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蓝枫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离开程家倩是件很失职也很危险的事情,稍有闪失,程家倩就可能出事,一旦程家倩出事,她的保安事业的前途也就毁了。但是,她别无选择,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林霜,阻止她刺杀程世雄的计划。否则的话,万一她成功了,她将如何面对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事实?!想到那种可怕的结果,蓝枫已经不寒而栗了。
在她的保镖生涯中,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她不由得想起程家倩寒心的目光,还有她冷冷的嘲讽:“我爸爸请你来保护我,并非因为你比那些男人厉害,而是因为你是女人,可以24小时贴身保护我。可是,你做到了吗?你擅离职守,缺乏专业操守,你终究是一个女人!”
蓝枫的心里因为羞愧而一阵阵刺痛。她自己也有些迷茫,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她自认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林霜。在这一点上,她是自私的,是对不起程家倩的。
蓝枫叹了口气,收了心神,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将油门踩到了最大。
车子一路急驶,很快到了别墅门口,蓝枫一个急刹车,跳下车来,冲到门口,紧按门铃。
但是,半天没有人回应。
蓝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后退一步,摸了摸头发,顺手扯下一根,捏了发根,将头发搭在铁栏杆上试探了一下,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蓝枫排除了大门上通高压电的可能,立刻手脚并用,攀住栏杆,翻过了大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
蓝枫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脚步飞快,一点都没有加以掩饰,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蓝枫快步走到门口,门是关着的,她抬脚从绑在脚踝上的微型工具包里抽出一根钢针,插进锁孔搅动了几下,听到喀嚓一声后,她挥手拉开了门。
大厅里黑洞洞的,寂静无声。
蓝枫踏步跨了进去,身形还没停稳,太阳穴上已经被顶了一把手枪。
黑暗中,有人沉声警告:“别动。”
与此同时,灯光大亮,大厅内一切都暴露在了眼前。
蓝枫的身边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正拿枪指着她的头。老板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对付蓝小姐是不应该用枪的。难道你不知道,守护天使身上是从来不带枪的吗?”老板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
说话间,他发现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神色一变,作势要拔枪,动作却停在了半途中。
老板意识到情况发生了他没预料到的变化,但并不慌张,饶有兴趣地回过头来打量蓝枫。
蓝枫的右手握枪顶住了身边大汉的肚子,受伤的左手里也有一把枪,正指着老板身边的年轻人。而她身边的大汉的手里已经空空如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枪已经落到了蓝枫的左手里。
“我从来没有什么惯例。对我来说,惯例不是用来遵守的,而是用来破坏的。”蓝枫冷冷地说。
老板站起身来,拍掌叫好。
他示意他的手下下去,用激赏的目光看着蓝枫,“兵不厌诈,出奇制胜,看来你的确有成功的资本。”
蓝枫收了枪,淡淡地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林先生见谅。”
“蓝小姐请坐下喝茶。”老板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了。”蓝枫小心翼翼不让他拖住了,开门见山地说:“我不想打扰林先生的时间。我只想请林先生告诉我林霜的下落。”
“又是为了林霜?!”老板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坐回沙发,侧对着蓝枫,“蓝小姐,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了。林霜已经说过跟您没什么瓜葛了,你又何必死缠着她不放。要知道,林霜终归是女人,女人终归要属于男人,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你错了,女人不属于男人,男人也不属于女人,做人,要属于自己。”蓝枫干脆地说,“还有,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是要请林先生您放了林霜。”
“放了她?你这是什么意思?”老板沉下脸来。“我又没强迫她什么。”
“告诉她事实的真相,收回让她刺杀程世雄的命令。”
“真相?什么真相?”老板握紧了手里的茶杯,依然故作不明白,脸色却难看起来。
“林霜是程世雄的女儿,你想让林霜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吗?”蓝枫忍无可忍地走到了老板面前,逼视着他问。
老板的脸色阴沉沉的,连连冷哼了几声:“程世雄终于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程先生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蓝枫断然否定,“我见过林霜母亲生前的照片,今天我们去墓地拜祭程家倩的母亲时,我就发现她们一模一样。而且,林霜和程家倩也长的一模一样,她们根本就是孪生姐妹。”
老板赞同地点点头:“不错,说下去。”
“道上早有传闻,说二十六年前,有一对令人闻名丧胆的兄弟杀手,同时爱上了一个音乐界的才女,后来老大在柬埔寨失手,老二便带了那个女人去了美国。两年后,老大又死里逃生,追到了美国,把那个女人带回了香港,但是那个女人已经有了孩子。老大痛恨女人的不忠,一直虐待他们母女,老二看不过眼,从美国赶回来要带女人走,结果兄弟两人反目成仇,以决斗来解决问题。决斗的结果是那个女人死在了老二的枪口下,从此老二远走美国,再也没回来,老大也销声匿迹。”蓝枫一口气讲完,指着老板说,“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闻而已,没想到一切都是真的,你就是当初的老大,而程世雄是当年的老二!”
“蓝枫果然是蓝枫。”老板望着蓝枫,缓缓地说,“老实说,我本来是看不起女人的。不过,你的表现实在是很出色,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拐过了这么大的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你就应该明白,我不会放弃我的计划,所以,我更不会放过林霜!”
“你怎么能把你们上一代的恩怨强加到她身上?你要恨也只能恨程世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搭上林霜?!”蓝枫强忍住怒火,责问老板。
“你错了,我很疼爱她。”老板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我不会亲手摧毁她,我把她交给了阿杰。要怪的话,只能怪她是程世雄的女儿!”
蓝枫震惊于他的残忍程度,有些忍无可忍地喊了出来:“你还是不是人?林霜跟了你二十多年,还一直把你当父亲。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林霜的母亲?你不是很爱她吗?你这样做,她泉下有知,怎么安息?!”
“就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不能容忍她的背叛。”老板果然沉不住气了,恼火地挥手狠狠拍在茶几上。“当年她明明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却跟程世雄跑到了美国,还跟他生了孩子。就算她最后回到我的身边,我也不能原谅她!”
蓝枫许久没有说话,她冷冷地看着老板扭曲的脸,半晌才说:“你根本就不爱她。”
“胡说!”老板厉声喝道。“如果我不爱她,我怎么会和自己的结拜兄弟翻脸,怎么会不顾一切用尽一切手段得到她?”
“爱一个人不是要得到她!而是要给她幸福。如果你得到了一个人,可是她过得不快乐,你会快乐吗?”蓝枫冷冷地说,“我想这个问题不用我回答你了,你自己最清楚。”
老板一震,马上冷笑一声:“这不过是女人的见识。都说不以成败论英雄,可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哪个人不是在追求一个结果,追求一个肯定?你敢说你付出真的不求回报吗?”
“我当然没那么无私。”蓝枫坦然地说,话锋一转,“但我起码不会像你那么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不惜伤害别人。”
老板眯起眼睛来看她,轻蔑地说:“妇人之仁。”他已经从刚才的冲动里冷静了下来,“你屡次以攻为守,早已经犯了保镖的大忌。虽然我承认你是个很出色的保镖,但你终究是个女人,感情用事是你最大的缺陷。你的前途终究要毁在这一点上……”
“你错了,你也同样是感情用事。不同的是,你是为恨疯狂,我是为了爱。最后我们终究谁输谁赢,很难说。”蓝枫迎视着他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说。
“你在暗示我现在应该杀了你吗?”老板的眼里闪烁着危险的火花。
“我相信你不会。”蓝枫转过身,不慌不忙地说“看来林霜不在这里,你也不会告诉我林霜的下落了,那我告辞了。”
老板望着她快走到了门口,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第一,你未必杀得了我。”蓝枫回头看着他,“第二,你相信我一定是有备而来的。”她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微型遥控器,那是控制她已经分别安装在门上和沙发上的塑胶炸药的。“第三,你还要利用我来伤害林霜。”
老板微微一笑,笃定地说:“第一条和第二条对我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因为在我的枪口底下,你没有机会使用你的遥控器。但是,第三条,你猜中了。”
蓝枫冷笑了一声,“我既然已经猜中了的事情,我就会阻止它发生。”
“你同样没机会了。”老板胸有成竹地笑道。
蓝枫扫了他一眼,“是吗?”转身走了出去。
老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是吗?”他扪心自问,就像前两条一样,他的确没把握在蓝枫控制遥控器之前杀她,同样的,后者他也没有肯定的回答。
蓝枫走出别墅,出了一身冷汗。她早就已经听说了林志雄当年的厉害,以他的造诣,真的有可能在自己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就将自己置于死敌。
她吐了口气,钻进了汽车,开了出去。拐上公路不久,她突然一个急刹车,一辆跟在后面的黑色轿车猝不及防,差点撞到她的车尾,司机急忙打了方向盘,刹住了车。
蓝枫很快下了车,甩上车门,快步走到后面的车子门前:“为什么跟踪我?!”
小王开了车门,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是,是程小姐怕你出事,叫我跟来的。”
“你擅离职守,缺乏专业操守,你终究是一个女人!”蓝枫想起她对自己的评语,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自己这次是无功而返,也许她说的对。
蓝枫不再对小王说什么,回到了车上,开始一边开车,一边拨手机。
她在心底祈祷着林霜快接电话,但是对方始终关机。
林霜,林霜……蓝枫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让她心疼,让她怜惜,让她焦虑,让她不安。
她咬紧牙关,不甘心地一遍又一遍重复拨出那个号码……
“蓝枫……”林霜惊叫出声,一下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浑身冷汗,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梦中的情景:一声枪响,母亲倒在血泊里。父亲抱着母亲大声呼喊她的名字,母亲那漂亮的眼睛那么无神,那么悲哀地看着自己,似乎想说什么。父亲附耳过去,母亲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身子抽搐了一下,垂下了头。父亲缓缓地回过头来,面目狰狞地望着自己,沉声说:“你记住了,你母亲要你亲自为她报仇!”报仇,报仇!林霜用枪指住了程世雄,正要开枪,蓝枫突然拉着程家倩挡在了中间:“你不能杀他,他是家倩的父亲!你杀了他,我会恨死你的!”林霜心痛如绞,不知怎么就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枪响!天那,枪口还对着蓝枫……
心依然在痛,林霜抓紧了胸口,如果真的杀了程世雄,蓝枫是不是因为程家倩而恨她?林霜的心里又是茫然又是悲哀。此时,她只渴望一个人的怀抱。
蓝枫,蓝枫……她喃喃地痛楚地呼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