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卡萨布兰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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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指针滑向零点,我俯在钢琴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滴答的钟声。六年了,整整六年,我都会在这个时候,俯在这架白色的钢琴上倾听。床头,柜子里的安眠药,是这些年来我唯一的密友。“妈咪,妈咪”,女儿常常会在这个时候,惺忪着睡眼,倚在我身边,静静地,只是乖巧地把头枕在我的腿上。就是在这样孤独无处躲藏的夜里,看着有着同样灵气恬静眼睛的女儿,心被抓紧着。
作为少儿友好访问团的小钢琴手,明天,女儿就将远赴澳洲,踏上那片她从未生活过的出生地。望着她雀跃着,兴奋着,想起了阔别多年的故乡。隐约的记忆,在沉寂多年之后的今天,形同泉涌。。。。。。
这世上的事很玄,看对了眼,走对了门,就会一见如故。
六年前,澳洲。
从祖父开始,到了我这辈,已是第三代移民。父辈们在这片不属于他们的国土上努力打拼,成为其中的一员,连带着他们的孩子。而我,自从意识到自己的黑眼睛黄皮肤开始,就坚持着学习中文。虽然从未去过国内,可不知怎么,总隐隐地觉得将来会割舍不了和它的联系。
就像我们大多数活着的人,为什么活着,真不知道。对于当时我们这些,随时厌烦和随时兴奋的年轻人而言,确实如此。于是对应着每个周末不知名的PARTY,催生出了像我这样一批浮躁无根、充满生活在别处想象的PARTY ANIMAL,就像潮流文化中的一个艳情部落,弥漫着疯狂轻佻的气氛,直到遇到了她。
清晰地记得那个周末,在我海边的别墅里,为庆祝我拿到学位的PARTY上,煽情的音乐,迷乱的舞步,疯作一团的朋友们和我。一道有些刺眼的阳光忽地射进客厅,门口出现的是ROCKY--我父亲的世交之子。正要去捉弄迟到的他,周围忽然静了下来。在他身后,金色轮廓里一个白衣女子飘然而至。略显苍白的脸颊,略带褐色的头发,长长的,没有半点世俗气。飘逸出尘的,仿佛是从灰调中变奏出看似平淡的美人儿。“迟了,迟了!”ROCKY有些歉意的朝我走来。女子带着双羞涩的眼睛,迈着幽雅的步态穿过人群,安静地跟着。“SUMMER,这是MO,因为想把她带来所以迟了。”(后来常常会想,也许生命中早已注定,所有的事物只是在引领着她走入我的生活,走进我的生命。)上前,张开双臂,MO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浅笑着,伸出手,“你好”。讪讪的任手臂在半空划了个弧度,握住了她的,柔软无骨,刚好整个地握在手心,不知怎么竟舍不得松开,小手在蠢蠢地挣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地连声说,“欢迎,欢迎”!虽然从小就特立独行,孤芳自赏,可是她的出现,却让我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再也抑不住涌动的情愫。
MO是那种安静着都不能不让人注意的女子。眉清目秀,没有被世俗过的样子。这样的一张脸,这样安静地置身在一片喧嚣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看到她眼中透出的脉脉温情,失神地专注着客厅中央的那架白色的钢琴,纯净的美感流淌在我的眼前。“钢琴好漂亮,我能弹弹吗?”温柔而动听的声音,拥有一种自然低调的纯度,如和风细雨般回荡在耳畔。所谓的艺术世家,到了我这辈算是彻底落寞。钢琴成了高雅的摆设,自母亲走了之后,琴声再也未曾回荡在这座房子里。
翻开琴盖,MO纤细的手指带着爱恋的柔情,无声的抚过琴键。四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沉寂,仿佛准备着迎接一场注定的爱情。舒缓的旋律慢慢响起,是我最喜欢的《梁祝》,和着她天生的清秀眉眼,没有一点喧嚣和浅薄,恍若天上人间奇妙勾兑出的一幅动人魂魄的画面。
我就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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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而有缺憾的人生里,我开始了一种类似于上帝之爱的体验:完美,自发且无条件的爱。
PARTY之后,从ROCKY那里得知,MO是他母亲从互助院请来的义工。“在她出现在家门口的那刻里,我就爱上了她!”ROCKY毫不掩饰地向我坦言着他对MO的一见钟情。看着他陷入爱河的自我陶醉,莫名的嫉妒焦灼着我。“哦,那得恭喜你抱得美人归了。”沉默了片刻后,听到ROCKY沮丧的声音,“许是她的经历吧,她永远都是冷冷地拒人于千里,淡漠而简单地享受着她不被注视的孤寂。”“在来澳洲之前,她曾是国内著名音乐学院的优等生。父亲是市里的高官,原本一切都是那样顺理成章。可后来,父亲被牵连进一桩受贿案,网越铺越大,案子越查越深,接着开始不断有中央派人到家里来‘慰问’。就在一天夜里,在送走最后一批特殊人物后,母亲突发心脏病,未及送医院就闭上了眼睛。而父亲在得知此消息后的另一个夜里,跳楼自尽,案子也就到此刹了车。短短的一周内,MO失去了双亲,成了孤儿,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嘲笑的有污点的人。”听着ROCKY带着沙哑的叙述,想起她无言,寂寞的神情,温婉可人的模样,和着那份悲伤的沉静,我的心再一次乱了方寸。
终于读懂了她专注钢琴时失神的眼神。当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作为赃物被充公的那一刻,当陪伴她走过生命中每一天的那架白色钢琴也被无情的夺走的那一刻,她知道,从此她失去了对世界的仅有的信任。
有些人走在光铺成的路上。小心翼翼地,却很坚定地向着远方。就是这样,她独自来到了澳洲,来到这个陌生的可以没有记忆的国度。孤独而坚毅地生活着。
“既然如此,既然钢琴是她的钟爱,既然那是她唯一可以舒展情感的地方,那就让她来我这儿吧,让她交我弹琴,我可以给她双倍的工钱。”我想我是太渴望能再见到她,我想我是在憧憬着有自己照顾她的日子,想像着自己会是那个带她远离孤独享受快乐的人,我想我是被自己自作聪明的伎俩充昏了头,才说了这些话。“不要用金钱侮辱她”,ROCKY有些生气地冲我喝着,“想带给她快乐,所以把她带来。我知道有钢琴的地方就有她的快乐。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脉脉的温情。”
于是,MO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在醒来之后在睡着之前。为了这天,我等了二十二年,现在看来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
这座老房子里渐渐地有了灵气,清净的日子也渐渐地生动起来。MO已经习惯了有我坐在她身后,只是静静地听她灵动的弹奏。在那些白天无法想象的空间里,她浓浓的疏离慢慢地在乐曲声中散淡开去。那让人感到不可逾越的距离,我也开始知道不是冷漠,而是温和地远离。她就这样清淡的,不着痕迹的和我落落大方地相处着。有时候在有意延伸的对视的眼神中,我迷醉而倦怠地被温柔和残酷彻底地搅拌,产生无法言喻的震撼。
傍晚,她离开后,大海是我最好的听众,永远,默默,无言。光脚跑到金黄色的岸边,面朝大海,海水直直地打在脸上。把一腔心事去喊给大海听,把满怀的爱意都吼给大海听。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大海和一个我。我想,瞬间的感动,或多或少总会有个人生活的痕迹。纵有千差万别,里面所含的情绪体验总是一脉相通的。
每一天MO纤巧的手指,游走在琴键中,舒缓的乐曲如行云流水撩拨着我爱她的心境。常常就这样,我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对自己说,也许,也许我们只能是朋友,只能这样抚慰聆听的心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
生活中的选择多么随心所欲,脆弱的生命经不起任何伤痛,谁敢说不是?看着她来去之后分割成的碎片交织在一起,我在无序与有序的边缘游走着,然后再把散落的碎片一一拼凑。爱一个人好难,我听见自己隐约的哭声。
终于在一个午后,我鼓足了勇气对她说,“不要再来了,我是学不了的。”关上了门,泪急涌而出,蹲在地上,我知道隔着门的MO再也不会出现。断了心,断了情,在琴上盖上白布,像埋葬这份爱。没有了流动的音符,没有注视的眼睛,生活如同一滩死水。屋子里空空的,没有琴声,没有音乐,我就这样蜷缩在那张沙发里,呆呆地,寂静让我痛恨自己。只要能就这样看着她,那就是幸福,对我而言,克制着自己想见她的冲动。让她就这样恬静地生活,不要打扰她,如果你爱她,这样反反复复的对自己重复着。醒了又睡去。张妈热的饭凉了又热了,我却只是在脑中,在纸上写着MO的名。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片春心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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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都在找光明,而没有想到要和光明共存。
黑暗中,我依旧着姿势蜷缩着。时间对我而言,只是沉淀着记忆,收缩着思念。我的脑袋已经被纠缠于心的苦楚拖着无法思想。我想我是心甘情愿,就着昨天旧日子里的熟悉场景,不要回头,沉沦在无力而为的深渊里。以为生命从此没了色彩,以为明天只是重复今天的断续,以为可以就这样昏昏睡去不会再醒来。
是秋日但同时有夏的热烈,是黑夜但又没有丢失白天。
再醒来的时候,光晕中,MO就生生地坐在我的身边。就在我的身边,是那样触手可及,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纤细的手指划过我的额头,冰凉的,真实的,我感觉到。这个令我魂萦梦牵的女子,不能再让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没有挣扎,只有紧握,和彼此紧紧的拥抱。无声,语言是苍白的,眼神交织着肢体,充满着炽热的喷薄欲出的情感。
隔着她薄棉布的连身裙,发烫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是真实的,比我所知道的任何时候都实在。耳语之间的吻,轻轻的,长长的,无限温柔的,无比细致的。贴着她的身体,我感到“古老的渴望的灵魂”在彼此的内里蠢蠢欲动。昏黄的灯光适时地暗了下来,渐渐升腾的空气中,衣裳在手中缓缓的滑落。每一寸的肌肤,温润如玉,完美而令人无法自制的胴体,就这样全然地裸露在我面前,仿佛是圣洁而虔诚地奉献。狠狠地抱她在怀里,任自己的手游弋在她纤细的腰间,然后放肆地爬过她的小腹向下游走过去,越过湿润的毛丛,不做停留地彻底占有。在进入她体内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可以拿走,全部地拿走。在一阵迷乱中,温热的液体流过身体,一阵轻轻地战栗,洁白的床单上绚目的鲜红,宛如一幅斑斓的非洲式抽象主义油画。她眼中的泪水,流到我的手指上,一点点的渗透到我的身心,象骨髓一样,成为我生命中最致命的部分,温暖而纯洁。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胸上,双乳柔软而丰盈的握在手心,娇艳欲滴的模样,乳沟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忍不住贪婪的吮吸。在急促的喘息声中,她的嘴唇和身体渐成温润,而我的手不自觉的又滑落到她的双腿。这一次是她把我拉进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辗转翻腾,温柔缠绵。。。。。。
伪装,无奈,彷徨,绝望,无法摧毁已燃烧的爱情。那一刻,仿佛全世界在见证,烈火中永生的我们。
我们就这样彼此深深的相爱了。
MO娴熟的钢琴曲,因了爱意,富上唯美的色彩感,和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子。我就这样端坐在她的身后,慢慢地喝一杯咖啡,慢慢地翻一本闲书,慢慢地欣赏她美丽的背影,慢慢地过一个下午,慢慢享受丢失了太多的温暖的过程。
早上醒来,MO清丽的脸庞伴着第一缕阳光照在我的枕边,我庆幸,我可以拥有她;跑完步回来,MO会准备好牛奶和煎蛋等我回来一起吃,我感动,我可以萦绕在她的脉脉柔情中;午后,MO微笑着迎向球场上回来的我,轻柔的递上毛巾和EVIAN,我融化在她的温柔体贴中;傍晚回到家,窗下传出MO悠扬的琴声。开门,甜蜜的吻,辗转的,轻巧的,舌尖带着无法抗拒的温热让我迷惑,我疯狂地回应着她。。。。。。
杜拉斯说:我已经老了,可是他却走过来说,我独爱你历经沧桑衰老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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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会一直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慢慢变老,共同分享着生命。却不知这份宁静的打破,这个梦想的打碎是那样轻而易举。
在我的一再要求下,MO终于决定结束互助院的工作,搬来和我共同生活。她执意要独自去处理这些事,包括和ROCKY以及他的家人告别。我顺了她的意,在路上放了她下来,亲了亲她如云的长发,叮咛着她早些回家,会准备好烛光晚餐,等她一起庆祝幸福生活的开始。
《圣经》上说,人类生来就是有原罪的,所以人们要在世间历尽磨难,以赎罪过。而情欲更是一种毒药,它能让你流泪,搅乱你的神经系统,把你弄得面目全非。
MO走进那座曾经工作并生活过的老房子,和里面的人告别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和所能有的结局,其实早都已不在掌控之内。
ROCKY是带着满身酒气,把MO拖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的。他发疯似地追问MO离开的真实原因,发狂似地把MO推倒在床上,抓着她不让她离开。MO低声的哀求他,恍惚的状态中,他无视MO悲伤的眼神,和脸上扭曲着痛苦而凄艳的表情,以为只要要了她,就可以娶她,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粗暴地压着她,坚决而不容辩解地进入,她的眼泪从眼角中滑落,黑暗中眼泪的温度超出了她的记忆。。。。。。
而我,一直坐在钢琴前,在烛光摇曳中等MO回来。幸福地憧憬着将来的每一天,整个房子都会弥漫着MO清新淡雅的气息。即使是在将来疲于奔命的岁月里,也可以随时随地的贴近她的脸。没有孤独的月和泛黄的夜,想着今后有MO伴着我的日子,快乐的心轻轻地飞扬起来。
对于命运给我们的无法欲知的安排,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承受和坚强。
永远也忘不了MO回来时的情形。
不知何时,雨纷纷扬扬地落下,MO就在那时,湿淋淋的出现在家门口,撕裂的裙子依然裹着她玲珑的曲线,长长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美丽的脸庞即便混着雨水,未干的泪痕仍然依稀可见。MO看着我,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水,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像个可怜的饱受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疼爱她的母亲,伤心地痛哭起来。抱着怀里因为悲伤而颤抖的身体,我的心里交缠着无以复加的心痛和愤怒,泪也不自禁的掉了下来。
她阻止着我想杀人的怒不可遏,她说是她自己走进这个生动的陷阱,她没有埋怨任何人,甚至没有报警。泪像断线的珠子还在她脸上流淌,虚脱的身体就倒在我的怀里,这样一个善良而柔弱的女子,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她?抱起她,走进浴室,热水的温度,我想或许能给她受伤的身体和心灵些许温暖和安慰。她的头又开始晕了,喂她吃了药后,我心疼地用手环着她,让她偎着我躺下,把脸埋在我的睡衣中,轻轻地拍着她,用我的身体包被着她,亲吻着她的耳垂,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脸,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告诉她,再也不允许她离开我的视线,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ROCKY在第二天酒醒后,跑来找MO,说因为迷醉而做了错事,要向她道歉,说要和她结婚,因为太爱她。我狠狠的揍了他,血,从他的嘴角渗出,他默然的承受着,没有还手。我恨恨地告诉他,MO已经离开了这里,再也不会回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你不想见,即使一辈子一直生活在一起,也不会知道彼此的存在。在这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浩。
当这个世界上所有伤心的人,心向一起,将有一个答案是,顺其自然。因为尽管要悲愤,人们仍将只有看到一个答案是LET IT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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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游弋于欢乐与悲伤之间,不管爱的真相是什么,MO都是个对爱有信仰的人。她的骄傲就是在种种困境中仍然不放弃。
在我小心地避开与那天有关的话题的同时,MO头晕的老毛病也开始日渐频繁,间隙地伴有恶心,这让我为她的身体担心不已,我不时地敦促她去看医生,可她却总推委着。直到有一天,她站在我的面前,带着神圣而奇特的表情告诉我,她怀孕了,并且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只觉得当时脑子里是一片白茫茫的停滞,好半天都回不了神,然后是我激动的声音,“拿掉它,它不可以存在在我们中间,决不可以!”MO后退着,倔强地摇着头。平生第一次我对MO发火,第一次大声地呵斥她,我歇斯底里地冲她嚷嚷,“你根本就是爱他的,你根本就是自愿的,为什么要留在我这里?滚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和他结婚,生下你们的孩子吧,我讨厌你!。。。。。。”我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恶毒的话,只是她自始自终都无言,泪在她的脸上无声的流淌着,她的沉默让我忽然有种莫名的寒意,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环着自己慢慢的在我的面前倒下去。。。。。。
病床上,我抚着MO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医生悲观的表情和话语又在我耳边清晰的响起,“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做的?她怎么可以怀孕?你明知道这会更快地要了她的命。她的生命根本就是个未知数,怎么可以要孩子?”一句话,让我顿时跌至深渊,万劫不复。我不知道,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头晕的真实原因,我不知道她有风湿性先天心脏病,我不知道她随时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想哭,抓紧着头发,却发现自己就连哭的勇气都没有。我那么信任她,我以为我可以撑起她头顶的那片蔚蓝天空,而她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在那一刻我彻底地绝望了。
MO在我的一阵顿足捶胸和抽噎声中打开了长长的睫毛,依然明亮如水的眸子,还是那般温柔动听的声音,“我知道你终会知道,”伸手轻轻地揉着我的短发,“我本就是个贫乏的人,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已经命定。医生说我最多活到16岁,可到今天,我仍然好好地活着,和时间打的这个赌,我赢了。我知足,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曾经说过,会和你有个家,会是最后守着你的那个人,一辈子不离不弃,会在你之后离开,因为不想把孤独留给你一个人。可那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梦想。我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我希望我可以留下一些什么。感谢上天,她给了我这个机会,所以我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她是我生命的延续。在我离开你的时候,她会留在你身边,陪着你,照顾你。就算不是最后守着你的那个人,也不会让你孤独地终老一生。。。。。。”用唇堵住她还要继续的话。我深爱的MO,她在用自己的生命蜕变,用自己重生出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鲜活洁净的肉体和灵魂!不知觉中,泪流满面。
享受生命的最后时刻。
有时候MO一个人坐在露台的阳光下,安静地坐上很久,轻轻地走过去,俯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听见有个生命在里面,这让我雀跃;每天夕阳西下,拥着她渐渐有些臃肿的身体,陪她漫步在沙滩上,落日就这样轻柔的洒在她身上,怀孕的女人是美丽而性感的;MO喜欢牛奶,喜欢她单纯的白色,和浓浓的原始的母性的香味,喝上一杯,然后会在钢琴前小坐,弹上一曲,自顾自地进行胎教;每天帮她洗澡,身体的改变在我的注视之下,虽然已经有些变形却依然光洁如缎,用清水冲过它的时候,遏止着想要她的冲动。。。。。。
从皮肤到心情的不同层面,到了该走的时候。
MO被送进医院的那个晚上,医院黑暗的走廊空荡荡的,不时响起忙乱的脚步声。我听到MO的惨叫,听到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冲进去,捂住MO苍白的脸,她的头发因为浸泡在汗水和眼泪里面,闪烁着潮湿的光泽,她明亮的眼睛开始黯淡下去,抓着我,缓缓地转向孩子,脸上浮上了淡淡的微笑,隐隐透露出一个濒死的人无法吐露的内心痛苦的忧郁和渴望,越来越轻的声音,“我终于可以放心的走了,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把爱你的心留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感激上苍让我遇到你。今生我无法遵守对你的承诺,我相信有轮回,来生我仍要做你的妻。”那是她的笑,在你想抓住的时候,偷偷溜了,再也抓不住了。压抑的眼泪,爆发的眼泪,眼泪在绝望的面孔上流淌。没有一点声音,死一样的静默掩盖了那样的悲愤和哀伤。。。。。。
只带了两样东西回到了MO曾经出生,生活并深深爱过的城市,她的孩子和她钟爱的钢琴。六年来,伴着女孩妈咪的叫声,把自己悄悄地隐埋在了如沙的时光里,纵然曲终人散,纵然穷其一生,守侯不至,仍相信她已经成了空气,渗透在每一处,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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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纯粹情绪的表达,我的文字呈现我内心的感受。
有时侯还原真实是非常残酷,让人痛苦的。但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人就生活在回忆之中,因为明天,也是永远的绝对的回忆。
若干年以后的今天,把真心爱恋却无缘得到的人,凝固成文字,把无形的情感,凝聚成有形的篇章,任余音里面的时光错移,就这样徜徉在回忆的河床里。。。。。。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