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荡着一句沉默的呓语,树林低着头注视着一个梦。溪水浮着冰块一路向山下流去。没有鸟的影子,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仿佛一声轻轻的叹息,把一间木屋紧紧地包围着,不放过缭绕在低矮的天空里的炊烟。
清晨到来,木屋从雪花的覆盖中醒来,紧闭着的窗口,关住所有的秘密,关住了所有的脚印。水声隐隐约约,雪花隐隐约约,天堂的消息被隔断了,只有匍伏在石阶上的枯草,潮湿的叶片,洇湿了石阶暗绿色的纹路。木屋垂头自己的头,屋檐就成了一个年进晚霞的老人,无可奈何地等待着一个结局的到来,进入另外的一个世界。高高的山峰都默不做声地把雪花不停的压迫当成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山坡上的木屋,守着它一直守望着的森林,倾听着树枝在雪花的重压下一次次断裂。
太阳把雪花的降临当作是与已无关的事件。高高地望着不敢说话的高山与峡谷,没有稍作停留,匆匆地绕过雪花把森林的枝头不停在撕毁的张狂,回到了它自己的地方,留下一个无声的世界。木屋在森林的边沿处,苦苦地等着雪花的压迫早些过去。走在雪地上的人,手时拿着一个被冻结了的饭团,慢慢的啃着,在雪花的围困下向着木屋行进。木屋从来不曾拒绝过任何一个路过森林的人,只是一条路在雪花的覆盖中展现出一种艰辛,拉长了一条路对脚步的考验与挑战。饭团从嘴唇抵达牙齿的时候,给牙齿带来了寒冷,到达肚腹的时候,给肚腹带来了寒冷。但是走在雪地里的人,他只能把仅有的一个从很远的地方嘉宾来的饭团作为他唯一能够给他的胃补充能量的坚硬的饭团,艰难地吃下去,虚弱的抵抗雪花在森林里给他带来的一种摧残,在他倒在雪地里之前寻找到让他可以住进去取暖的木屋。
马尾巴在前面垂直地拖到雪地里去,沾上了雪花,一股一股的热气从马背上飘出来,刚要飘到跟在它身后的人面前,却被雪花带来的寒冷给阻隔开了。走在马匹后面的人很想拉住他前面艰难地行走在雪地里的马尾巴,但是,马背上驮着重重的货物,深深的雪地使它在山路上的行走,异常的辛苦,每走一步都会从鼻孔里呼出一股粗粗的白气,让走在它身后的人闻到一股青草和汗水相混合的气味。马蹄在山路上不止一次碰到坚硬的冰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还要一次次跨过那些横在路上的被雪花压断后落下来的树枝。走在森林里,不断有树枝被压断,带着覆盖着的雪花,轰然落在地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此时,木屋的存在成了一种诱惑,山路的漫长成了一种拒绝,彼此在对峙着,彼此在注视着,却构成了一个人生命中的一种经历,深深地铭刻到他的额头上。
山岭一转,木屋就在眼前了,门前堆着厚厚的雪花。没有人愿意在鸟儿都停止了飞翔的时候,走出屋子来接受雪花的凛冽与苍茫,马匹带着一个人在清晨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连院子里瘦瘦的桃枝都顶着雪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因为一个人和一匹马的到来了发出一丝轻微的颤动。卸下马背上的货物,人一侧身就进了屋,脸上堆满了讨好的微笑,诉说一路上的雪花对行程的阻挠,诉说木屋对筋疲力尽时的招唤。木屋里没有一个人肯说话,依旧围着房间中央燃起的火塘坐着,那被火光映红了的脸上,面无表情的目光注视着在柴禾上不停舞蹈着的火焰。只有其中一个人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了一个位置,让他坐下去,围着火塘取暖。
雪花在眉毛上融化了,顺着眼眶流下来,流进他的嘴里,满是路途上的汗水凝结的味道。空气中飘散着茶叶被火烘烤着的味道,一个黑色的陶罐里被放上一撮茶叶,放在火塘边烤着,人间的气息在屋子里弥漫着,让他忘记了雪地里行走的寒冷与孤独。茶叶被烤黄了,被冻结了的猪油又放进陶罐,开始发出吱吱的响声。火塘里的一只被烟火烤成了黑色铜壶里的水缓缓地注进陶罐里,发出响亮的声音。人们依然没有做声,目光注视着那黑色的陶罐里沸腾的茶水,茶水被一只骨节粗大的手倒进火塘边散乱的摆放着的瓷怀里。淡黄色的茶水,与原来就盛着的相混和,味道特殊。一只只手伸向茶杯,慢慢地品着苦味、辣味、咸味、香味,雪花带给森林的寒冷渐渐地退到屋外去了,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他们从来都是陌生的,在小屋里,粗粗的木头搭建起来的屋子,总会在一个不确定的日子接待着一群从不认识的人,在山路上到来,在山路上离开。不曾留下一句话,也不会有任何动人的故事情节。
马匹留在屋檐下,圆圆的眼睛一直往屋檐下小小的窗口里望。没有一个人出来对马匹给予一个小小的亲热的举动,它不停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没有人出来,只好在地上寻找可以裹腹的干草和落在地上的玉米秸。雪花一直在不停地飘落,树枝被雪压断时发出的声响不断地传来,依旧还很遥远的路程,使它感到非常的不安。坐在屋子里的人没有发现马匹的表情,他坐在火塘边,贪婪地喝着茶怀里有限的茶与酒混和的饮料,与小木屋的主人商量着买一些路上吃的食物。主人打开墙脚下的一个黑色的木箱,让他看里面仅有的一小袋玉米面,望着递过来的钱票,把玉米面又放了进去。他叹了一口气,收起了自己仅有的几块钱,眼里充满了浓烈的失望。火塘边上的几个人看着两个人小声地讲话,都没有做声,各自喝着越来越少的茶水和烈酒,想着即将开始的山路,以及路上飘飞着的雪花。
一匹马,一个人,走在雪花纷飞的山路上。木屋渐渐消失在背后的山岭上,让人对那淡淡地升起来的炊烟充满了怀念,前去的一群人和一群马匹给他留下了一些杂乱的脚印。太阳都跟着他们去了,被雪花覆盖着的山路向峡谷伸进去,一双眼睛眯起眼睑,望远远的山脊,心情沉重。一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前的布袋,里面装着木屋里捡来的土豆皮,在火塘里烤焦后被剥下来丢在地上的土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