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小。据说当年九平方的陋室内最多居住过两家人,共计八口人。生活在如今的我无法想象他们吃、喝、拉、撒、睡都在一间屋子里完成是如何过日子的。后来搬走一户人家,再后来儿女们成家,老房子就只剩下了奶奶和爷爷,我也只有住在奶奶家的日子才有听她讲八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的故事的机会。午后三点的阳光撒在那早已老朽的地板上,斑斑驳驳的。没有了刺眼的光芒,反多了些许和煦。奶奶一边折锡箔,一边讲述着她也是听来的故事。
奶奶家中如同大多数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摆设着缝纫机和老式的台钟。到我出生,这样东西便成了我的玩物了。爷爷以前是做裁缝的,奶奶身上全都是他的作品。有时候他也回帮邻居做一些。他总是很高兴的忙着。他是真得喜欢他的手艺,终老也不愿放弃。
我总是等他一走开,爬上座椅,用手把轴转得“呼呼”响,瞅着那根针上上下下的。
听说台钟的年纪比爸爸还大,很可能跟奶奶差不多。我每天的必修课是听台钟整点的报时音乐。长大了回过头来发现其实里头不乏名家名曲,而小的时候只是冲着它们好听罢了。听多了之后,爷爷总是逗我:“给爷爷哼一个!”我总是头一个发现音乐慢了,走调了,没电了。于是催着大人们换上新的电池。
三姑四婆六叔七婶,我挺佩服自己当年没有搞错过一次。虽然他们有时也唠叨的,也经常会为了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嘀咕,但他们都是好人。记忆中住在石库门的日子里,出门不用上锁,可以在任何哪个人家吃饭。早饭常常是小馄饨,一块钱十二个。可每回我都可以从卖馄饨的阿姨那儿多得一些。隔壁的小胖子总是来蹭饭,美曰其名为尝尝奶奶的手艺。小胖子学拉手风琴,一吃过晚饭,就被他老爸拎上楼去了。隔音效果不好的石库门弄堂了便会充斥着他技艺不佳的琴声。
家门口有块不大的空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收废品的叔叔。虽说是收废品的,但他收拾的干干净净,再热的天也没有异味。三百六十五天他像个笑佛一样。奶奶对他很好,给他喝水,吃的,瓶瓶罐罐无条件送给他。最后便宜了我,从他那里淘来了成箱的连环画。我在想我的漫画情结也许是这开始的吧!
离开石库门一年以后,爷爷就走了。虽说病历上写着死亡原因,可我总觉得是因为离开石库门和几十年的老邻居而郁郁而终的。出殡那天分开的老邻居都回来了,我想这会是他最大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