方形凹纹。很特别的款式,感觉很中性化,决定买回去送给南做情人节的礼物。不幸的是最后找了半天只有一个号码,戴不了。
以前曦夜送过的几枚戒指,我把它们放置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保存起来。我也曾经买了一对铂金的情侣戒送她,后来她把自己那只弄丢了,很伤心。分手以后想起这件事又觉的这种结果也不错,至少她不会触景伤情。
几个月前,南在北京的百盛跟和晓一起低着头看戒指,那个时候我远远的走到一边。戒指上负担不起太多的承诺,誓言总会消失。我是不容易忘记过去的人,记得很多细节的接触。各种人,他们指尖的温度,还有他们带给自己的伤痛。我只能尽量把那些会带来疼痛感的线索藏起来。
我太不容易得到满足,得不到的东西又总是会觉的婉惜,可能自己太过于追求那些注定要失去的东西。结果当一切都失去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都会没有。即使留下小小的痕迹,疼痛也仍然可以成为过去,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的带着对过去的怀念和感伤与现在的人相爱。
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再一次想送别人这种会令人联想起不幸的饰物。我拿着这枚戒指不肯放手,因为锻面太厚戴在无名指上会很不舒服,但是戴在中指上又嫌太小。如果尺寸合适,我想南一定会非常喜欢它。
南有时候很像是安妮笔下的男人,带点温情的,可骨子里却很独,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仿佛没有谁都可以继续存活下来。每次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我就会莫名的难过。不太敢去看她寂静的眼睛,害怕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南常常会问起我为什么选择和她在一起,我只能傻傻地笑。当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时候,就只能微笑。她是一个会让我不知所措的女子。
可是我知道,我很爱她。想带给她温暖,想给她长久平静的生活。
售货员看我试了很久便问我是不是愿意看看别种款式的戒指,也许有号码适合的。我摇摇头把戒指还给他。
走出巴黎春天决定要去外滩,看了看地图,发现自己得走重复的路。原本上午在南京步行街的时候一直向东走就可以到外滩,结果现在要再坐一次地铁回到南京路上去。于是立刻对自己产生了懊恼的情绪,皱着眉心站在马路边上呆愣了半天。
安妮的文字里,有一个女子常常做的游戏就是站在陕西路的天桥上把背靠在栅栏上,慢慢地仰下去。风从她的发间吹过,看着大片的云朵从天空中掠过。
我站在路边抑起脸看去,楼宇间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云彩。
安妮说,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而我只是想得到安慰。
又一次视线模糊。我抬起手,看指缝间的光线。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只是很刺眼。待心情平和下来,我又戴上耳机钻进地铁站。
双手放在衣兜里坐在椅子上等地铁时想起遗倾,我的文章里那个总是感觉不到温暖的女子。
[ 除了拥抱时的体温,我无法触摸到我想要的。感觉不到温暖,它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就提早察觉到寒冷的到来。 ]
[ 那么我们所谓的感情呢?它不存在吗? ] 我为此疑惑不解。
[ 不,我们用它来彼此安慰。 ] 遗倾美丽的容颜上绽开的笑意昙花般瞬时凋谢:[ 只有安慰。 ]
和晓觉的自己很像是我们正在写的那篇文章里的一个角色。我说身处在感情里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有相似的感受,我们所写的每一个字都来源于自己的思想,你已经不仅仅是和她相象而已,更多的时候你就是她本人。
我们存活于自己创造的空间里,以各种不同的姿态表现着自己。文字就是其中一种用来发泄的发式,借此寻求思想的出路。
回到南京路上,先是到银楼给和晓挑了一枚细细的银戒指。为避免误会,我给她选了小指戒。这样她可以戴在小指上,挂在细线上或是放在一边都无所谓。
然后我沿着南京东路向外滩出发。这条相当于北京王府井步行街一半宽度的南京东路上竟然挤了比王府井多三、四倍的人,顺着缓慢的人流挪了十几分钟才拥到外滩边上。
看到前面乌压压的一片头就涨了起来,完全丧失了要观看景色的心情。好不容易爬出地下通道口之后看到一排排的人堵在靠江边的栏杆上只想着马上返回去算了。潮湿的风夹着污浊的人气扑在脸上,烦燥的心情陡然而起,我不能控制自己。
如果曦夜在身边,她会找地方让我休息,陪我说话打发无聊的时间。等人少的时候她会拉着我走到江边和我一起欣赏美景。她很了解我,知道我在什么时候会突然心烦意乱,也知道如何帮助我逃离那种状态。也许之前我就是因为太依赖她,才一直没有想要分开。
一个人站在人群后面,等着前面的人会减少,好让我看一看那条黄浦江。想着如果南在身边,她或许也和我一样皱着眉头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可我还是希望她能在这里。陪在我身边。
[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样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吗? ]
[ 不好吗? ]
[ 没有不好,只是很不习惯,觉的那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 ] 和晓表情怪异的笑着:[ 你以前不是那样的。 ]
和曦夜在一起的时候确实不是那样。长期被无微不至的呵护着让我经常会因为腻烦而毫无原因的和她争吵。总是正逛着街我就会突然独自离开,关上手机不接任何电话。我从不关心她站在那里的表情,或者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她是在我这种冷漠无情的态度下渐渐失去对这段感情的追逐,一点一点的开始绝望。
[ 你和南应该也不会持续很久。] 凰怠
[ 为什么? ]
[ 直觉。 ] 辉诘缁澳潜呃淅涞暮吡艘簧:[ 不过和曦夜分开还是对的,对你们俩都好。]
[ 我想过平静的生活,厌恶变动和不安。]
辉俅未着不屑的语气说道:[ 那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而已,你们彼此根本就不是很了解。你觉的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
徽饷唇驳氖焙蛭蚁肫鸷拖也曾经说我只是因为没有遇见过南这样的人,觉的好奇才和她走到一起。我无法回答她们。
这是网络带来的弊端。对方看不到。没有人能看到网络这一边另一幅陌生脸孔上的表情,以及这样麻木的笑容下,同样麻木的内心。网络里不需要过份的认真诚恳,它只是一种用来消磨时间的工具。他们的出现和消失都是一种充实自己的工具。可以看到很多人,他们在眼前停留,然后不见。
这段时间就可以被浪费掉。
南是我在浪费时间的时候偶尔认识的普通聊友。她时常说希望可以在身边的人里找到理想的伴侣,因为那样可以从彼此熟悉开始。而我们是从彼此陌生开始。
可是我现在已经离不开她。
围着栏杆的人终于少了起来,我向前凑过去。结果看到一条肮脏不堪的黄浦江,混浊的江面承载着垃圾和轮船。虽然对岸是现代化的浦东新区,可我还是很诧异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在这么糟糕的江边拍照留念。而我站在这里发呆的时间远远超过看黄浦江的时间。
想像和实际的差距就是如此令人失望。现在庆幸自己一下了车就买了返程的车票,晚上就可以在回北京的路上了。还是喜欢在路上的心情,平静没有波澜。没有会令人钝痛的失望,只有朦胧的想像。
[ 晚上的车?不在那边住几天吗? ]
[ 人很多又很脏,我不喜欢这里。而且很累,需要休息。 ]
[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总是抱很大的希望去,然后很失望的回来。 ] 和晓在电话另一边轻轻的笑了几声:[ 都去了什么地方? ]
[ 人民广场,南京路的哈根达斯,陕西路的百盛,外滩的黄浦江,还有不停的坐地铁。 ] 我叹了口气,随后简单地告诉她回去以后再细聊就挂了电话。
坐在路边听音乐,翻阅地图,看自己是不是还有想去却没去的地方。
本来计划着如果天气不错,而且时间又允许的话应该顺着华亭路一直步行到西藏路的。可是看来时间虽然够,体力却跟不上了。从头一天上车开始到现在只吃了一个汉堡喝了一杯可乐而已,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路上和行走,腿已经沉重的有些不听使唤。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对一切都置身事外,疲惫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思想去考虑其它问题。
[ 以你的性格,一个人生活可能会更适合。 ] 记得辉谟始里是这么对我说的。
[ 我也许不能适应那种空白。 ]
[ 习惯了就好。 ]
有烟的味道缭绕在身边。想起怀鋈サ氖焙蚧岢楹芏嗟难獭
想起那时候眼睛里看到的,想起其实我们并不能相信什么。除了一种很个人化的信念。那些所谓的誓言都是甜美可人的,但是当你想起它有一天会消失的时候就会非常难过。所以我总是觉的应该不去给自己任何难过的机会。
想起一个人很疼痛的时候不一定会表现给你看。就好像自己常常看到坏牧成夏侵直冷落莫的表情,她的内心应该是绝望的,只是你看不到,你只看到她优美的舞姿在眼前摇晃。很多事物都是虚幻的,把手张开或紧握,结果都一样。什么都没有。
[ 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失去了很多,最后发现其实是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 就在我又开始发呆的眼前,遗倾出现了。我看着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庞,很想抚摸它。我想它和我的指尖一样冰冷。
[ 我原以为只要像你一样选择行走就可以远离一切。结果所有的思想都紧跟着自己,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遗倾目光空洞,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想逃离什么呢? ]
白色的衣衫在风中飞舞,她向我伸出右手,纤细苍白的指尖寂静地在空气里穿行,它们探到我面前却又突然消失不见,只听见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们什么都无法逃避,选择它的同时就注定要背负一切后果。 ]
天色逐渐转暗,把东西收拾一下重新塞进包里,又回到人群中。与陌生的人们擦肩而过,我知道这就是我想逃离的,可是我还是要回到他们中间。因为除此之外,无处可去。
我躲在角落里低低的哭泣,眼泪滑落在冰凉的手心里。恐惧陡然而起,站起身开始不停的奔逃,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赶我一样。我打开眼前的门冲进去,回手甩上门。四四方方阴暗的房间无穷无尽的延伸开来,就这样不间断的重复着开门关门的动作,一路惊慌失措地从一个房间换到另一个房间。找不到出口。
最后看到一个窄窄的窗户,外面有明亮的光线挤进来。我一步就窜上窗台,颤栗的手激动地拨开窗栓,用力向外面跃了出去。飘浮在楼宇之外时,我看到那扇窗中晃动的人影,它们终于再也抓不住我了。嘈杂的脚步声顿时寂静下来。
追逐结束了。我在火车上醒了过来。
一身冷汗。
从小一直在做这样的梦。以至于已经知道梦中的结局,永远重复着这样奔逃以及脱离一切的状态,我知道只要跑出那个封闭的环境就可以从梦中醒来。紧绷着神经的恐惧会在最后一刻消失无影。
我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对面的男孩子睡的正香。回程的车上乘客很少,很多人都倦起身子在双人的座位里睡觉。我已经无法入睡。想起南柔软温暖的身体。想起很久以前出现过又消失了的誓言。
只好再戴上耳机听音乐,拿了安妮的书来看。
文字里出现过的上海对我来说仍然是陌生的。自己仅仅是完成了一个出现随后消失的动作而已,为了换取安静的旅程全部被回忆所占有。
[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 你究竟想要逃避什么呢?逃避你周围的那些人吗? ]
[ 也许吧。 ]
[ 感情已经让你的生活和思想变的混沌不堪,假如行走真的可以让你冷静下来,那就继续行走。如果不能,就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保持原有的生活。]
我告诉遗倾自己的行走只会被回忆所压迫,不想回头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她说如果足够坚强,就可以承担这一切。不用担心,都会结束的。
可是我并不想结束。
南滴落在自己面颊上的眼泪,那些来自心底最柔软的禁区中苦涩的液体渗透过皮肤凝固在记忆里。那些我爱着她的点点滴滴。虽然总在逃避,但其实只是害怕会失去。
[ 南。 ]
我在心底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
恍惚间仿佛看见遗倾正在对我微笑,她是隐藏在自己心底的影子。寂寞时唯一的伴侣,竟然是我自己。
[ 除了恐惧本身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 我对自己说道。
即使一切都会消失,在它到来之前还是要付出的。因为我渴望能够得到幸福。
我把手探到衣领里拉出一条金属项坠,这是南的东西。上面附着自己的体温,就像是感情尚在另一个灵魂中的延续。我把它紧紧的贴到脸颊上,然后亲吻它。
[ 南,我很想念你。 ]
泪眼模糊之前,我终于不能再逃避自己。
[ 我感觉你的灵魂会像风一样,从我的指尖滑走。但我还是一次次,惶恐不安地伸出我的手。] 在深夜的时候,把安妮的文字发给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