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翼的天使


    从前有个悲伤的小天使
    悲伤是因为只有一个翅膀
    不能像其他天使一样飞翔

    秋一直记得那年冬天，亦跟她讲的这些话，那一年，她们都只有14岁，校园里的梅花看的正艳。

秋认识亦的时候，那一天，站在新生的队伍中，远远的，秋就看见队伍最后那个剪着短发，东张西望的女孩，说她是女孩，秋有一些怀疑，穿着短裤T恤，那么短的头发，一脸的不羁，看起来就像个男孩子；说她是男孩，可是那样清秀的五官不是男孩可以拥有的。秋很好奇，在老师点名的时候，记住了她的名字：亦。

秋是班长，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女孩，所有的老师都喜欢秋这样的女孩，每天，秋忙忙碌碌的帮老师做这些做那些，自修课的时候，秋总是代替老师站在讲台上维持班级的纪律，讲台高高的，秋很容易把整个班级看得清清楚楚，每当这个时候，秋总是注意到亦。亦坐在靠着窗的位子，自修课的时候，亦很少像其他同学一样复习功课或者小声的讲话，只是一个人歪着头，专注的看着窗外，秋知道，那个窗子外面只是一堵很矮的围墙跟一条没有什么人会路过的小巷，秋一直不明白，亦为什么可以一直这样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亦有一群玩在一起的朋友，每天下课的时候，总是可以看见亦跟那些女孩在教室里面大声的嬉闹，引起别人的注意，亦总是很沉默，不讲话，但是，亦却是里面笑的最大声的那个，她的笑声往往会带动起身边的其他人，在别人眼里亦是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秋总是有一个想法，亦不快乐，很不快乐，可是她的笑容却又是那样的灿烂，很多的时候秋一直怀疑自己这样的想法。

两年，进进出出的，从12岁到14岁，秋跟亦彼此认识，却一直没有讲过任何一句话，哪怕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后来，亦问过秋，还记得我们讲的第一句话吗？

“你能不能帮我？”
秋一直都记得。

初二刚开学的那年秋天，换了老师也换了位子，秋换到了亦的前面。
“你能不能帮我？”数学课下课的时候，亦轻轻的拍了拍秋的肩膀。
“嗯？”秋转头，看见亦指着一道题目，望着她，一瞬间，秋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愣在那边，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
“班长？”这是亦跟秋讲的第二句话。
“嗯？”秋转身拿了一支铅笔，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这题目，上课的时候没抄完，你能不能帮我讲一下？”亦把题目伸到秋的面前。
“好！”秋接过本子，慢慢的跟亦讲着，亦跟她靠的很近，近的秋听得到她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什么秋的脸红了，讲完题，秋马上就转过了身去，心跳的厉害。
“谢谢！”身后传来亦微笑的声音。
然后，秋听到的，还是那样熟悉的放肆的笑声。
秋坐在位子上很久，大脑是一片空白，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

从那天起，亦经常会问秋一些题目，秋总是很耐心的跟她讲解，讲题的时候，秋发现亦有一个习惯，总是会不停的咬嘴唇，然后再慢慢的添掉嘴唇上的血。
“血的味道很好吗？”有一天，秋忍不住问亦。
“嗯？”亦看着她，有些茫然。
“你总是咬嘴唇……”秋指指亦的嘴唇。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亦突然大笑起来。
“笑什么？”这下，秋愣住了。
“恩！好，很好……哈哈哈哈哈……”亦说着，趴在课桌上一阵狂笑。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看着面前大笑不止的亦，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血的味道真的很好！”不知什么时候，亦停止了笑，抬起头很认真的说，第一次，秋看见亦脸上这样的表情，眼神中透着让人心寒的冷漠，刚才还是那样的灿烂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秋感觉到心底掠过的一丝凉意。

秋天慢慢的在过去，天气开始转凉，路上的落叶一天比一天多，纷纷扬扬的，走在街边的时候，不小心，就会让枯黄的树叶落在自己的肩上。
秋跟亦渐渐的熟悉起来，秋开始知道亦有一个比她小了很多的漂亮的妹妹，秋开始知道在亦的那张稚气的脸上除了笑容没有其他任何的表情，秋开始知道亦喜欢秋天，喜欢秋天那满天满眼的落叶，秋也知道亦很多时候只是躲在家里睡觉，什么也不做，亦说过，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就像死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知道，那样会很开心……
亦总是有些很奇怪的想法，她的思维很特别，在她的身边却无法知道她的思想，哪怕只有一点点，很多时候，跟亦在一起，秋总是很无力，因为，亦习惯的沉默着，只是喜欢微笑的看着你，然后什么也不说，亦在她眼里像个迷，就像第一次见到亦那样，秋一直很好奇。
可是，不知道是秋太敏感还是怎么了，秋一直很自信，自信自己知道亦其实不快乐，自信自己可以看见亦灿烂笑容后面的悲伤，自信自己这样的一种猜测不会错。

那年冬天来的特别早，11月的天气已经让人穿上了厚厚的毛衣，校园里的梅花开的灿烂，寒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梅花的清香。
那天午休的时候，秋在教室里面写作业，累的时候，偶尔往窗外看去，她看见花园里面那个熟悉的人影。
亦？秋站起身，从窗口探出头去，是她！
亦站在一棵梅花树下，一动不动，抬头看着树上的梅花，看的那样的专注，好想忘了身边的世界一样。寒风中，亦的头发被吹乱，那瞬间，秋看见有些什么从亦的脸上滑落，落在亦脚下的泥土中，消失，不见了。
那是眼泪？秋看的呆了，她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初冬的中午，会看见亦的眼泪，秋惊讶的有些不知所措。

午休结束了，打铃的时候，秋才看见亦慢吞吞的走进教室，满脸的水珠，把头发也沾湿了，斜斜的贴在亦的额头上，秋抬头，看见亦的眼睛，红红的。
“你……”秋想说些什么。
“怎么？班长！”亦说着，展开了她惯有的笑容。
“没……没什么……”秋低下了头，“就要上课了”
“恩！”亦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上课的时候，秋总是闻到空气散发着的很浓的梅花的清香，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泥土的味道，转过头看亦，她趴在桌上沉沉的睡着了。

“诶！班长，给你！”下课的时候，秋听见亦的声音。
“什么？”秋转头，看见亦手掌心满满的一把梅花，淡黄色的小花，挤在亦的手里，散发着香气。
“谢谢！”秋从亦的手里接过那些黄色的小花。
“当心，不要弄坏了它们啊！”亦笑着嘱咐。
“恩！”秋小心翼翼的把那些花放进上衣的口袋。
“闻闻！”亦指指秋的手掌。
“嗯？”秋把手掌放到鼻子下面“好香啊！”
“呵呵！”亦笑的像个孩子。
秋却觉得莫名的心酸。
手掌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让秋想哭。

冬天，天黑的越来越早，才下了晚自习，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校园里的路灯发着昏暗的黄光，秋帮忙老师收拾好作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学校静悄悄的，没有了什么人，只是零星的有几间教室还亮着灯。

秋背着书包，往校门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梅花树，突然，她站住了，树下，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亦？”秋轻轻的问。
“嗯？”秋看见那个背影转过身，对着她微笑，是亦的惯有的笑容。
“这么晚还不回家？”秋走了上去。
“你呢？”亦笑笑。
“呵呵！”秋也对着亦笑。

“喜欢梅花？”秋问亦。
“恩！以前老家的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梅花树，一到冬天，满树的梅花，整个冬天都能闻到风中梅花的清香，那个时候，母亲总是抱着我去摘些花，好香好香的……”亦抬头看着梅花树，轻轻的说。
黑暗中，秋又看见亦眼中晶亮的东西。

“亦？！”秋低低的叫她。
“什么？”亦回头看着秋。
“你快乐吗？”话一出口，秋就有些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只是，很多年以后，这句话竟成了一个习惯，秋常常会这么问亦。
“怎么？”亦的反应有些惊讶，直直的看着秋“我看起来很不快乐吗？”
“不知道，或者只是种感觉，觉得其实，你的心里很不快乐……”秋低下头，说的很小声，也很小心。
“呵呵……”亦笑笑，转头看着黑暗中的梅花。
“亦，你总是在笑，不停的笑，可是，那种透在眼里的悲伤却掩饰不掉……”
“听过这个故事吗？”不等秋说完，亦在黑暗中打断了她。
“什么？”秋看着眼前的亦。
“从前，有个悲伤的小天使，悲伤，是因为只有一个翅膀，不能像其他天使一样飞翔……”寂静的校园里，亦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亦讲了一半，突然就停了。
“后来呢？”秋问。
“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哈哈！再见，班长！”亦说完，转身，走了。
留下秋一个人站在没有人的校园里，在寒风中，耳边只是亦的那些话：从前，有个悲伤的小天使，悲伤，是因为只有一个翅膀，不能像其他天使一样飞翔……
    
冬天越来越寒冷了，裹着厚厚的围巾，也抵不住清冽的寒风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钻。那年的冬天，有太阳的日子很少，更多的时间，天空都是阴阴暗暗的，让人觉得压抑。
秋跟亦，如往常那样上课下课，亦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傍晚，也再没提起过那个说了一半的故事，好像，那样一个有过对话的傍晚从来没有出现过。
亦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的灿烂，常常的，引起身边的人的注意，带动起别人的快乐，那样的笑声依旧每天在的秋的身后响着。仅仅只是笑声，很多时候，秋都听不到亦讲话的声音。
秋只是默默的感觉着。看着亦的笑容，感觉她的悲伤，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想帮她，却，不知道从那里开始。
秋只能寻找更多的时间跟机会接近后排的亦，秋以为，终有一天，自己会彻底了解这个怪异女孩，可以让她丢掉心中的悲伤，可以给她快乐。

冬天过去了，就是春天了。

    那段时间，秋跟亦，很快乐，每天一起上学然后一起回家，一起在周六的晚上去读夜校，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日子过的很快。
    
    秋是个敏感而细腻的女孩，跟亦接触的时间长了，秋发现在亦笑容的背后藏着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就像，很多人都以为亦是个快乐的人，可是秋却知道亦其实不快乐；就像，很多人都以为亦是个坚强的女孩，可是秋却发现，很多时候，这只是亦的表象，真正的亦就像一快脆弱的带着裂痕的玻璃，轻轻的一碰，也就碎了；就像，很多人都说亦的思想很复杂，可是，秋却发现，很多的时候，亦的内心纯净简单的让人有些担心；就像，亦的朋友看起来总是很多，其实对亦而言，那些，其实，什么也不是……
每一次的在亦身上的发现，都让秋觉得惊讶，一个复杂却又如此单纯的人，让人很难理解，只是秋一直坚持着，有的时候，秋也会问自己，自己的坚持又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秋很久，很久，一直到后来，是亦给了她这个答案的提示。

春天到了，夏天也就不远了。
6月中旬，江南的梅雨季就来了，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操场上的积水堆到了人的小腿肚，校长让人在操场中间安置的了一些木板，方便学生的行走，坐在二楼教室的窗口，往下看去，那条小小的用木头的堆起来的小路在风雨中，看起来是那样的显眼，但，又很无助，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雨水给冲散了。

潮湿的环境下，每个人都看起来烦躁不安。
亦也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秋发现亦渐渐的，渐渐的不再跟自己说太多话，很多时候，秋跟她讲话，亦都会很不耐烦的简单的应付着，秋问她怎么了，亦总是回答：天太潮湿了，然后又开始了沉默。

雨季像个噩梦，久久不肯离去。

秋一直记得那天下午那场天昏地暗的大雨。
天阴暗的让人害怕，所有的人都躲在教室里，看着大雨从天上倾泄下来，像要冲走身边的一切，秋看的有些恐慌。
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班主任来了，宣布了一些事情，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秋怔住了，她回头看亦，看见一张没有笑容的脸孔，秋不敢说些什么，在老师的指挥下，默默的整理了书包，换到了另一个位子上。
秋，被老师调离了亦的前座。

外面的雨还在下，放学的时候，所有的人坐在教室里，迟迟没有回去，秋想起身，去跟亦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亦背起书包，往外面冲去。
“亦！”秋追了出去。
亦在前面拐了弯，就不见了。
秋跑到走廊的窗户旁，看见亦一个人在大雨中奔跑着，雨水无情的淋湿了亦的全身，然后，亦的身影慢慢的在雨水中消失，看不见了……
“亦……”秋莫名的心痛。

亦走了不久，那场大雨竟莫名其妙的停了，厚厚的云层里隐约的还透着亮光。
秋回到家里，就打了一个电话给亦。
“喂？”是亦低沉的有些沙哑的声音。
“是我！”秋低低的说。
“恩！”亦轻轻的回答。
“今天，你怎么了？”秋问。
“……”
很久，亦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
很久，秋在电话里听见轻轻的抽泣声。
“亦！你哭了……”秋小心翼翼的问。
“……没……没有……”
然后，秋听见亦挂断电话的声音，秋握着传来盲音的话筒迟迟没有放下。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秋在窗口看着在雨中奔跑的人们跟积水的马路，眼泪流了一脸。

第二天早晨，走进学校的时候，秋发现操场上那条木头的小路，终于被雨水淹没了，只是看得见几块细碎的木块在积水中浮上浮下……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秋看见亦远远的走来。
“亦！”秋跟亦打招呼。
亦看看秋，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进教室，留下尴尬的秋站在教室门口。
从那天起，亦再也没有跟秋说过任何一句话，也不再点头打个招呼，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恢复到了一年前。

好几次，秋都很想问亦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不理她了，可是好多次，话到口遍，看见亦冰冷淡漠的眼神，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雨季终于过去了，炎热的夏天如期而至。
那年的暑假，秋过的很忙碌，每天参加一些补习班，每天做很多的练习，为了接下来的升学考试，更为了不去想亦。
想亦！很想，很想。
想的秋很迷惑，自己竟会如此想念，如此在乎。

开学的日子到了，秋天也来了。
初中最后一年的开学典礼上，秋站在队伍的前面，远远的，看见后排的亦，她变了，跟三年前的她不一样，她长高了，头发也留过了耳朵，虽然依旧是那样T恤短裤，可是已经不再是那个分不清楚男孩女孩的亦了，三年前同样不羁的眼神中，秋看到的还有让她一直坚信的忧伤……
亦！
那个第一次见到就记住的名字，困在了秋的心里。

初三的日子过的很重复很忙却又很快，每个人都努力的为了自己的目标奋斗着，老师整天谆谆的教诲着一些什么，这样那样的试题压的班中的每一个人都很紧张，空气总是那样的压抑跟让人喘不过气来，秋觉得这样的生活让人窒息。
只是，亦的笑声仍然常常出现在安静的教室里，她跟她的那些朋友还是那样嬉嬉闹闹的，就像从不存在升学的压力那样，让人有些羡慕。
那一年，亦跟秋就像两个陌路的人，生活在一起，却就像一直没发现对方存在一样。彼此冷淡无言。

学习忙忙碌碌，生活平平淡淡。

中考过后，又是一个夏天。
等待中，秋收到了通知书，秋很开心。她拨了亦的熟悉的号码。
“喂？”是亦沙哑的声音
听到亦的声音的时候，秋沉默了，这么久了，秋都不知如何开口跟亦讲话。
“喂？”那头传来亦的不耐烦的声音。
“啪！”秋轻轻的把电话挂了。
窗子开着，风吹进屋子，带来温热的味道，秋看见手心的汗沾湿了捏着的通知书。

后来，秋从亦的朋友那边知道亦考进了原来那所中学的高中部，秋想，冬天的时候，亦会不会在梅花开的时候，站在树下看，会不会看的时候，又落泪，落泪的时候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注意到，注意到她笑容下面的悲伤……
秋想了很多很多，可是一切终究只是想像。
秋跟亦，分开了。

秋的学校在这个城市的西北角，每天很早，秋都需要乘着公车穿越大半个城市，车子经过亦的学校的时候，秋总是很仔细的往人群中张望，希望可以在这当中看见亦，哪怕只是她的背影。

新的环境里，秋很努力的适应着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她忙碌的学习油画，学习钢琴，学习以前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生活充实，但却不快乐，很多的时候，秋总是想到亦那张灿烂如阳光般的笑脸，灿烂中有带着忧郁的眼神，可是，不管如何，那张笑脸总是让人感觉快乐。

秋开始给亦写信，写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写新认识的同学，写凡高的《星空》，也写肖邦的音乐，信寄出去以后，秋总是期待着可以收到亦的回信，可是这样的坚持持续了大半年，秋一封回信也没有收到……
秋等的失望，可是她继续写着给亦的信，却，再也没有寄出去过。

那年冬天，秋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逃了半天的课，去了以前的学校，秋跟朋友说想去看看以前的老师，以前的同学，看看学校里面的梅花有没有开，可是，秋却知道，她去，只是为了想见见亦。

走到那个熟悉的校门口的时候，秋停住了，她闻到空气中混合着的花香，那是梅花的味道，秋往花园奔去，远远的就看见满树开的茂盛的梅花，秋在树下站了很久，原本是泥土地方已经铺上了水泥，树的旁边也砌起了花坛，才一年，就变了这么多，不知道她怎样了？

下课的时候，秋往亦的教室走去，站在教室门口，还没看清里面的人的时候，秋就被同样考在这边的以前的同学给围住了，叽叽喳喳的问着秋的近况，秋微笑的回答着，眼神却只是在人群中寻找亦的影子。
“亦！”突然，秋听见有人喊了这个名字，秋的心一颤。
秋抬头往教室看去，看见一个背影直直的往前面走去，在窗台旁边停了下来，斜斜的靠着，面前坐着一个小小的带着酒窝的女孩，亦微笑的跟她说着什么，那样熟悉的笑容，跟亦的样子，秋看的有些呆了。

上课铃响的时候，围着秋的同学慢慢散去，秋看见亦转身往回走，回头的时候，秋发现，亦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惊讶，却，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又是那样的漠然，然后低头，再也没有看她。
秋觉得心里好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上课的时候，秋站在教室的外面，透过后门的玻璃看见亦，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后来，秋在那棵梅花树下站了很久，很久，寒风吹落了一地的花瓣，像是那天亦手掌心里的那些花，散发的香气迟迟不肯褪尽，让人想流泪。
走的时候，秋摘了很多梅花，小心的装进自己上衣的口袋。
秋跟自己说，从此，再也不会来了。

秋的学习很轻松，很多的时候，她总是跟一些朋友热热闹闹的去唱歌去游泳，闲暇的时候会去一些附近的地方旅行，秋喜欢偶尔离开那座喧嚣的城市，离开会遇到亦的地方，在平静的大自然中学会淡然，学会生活，学会忘记……
秋继续着那些不会寄出的信，慢慢的，变成了生活中的一个习惯。
偶尔的，以前的同学也会搞些聚会，秋每次都去，而每一次去，都看不见亦，只是从那些跟亦在一起的同学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亦的消息。
很多的时候，秋听到的只是：亦很好，读书也很好，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有着两个漂亮的酒窝……
秋想起那天看见的那个有着酒窝的女孩，有一点点羡慕，有一点点嫉妒，可是秋一直希望，亦可以找到能够懂她的人，所以秋也很高兴。
三年，秋看见以前的那些同学都长大了，都变得不是那么稚嫩跟天真，或多或少都成熟了许多。可是，秋一直想知道的是亦，她想像亦三年来的样子，想了很久也只是亦的那张笑脸。

秋的学校不需要参加高考，那个黑色七月来临的时候，秋听到的都是一片唉叹声，看着那些同学一个一个都为了高考而拼命，秋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什么，失去了一次跟他们一样拚搏的机会。
深夜里，秋常常在睡梦中醒来，黑暗中，她想，这个时候亦是不是还在看书或者还在做题，这么晚了，她会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样的问题总是困扰着秋，好多次，秋拨通了亦家的电话，等到有人接了电话的时候，又一声不吭的挂了，秋害怕电话那头传来的亦的冰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会让秋的血液停止流动。

那个七月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结束了。
当天晚上，秋就打了电话给亦，那头的电话嘟嘟嘟的响着，很久没有人接，秋正要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是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
“……”秋握着话筒，手有一些颤抖，想挂却又不舍。
“是我，你好吗？”许久，秋终于开口。
……
“是你？”很久，电话那头亦才说话。
“恩！你好吗？”秋有一些惊喜，亦的声音没有那样的冰冷。
“恩！”亦回答着。
“考的如何？”秋问。
“还好吧！”亦在电话那头淡淡的说。
后来，秋也不记得那天跟亦讲了些什么，只是那天秋讲了很多很多身边的事情给亦听，亦在电话那头安静的听着，没有挂断也没有不耐烦。
再后来，挂电话的时候，秋问亦：“什么时候，我们出来聊聊，好吗？”
“好！”亦竟然答应了。
而，秋却有些惊讶了。

挂断电话以后，秋莫名的兴奋了很久，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着，她听见窗外树叶划过玻璃的声音，第一次，秋觉得这样的声音很好听。

再见到亦的时候，是在亦的家楼下，秋站在暗处，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往她走来，秋听的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秋！”是亦的声音。
秋抬头，看见亦的熟悉的笑容，亦瘦了，头发留到了脖子，带着眼镜，穿着牛仔裤T恤跟球鞋，还是那样稚气的脸，感觉却让人觉得憔悴。
“你还是那样！”秋看着亦。
“你也是！没变。”亦笑笑。

她们坐在附近的小公园里，很久，漫无边际的讲些三年里面发生的事情，讲着讲着，秋突然问：“亦！那个时候，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嗯？”亦抬头看着秋。
“想了很久，一直不明白，怎么一下子，我们竟形同陌路？”
“真想知道？”亦问。
“恩！”秋点头。
“那个时候，你一直对我很好奇，是吗？”亦笑笑。
“你知道？”秋惊讶的看着亦。
“你一直觉得我很特别，觉得我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你看得见我身上别人看不见的一面，就像那天你在树下问我‘你快乐吗？’，我很惊讶，但是却觉得高兴，这么久，认识这么些人，只有你，这么问过我。”亦微笑的看着秋。
“其实，你不快乐，一直很孤独，你看起来总是那样开心的样子，其实你很自闭，很难接受朋友，可是在别人眼里你却是一个最没烦恼的人……”
“所以，你接近我，你想了解我”亦打断秋的话，“可是，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她生活的很自我，她很寂寞也很孤独，她渴望被人了解被人爱护，可是，当有人接近她的时候，她又会躲的远远的，远远的避开那个人，继续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而亦，你就是那样的人。”秋接了下去。
“是的，有的时候你的敏感让人觉得害怕，却又让人无处可躲，所以……”
“所以，所以你就选择了逃避，是吗？”
“而且，而且……”亦看看秋，显得有点犹豫。
“而且什么？”秋问。
“而且，秋，你知道吗？曾经那段时间，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你。”
“喜欢我？”秋诧异的看着亦。
“是的，还记得那天你换位子吗？”
“恩！”
“那天，我接了你的电话，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就哭了，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了别人流泪，虽然你只是离开了远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那样悲伤，我突然很害怕这样的一种感觉，所以只是远远的避开你。”
“可是……”听着亦的话，秋惊讶的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毕业了，我们都进了不同的学校，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感觉不是喜欢只是一种依赖，你总是很照顾我，对我很好，渐渐的我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是习惯了彼此这么近的存在。”
“那么？”秋显得有些激动。
“你想问，那么后来我是怎么发现的这只是依赖而不是喜欢，是吗？”亦笑真看秋。
“因为，进高中的那年，我真正的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那种牵挂，那种心痛，那种苦涩，那种甜蜜让人心力憔悴……”
“男友吗？”
“不，我爱上了一个女孩……”黑暗中，秋听见亦轻轻的叹息声。
“天！”秋跌落在身后的石凳上，迟迟没有说话。
“秋！你没事吧！”亦伸手去扶她。
“没……没事，只是没有想到，四年了，第一次可以这样面对面的谈话，我竟听见这么多让我吃惊的消息，可是，亦，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会喜欢女孩？为什么？”秋喃喃的问。
“为什么？天生的，或者，或者是因为那种无法去恨的憎恨跟那种彻心彻骨的厌恶。”亦自嘲着说。
“恨？”秋抬头看着黑暗中的亦。
“你不是一直以为我不快乐吗？是的，我不快乐，很不快乐，我每天笑，不停的笑，想让自己快乐，可是常常的，我听见眼泪在心里滴落的声音……”
“怎么了？”
“那年冬天，我看见那个男人，还有我母亲，他们，他们……”亦没有再说下去。
“对不起，亦，我不该问的”秋伸手搂住亦有些颤抖的肩膀。
“算了，没事，都这么多年了，我差点就要习惯那个男人的进进出出，跟我父亲的视而不见了，一个男人的丑陋，另一个男人的软弱，哼！男人……”亦对着秋笑。
“那么你跟她？是不是那个有着漂亮酒窝的女孩？”
“恩！她跟我在一起两年了，那两年我真的很开心，从心底升起的那种快乐，只要能看见她，真的我已经足够。”亦的声音很满足也很温馨。
“亦！你变了！”秋笑了。
“怎么？”
“你在讲那个女孩的时候，我看见你眼中的温和跟安定，你是一个不安定的人，而你的眼神却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呵呵！”亦低下头，笑着。
那一晚，亦不停的跟秋讲着那个女孩，讲三年她们之间的事情，秋静静的听着，却发现，亦每提一次那个女孩的名字，秋的胸口就痛一下，这样的疼痛，让秋忍不住哭了。流出眼泪的一刹那，秋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的坚持，秋恍然大悟。
“你怎么了？”看见秋的眼泪，亦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秋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
“是什么？”亦问。
“就像你说的，你说你曾经把对我依赖看作了喜欢，然而，亦，我想说的是，我却把对你的喜欢看作了依赖，我们两个人，都错了。”
“啊？”这一次，是亦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秋。
“5年了，我一直坚持着，坚持的知道你的消息，坚持的想要接近你，要了解你，我一直很困惑，对一个朋友我会如此的执著，在你不理我的时候，会这样的难受，在听见你讲那个女孩的时候，又会难忍心痛，流泪的一瞬间，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喜欢你。”
“可是，其中我们有3年没有见面，4年没有讲过任何一句话，秋，你是不是……”
“不是，我是个很理智的人，知道吗？亦，突然间我觉得很轻松，压了这么久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越长，我对你的感情越深，所以，我才能这样的坚持着，没有放弃。”
“可是，我，我……”
“可是，你跟她，希望可以好好的，只是想你能快乐！”秋对着面前不知所措的亦微笑。
    “亦！我们还是好朋友的！”秋拍了拍亦的肩膀
    晚风很清凉，秋抬头，看见满天的星星。
    
分手的时候，亦把秋送到了楼下，看着亦转身离去的背影，秋的眼眶湿了又湿。3年后这次谈话，像个开始又像个结束。
秋在房间里放着音乐，抱着枕头哭了一夜，坚持了这么久，等来的依旧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现实总是这样无奈，却又不得不面对。

那年夏天，亦考取了离家不远的一所大学，听见电话里面亦兴奋的声音，秋激动的也有一点失眠，那个暑假，秋看见的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亦，她为这样的亦感到高兴。

第一年的大学生活很忙碌，秋继续写信，然而这次，秋把信寄了出去，她在信中跟亦说：只是想跟你分享生活中的一些事情，知道你的性格，不用回信了。希望你快乐！

每个星期亦从学校回家以后，秋总是会打很长时间的电话给亦，听她讲大学里面的事情，听她讲跟她女友之间的矛盾或者她们的快乐，很多时间，她们一直讲一直讲，直到秋听见电话那头亦沉重的呼吸声，秋才安心的挂断电话，她一直希望亦能好好的。

可是，突然有一天，亦在电话里沉默了，秋问她怎么了，很久，亦才告诉秋，她跟女孩吵架了，秋问她怎么了，亦说，女孩觉得她不会哄人，不会关心人，不会照顾人，不会……女孩唠叨了三年，第一次，亦忍不住跟她吵了一架。亦说，她很难受，三年了，不管怎么努力女孩总是觉得不够，亦说，这样的感情好累，好累，可是自己却又如此爱她。电话那头亦无奈的声音，让秋心疼，秋不能说些什么，只是告诉亦，试着让自己平静，试着让另两个人彼此沟通。
接下来的，一次一次，秋只是听见亦无奈带着疲惫的声音，秋连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是默默的听着亦在电话里面的声音，秋什么也帮不上。

那年元旦的清晨，秋被一阵坚持不断的电话声吵醒。
“喂？”秋迷糊的应着。
“是我！”电话里面是亦的嘶哑的声音。
“亦？”秋惊讶的坐起身，“这么早？”
“我跟她，分手了……”轻轻的抽泣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亦！你没事吗？”秋显得焦急。
“她说我不爱她，她说我从来不讲她想听的话，她说三年来，我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肯说出口，可是，秋，你知道，你知道我是那样的爱她的，可是为什么这么久她都不原意相信？我做错了吗？”
“亦……”秋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头，只听得见亦哭泣的声音。
秋拿着话筒无能为力。

那个元旦之后，亦像蒸发般的消失在空气中，秋找了她好多次，都找不到她，秋很担心亦的情况，问了很多人，却没有人知道亦怎么了，连她的父母都只能告诉秋，亦只是每个周末回家，然后晚上又走了，也不知道她在干吗！
秋担心的有些受不了，一有时间就不停的往可能找到亦的地方打电话，坚持着，虽然亦的父母跟秋讲过，亦看起来还是很好，很快乐，可是秋只是想亲眼看看亦。

春雨在一个下午缠绵的下了起来。
秋像往常那样拨了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亦沙哑的声音。
听到亦的声音，秋就哭了，她问亦这么久都怎么了，亦沉默了很久，只是说了四个字：去疗伤了……这四个字，让秋不能自已，对着电话喊了一声：在家等我！就冲出了家门。

见到亦的时候，秋被怔住了。
眼前的亦，一头金黄色的长发过了肩，眼睛冷漠暗淡的看着秋，浓浓的，秋闻到亦身上酒精混合着烟草的味道。
“你抽烟了？”秋问亦。
“恩！”亦淡淡的回答。
“你还喝酒？”
“恩！”亦不削的看了看秋。
“你的头发？”秋指了指亦的头发。
“染了！”
“亦！怎么了，怎么2个月不见，你竟然……”秋无法接受眼前看起来如此颓废的亦，“她的离开，让你变得这样陌生。”
“只是，亦变成一个冷漠的亦，只是，亦发现心已经麻木不会跳动，只是需要一些麻醉才能忘记，只是酒吧的……”
“够了！”秋打断了亦的话“你这样只是在自虐！”
……
“亦，你总是让人担心！”秋轻轻的叹气。
“秋！我知道你担心我，也关心我，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重新开始……秋！我真的累了，三年耗尽了我一生的感情，只是想让自己还能有感觉的生活，所以我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
说话的时候，秋看着亦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熟练的点着，抽了起来，细长的薄荷烟在亦的指缝中慢慢的燃烧着，烟雾弥漫了亦的脸，秋有一些看不清楚。
秋跟亦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秋看着眼前那个颓废低迷的亦，心痛的竟无力流泪。

走的时候，秋在亦的家门口停了停
她说“亦，以后出去的时候，不管多晚到家都给我一个消息，让我安心，好吗？”
亦抬起头直直的看着秋，许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恩！记得是你自己答应的！”秋对着亦很努力的笑笑，“走了，亦，对自己好一点！”
秋转身离去的时候，听见背后沉闷的关门声。
“亦！”她在心里低呼。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秋每天半夜醒来的时候，都会看见亦给她的消息，只是短短的一句：秋，我到家了。却让秋感觉很安心，每次都在看到这句话以后才睡的更加安稳。
秋很少打电话给亦了，只是常常在网上找资料的时候，看见亦QQ上的头像亮着，秋每次都会问亦，现在你还好吗？每一次亦都打回笑脸，说，恩！秋跟以前那样对亦讲一下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很多时候亦只是在网的那端安静的听着，简单的回些话。亦的沉默让秋不安的有些焦灼，她很想知道亦的情况，可是亦总是告诉她自己很好，很开心。好几次，秋急了，问了许多问题，亦突然就下线了，留下这端对着亦灰色头像的秋，不知所措。

那个时候，秋不敢找亦，也不敢多问些什么，只是顺着亦，陪着她在网上沉默，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亦很快乐！
有些时候，秋会在楼下的超市看见亦，亦的金黄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异常耀眼，每次秋叫亦的时候，都会看见亦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的秋心里发寒。
7年前，亦内敛的忧郁如今却像一层薄雾，把亦笼罩在里面，亦连笑也掩饰不掉眼神中的伤感。亦不在是以前那个会用笑容在遮盖心中忧伤的亦了，只是试图用痛苦来忘却痛苦……秋有的时候会想，亦知不知道，这样的痛却只是让人更加的麻木。
秋并不知道怎么样去帮她，除了尽力的去关心她，照顾她。秋根本就融不进亦的生活，亦把自己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像只受伤的动物，躲在窝里，添着伤口。
而秋只是在外面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亦的伤口愈合，结疤……

大三那年开学的时候，秋开始了她的实习生活，每天来往于不同的学校，写论文，做课鉴，日子一天比一天忙碌起来，秋很少上网，也没有时间找亦。只是偶尔的发些消息给亦，然而却很少收到亦的回信，半夜醒来，亦的消息也少了很多了。秋有一些莫名的高兴，秋猜想着亦安静的生活着。

国庆节的时候，秋跟随实习的学校去杭州培训，回来的那天，秋带了两枚印章，一枚白色的，一枚褐色的，白色的上面刻着秋的名字，褐色的，上面是亦的名字。到家的那天晚上，秋就把印章给了亦。
秋一直记得，亦接过印章的一瞬，就换下了脖子里面银质的项链，然后说：秋，知道吗？这个印章，我会戴一辈子……
一辈子？秋从来没有想过一辈子，秋只要亦能想起自己，能好好生活，秋已经很满足了。

那一年的冬天没有以往那样寒冷，深冬的时候，秋还穿着薄薄的大衣，走在街上的时候，阳光很暖，直直的照在身上，很温暖。
元旦过后的那天晚上，秋接到了亦的电话，亦跟秋说，她在秋的楼下，她想见她。
挂断电话，秋就冲了出去，
远远的，秋就看见亦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手里抱着些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打啤酒。
“秋！”看见秋的时候，亦就抬头对着她微笑。
“亦！你……”秋看着她。
“陪我喝酒吧！”说着，亦打开一罐啤酒递了过去。然后打开另一罐，大口的喝着。
“亦？你没事吧？”看着眼前的亦，秋小心翼翼的问。
“我？没事啊！哈哈！”
亦在秋的面前一罐一罐的喝着，秋坐在亦的身旁，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陪着她，那一晚亦喝了很多酒，醉了，然后抱着秋不停的哭，不停的哭，这是第一次秋看见亦对着自己哭，那两次，秋只是在电话里面听见亦抽泣的声音，然而这一次，亦却是在秋的面前流泪，亦抱着秋哭了很久很久，秋只是隐隐约约的听见亦说，一切都结束了……
秋一直都不明白亦说这些话的意义，也从来不知道这一年来，亦发生了什么事情，亦不说，秋也没有问过。
后来，亦在秋的怀里沉沉的睡去了，深的夜里，秋看着身边熟睡的亦，轻轻的拂去落在她前额的头发，亦，像个孩子那样安静，在秋的身旁。
黑暗中，秋轻叹：亦！知道吗？20岁的你，有张稚气未脱的脸，有双阴郁不羁的眼睛，一张沉默的嘴巴跟一颗残缺的心，你应该是快乐的，却太自我，而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凌晨的风是冰冷的，秋轻轻的用大衣遮住亦露在寒风中的脸。
冬夜的天空是晴朗的透明的，秋抬头看天，一颗一颗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夜空里闪着，跟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星星……

那天以后，亦又变了，每次秋发消息给她的时候，亦都会告诉秋，她在学校上课，或者在家睡觉，或者亦会告诉秋自己在电脑上写些东西，简单而且平淡。
秋为她高兴。

亦的文章，是秋很偶然的在校友录里面的一个论坛上看见的，亦换了网名，可是第一眼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秋很确信，那个人，就是亦。
单翼的天使，秋永远不会忘记亦跟自己讲的那个关于天使的故事，也不会忘记那个只有一只翅膀的悲伤的小天使，那个单翼的天使，就像亦。
秋在看亦些的东西的时候，才突然明白一年多来，发生在亦身上的事情，每一个故事，都看的秋心痛，她知道亦的悲伤，却从未体会到她的悲伤竟会如此深重，亦的文字很晦涩，也很真实，有的时候，秋会分不清那些是现实，而哪些又是故事，秋从来不知道，不太讲话的亦，却会这样用文字表达着她的内心，那种灰色，沉闷的心情。
亦的故事往往都是死亡，秋一遍一遍的看，从亦的文字中秋懂得了那种残缺的美给人带来的震撼，她才知道，亦要的是一种完美、激烈，然后刻骨的东西，那样的东西往往让人体无完肤，伤口，一生也不会痊愈，轻轻的触碰，铭心的痛……
从此，秋再也没有在亦面前提起任何以前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的昔日同窗，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秋又看见了亦脸上灿烂如往常的笑容，温和的，散尽了那层雾气。

初夏的那天晚上，秋跟亦坐在博物馆门前的台阶上，面前的喷水升起又落下，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亦跟秋讲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一点一滴都是秋不知道的，也不敢问的，亦讲了很久，秋看她的时候，亦的表情就像在讲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微笑的，用很缓慢的速度讲着。
当亦停下来的时候，秋问亦：“为什么突然讲这些给我听？”
“因为，你是我朋友！”亦笑笑。
“可是，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秋又问。
“因为，你是我好朋友！”亦又笑笑。
“不明白”秋有些奇怪。
“很多人都觉得，是朋友就该分担彼此的快乐跟痛苦，而我不这么想，我一直觉得是自己的朋友，只能分享快乐，不该分担痛苦，我一直不告诉你哪些事情，或者你会猜测，也或者会想像，可是到底如何，你不知道，所以或多或少带着一些好的想法，这样也总比让你知道我那些杂乱的生活要好，不是吗？”亦对着秋眨了眨眼睛。
“你连对朋友的定义也跟大多数的人不同！”秋笑着看亦。
“呵呵，其实，秋，知道吗？以前我半夜发消息给你的时候，我都只是刚刚开始活动，只是不想你担心，才这么骗你！”
“什么？你……”秋惊讶的看着亦。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你担心，真的！”亦很认真的看着秋。
“亦……”秋轻轻的叹气。
    “呵呵！长这么大，第一次真心的叫一个人朋友，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亦伸手勾了勾秋的脖子。
“8年的坚持，做你的朋友好难诶！”秋笑着轻轻的捶了捶亦的手臂。
“那你还坚持？”
“谁让我喜欢你呢？”
“啊？还喜欢呢？都8年了！”亦瞪大了眼睛看着秋。
“哈哈哈！这么紧张？8年了！对你的那种喜欢早已变成了另一种感情，那种割舍不断像连着血脉的亲情，在心里把你当作了亲人，这也算是一种感情的升华吧！”秋对着亦微笑。
“哈哈哈哈！班长~~~~~~~~~”亦像小的时候那样子叫着秋，伸手紧紧的勾住秋的脖子，紧紧的，让秋有些喘不过气。

“秋！”亦突然松开手臂。
“什么？”秋回答。
“还记得那个讲了一半的故事吗？”亦轻轻的问。
“恩！那个只有一只翅膀悲伤的小天使。”秋说。
“想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吗？”亦看看秋。
“恩！”秋点点头。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和她一样单翼的天使，她们因为了解而彼此拥抱，就在这个时候，她们发现，她们飞了起来……”
“我们都是单翼的天使，因为有了彼此，才能飞翔！”秋接下了亦的话。
“恩！”
秋转头看亦，熟悉的笑容里，秋看见亦的眼睛，像这里的天空，清澈透明，在她的眼睛里，秋也看见了自己的笑容，满足，而又快乐的！

面前的音乐响了，水柱又冒了上来，很多孩子欢呼的钻进越喷越高的水里，广场上一片热闹，借着灯光，秋看见天空中飘着好多风筝，在风中左右摆动，看不见星星，因为这里的夜空好亮。

    从前有个悲伤的小天使
    悲伤是因为只有一个翅膀
不能像其他天使一样飞翔
……
    黑暗中，亦跟秋讲，寒风中夹杂着梅花的清香，那一年，她们14岁。

直到有一天
她发现了和她一样单翼的天使
她们因为了解而彼此拥抱
就在这个时候
她们发现
她们飞了起来
……
    台阶上，亦跟秋讲，对面的喷水起来落下，夜空很亮，那一年，她们2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