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06-27 00:00:00 编辑:净火 字体: 大|中|小】
林强说公司里已经有人问他我们夫妻的感情是否有问题。他说他最恨别人对他指手划
脚。
感情有问题?感情确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想。可什么是感情呢?字典里对感情做
了两种解释:(1)对外界刺激的比较强烈的心理反应;(2)对人或事物关切,喜爱的
心情。我对林强的感情,或是林强对我的感情,属于字典中的哪种解释呢?我不知道。
我没有和林强探讨有关感情的问题,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答应和他一起参加晚会。
(2)
林强的公司把三月作为一年的终结,我不明白为什么林强的公司不按照国际标准十二个
月一年来做为年终,他们单挑了三月。如果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一年之际始于春,
那么一年的终结和开始也都应该选在一月或二月份,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喜欢三月的,
尽管北方的三月天气仍然寒意甚浓,尽管春天的驻留并不长久,但它毕竟也是存在的。
对于自然界的变化,我的触角总是十分灵敏,我一早已能从空气中感受到土壤中散发出
的春天的气息,我喜欢这种季节交替时模糊又清晰的感觉。
三月的天气,本应按它正常的气温行走,可大自然的变化谁又说的准呢?周末,天气突
然变暖,晚上的温度居然也比常温高出很多。
林强的公司在新世纪饭店包下了整个二楼宴会厅。我们到达时,厅里已满是人,灯光并
不明亮,整个大厅一片黑压压,闹哄哄并混杂着一股潮湿浓重的难以名状的味道,我有
点窒息。林强拉着我走进人群,我看到很多人向他打招呼,他把我推到人前,介绍着。
我感觉自己象个木偶一样被拉着从一群人走向另一群人。林强的公司很大,但我没想到
他居然好象认识公司里所有的人。林强向我介绍着这是某某某,那是某某人,我微笑着
与一只只手相握,虽然我根本记不住这一只只手的主人都是谁,但显然的他们都在与我
握手的一刹那抖了一下,有些虽然很轻微,但我的触觉已感觉到了,在这三月的春天,
没有人比我的手更冷。医生曾说我的血液流通不是很好,让我时常搓手以加强血液流动
,但我并没有遵医嘱。我喜欢手凉的感觉,至少在我头脑不清晰时可以用它来提神,可
是别人也许并不太愿意握住一只冰凉的手,尤其是在春天,所以我想我应该向与我握手
的人道歉,或至少与他们握手前提醒他们:对不起,我的手很冰,你是否考虑一下或有
所准备。但突然的,我喜欢上了这个握手游戏,我期盼用我的触角去感受那种瞬间的振
动,哪怕它是极其细微的。
我沉浸在自制的握手游戏中,我感谢有这么多人来到这个宴会厅,让我用足够的“热情
”去握住那一只只温热或温凉的手,感受着他们一刹那传递出来的感情。这种感情非常
形象地解释了字典中对感情的第一种描述:对外界刺激的比较强烈的心理反应。我和一
个个陌生人产生着瞬间的感情,我想我应该把这样一个活生生对感情的诠释记录下来。
在大厅里转着,一股突然的燥热从脚跟升腾上来,速度极快,我感觉脸有些发烧,但双
手还是冰的,我想我应该去找点水喝。我对林强说我要去喝水,刚转身,他却突然一把
拽住我,说:“这是梦非。”可我这时却不想再与任何人握手,我只想去喝水,我并没
有转身,却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背后说“你好。”我虽然急着去喝水,但人家既然打了招
呼,我就应该维持起码的礼貌,于是我转过身,微笑着准备用我冰凉的手去刺激这个人
,不管他是谁。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牛仔裤配一件白色棉布上衣,一头乌黑蓬松的短
发,有一缕头发随意的搭在前额。她的眼睛非常明亮、非常深透,黑黑的两只眼球象两
颗黑色宝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高挺的鼻梁,一张不大不小,不薄不厚秀气十足的嘴唇
,整个人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我想到了帅气这个词,但她不仅仅是帅气,因为我
发现在她嘴唇上方有一颗小小的棕色的痣,她笑的时候,这颗痣便跟着向上弯,使她整
个人看起来帅气中透着妩媚。当她望向我时,双眼里含着一种热烈的光,不仅给她帅
气、妩媚的面庞添了光彩,而且这整间大厅也似乎明亮起来。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烧的
厉害,心也象蝴蝶的翅膀一样颤动起来,我的触角已悄悄地向外探视着,她的出现使我
嗅到一股春天土壤中的清新味道。
梦非向我伸出一只白暂、纤柔的手来,此时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我突然痛恨自己没能
早听医生的忠告。我下意识地搓搓双手,低头小声说:“对不起,我的手很凉。”我想
我的声音很小,在这嘈杂的大厅中,谁会听得到我的忏悔与道歉?没想到她却说:“没
关系。”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她微笑的双眼,眼内的两颗黑宝石一闪一闪,那颗棕色
上扬的痣使我突然有种想去触摸的感觉。我慢慢伸出右手,当我们的双手相握的一刹那
,一种久违的温暖包裹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冰凉的手正在慢慢解冻。我想起了字典
里对感情的第二种解释:对人或事物关切,喜爱的心情。这种感情来自于身体的哪一部
分?是我的触觉吗?我想知道。
是谁说过爱情往往开始于见面的头一眼?
(3)
我一直以为我的一生就是哭叫着降生,痛苦地生活,失望地死去这样一首三步曲;我一
直以为我期待的爱情最终只能与我无知无觉的躯体一起葬送在火海里,消失于空气中;
我一直以为我的触角终究只是一种摆设,它已丧失了分辨的能力与敏锐的洞察。然而当
爱情终于迈着款款的步子向我走来时,她是否来的太迟?亦或她根本就是来嘲笑我,愚
弄我?
我在黑暗中重新审视自己的灵魂,期待它能给我一个全新的答案,然而再一次的,它用
一种无可置疑的,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我:这一辈子我只喜欢女人,喜欢女人,喜欢女
人。。。这四个字象回声一样一遍遍地撞击着我的整个身躯。我不得不再一次地接受这
个事实,但,我可以不去面对它,因为,我已婚。
我用结婚的方式来告诉世人,我的行为与大家一样,我的生活方式与大家一样,我的秘
密被我深深地埋入心底,我以为它不会发芽。
(4)
四月初的一天,我接到了梦非的电话,她约我出去喝茶。我不知是否应该答应她,握着
电话举棋不定。其实自那个晚会见到梦非以后,我就一直避免想到她,我不想让自己陷
入一种不可能的感情中,可每次林强一说起他们单位的人和事,必定会提起梦非的名
字。梦非在林强的眼中是一个聪明漂亮而且能干的女人,三十二个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
事业。据说梦非是一个出色的谈判专家,曾经为公司谈下过好几笔大的生意,每次林强
说到梦非都会眉飞色舞,好象在说着一个传奇人物。
“你如果有事,我们改天再约好了。”我听到梦非在电话那端说。
“啊,不,我没事,那就说定了。”我不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答应梦非的,那一定
是没经过大脑的深思熟虑,我还是受不住诱惑。
我象赶赴情人约会一样,把壁橱里的衣服全部摊在床上,一件件的试穿。穿着穿着,我
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可笑,我只是去喝茶,象与任何同事朋友一样,不是吗?如果梦
非知道了,她一定会嘲笑我的自作多情,任何人都会的,我想。于是我又重新把衣服一
件件地挂回壁橱,呆呆地坐在床上,我觉得有点累,看看时间不早了,我套上一条粗布
连衣裙,在桌上给林强留了字条,拿了外套出门了。
这是一间很精致的茶舍,从内到外都布置的古香古色。梦非已经坐在了一处靠窗的座位
上,见到我,她站了起来,我在想她是否还会跟我握手,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要不是
我老土,要不是她老土,但显然,她站起来只表示一种礼貌,但我内心还真想再握一下
她那温暖柔韧的手。
“来了?坐吧。”梦非象对待老朋友一样微笑着向我示意,我坐到了她的对面。她今天
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套装,笔挺的西装裤把她的一双腿衬的修长。两颗黑色的宝石正在看
着我,那颗棕色的痣安静地躺在她的唇上方,仿佛也在盯着我。我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感觉脸也有点发热,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说:“你今天穿的很正规。”梦非听了笑了
,“今天有一个会,所以不得不穿的正经点。”她拉拉自己的衣襟,“其实我还真讨厌
穿的这么正规。”我也笑了:“你穿这身很漂亮!”我由衷地说。“谢谢。”
我们每人手上捧着一杯茶海阔天空地闲聊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话锋一转,梦
非说:“你和林强结婚多久了?”
“有半年了吧。”
“婚姻生活如何?”她问的很随意。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我说:“我和林强是别人介绍的,他比我大七岁,我那时
已经二十八了,我妈特别着急我的事。我和林强交往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了,算是了却
了我妈生前最后的一桩心事吧。”说完我看着窗外。
“你妈。。。”
“她肺癌晚期,已经过世了。”
“对不起。”梦非眼内流露出歉意。
“都过去了。”我低头喝了口茶。
又是一阵沉默。“你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梦非首先打破了我们的沉默,我用眼神
示意她说下去。
“你,你爱林强吗?”没想到梦非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一直避免对任何人谈起我的婚姻,对我来讲,除了以结婚的方式来隐藏心中那个秘密
外,和林强的结合也是为了了却我妈的一个心愿,尽管林强从来没对我说过一个爱字,
但我认为他的为人不错,也没有什么恶习,我不会要求更多,我认为这样平淡地生活着
,终老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虽然我相信没有爱情的人生等于没有黎明的长夜,
但我只想守着自己的秘密直到长夜的尽头。然而今天,梦非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它的答
案对我来说其实很简单,我根本不爱林强。
“他对我不错。”我看着杯子里的茶。
“你觉得幸福吗?”梦非两眼盯着我。
“我喜欢一种平淡,祥和的生活。”我答非所问。
梦非没有接着问下去,叹了口气,她说:“我希望你幸福。”她似乎话中有话,但我已
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只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林强正坐在厅里看电视,他瞟了一眼刚进门的我:“你一向喜
欢呆在家里,今天什么风把你吹走了?”“我给你留了字条,告诉你我和梦非一起喝茶
去了。”我边说边脱下外套。林强“哦”了一声,眼睛又盯回电视,但我发现他一脸若
有所思的样子。我没有再说什么,走进卧室去换衣服。
(5)
我知道自己早已爱上了梦非,从见她的第一面起。然而对于我,爱情就象一杯绚丽五彩
,香醇四溢的毒酒,它用绮丽的光茫照射着我的双眼,用浓厚的清香引诱着我的双唇。
我想避开它,又想接近它;我想尝试它,又怕从此会落入无尽的深渊。当爱情用它特有
的瑰丽向我召唤时,理智却又适时地把我拽向另一边。终于,我把这一杯美丽芬芳的爱
情酒束之高阁,我宁愿在孤独漫长的夜晚一个人寂静地欣赏着它,守护着它。
我决定把和梦非的关系只界定于朋友,我的触角已被我封闭,它不会再向外探视。
我和梦非如常地见面喝茶聊天,不知不觉中我们见面的次数变的频繁起来。我感激上苍
对我的厚爱,二十九来终于让我感受到了真正的爱情,虽然这爱情是一扇永不会开启的
门,站在门外,用一种平静的心情去感受它,对我来讲已经足够了。
渐渐地,我发现梦非的脸上经常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愁云,我们每一次的见面,她都会用
那两颗墨黑的宝石般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有时她会突然问:“你幸福吗?”我想如果
她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我会坦白地告诉她: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真正地感到幸福。
但这样的答案我只会在心里默默地告诉她。她在问完我之后会紧接着说:“我希望你幸
福。”
可是梦非,没有你,我如何能感到幸福?
(6)
林强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夜归的习惯,他常常会在晚上十二点以后回来,每次我都会等
他,但我发现他每晚回来眼睛都是红红的,脸上布满了乌云。林强不是一个外向的人,
但我却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林强脸上的乌云使我想起了梦非脸上的愁云,难道是他们
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公司要裁人以至于人心慌慌?林强的公司是一家大型的中外合资企
业,效益一直很好,公司很少有裁员的情况。于是我决定问问林强,他说公司最近加班
,要搞一个项目,时间很紧。我听了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内疚,虽然我不爱林强,但我不
能忽视他的存在,我想我应该多关心关心他。
第二天下班我买了很多东西,回来做了满满一桌子林强平时喜欢的菜,一边看电视一边
等林强,直到半夜一点,我困的卧在沙发上打瞌睡,朦胧中听到开锁的声音,我一下子
惊醒过来,急忙去开门。门刚被打开,我就闻到一股呛人的酒腥,林强站在门外,耷拉
着脑袋,手里还捏着一个已经喝的半空的酒瓶,我赶紧把他扶进屋里,把他安置在厅里
的沙发上,林强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从浴室里打了一盆水,把毛巾浸湿,回到厅里蹲在沙发前帮林强擦着脸。擦完脸我站
起身准备去厨房烧水泡点茶帮林强解酒,就在我刚起身的一刹,林强突然一把抓住我,
他的脸逼到我面前,我看到他眼内一片混浊,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我,张了张嘴
,突然“哇”地一声,一股异物混着浓重的酒气喷了我一身。我顾不得许多,把林强拖
进浴室,他不住地呕着,吐着。折腾了大半夜,胃里的食物都吐了出来,我扶着林强进
了卧室,帮他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又给他喝了一杯热水,他总算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待我把衣服换了,又把屋子收拾干净,已是早上五点多,我感觉累极了,一头倒在沙发
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已是早上十一点。我赶紧从沙发上起来,走进卧室,发现林强已经醒了,
但他双手抱着头,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我走近他,他象没看到我一样,仍然愣愣地
望着天花板。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不说话,我说我去打电话帮你请假,他还是不说
话。我走出卧室,分别给我和林强的单位打了电话请了一天的假。我煮了牛奶林强也不
喝,与他说话他也象没听到一样。我不知他的工作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力,我对林强
说如果他想要什么就叫我,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我想起傍晚还约了梦非,林强这个样子
,我肯定不会去了,于是我拨了梦非的电话告诉她林强喝醉了酒,我要留在家里,我问
梦非是否知道林强的工作压力很大,梦非反问我是否林强这样告诉我,我说林强只说他
们在搞一个什么项目。梦非没有再说话,末了我要挂的时候,她却突然说:“你爱林强
吗?”我怔了一下,这个时候她需要知道答案吗?我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林强并没有向我解释醉酒的原因,过了一天,他就上班去了。人有时是要用某种物质去
排遣压力的,但我不希望林强酗酒,我对他说以后少喝点。
(7)
这年的夏天异常燥热,八月的太阳象发了疯一样狠命地拼吐着它的火焰,从早到晚笼罩
着不断抖动的热浪。空气也仿佛是被放在火势猛烈的炉子里烤过似的,并夹杂着一片浮
尘,烫着人们的脸。
我和梦非坐在一家新开张的咖啡屋里,室内的空调开的不冷不热,温度非常舒适。梦非
脸上的愁云与外面当空的太阳形成鲜明的对比。我说:“梦非,快要下雨了。”她听了
看了看窗外,我说:“是你的脸。”她转过头,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分明夹着苦涩。我
不忍再看她这样,于是我说:“是不是你们公司出了什么事?人人脸上愁云密布的,林
强也是。如果你们脸上的愁云都能移到天上就好了,赶快下场大雨。再发愁,小心皱
纹。”
梦非叹了口气,“你爱林强吗?”
“这个问题我早已回答过你了。”
“假如,”梦非顿了顿,“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林强背叛了你,你会怎样?”
“你是说假如吗?可假如是不成立的。林强对我不错,他挺好。”我不解地看着梦非。
过了好一会儿,梦非看看我,一只手无意识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吗?”
对于这个问题,一开始刚认识梦非时我很想知道,我对她有着种种的好奇,当然我不会
去刻意问她。我曾在心里为梦非没有结婚做过种种假设,我想象着她曾深爱过,但受到
了伤害,以至于使她拒绝再爱;又或是她一直有男朋友,而大家都不知道;更或是她的
男朋友在国外,她正期待着与他相聚的那一天。。。我为她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但现在,我并不想揭开这层谜纱,因为这些根本不重要,我早已向上帝做了保证,不会
去碰那杯美丽的毒酒,尽管它是那样的引诱着我。我知道梦非有着无穷的自由,她可以
选择任何一个她所爱的对象,而我,我只是珍惜和她相处的每一分钟,仅此而已。
我没有做任何表示。
梦非停止了搅动咖啡,她把双肘支在桌上,身子向前靠,这样她和我的距离变的很近,
她眼内的两颗黑宝石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她的嘴唇微微向上翘着,上唇那颗棕色的痣也
跟着向上跳动了一下,我竟然感觉心跳加快,放在桌下的手也有些微地冒汗,我有点不
自然。为了掩饰我的紧张,我端起了咖啡杯,又冲她笑了一下,我想我的笑一定很古怪
,因为我看见梦非的眼内闪过一丝犹豫。
“我没有结婚的原因是,”梦非停了一下,她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我的眼睛,“我只
喜欢女人!”这一字一句听进我的耳内,凝聚在里面,充斥着我的整个大脑。我惊恐地
看着梦非,她的脸是那样平静,语调虽然详和,但却是掷地有声。我感觉她犀利的双眼
已穿透了我的眼睛,直射我的灵魂,难道她看到了我的秘密?
“咣当!”一声,我手上的咖啡杯掉在了桌上,杯里的咖啡喷洒出来,溅了我一身,我
急忙站了起来,顾不得去擦身上的咖啡,我不知自己的目光对着什么地方,嘴里只是快
速地说:“对不起,我有事,我要先走了。”不等梦非说话,我跑出了咖啡屋。
我一路跑着,不知跑了多久,我确信已远离了那家咖啡屋才停了下来,感觉身上早已是
大汗淋漓,但我的双手却冰冷一如三月第一次见到梦非的那天。我用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在浴室里用冷水冲洗着自己,我希望藉着水的冰冷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梦非的话语却
一直飘在我的耳边。她说出了我的秘密。一个人如果被别人看穿了自己的秘密,那是一
件非常可怕的事。我站在喷头下面,冰冷的水从四面洒下来,浇着我的身体,水珠蹦落
弹起溅在我的头上,脸上,使我想起了梦非唇上的痣。
我直洗的自己开始不断的打着哆嗦,才关上水,抖着身体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坐在厅
里的沙发上,我没有开灯,黑暗使我的心开始平静下来。其实我并没有必要产生那么大
的反应,我想,梦非说的是自己,我这样一来岂不是不打自招?想着我有些懊悔自己的
冲动。梦非会不会生气?她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却逃之夭夭。我应该向她解释清
楚,我拿起了电话,可是我该说些什么呢?我是否该告诉她我也喜欢女人呢?或是干脆
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放下了电话,我什么也不会告诉梦非。
晚上,我被一阵杂乱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林强正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我从床上坐
起问他做什么,他说他要出差几天。我急忙下床一边帮他找着衣物一边问他为什么不早
说,林强说他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我帮林强装了满满一个大包,里面放满了一切的必备用品。林强从浴室洗完澡,边擦头
边上了床,我们并排躺在黑暗中。我想应该告诉林强包里都装了些什么,他找起来也方
便,刚要开口,却已听到林强鼻子里传来的鼾声。我已没有了睡意,两眼望向漆黑的夜
空。夜归已成了林强的习惯,我不知他的项目要做到几时,他说过时间很紧。林强依然
喝酒,但明显的没再发生上次的情况,可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开始抽上了烟。从我和林
强结婚到现在,我们的交流都不多,我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只是形式上
的夫妻。
(8)
林强第二天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点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周末,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睡觉,
梦非的影子凌乱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下午起床时感觉头有些重,磨磨蹭蹭洗了澡又胡乱
地吃些东西已是傍晚时分。我刚想坐下休息一会,电话响了,我想一定是林强到了。拿
起电话却是梦非,我不由的有些紧张。梦非在电话里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她说她就在
我家楼下,问我是否有空,能不能出来。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傍晚的气温依然很高,外面散落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吃完晚饭后散步的人,我
奇怪这样热的天人们居然还要出来散步。在楼下我看到了梦非,她的神态与表情没有任
何异样,只是脸上那股淡淡的愁云似乎更浓了些。看到我,她笑了一下,我说:“不上
去吗?林强出差了。” “不了,”梦非说,“今天我生日,想问你是否有空。”
“有有,当然有。”我不假思索地说,“你不早说,我该给你买件礼物。”
“那倒不必,去我家吧。”
我急了:“不行,我一定得给你买件礼物,你说你喜欢什么?”
梦非笑着说:“我说不用就不用,不过你一定坚持,我倒希望你能送我一件礼物。”
“好啊,你说。”我急切地想知道。
“这样吧,先去我家,然后我再告诉你。”
梦非的家住在她们公司分的另一套小区中,与我们家不太远。和我们家一样的是同是一
室一厅。整个屋子十分干净,几乎没什么家俱。我看见桌上已经摆了一些食物。
“你做的?”
“我买的。”
“唉,你不早说,我可以做一顿丰盛的饭菜为你庆祝生日。”我看着桌上的熟食说。
“是吗?本来昨天想告诉你的。”
我一听不再说话。我也许该为昨天的行为有所补偿,于是我说:“这样吧,你家还有什
么菜吗?我给你露两手。”
“算了吧,我这儿什么也没有,你就凑合一下吧。”
梦非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香槟为我们一人斟了一杯,我举着酒杯,笑着对梦非说:“祝你
生日快乐!青春永驻!事事如意!”梦非端着酒杯看着我半响才说:“谢谢。”
我们默默地吃着饭,竟谁也没再说话。我不知梦非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希望她不要为了
昨天的事而不开心。吃完饭,我说:“对了,生日蛋糕,你一定没买,走,我们买蛋糕
去,顺便也为你买件生日礼物。”梦非听了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纸盒,打开一看,
是一块圆形蛋糕,她早已准备好了。我们把蛋糕拿出来放在盘子上,梦非拿出一支红色
蜡烛插在蛋糕上,我划着了火柴把它点燃。梦非关上了屋里的灯。小小烛光一闪一动,
梦非的脸掩映在朦胧的烛光中,她微笑着,我看不清她唇上那颗棕色的痣,但我能想象
得出它总是随着梦非上扬的微笑而跳动着,我真想去触摸那颗美丽的痣。
“吹蜡烛之前,要先许个愿。”我对梦非说。
梦非的眼睛随着烛光一闪一闪,她看着我说:“你说的没错,不过在我许愿之前,我要
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的答案是你真实的想法。”我点了点头。
“你爱林强吗?”
我沉默了,低下头,片刻,我抬起头看着梦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爱!”
我好象听到梦非吁出一口气,但她没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大约过了几
十秒,梦非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吹灭了蜡烛。室内顿时一片漆黑,我轻轻地叫着梦非
,她把灯打开了。我说:“行了,愿也许了,蜡烛也吹了,我们去给你买生日礼物吧。
”
“这个礼物不是钱可以买到的。如果你愿意,就送,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说完梦非
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着说;“既然这样,你说吧,看我舍不舍得给你。”
“我要一个吻。”梦非说完紧紧盯着我。
“这个容易,寿星老有权要求一个吻。”说完我走向梦非,在她的脸上快而轻地吻了一
下。梦非的双手已搂住了我的腰,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错了,我要的是这里。”说罢
,她一只手搂着我的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梦非搂着我的腰使得我们的身体贴在一起,我居然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和她的心跳,她的
脸离我是如此之近,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她唇上方的那颗棕色小痣,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
摸了摸它,柔软而且光滑。
我不确定我的大脑是否在想着什么,我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当梦非的唇贴上我的唇时
,我只感觉一阵眩晕,尽管我闭着双眼。象久渴的大地突然迎来了一场等待已久的甘露
,我尽情地享受着梦非的亲吻。我知道那埋藏在心底多时的秘密已破土而出。
我们一路亲吻着来到了卧室。当梦非的舌头进入我的身体里时,我颤立着,感觉自己漂
在了浪尖上,猛烈汹涌但舒适异常的浪头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我,使我感到了一种前
所未有的快乐。当高潮来临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在那一
刻,我只觉自己已幻化为空气的一部分。
我抱着梦非的头开始啜泣,我们两人身上都已满是汗水,但我们依然相拥在一起,紧紧
地。我的头抵在梦非的怀里,低泣着。梦非抬起我的脸,亲吻着我的泪水,她低低地在
我耳边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她的这句话使我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又巨烈地抖动
起来,我的泪水象放开的闸一样倾泻而出,止也止不住。梦非把我搂的更紧一些说:
“别再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痛了。”我积郁了二十九年的抑郁统统在今天晚上发泻了出
来。
不知哭了多久,我终于平静了下来,我和梦非一同去浴室冲洗干净。我们重新回到了卧
室,躺在床上,我头枕着梦非的胳膊,轻轻地说:“梦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
,你知道吗?”梦非的手抚着我的脸摩挲着,她转身复又压在我的身上,轻柔地吻着我
的脖子,嘴里喃喃地说:“我知道,我也是。”在黑暗中我找寻着她的唇,我们又吻到
一起。。。
(9)
我觉得天一下子豁朗起来,我的生活是否将不再茫目?我在心里已做好了一个决定,就
是等林强出差回来,就向他提出离婚。我不想再与林强维持一种形式上的婚姻关系,我
想重新感触生活。
我把心里的决定告诉了梦非,她脸上的愁云不知什么时候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双眼
里含着一种炽热的光一如我见她的第一眼,帅气、妩媚的面庞增添了光彩。
“你想好了?决定了?”梦非问我。
我抚摸着梦非的脸,我的手移到她唇边的那颗棕色小痣,柔软光滑,我深深地看着梦非
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没有你,我不会幸福!”我说出了这句在我心里早已说过千遍万遍的话,今天,它终
于变成了语言,不再被我默默地藏在心里。
梦非紧紧的拥住我,“爱我!说你爱我!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是的,我爱你!我爱你!我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
我们紧紧地拥偎在一起。我知道这次爱情终于停在了我的身边,它既没有嘲笑我也没有
愚弄我,它带来了光明,它拂去了我灵魂上的霉污,它在那颗原本不会发芽的种子上施
上了沃土,洒下了阳光,浇上了雨露。我期待它能茁壮成长。
(10)
林强没有任何消息的回来了。我思忖着如何对他说离婚的事,我想与其拐弯末角,不如
直截了当。
一个周六的晚上,林强意外的回来很早,他周末已经很少在家过了。进得门来,林强没
有一句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我想就是今天吧。梦非说如果我要和林强谈
离婚的事,一定要事先告诉她,但我无法确定时间,我认为今天就是一个好机会,于是
我走到林强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先问他:“你吃过了吗?”
林强点了点头。
“我想和你谈谈。”林强眼睛盯着电视,仍旧点了点头,没有一句话。
“林强,我们离婚吧。”说完,我看着他的反应。果然,林强的眼睛从电视上移到了我
身上,他看了看我,抬手把电视关了。我等着他说话。林强从兜儿里掏出一包烟,抽出
一根,又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打火机,“噗”的一声点燃了。他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长长地吐出一股白烟,脸上现出一种舒适的神情,象刚吸了大麻的人突然来了精神。
“你要离婚吗?”
“是的。”我平静地答。
“你爱上了别人?”问的真干脆,我心里想。
“是的。”我还是平静地答。
“好!好!我早就看出来了。”林强此时把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双腿摇晃着睨着
一只眼看着我。我一惊,难道他已经看出来我和梦非的关系了?
“你别紧张,我不会难为你,本来我们俩就没什么感情。你爱上别人是很自然的,我很
理解你,也很同情你。我会和你离婚的。”林强慢悠悠地说着,嘴里吐出一口白烟,他
的语气象个领导干部。
我没料到林强对离婚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没有一点不良反应,我心里高兴的同时也由
衷的感激他。“林强,谢谢你的理解,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你不用谢我。其实是你先我一步提出了离婚,要不是她死活不答应我,我想先提出离
婚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林强“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他的
语气在说到最后时显得非常气愤,眼睛也睁的异常之大。
“你不用替我操心,我会再努力的。我还没失败过!”林强走到屋子中央来回地踱着步
子,“不过,”他突然在屋中间停了下来,“我可不可以见见你未来的丈夫?那个人会
成为你的丈夫,对吧?”说完,林强哈哈地笑了起来。
原来林强在外面早就有了追求的对象。他的什么加班,出差可能都是骗人的,但那又有
什么关系呢,林强已经说出了事实:我和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他的骗术对我也起不
了什么作用,重要的是他已答应了和我离婚。显然他以为我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但,他
要见这个人,我有点范难。
林强看我踌躇着,笑着说:“怎么?不愿意?不至于吧,出来见个面,大家也许还可以
做个朋友呢。再说,我现在还是你的丈夫,这点要求总不过分吧!”林强收敛了笑容看
着我。
“好吧,你说什么时候?”我想先答应下来,再想办法。
“就明天晚上吧,来我家吃个便饭。”林强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我急忙给梦非打了电话,向她说了整个经过,梦非在电话那端埋怨我心太急,没事先和
她商量。我说:“我不想再拖了,今天这个机会挺好,林强不是也同意离婚吗?只是我
上哪找个人来我家和他见面呢?”
我俩都沉默着,好久,梦非说:“看来只有我亲自来了。”
“不行,梦非,你不能来。”我着急地说。
“有些事我们是一定要面对的,再说,直接面对林强,我也可以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晚上见。”不等我再说什么,梦非挂了电话。
我不知梦非用了怎样的决心来做这个决定的,但她既然说的这么坚决,我想我一定要和
她一起面对林强,如果林强能接受我们,那么别人也可以接受我们。想着,我的心里竟
然升起了无限的勇气。
林强一夜未归,我也一夜未睡,我不知梦非是否已经入睡。我的大脑一直处于一种紧张
,亢奋,不安的状态。我多么希望事情能顺利地发展,我憧憬着和梦非的将来。
(11)
周日,我把冰箱里的菜都拿了出来,心惴惴的在厨房里洗着,切着,手上已经被刀割出
了好几个小口子。林强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回来。
“说好了?”林强在厨房门口问我。我背对着冲他点了点头。
“我买了一箱啤酒,等他来了我可以和他喝上几瓶。”林强的声音从厅里传过来。
我把炒好的菜一一摆在桌上。看看表,五点。林强已经打开了一瓶啤酒,独自坐在沙发
上喝了起来。我走进卧室,坐在床上,床前的梳妆镜里映着我略带疲惫,却双眼有神的
脸。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我的未来将不再是个梦。
五点半,门铃响了。我从卧室奔出来,林强却先我一步地开了门,在开门的瞬间,他还
扭头冲我怪笑了一下。门被打开了,梦非站在门外,我的心突突地狂乱地跳着。
林强站在门前半天没动,他和梦非对视着,良久,林强侧过身,梦非走了进来。我看见
林强半张着嘴,眼睛瞪的通圆,身体一动不动象被谁点了穴道一样。我过去把门关上。
林强好象突然缓过神来,指着梦非说:“你,你,你怎么来了?”
梦非站在我身边,我们相互看了一眼,梦非说:“林强,你不是想知道江小小爱上谁了
吗?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是我!我们相爱!爱的很深,希望你能理解,成全。”
梦非一口气说完。我们都看着林强。
林强好象刚缓过的神又出了窍,他呆呆地站着,眼睛依然瞪着。屋里静的象没有一个人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嗒嘀嗒”不紧不慢地走着。这静寂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林强
的一阵大笑打破了。林强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大有破竹的气势。他一边大笑着
一边说:“江小小,你要离婚我成全你,但你不能这样对我,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我和梦非异口同声地说。可林强用手指着我和梦非,还在大笑着。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梦非说完,一把将我拉进怀里,开始低头吻我。我本想挣脱
,但梦非把我搂的很紧。
笑声停止了,屋里又恢愎了宁静。梦非放开我。
“齐梦非!”林强大叫着,“原来你不接受我,是让她迷住了!”林强大声号叫着。
什么!?我抬头看着梦非,原来,原来林强嘴里说的追求者难道是梦非?我感觉身体的
温度在一点点退却,梦非握住了我的手。她看着林强,非常平静地说:“林强,你看到
了,我爱的是江小小。没有任何事是可以勉强的,尤其是感情。我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理解你们一对女人相爱?你们不觉得可笑吗?”随即,林强用手拍拍自己的胸
口,“我哪里不好?我哪里比不上一个女人?齐梦非,她江小小能给你什么?理解?如
果真要理解,你能理解我对你的感情吗?”说着,林强冲到梦非面前,一把拨开她握着
我的手,他把梦非的手攥在自己的手中,“梦非,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一个男人
,我能给你带来幸福,我们将成为事业上的好伙伴,生活上的好夫妻,我们俩的结合才
是最完美的!你跟她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没有人会接受你们!只会嘲笑你们!”
说完,林强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梦非甩开林强的手,冷冷地说:“林强,你最好听清楚,我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永远也不可能爱上你!”
“就是因为这个江小小?”林强指着我恨恨地说。
“假使没有江小小,我也不可能爱上你!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对你讲的很
清楚。但是现在,我只爱江小小!”
“你这个贱人!”林强冲到我的面前,用手指着我:“变态!你这个XX!你抢了我爱的
人!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个变态的人!你这个。。。”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林强的脸上。林强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林强用手捂着
自己的脸冲着梦非大声嚷道:“你居然为了这个XX打我?”
“你的嘴最好放干净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好,好。你们行,你们厉害,你们等着,我不会让你们有好果子。江小小!你别指望
着我会跟你离婚,你做梦去吧!变态狂!”林强捂着自己的脸向门口走去,走到桌边他
一把把桌子上做好的菜全推到了地上,一阵“稀哩哗啦”过后,地下一片狼藉,破碎的
碗碟与菜汁散落在厅里各处。林强一把拉开门,他回头用手指在空中使劲点了几下,在
他关门的瞬间我还能看到他眼内闪着一股恶狠狠的光。
“对不起。”梦非把我拥进怀里。
我开始抽泣,“不,梦非,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来。”
“如果我不来,怎么能对林强说清楚?”
我抬起头,看到梦非满眼的关切,“梦非,你告诉我,是不是林强一直在追求你?”
梦非点了点头,然后拉我在沙发上坐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小小,”梦非拉住我的手,“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但我不想你受到伤
害。你还记得我一直问你是否爱林强,我问你是否感到幸福,可你从来不给我一个肯定
的答案,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虽然我能感觉出你是喜欢我的。如果你一早说出你不
爱林强,我是不会等到现在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
“我以为你对林强是有感情的。我只想默默地爱你,根本不想介入你们之间,我真的希
望你能幸福。为此,我劝过林强不知多少次。”
“你真傻,我和林强根本没有感情,我想他从来没爱过我,我甚至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
同意跟我结婚,但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希望能早点知道这一切。”
“林强以为我不接受他是因为他还在婚,他说出差回来以后就要向你提出离婚,所以我
才决定在他出差前向你表明我喜欢女人,没想到你的反应那么大,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
么,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你知道吗?我生日那天当你回答我你不爱林强时,我就
决定要你,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梦非,你真的爱我吗?”
“傻瓜,如果我不爱你,怎么会与你一起面对林强?我要让他明白,让他彻底死心。”
梦非抚摸着我的脸。
我紧紧地抱住梦非,和她拥吻在一起。
我们一起把屋子收拾干净,梦非提议我先搬到她的住处,她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说看来林强是不打算同我离婚了。梦非劝我不要着急,她说:“林强一时无法接受我
们,我们就给他一段时间,等他想清楚。他最后也许会理解的。”我想梦非说的有道理
,收拾了一下,我和梦非离开了。
(12)
梦非说林强向单位提出了休假一个星期。我们都想林强一定是想利用休假整理情绪。我
尤其盼望林强能早一点想通。
那一天我刚到单位,就被叫到处长办公室。李处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戴着老花眼
镜,正在看一份材料。见我进来,他示意我坐下,然后他把手上正在看的那份材料递给
我,我接过来,第一页纸的标题写着:揭发丑陋的女人:江小小。下面罗列着我的一条
条罪状:同性恋,变态狂,抢别人的女朋友。。。不用说这一定是林强的杰作,我没想
到林强居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从我对他的了解,他的为人应该不至于此。我没有再往
下看,放下那沓纸,我说:“这是造谣中伤。”
李处长摘下他的老花眼镜,慢慢地说:“我们也不相信。”停了一下,他又说:“小江
啊,你知道处里正打算提拔你,有人也许是眼红,嫉妒才写了这封匿名信,搞出这样的
名堂。但是,”他顿了顿,接着说:“当然了,我本人是不相信这满纸胡言的,可上面
说应该查一查,啊,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我们提拔的同志应该能经受的住考验。不过你
放心,这份材料我会保密的。”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年轻人容易犯错误,
尤其是生活错误,虽然现在社会开放了,但有的错误我们是不能姑息的,有了错误,我
们就要帮助他们,改造他们,使他们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
我什么也没再说出了处长办公室。难道爱上女人就是一种错误?难道爱上女人就需要别
人的帮助,改造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逻辑?
我没有对梦非提起这件事,我不想让她难过,伤心,她依然对林强报有幻想,但我的心
里分明已看不到前途,那长长的没有黎明的夜是否就是我今生的归期?
第二天早上,我骑车如常地去上班,在半路,碰上了林强,我感觉他是特意在等我,他
抬起手冲我打着招呼,我下了车。一个星期没见到林强,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穿着
一套黑色西装,脸刮的干干净净,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他的样子好象去上班。
“嗨,江小小,过的好吗?”林强阴阳怪气地咧嘴冲我一乐。我感觉他是那样的丑陋。
“有事吗?”我冷冷地说。
“事吗,当然有了,我想跟你谈谈。”仍然一副怪了怪气的口吻。
“你想通了?”
“想通?你是说你和齐梦非的事?No,No,No,这种事我是不会想通的。”
“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并不想乞求他。
“你不是想离婚吗?我跟你谈谈离婚的事。”
“你不是不同意吗?”
“好说,好说,我们可以谈么。”林强拍了拍手里的公文包,“这里已经有我写好的一
份协议书,我们回家商量商量,怎么样?”我不知林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想趁此
机会再与他谈谈也未尝不可,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会答应,只要能和梦非在一起。
我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给单位打了电话请好假后,随林强回到了我们的住处。门刚一
关上,林强突然一下子跪倒在我的脚下,双手抱着我的腿,一脸乞求地望着我。我着实
吓了一跳,急忙说:“林强,你干什么?快起来!”
林强抱着我的腿,用一股哀求的口吻说:“小小,我求你,求你放了梦非,我爱她,她
是我的,她一直是我的,你不要和我抢。世上的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抢我的。
你放了她吧。”说完,他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我没有说话。林强用手擦擦鼻子,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向我:“小小,只要你同
意在这上面签个字,并做出保证,我马上跟你办离婚。”
纸的正中间写着协议书,下面是甲方:江小小。乙方:齐梦非。
甲方承认从来没有爱过,喜欢过乙方。甲方对乙方所有的行为举止,言谈话语都是甲方
的一厢情愿,不能代表乙方的意愿。甲方愿意对乙方所造成的身心伤害、精神伤害,名
誉伤害道歉,同意自即日起永不再对乙方进行任何形式的骚扰。
起誓人:江小小于X年X月X日。
见证人:林强。
这就是林强嘴里说的协议书吗?真是太可笑了,我说:“林强,你一定搞错了,我和梦
非彼此相爱,根本不存在谁骚扰谁的问题。再说,梦非已经对你说的很明白,她并不爱
你。”
“不!”林强大吼一声,“就是因为你,她才不肯接受我,如果你肯在上面签字,梦非
了解了实情,她是会接受我的。”
“林强,我不会在这上面签字的。如果你不同意现在离婚,我可以等,但我不会签字的
,我是真心爱着梦非。”
“好,如果你不签字,看看吧。”林强说着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纸,在我面前甩
了甩,“看看吧,这是揭发齐梦非的材料,我已经写好了,如果你不签字,我就把这个
送到我们公司,搞垮齐梦非。”林强洋洋得意的晃着手中的纸。
“林强,你不能这么做。如果你真的爱梦非,就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我愤怒地说。
“那你就在那上面签个字。”林强递过一只笔。
“即使我签了字也并不代表什么,梦非一样不会爱你。”
“你签不签?”
我站着没动,林强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劲把笔塞进我的手里,然后他攥着我的手把我拉
到沙发上。我挣扎着,“林强,这是没有用的,梦非是不会爱你的!”林强一只手死死
地攥着我,另一只手把所谓的协议书放在茶几上。“你签,你一定得签!”林强按住我
的手,我用另一只手去拍打林强攥着我的手,但显然没有用,我情急之下,一把揪起茶
几上的那页纸,林强看到了用另一只手去抢,“刺啦“一声,纸被撕成两半,林强一惊
,放开了攥着我的那只手,我快速地把手里拿的那半张纸撕了个粉碎,扔到地下。林强
呆了一呆,随即他象一头发疯的恶狼一样扑向我。“啪啪”两巴掌,林强的大手落在我
的脸上,我只觉双颊一阵火辣辣地疼,我想从沙发上站起来,谁知林强再一次向我袭来
,他的双手变成了两只拳头,向着我的头,脸,身上砸下来。
“你这个贱货!你个变态狂!想和我挣女人,想抢我的女人,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林强的拳头雨点般快速而猛烈地敲击着我。我用双手不停地去抵挡,我感觉鼻子里流出
了一股浓腥的液体。
突然骤响的电话铃声使林强停了下来,我趁他发呆的一刻去抓电话,电话已被我抓起,
却被林强扑过来的手打掉在了地上。我大叫着。林强把我推回沙发上。我看见一张已扭
曲的不成人样的脸,那上面的眉毛倒立着,双眼暴突闪着一股寒冷逼人的凶光,尖削的
鼻子,象个箭头似的突出着,破坏了原有的轮廓。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从来不认识这个
人!他是谁,是林强吗?我的头有些眩晕。
“哼哼,看你还敢不敢和我抢女人?你个XX,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谁!我是谁!你敢
抢我的人!”当林强再一次准备扑向我时,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向他。我不确定
踹中了林强的什么部位,只见他突然弯下了腰,蹲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我趁
他蹲在地上的当,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旋即,眼前冒出的无数金星银星使我不
得不扶住沙发的靠背,我的耳内嗡嗡做响。我揉着眼睛挣扎着踉跄地走向门口,当我拉
开门的一刹那,我的衣领突然被一只手从后面揪住,我拉着门,但那只手有力地把我一
下子掀翻在地上,我看到了眼前的林强,双眼痛红,嘴咧着,一只手背在身后。林强一
步一步走向我,眼内的光不止是凶恶,还透着一股狠毒,他咧着的嘴突然龇牙一乐,双
眼眯成了一道缝,“江小小,你的存在就是对我的危胁,有你,没我,我今天就让你死
个痛快!”林强举起背在身后的手,他的手上是一瓶倒拿的啤酒,我还没反应过来,只
听见“砰”的一声,我看见碎裂的玻璃飘向空中,绿的,红的,蓝的,紫的。。。五彩
缤纷的玻璃飘向天空,浓裂的啤酒味道向空中迷漫着,我看见一朵鲜红的荷花从空中升
起,滴着红色的水珠。。。
两眼一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13)
等我醒来时,我不确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仿佛看见梦非坐在我
的旁边,我听到哭泣声,我挣扎着想叫她,但再一次的,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我明白了自己是躺在医院里。我看见洁白的墙壁,我看见梦非就坐在我的身
旁,她仍然在低头哭着,我感觉头很疼,费力地抬手摸了摸头,那上面包裹着一层层的
纱布。我哼了一声,梦非抬起头,看见我,急忙俯过身来。她的一张脸苍白,双眼通红
,有些肿。
“你醒了?”梦非的眼泪大滴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没死吧?”我想用手去拭她的泪。
“傻瓜,你怎么会死。你睡了两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梦非握住了我的手。
“疼!”我感觉不只头疼,浑身都疼。
“你的脑袋缝了五针,还好没伤到大脑,你身上的伤也都是外伤,医生说你休息一段就
会没事了。真是吓死我了!”梦非用手摸着我的脸,一副心有余悸地样子。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你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说完,梦非俯身吻我。
“别,让人看到。”
“怕什么。就是要让人看到。”
梦非告诉我那天她上班以后,想着林强应该已经结束了一星期的休假,她希望能约林强
单独谈谈,但是林强并没有去上班,梦非打电话到我家里,电话里传来的嘈杂声与争吵
声使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又急忙打电话到我单位,听说我请假了,她知道可能出
事了,于是叫了单位里的两个人一起到了我家。梦非说到我家时,他们发现门虚掩着,
推开门就看见我一头鲜血的倒在地上,林强则正坐在沙发上专注地写着什么。接下来的
事就是我被送到了医院,而林强则进了公安局。
“都怪我不好。”梦非一脸歉疚。
“别这么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过几天就没事了。对了,林强呢?”
“你知道林强有精神病吗?”
林强有精神病?我从未听说过。我摇了摇头。
“林强被带到公安局时神志就不太正常,他在公安局里大吵大闹。后来我才听说林强患
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据说他爸就有精神病。你从来不知道?”
“我和林强是介绍认识的,也许连介绍人都不知道。我们结婚时林强的爸爸已经去世了
,他说是癌症。林强现在在哪?”
“他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疗养院。”
(14)
我在医院里足足住了一个多月,梦非每天下了班来陪我。我的睡眠很差,几乎每晚都难
以入睡,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会看到林强那张扭曲变形的脸,看见他龇着牙咧着嘴,手
里拿着一个啤酒瓶,恶狠狠地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15)
我终于出院了。我对梦非说想去看看林强。梦非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们乘坐一辆开往郊区的长途车到达了林强所在的精神病疗养院。在病房里我见到了林
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病服,坐在床上,他的双眼已见不到凶恶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
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
我和梦非站在林强的面前,他抬眼看了一下我们,呆呆的,毫无反应,他的嘴角还留有
淌过口水的痕迹。这就是曾和我生活了半年多的林强?他的样子让我感到一阵心酸,我
不想再做久留,可就在我拉着梦非要离开时,林强突然睁大了双眼,“腾”的一下从床
上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一把掐住了梦非的脖子,嘴里狂吼着:“我认识你!江小小,我
认识你!你这个贱人,我掐死你!掐死你!”他把梦非抵在墙上,双手卡住梦非的脖子
,我急忙上前死命去拉林强,可林强力大无比,梦非一脸痛苦,我急的大叫起来。从门
外冲进来三五个护理员,他们拖的拖,拉的拉,抱的抱,总算分开了林强和梦非,可林
强依然跳着,叫着,骂着,咆哮着,直到一位护理员给林强注射了一针之后,他才安静
了下来。
我拉着梦非快步离开了这所精神病疗养院。我不会再来这儿了,我想。
“疼吗?”我抚着梦非的脖子。
“没事。”梦非冲我笑笑,半响,她慢慢地说:“你恨林强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
爱,能使一个人获得重生,也能使一个人走向毁灭。
(16)
坐在回去的长途车上,梦非搂着我,我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
“小小,等你办妥离婚手续,我们一起去南方,重新开始生活,好吗?”梦非向我靠了
靠。我紧紧握住梦非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今夜,我能否睡的好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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