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唉，女人就是女人。”叶少武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边发着感慨。雨很大，他的车子开得很慢。“你看看蓝枫刚才受打击的样子。她再能干，还是承受不了什么挫折。”
“你知道什么呀！”叶少雯有点受不了哥哥的大男子主义，再加上她对蓝枫很有好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自己又没试过……”
“我什么没见识过？！”叶少武夸张地说，“这点小场面……”他忽然刹了车，叶少雯没有防备，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生气地埋怨道：“你怎么开车的？！小心点！”
叶少武没理会她，也不顾外面下着大雨，摇下玻璃，探出头去往回看。
“见鬼了你？”叶少雯拍了他一下，“你看见谁了？”
“天使？！”叶少武缩回头来，呆呆地自言自语似的说。
“天使？”叶少雯惊叫了一声，回头看去，一片茫茫雨雾，除了医院大厅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将信将疑地问：“哥，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不知道。”叶少武自己也不肯定，迟疑着回答，想了想还是掉转车头：“我们最好回去看看，通知蓝枫他们。”
叶少雯撇了撇嘴：“怎么一见到天使就这么魂不守舍的？”
“你懂什么！”叶少武呵斥了一句。
“我是不懂啊。”叶少雯叹了口气，“天使林霜和程家倩明明是孪生姐妹，一个冷酷无情，要杀自己的爸爸。一个却亲切温柔，对谁都那么热情周到。我更不懂的是，她们反正长的一样的漂亮，你干吗不去追程家倩，偏偏紧张一个冷血杀手林霜！”
叶少武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喜欢一个人不是看外貌的，要讲感觉，感觉，你懂不懂？林霜表面上冷漠，给人的感觉却很柔软，跟她在一起会很舒服；程家倩表面上温柔，给人的感觉却是硬邦邦的，跟她在一起得小心翼翼的，不小心就会被硌到。她们一个是水，一个是石头，你会喜欢哪个？”
“别发神经了，还一套一套的，你又没跟人家相处过。”叶少雯觉得很好笑。
“还非用得着相处吗？”叶少武哼了一声，“一个人只要进入你的私人空间范围内，你就会对她有感觉，感觉，懂不懂？懒得跟你说了。你是女人，你当然感觉不到了。”
“谁说的？！”叶少雯不服气地说。
她心想，她的感觉的确不强烈，但是，也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感觉不到啊，比如蓝枫。
叶少武停了车，和妹妹一起下车跑到观察室的走廊，正碰到蓝枫撇下程家倩跑过来。
蓝枫看到他们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哥哥说他看到天使了。”叶少雯抢先说。
“在哪里？”蓝枫急切地问。
“在正门那边。”叶少武回答。
蓝枫听了，立刻要冲出去找人。
“喂，我回来是怕她又来追杀程先生啊，你怎么反而要走开？万一你走了，她又来杀程先生怎么办？”叶少武拉住了她。
蓝枫肯定地说：“她来决不是为了杀人，她只是关心程先生的伤势。”
叶少武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林霜不是要杀程世雄吗？怎么反而关心起他的伤势来了？
“这里麻烦你和你的两个弟兄先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蓝枫说完就走。
叶少雯跟了上去：“我帮你去找。”
“好！”蓝枫感激地看了看她，“你到医院里面找，我到外面找，我们在大厅会合。”说完，冲进了雨里。林霜，等等我，让我见一面。

蓝枫冒着大雨绕着医院跑了一圈，哪里有林霜的踪影，她赶回大厅，看到了叶少雯，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也没找到。蓝枫一阵控制不住的失望。
“你该换件衣服，都湿透了。”叶少雯好心地建议道。
蓝枫沮丧地坐在椅子上：“不用了，我没事。”
叶少雯看她心情不佳，眼珠转了转，给她出主意：“给她打电话，你不是有她的电话吗？”
“我的手机丢了。我用这个打，打了一天了，总是断掉。”蓝枫掏出小王的手机，无可奈何地说。
“也许是这个手机出问题了。”叶少雯掏出自己的，大方地递给蓝枫，慷慨地说：“试试我的吧。”
蓝枫笑了笑，接过手机，抱着一丝希望，按了林霜的号码。

林霜在雨中郁郁独行，即不打伞，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
进入十一月份，雨天的天气已经相当冷，可是，她仍然觉得心头有一簇火，又热又旺，怎么也浇不熄。因为这火好象是以她的精神和力气为燃料的，非要将她的整个人燃烧殆尽才算完，她无力抵抗，也无心抵抗。
程世雄的手术持续了几个小时，她一直守在不远处，后来终于从一个护士那里打听到手术的结果，她的心落了下来，却还是找不到实处，因为还不能确定程世雄是否能度过危险期，但此时此刻，她全心全意地祈祷他能顺利度过。
折腾了一天，林霜已经心力交瘁，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在她最需要人的时候，她忍不住拨了蓝枫的电话，但是，蓝枫关机了。或许，是她不肯原谅自己，不想见自己吧。然后，她很“幸运”地目睹了蓝枫和程家倩在雨中拥抱的情景。
林霜在看到程家倩第一眼的时候，内心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强烈的亲切的柔情，那是一种天生的亲情。不需要任何凭据，但凭这份感觉，林霜已经能断定她必然跟自己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那个漂亮的、温柔的妹妹，原来她真的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不，她比自己美丽，因为她有一颗美丽纯洁的心灵，而自己的灵魂是罪恶的、肮脏的。
林霜咬紧了嘴唇，脸上有了滚烫的感觉，那是泪水和着冰冷的雨水一起滑落的感觉。如果失去蓝枫可以换回程世雄的生命，换回蓝枫和妹妹的快乐，就算自己失去了，又有什么呢？
包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她打开了一看，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今天，她已经收到无数个陌生的电话，她猜想或许是有人打错了，或许是老板的电话，所以她都没有接。她之所以开机，只为了等一个人的电话――蓝枫的。但是，她却一直都没有打来。
不要再等了。林霜告诫自己，关掉了手机。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她身边，车门打开了。“快进来。”阿杰说。
林霜坐了进去。
“我跟了你一天了。”阿杰用一种情不自禁的心疼的眼光扫了扫她又苍白又憔悴还挂满了雨水的脸。
林霜心里蓦的一热：原来还有人关心自己。她扭头看到阿杰的眼光，热泪一下涌了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扑到了阿杰的怀里，哭泣了起来。一边哭，她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他还没死，还没死……”
阿杰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搂紧了她，随后，心头便涌起了一股惊涛骇浪般的震撼。这是林霜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第一次在他怀里哭，一种陌生的柔情将他迅速淹没了，强烈的疼惜使他的心莫名的绞痛起来。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充满了一种愿为她生为她死的冲动。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怀里的这个女人，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回到钵兰街的秘密住处，林霜先冲了个澡。换睡衣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头重脚轻，鼻子堵塞，浑身无力，想来是因为淋雨又加上心力交瘁而感冒了。虽然她还惦念着程世雄的安危，但她昏昏沉沉的，已经支持不住沉重的身子，只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
她走出浴室，发现阿杰还等在她的房间里，正用一种奇怪的、陌生的眼光盯着她。
她扶住额头，无力去多想，疲惫地说：“对不起，我要休息了。”
阿杰站起来，神情古怪地走上来，没等她领悟过来，已经用力地抱住了她，低头去吻她。
林霜吃了一惊，想要挣扎，却浑身乏力，怎么也挣不脱，她惊恐地低喊道：“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她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挣扎着说，“你再这样，我要昏倒了！”
阿杰突然变得细心起来，发现了她身体的异样，放开了她。林霜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床边，被床一绊，跌坐在了上面。她脸色苍白，喘着粗气，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阿杰咬紧了牙关，如果换上以前，他才不会善罢甘休，但是，经过了那个拥抱以后，他发现自己的感觉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竟然无法再对她用强。他竟然开始注意和重视她的感觉，甚至超过自己的。
他瞪着林霜，沉声问：“你先告诉我，你拒绝我是因为你累了，还是因为蓝枫？”
林霜只觉得头沉甸甸的，连转也转不动了，她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阿杰的问题，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都有。”
“为什么？”阿杰愤怒地不解地问。“她不过是个女人，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为什么选她？！为什么？”
林霜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瘫倒在床上。朦胧中，她无意识地回答：“有一种东西是她能给我，而你，却不能给我的，哦不，是任何人都不能给我的……”
“什么东西？”阿杰想象不出来。
“感觉。”林霜已经有些口齿不清，眼皮沉重地要合上了。
“什么感觉？”阿杰急切地追问道。
“相爱的感觉，信赖的感觉，被包容，被了解……只有她知道我想什么，要什么……说不出来的感觉……”林霜含混不清地嘟囔着，终于没了声音，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杰呆呆地望着她，心里回味着她一再提到的感觉，感觉。
感觉，真的那么奇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