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茔冢林立的墓地一片肃萧。
一座长方形的墓碑前，两个黑色的人影面对面在相隔五六米的距离静静地站着。
“想不到二十年前的决斗还要在今天继续。”林志雄冷冷地说。
“不错。我们自己做的孽，应该自己来解决。”程世雄铿锵有力地说。“你实在不应该把我们的罪强加到儿女身上。”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林霜，对不起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林志雄长叹一声，难掩心中的悔恨。
“现在你终于相信林霜和家倩是你的女儿了？！”程世雄悲愤地说：“你终于相信我和雪茹是清白的了？！当年你一个人跑到柬埔寨，留下雪茹一个人，她已经身怀有孕，不得已才跟我去了美国。而你，却一直怀疑她，羞辱她。如果当年她爱的不是你，她怎么会跟你回香港？怎么会替你挡那一枪？”
“可是，她为什么把家倩留给了你？！”林志雄质问道。
“你看看你是怎么对待林霜的？！你就该知道她为什么留下了家倩。”程世雄愤怒地指责说：“她知道你不信任她，怕殃及孩子，家倩当时眼角膜发生病变，已经失明，怎么还能经得起你的折腾？！”
“你错了！家倩比你们想象得都坚强，她比林霜还坚强！”林志雄强词夺理。
“对，她不仅坚强，而且像你一样有心计，有城府，自私冷酷，报复心强。反而是林霜，虽然我跟她只有一面之缘，我却可以感觉得到她更像她的母亲一样善良温柔。”程世雄冷冷地说。“我真后悔从小就告诉了家倩真相，任我怎么疼她、爱她，这二十多年来，她始终把我当杀母仇人来恨着。她简直就是冷血动物！”
“哈哈！”林志雄一阵狂笑：“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程世雄，你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小女孩。她只要一份DNA检验报告就可以证明我当年所犯下的错了，而你，却用了二十年也做不到。”
“亏你有脸笑得出，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在雪茹的面前。你是不是让她死不瞑目？”程世雄忍无可忍地怒斥得意忘形的林志雄。
“够了！”林志雄面红耳赤地吼道：“我对不起她们母女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休想利用这些来扰乱我的心神，没用的。”说着，他一抬手，抛过去一把手枪，自己手里也扬着一把：“我们今天就来一次梭哈，一次玩完，生死由命，决不怨天尤人。”
“好！”程世雄干脆地说：“我当了二十多年的牧师，再没拿过枪，就是想赎我对雪茹犯下的罪。现在看来，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惩罚。我希望，今天是一个真正的结束。”
“住手！”一个白色身影高喊着，踉跄着脚步跑了过来。
“一、二……”林志雄不为所动，他看出程世雄有所分神，他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三！”
两个人同时举枪，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
白色的人影已经冲到了程世雄的面前，用力托起了他的枪，子弹射向了空中。林志雄本来是要射程世雄的心脏的，猛见林霜插了进来，枪口下意识地偏了偏。
林霜闷哼了一声，弯腰捂住了小腹，向后坐倒。
“林霜！”程世雄和林志雄大吃一惊，一起叫出声来。
但是，除了他们的声音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声音――阿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不远处的一个墓碑后冒了出来。冲到他们几米之外的地方又下意识地站住了，焦急地张望着。
林志雄他们此时也顾不上他了，注意力都放在了林霜的身上。
“林霜，你怎么样？”林志雄急切地问。
林霜躺在程世雄的怀里，急促地呼吸着，想减轻剧烈的疼痛。她抬头看着程世雄，低声说：“对不起，爸爸，他养育了我二十多年，我，我不能让您伤害他。”
然后，她又转向林志雄，喘息着说：“当年妈妈替你挡了一枪，今天我替我的爸爸挡一枪，你们……在我妈妈面前，和解吧！”
“你在说什么？”林志雄听得一头雾水，这时才忍不住怪叫了一声：“我才是你的爸爸！他怎么会是你爸爸？”
林霜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程世雄沉吟着问：“家倩没有告诉你吗？”
林霜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丝毫没有解脱的轻松，反而更加痛苦了，她苦涩地问：“家倩为什么瞒着我？”
“肯定是因为蓝枫。她喜欢的东西她会不惜一切手段得到手。”程世雄冷冷地扫了林志雄一眼：“她竟然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真是你的好女儿。”
“要不是因为你，怎么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林志雄红了眼，举枪指住了程世雄的头。
“爸爸，不要……”林霜吃力地抬手挡住他的枪，气喘吁吁地说：“这一枪，就当是，我，我还了，我打程叔叔的那一枪，还有，还有他对家倩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吧。你们，不要再斗了。”
林志雄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程叔叔，家倩已经去了机场，你，你快去找她们吧。”林霜用力捂住了伤口，防止鲜血流得更快。
“她不会等我的。”程世雄黯然道：“我们先送你去医院，其他的，以后再说。”
林志雄也醒悟过来，抢着去抱林霜。
“你们谁也不能走！”已经沉默了一会的阿杰突然冷冷地开口了。
林志雄是背对着他的，没有提防背后发生的事情，程世雄却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迅速举起了手里的枪，指向阿杰，扣动了扳机，但是没有子弹射出，原来枪里只有一颗子弹。几乎与此同时，一声枪响，林志雄身子一震，后心一阵剧痛。他本能地转身，举起手里的枪，但是，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又是一声枪响，他的手腕中了枪，手里的枪跟着掉在了地上。
“爸爸――”
“大哥――”
林志雄在林霜和程世雄的惊呼声中翻身倒地。
程世雄放开林霜，俯身去抢林志雄落在地上的手枪，已经来不及了。阿杰又扣动了扳机。
程世雄也翻身倒在了地上。
“你，你为什么出卖我？”林志雄不敢相信地看着阿杰。
阿杰冷笑着走到他们面前：“程家倩说过，你们两个都该死。我们有个协议，我杀了你们，然后，我得到林霜，她带走蓝枫。”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敢出卖我？！”林志雄不甘心地恨恨地咬牙道。
“难道你还指望我感激你不成？！”阿杰冷笑道：“这二十多年来，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拿我当过人吗？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杀人工具！你逼迫我干我不想干的事情，还利用林霜来欺骗我！就算你教我本事，你也有所保留，连你最厉害的第二把刀怎么用都不教给我！你还凭什么让我感激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恨你，恨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阿杰的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
“阿杰，你疯了？！”林霜挣扎着要起想阻止他。
“我没疯！谁帮我得到你，我就跟谁合作！”阿杰看着林霜，语气柔和了下来：“别急，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林霜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危险的光，心中警铃大作，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叫道：“不――”
已经迟了。阿杰的枪口喷出两道怒火。林志雄和程世雄两人连连抽搐了几下，一动不动了。
林霜急怒攻心，一口气哽在了心口，向后倒了下去。
阿杰冲上去抱起了林霜，快步向幕场外走去：“别怕，林霜，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林霜吐了口气，悠悠醒转了过来，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你放开我！”
“我再也不放开你了。”阿杰看到林霜腹部的伤势，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心里有些发慌，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现在，蓝枫被程家倩骗到了机场，你也该留在我身边了吧？你注定是属于我的。”
可能是因为颠簸得太难受，林霜昏昏沉沉地勾住了阿杰的脖子，嘴唇靠近了他的耳朵，低声说道：“你永远也得不到我。家倩也永远得不到蓝枫。”一边说着，她一边转了一下头，嘴唇亲昵地蹭过阿杰的脖子。
阿杰先是被她亲昵的动作惹得心神一荡，听到她的话，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快窒息了，他的手一松，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有鲜血从指缝里喷溅了出来。“你……”他一手指着林霜，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林霜轻轻落在了地上，微微打了个趔趄才稳住了身体。她抬头看到阿杰恐惧的不敢相信的目光，喘了口粗气，才静静地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第二把刀的秘密吗？”她从嘴里轻轻地吐出一枚锋利的刀片。“它就藏在我的衣领里，我爸爸没有教给你，是因为这第二把刀不太适合男人使用。”
阿杰的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慢慢地跪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直到林霜孤绝的背影飘出了他的视线之外，他才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