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聚光灯下，一袭白衣的程家倩气质飘逸、美丽出尘。
但是，蓝枫仍然意外地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一片慌乱和茫然。蓝枫心里有些奇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乐队的成员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程家倩开始。程家倩却一反平时的从容镇静，坐在钢琴前，显得有些拘谨。她有些紧张地摸了摸琴键，看上去手足无措。
乐队指挥冲她示意，询问是否可以开始了。程家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指挥示意大家准备好，手中的指挥棒一点，彩排开始了。
蓝枫站在幕后，眼睛敏锐地扫视着台下的观众，虽然是彩排，但仍然有不少音乐爱好者前来观看，蓝枫担心阿杰已经混了进来。
“枫姐！”叶少雯从蓝枫背后跳了出来，愉快地叫了一声。
蓝枫回头一看，叶少雯几天换了套清爽的便装，领口还挂了一副墨镜，很青春的样子。
“咦，你哥哥呢？”蓝枫冲她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
“我哥去执行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了。”没等蓝枫问下去，叶少雯已经说了下去，“今天局里接到一个举报，说是全香港最大的一个杀手组织的总部在郊区一所别墅里，我哥带人去端他们的老窝了。”
“你说什么？”蓝枫的心一沉，刚要追问下去，程家倩忽然发泄似的双手用力拍在钢琴上，钢琴发出混乱刺耳的声音。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起诧异地看着她。她苦恼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捂住脸趴在了钢琴上。
蓝枫愣了愣，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的心里一片混乱！”程家倩烦恼地抬起头来，茫然地扫视着四周，有些神经质地急躁地说。“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总是出错……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蓝枫想了想，似乎明白了问题所在，她灵机一动，招手示意叶少雯过来，要过她的墨镜，戴在程家倩的脸上：“别担心，你只是不适应，不适应灯光，不适应你看到的一切。你只要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不要看，就肯定行。”
程家倩按照她说的，闭上眼睛，摸到琴键，手指凭感觉弹跳了几下，一串音符流畅地滑了出来。程家倩停了动作，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谢谢。还有，昨天的话……我很抱歉。”
“没什么，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蓝枫若无其事地说。
程家倩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她的话，若有所思地低着头，蓝枫见她没事了，正要转身退开，却听到程家倩用轻的只有她才能听得见的声音缓缓说了句：“蓝枫，我喜欢你。”
蓝枫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她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装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走开，还是对她的话有所回应。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刚才动作一僵，已经表明她听到了，敏锐如程家倩，当然不会忽略了她刚才的反应。但是，如果回应她的话，蓝枫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读程家倩嘴里吐出的“喜欢”两个字的含义，她直觉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以还。一时间，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少有的混乱。
作为一个保安人员，这实在是一个不应该犯的失误。
当蓝枫的眼角瞥到一双冰冷的眼眸和挂着嘲讽的冷笑的嘴角时，她猛的回过神来，在对方举枪的同时，她扭身向程家倩扑了过去，硬生生替她去挡那一枪。程家倩猝不及防，墨镜被撞飞了出去，她惊叫一声，下意识抱紧了蓝枫，在两人倒下的同时，越过蓝枫的肩头，她与蓝枫背后举枪的黑衣男子瞬间打了个照面。
阿杰刚走进音乐厅，就捕捉到了蓝枫迟疑的那一刻。职业本能促使他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看到了一张熟悉得惊人的脸庞――林霜？！他的手一抖，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偏，仅仅擦伤了蓝枫的右臂。
枪声惊吓了众人，台上台下顿时乱成了一团。
蓝枫一将程家倩扑倒在地，立刻翻身拔枪，对准了台下的阿杰。阿杰已经顺手扯过一个女孩子，勒住了她的脖子，用枪指着她的头：“别动！”女孩子吓得尖叫成一团。
叶少雯和另外两个保安也拔出了枪，紧张地对准了阿杰：“别乱来。”
“她是谁？”阿杰并不慌张，用枪指了指蓝枫身后的程家倩。
“她是林霜的孪生姐妹。”蓝枫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杰的一举一动，一手举枪，一手掏出手机，扔给身后的程家倩，沉声说，“里面有你姐姐林霜的电话，赶快打给她，阻止她刺杀你爸爸。”此时，程世雄受基督教协会的邀请，正在各大教堂巡回传教。蓝枫看到阿杰，意识到林霜也可能正在准备行动了。
“你的胳膊流血了。”程家倩低声说。
“快打电话！”蓝枫心里焦急，口气有些不耐烦起来。她的注意力在阿杰身上不敢分神，尤其是他手上现在还有个人质：“你快放了那个女孩子！”
阿杰拖着人质往门口退去，一边退，一边问：“你刚才在胡说什么，林霜和程世雄的女儿怎么会是孪生姐妹？”
“信不信由你！”蓝枫跳下台去，逼近阿杰。“林霜现在在哪里？”
“当然在她应该在的地方。”阿杰打着哈哈，人已经退到了门口，他忽然目光一亮，自言自语道：“我终于明白老头子为什么玩这么多花样了，原来如此！”说着，他将手里的人质突然往蓝枫身上推去，蓝枫不得已，张开手臂去接人质。阿杰抬手一枪，正中人质的后背，人质惨叫一声，扑倒在蓝枫怀里。
蓝枫大吃一惊，赶紧查看人质的情况，叶少雯和另外两个保安也冲了上来，蓝枫将受伤的人质交给叶少雯：“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你们两个留下保护程小姐！”说完，她跳起身来，飞快地追了出去。
阿杰已经上了准备好的车子，掉头就走。一边开车，他一边拨通了老板的电话：“干爹，我失手了，怎么办？”
蓝枫的车子停在停车场，她冲到路上，拦截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追前面黑色的车子！”
不出她所料，阿杰的方向正是赶往程世雄传教的教堂。蓝枫心里拼命祈祷林霜还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否则的话，林霜将情何以堪？！她伸手摸电话，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电话已经扔给了程家倩。
“先生，借电话用用。”她急切地说。
司机见她浑身是血，手里又有枪，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敢吭气，乖乖地交出了电话。
蓝枫飞快地拨了林霜的号码，希望她已经开机，希望她已经接了程家倩的电话，希望她还没有动手……对方传来盲音，谢天谢地，她终于开机了！

林霜今天的打扮是有特殊意义的。她盘起了长发，化了一个淡妆，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有暗花的丝质旗袍，这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打扮，但是与当时那股浓浓的俗艳不同，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高雅的古典美。
她站在人群里，微低着头，听程世雄在讲坛上布道。她的眼角瞥到的是一张温和的脸，那是一张她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当年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现在却变成了站在圣坛上道貌岸然的传教士。这个世界真是荒谬。
林霜在心底叹息着，默默地等一个电话。
程世雄已经讲完圣经，走下来和信徒见面。
这时，林霜白色坤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悄悄地取出来一看，是老板的。她垂下头，利用前面的人挡住自己的脸，接了起来，低声问：“喂？”
“按原计划行事。阿杰会去接你。”
阿杰已经杀了程家倩？林霜的心莫名其妙地一沉，那蓝枫呢？蓝枫怎么样？
林霜一抬头，正好看到了程世雄盯着她的眼睛――程世雄已经走到了她的不远处。林霜的心一跳：他认出自己了吗？
程世雄朝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眼睛一直盯着她。林霜的手探进了坤包，手枪就在里面，她的子弹将隔着包，射穿程世雄的心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些慌乱，有些迷茫。程世雄看她的眼神是温柔的，充满了感情。这个眼神让她费解，因为她只在蓝枫的眼里见过这么浓的感情，她不明白为什么程世雄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林霜的眼睛扫到了跟在程世雄身后的一个保镖接起了电话，这是一个好机会，她缓缓抬起了包，包里的枪口对准了程世雄，程世雄只离她几步之遥了。
也许，他把自己当成了妈妈。林霜的心底滑过一个念头，一瞬间，心底一阵动摇，脑海里晃过很多身影，有母亲的，有父亲的，有蓝枫的……她的手指缓缓扣紧，与此同时，电话又震动起来，她的手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微微一震。
“碰”的一声枪响。
人群乱成一团。林霜在程世雄倒下的瞬间，隐约听到他轻轻喊出一个名字：“雪茹……”
林霜忽然失去了再补第二枪的勇气，她扭头随着人流出了教堂――没有人知道是她开的枪。
走出教堂，电话还在震动，她无意识地接了起来，木然地问了一声：“喂？”
“林霜，不要刺杀程世雄，他是你的爸爸，程家倩是你的孪生姐妹……”是蓝枫急切的声音。
林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突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不存在了。
“是她，跟程小姐长得很像的女人……”
林霜下意识地回过身来，模模糊糊看到跟在程世雄身边的两个保安冲她跑了过来，一个手持电话指着她大喊：“就是她……”另一个向她举起了手里的枪。
林霜静静地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他们，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她的脑海里只是盘旋着一句话：“……他是你的爸爸……”
保安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
巨大的响声惊起了教堂前的一群鸽子，惊恐地四散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