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望父亲
这是一场绵绵的秋雨
仿佛下了一个实际
田野里一片一片的晚熟作物
无息无声
在黄昏 白杨林边
父亲 我寻不到你的栖所
二十年前的新坟
被时光 一点一点抹去
真切地感到你的存在
萋萋青草 庄稼
你的呼吸
你是这里的树木这里的空气
通向村子的小路
可是你对亲人的惦记
在这个广大的世界上
有谁知道
这里埋葬着一位四十年前
向斧头镰刀旆诺言的军人
他的战友多是显赫的人物了
也有许多 先他而去
雨中飘来长笛的声音
乡村长笛手 吹响我的忧郁
父亲 现在我丫在你的面前
回忆你生前的样子
我童年
听你讲过许多打仗的故事
无意间记牢了
你几位战友的详细地址
十年前我来到北京
两手空空去看望他们
他们住在天安门广场
一座高大 肃穆的建筑里
我听到他们嘿嘿笑着说 瞧
都这么大了 连长的孩子
当时我年少我纯洁我流泪了
他们说不错不错
泪水就是一份厚礼
市声喧嚣 人口拥挤
空气也不新鲜
这些叔叔伯伯们啊
能得到安静的休息
这都是往事了父亲
说出来 也许会被人讥为幼稚
你扔在世上的九岁的儿子
现丰高大健壮 面目全非
你认不出我来了父亲
十八岁我离开家乡
从此命运
没放过一次捉弄我的时机
儿子也遇到一些善良的人们
给予关怀 鼓励
在我心中最圣洁的地方
铭刻着他们的名字
在人世间死过几回
也就懂得了一点做人的道理
爱和恨逼我学会许多
首先学会 不在人前哭泣
把那种叫作眼泪的软水
一次次 咽进肚里'
父亲 你万万想不到
我还学习写诗
常常在远方的夜晚朗诵
我希望心灵中
微弱却真诚的声音
能给家乡的母亲
和与我命运相似的人们
带去些慰藉
父亲 我就要走了
就要离开你的长眠之地
请不要再惦念
我的母亲健康 祖母已去世
不管人生的道路多么坎坷崎岖
我会孝敬母亲 热爱生活
善待别人也善待自己
(二)幸福的睡眠
你把自己
摊放在绿树掩映的河滩
梦镜紧傍飘香的果园
紧傍鱼儿嬉戏的水域
睡的真香呀 如婴儿
在母亲温馨 安宁的臂弯
树枝间漏下的阳光
在你健美的四肢上缓缓的迁移
嘴角笑纹荡漾
梦见书包 画册 铅笔盒
梦见不知去向的童年
二十年前家中的那条大黄狗
舔着你的小手撒欢
蝴蝶飞进梦中
风儿吹进睡眠 一只红蜻蜓
大胆的落在你的鼻尖
而在村庄
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升起炊烟
颤抖 苍老的手
收拾好儿子的行囊
那车票让她怔怔地看了半天
一阵酸楚
唯一的儿子
明日又要走得很远很多远
善良无助的母亲 又要开始
日夜祈盼平安
你是她的儿子 你还在憩睡
睡在树与流水近旁
轻松的呼吸平静 舒缓
路过这里的人们停下
轻轻走过 又回头看看
此刻有一只鹰盘旋云中
停顿 静止
翅膀与天空
愈来愈难于分辨
(三)草帽
掸去灰尘
掸去种种目光
草帽下出现
遥远 美丽的家园
当初戴着草帽离开村子
是什么诱惑他浪迹四方
某个清晨抵达一座繁华城市
同时也抵达了心的荒凉
他说世界真大呀
大得竟无处停靠欢乐 惆怅
所有的日子都准备了风雨
草帽是一朵金菊
在他的头顶开放
活着是件美好的事情
淡泊 豁达
这些年可见了不少人世沧桑
在草帽下面独自耕种
席地而坐
品尝新鲜的果实
并恳请善良的人们分享
苦难中风趣 幽默
眼中真诚泪光
无形的草帽呀
象一幅画 一段往事
面具浮动的人海
一曲稚嫩的童谣
出门时慈母的殷殷叮咛
心室高悬的父亲的遗像
草帽啊草帽
打算一生戴你在头上
让欢乐在双手生长
(四)田野漫步
村东果园 碧绿枝头
一个硕大的红苹果鲜亮醒目
闪烁宁静光芒
照耀镶着斑斓秋色的乡路
我对我说
到田野里走走
巨大的城市
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坚硬城市
已把我删改得体无完肤
真诚不堪一击
所有的堤坎崩溃了
泛滥私欲 虚伪 世故
这是抚养我的乡土
一朵娴静的白云
加强田野意境的高度
清新的风爱抚高高的白杨
沁凉 晶亮的露水
滴进秋的深处
田野真好
玉米 谷子 大豆 红薯
这些和人类亲近的朋友
真实 可信 朴素
田野
给人以温饱的真正的艺术
阳光纯净 新鲜
异邦凡高的向日葵
伸手可触 在田梗路边
还有瓜蔓攀援东篱
还有菊丛野兔落户
就差一座悠然可见的南山了
真想写信寄至东晋
请陶先生 来此小住
在城市怀念少年好时光
田野里割青草捉蚂蚱
玩呀唱呀打滚呀 在绿草伸处
家园啊
游子从远方踉跄归来了
能否修复他 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