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05-15 00:00:00 编辑:欧崖 字体: 大|中|小】
“这可是我的爱心哟,别压坏了!”褚兰嘟着嘴煞有介事地说。
我把她亲手为我做的两盒饼干放在桌上,“知道啦,真罗嗦!”
“好了,火车快开了,我得下去了。”
“哎,等等!”我叫住她,“你忘了我此行的目的吗?”
褚兰回过头,眼睛迷茫地眨巴着,“什么目的?你不是来看我的吗?”
“这……”车厢里那么多人,叫我怎么开口问嘛?
“哈哈!”褚兰调皮地笑起来,“吓吓你的啦!我当然知道!这样,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打赌?这和那个‘答案’有什么关系?”
褚兰凑近我小声说道:“这两盒饼干,一盒用红丝点缀,一盒用绿丝点缀,其中一盒,只有一盒,这盒饼干是我加了老鼠药的。你回去和你那个未婚夫各选一盒吃了,不管你活了还是死了,总之,你吃了以后就全明白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忍不住笑起来,“玩什么啊你!”
褚兰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下一刻她突然大叫:“哎呀,火车真要开了!我下去了!”
我看着她匆匆忙忙下了车,然后又跑到我座位的窗外,她在那里拼命挥手,接着很夸张地作了一个飞吻吹过来。
火车已慢慢开动。
我装模作样地抓住空中的飞吻,一口吞下,然后脖子一歪,两眼翻白地倒在座位上。
表演完,我欠起身,看见褚兰捂着肚子蹲在那里大笑不止,肩膀一抖一抖的,简直像在哭一样。
火车越开越快,瞬间就把褚兰远远地抛在后面。
我在位子上坐好,把饼干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两盒饼干都用白色硬纸板自制的盒子装着,用塑料绳小心地扎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吃过早饭不久,肚子就是有点儿饿的感觉,嘴巴也谗得很。我索性买了一瓶矿泉水,动手拆了饼干盒子。打开被油浸透的牛皮纸时,一阵浓浓的奶香扑面而来,只见一个个小圆饼干上都点缀着诱人的绿丝,简直是美味透顶的酥油饼干啊!我大口大口吃起来,水都不就一口,一下子就吃了个干干净净。想到褚兰那个无聊当有趣的赌局,我偏偏动手拆了第二盒。看见那些鲜艳的红丝,我想也不想,像只饥饿的硕鼠“嘎吱嘎吱”大吃特吃。
坐我对面的小孩看我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递过去一片。
小孩看看母亲不置可否,就接了过来,嗅了嗅,嬉笑着塞进嘴里。
第二盒饼干很快就被我和对面的小孩分吃干净,我用矿泉水清了清口,这才觉得非常满意。肚子饱了,睡意就袭过来,于是我靠着窗边闭上了眼睛。
我喜欢在旅行途中回忆往事,梳理心情,假如不是这趟旅行,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种勇气回忆我和海雅的一切。旅行带给我一种沧桑感,好象我什么痛苦都已经感受过,再没有什么能让我为之伤心不已了。尽管过去,我曾经那么伤心过,真的很伤心,海雅似乎总让我伤心。
从那天起,海雅真的就和胡琦同居了!
第二天我去的时候,胡琦不在,“402”的门没碰上,于是我就走了进去。房间比我想象得还要狭窄。录音机、书本、衣箱、桌椅都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屋子里。门口摆了个旧冰箱,旁边的墙上有一面碎了两道裂缝,污渍斑斑的镜子。镜子下一块搁板,上面放着海雅那把断齿的绿梳子,还有两个刷牙的塑料杯子,不过两支牙膏两支牙刷全插在其中一个杯子里。搁板下是一个水槽,水龙头正“滴滴答答”滴着水。
在接近阳台的墙边放了一张床,是学校宿舍那种上下铺的床,不过我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惊喜之情,因为只有下铺睡人,上铺堆了些废报纸、旧书、磁带、没吃完随手扔那儿的干面包,显然没有睡过的痕迹。
海雅此刻正在阳台上晒晾衣服,白色的布料映得她的脸更白,但是她的两腮红扑扑的,眼神在一夜之间也变得柔和了。
这时候她看见了我,没说什么欢迎的话,只冲我微微点了个头。
我走到正阳台的门边,靠在门框上看她洗脸盆里的床单,那条床单已经又脏又旧,看起来一副根本洗不干净的样子。
“昨天晚上……和他做了?”我酸溜溜地问。
她坐在板凳上使劲儿搓那条床单,上半身随双手的动作晃着,不过还是很明显地点了一下头,“是的。”
随着那声“是的”,我看见她双手正搓着的地方有几点血迹,我脑子里顿时“嗡”得一声炸开了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在意,当我对一个女孩子感兴趣时我从来不去考虑她是不是处女。就我自己来说,第一次和芷慧上床的时候就把处女膜搞破了,但是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处女。再后来经历得多了,就一点儿都无所谓了,无所谓自己是不是处女。在我看来,手指、乳胶制品或是男人的阴茎,这三者之间只存在尺寸、质感的差别,所以哪怕真让我和一个男人上床,我也不会有什么诸如“失贞”、“奉献”、“牺牲”、“誓言”之类可笑的概念。
但是,海雅的失贞却让我有一种非常震撼的刺痛感,好象失贞的那个人是我自己一样,好象自己辛辛苦苦保护了那么多年的贞洁被毁于一旦,在极不情愿极不愉快的状态下被侮辱、被践踏。
原本我以为自己对海雅只是存在一种叫作“好感”的东西,仅仅“喜欢”那么简单。我“喜欢”的人很多,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孩子对我嫣然一笑我就会“喜欢”上她。但我发现,事实远不是那么简单,我好象已经跌入了难以控制局面的地步。
我看见床单在她手里慢慢变得干净。
“你考完了试不回去填报志愿吗?这两天恐怕就该回去了吧?”
“我已经叫人代填了。”
“代填?……填了哪里?”
“南大化学系。”
“可我听说学校有可能把胡琦开除了。”
“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住在一起了。”她语气轻松地说道,“其实南大啊,交大啊,工大啊,华大啊,随便什么学校都无所谓了,只要在这个城市里读书,怎么样都无所谓,就是不读书了也无所谓。”
“那将来谁养活你们啊?”
“总还养得活自己吧?到垃圾筒里捡吃的也是一种活法。”
“你爸妈都不管吗?”
“不管。”
“那胡琦他爸妈呢?我听说他们来学校找过胡琦的,他们也不管胡琦吗?”
“不是没找到吗?所以也不管了。”
我气得半死,怎么没人来管管这两个人,无法无天了吗?
※※※
那天实在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我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说的话。海雅忙个不停,她把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准备去买白石灰把墙刷一遍。在她专心致志整理那个冰箱时,我悄悄地退了出来。
去还徐涛证件的时候,我把胡琦跟海雅同居的事说了出来,他不无可惜摇了摇头说:“糟蹋了一个好女孩!”
几乎整个暑假我都没再找海雅,而是忙着去干别的事了。对于这两个人的事,我没什么资格管,人家是情侣,是小两口,我算个什么?好听讲是局外人,难听讲屁也不是!
我前前后后探望蔚青三次,花钱请一些做家教很行的南大学生把数学题目详详细细地做好誊清带过去。对于蔚青,我似乎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褚兰下学期开始将要休学,我也去她家玩了一次。
其余的时间就喝酒、泡妞、学车、旅行,过得忙碌而空虚。我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空落落的,对于芷慧的围追堵截用了很残忍的手段加以戏弄。
这样大学到了快开学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梁朗行有个饭局,把我也叫去了,谁知道来吃饭的人都无聊透顶,有个脑满肠肥的日本鬼子还没喝上就对我动手动脚起来,我把桌子也掀了,结果闹得不欢而散。梁朗行非常抱歉,见时间还早,就提出送我去一个俱乐部。那个地方我早就想去,求了她好几次她都没答应,这下正中下怀。
因为最近一直学开车,我提出由我来驾驶,梁朗行怕我说她婆婆妈妈,很干脆地奉献了爱车。谁知刚一开出停车场,前面突然窜出一个人,我猛踩刹车,两个人都颠得七倒八歪。
梁朗行一时间大惊失色,说:“等你考了驾照再碰我的车吧!有你这么开车的?粗鲁!”DD这厮也算没救了,关心爱车比关心人命还甚!
我推开车门正待发作,却见车灯照耀下是胡琦站在那里。
我骂道:“你小子怎么没让我撞死啊?你站那儿别动,站那儿别动!再让我撞一次!”
胡琦说:“我有事找你。”
我犹豫了一下。
梁朗行挪到驾驶座上,探出头来问:“你还去不去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可只赶上今天有心情带你去。”
我摆摆手,“下次那日本鬼子再请你吃饭,记得带上我。”
梁朗行“啐”了一口,“生意都让你掀没了,你让我拿什么吃饭,喝西北风去?”说完开车走了。
胡琦没对梁朗行的装束评头论足,多少让我觉得这小子还不算太庸俗无聊。我把脸一抬,拿两个鼻孔看着他,“什么鸟事找我?”
“我们一起去逛三环吧,想和你聊聊。”
“靠!”我回头看看,梁朗行的车已经没了踪影,我没好气地说:“你挑的可真是时候!”
还没等我同意,胡琦就往去三环的路上走了。
我窝了一肚子火跟在他身后,“劳烦你走慢点儿,我今天穿的是今夏最流行的款式,唯一特点就是硌脚。”
“那你把鞋脱了。”
“什么?”见他走起路来不缓反疾,我索性站着不走了,“你让一个淑女提着双鞋光着脚丫子跟你去逛三环?”
胡琦停在路灯下远远地看着我。
“三环路有啥好逛的?除了公交车站牌,连个卖冰棍的地方都没有!还上去看场电影吧?”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
我讨饶地说:“老兄,说句话吧!别玩深沉玩另类了,本小姐肤浅庸俗得很。”
“海雅可能出事了。”
“什么?”我急忙走上前去,“什么叫‘可能’出事了,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胡琦低着头又不说话,这两个人怎么都一副德性啊!走近看的时候,我才发现胡琦比上次越发瘦了,两个眼窝深凹进去,胡子好象有一个多礼拜没刮了。只有衣服还是干净的。当然了,有海雅帮他洗嘛!
“你是不是干太多了?也不照照镜子,鬼一样,还跑出来乱吓人。”
“海雅昨天用墙纸把屋子贴好了。”
我说:“好事儿,不然你们那里只能用来养猪。”
“海雅拿到了南大的录取通知书,是工商管理的。”
“不是化学系的?不过她好象不在乎了。那你呢?怎么,不想做陪读先生啊?”
胡琦走上几级台阶,坐了下来,“她好象不想去读书了。”
这事倒挺严重的,我在他旁边也坐下,问:“那她准备干什么?”
“找工作,养我。”
我骂了句脏话,“你们都疯了!你要真的让海雅来养,我看你找根绳子晾阳台上得了。”
胡琦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我闻到一股很凶的味道。
“你抽什么呢?”
他笑了笑,“上等货,来一根吗?”
我吓了一跳,沉下脸道:“你没让海雅抽上吧?”
“如果她今年的学费够我们两个人抽的话……我想我也不介意。”他的手抖抖晃晃地夹着烟,抽了一口,然后冷冷地笑,“不过她家里好象只寄给她第一年的学费,以后的让她自己解决。”
“海雅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她看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
“你也配!?”
他抽了一会儿,然后说:“帮个忙,明天过来把海雅带走,我烦得要死。”
“你以为我不想?”
“明天你过来,我自有办法。”他吸着最后那一小口,吸完,舒舒服服地躺下来,鼻孔里慢慢冒出烟来。
“你就不能好好儿待她?”
他还在那里陶醉。
“喂,死啦?”
“最近看什么书呢?”他突然问道,眼睛还是闭着。
“对不起,在下不会做这种风雅之事,色情漫画倒是看了几套,你不会想和我聊色情漫画吧?”
“以前看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书呢?”
我想了想,终于摇摇头,“我平时只看那些出现在销量排行榜上的书,没有什么深刻的东西可以探讨。”
“你真是讨人喜欢。”
我冷哼一声,“你真的喜欢我?”
他微微张开眼睛斜睨着我,“你认为呢?”
“你一定不会喜欢我,因为我太庸俗,而且你有海雅。”
“又是海雅,我不想聊她。我喜欢你,聊聊你吧。”
“你喜欢我到什么程度?”
他想了一想,“如果你答应和我上床,我愿意去死。”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高兴,可惜我不会和你上床。”
“我是说真的。”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无聊地喃喃自语,然后问他,“你为什么不想念书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进南大吗?你浪费了一个名额。”
“我觉得读书对我已经失去吸引力了,所以不读了。”
“说得好潇洒啊!”我嘲讽道,“我看是因为抽大烟更有吸引力才不读书的吧?”
“烟是海雅来了以后才抽上的,哎,怎么又提她了?”
“读书对你没吸引力了,连海雅也是吗?”
“是啊!你真了解我!”
“没见过你这么贱的男人!”
“其实那会儿我也努力读书来着,还找了心理辅导老师。我并不是所谓的适应不良,我的成绩挺好,也喜欢和宿舍里的人呆在一起。可是一学期的心理辅导下来,我终于悟出一个道理,你知道吗?那家伙简直是个白痴!然后我开始自己找书来看,文学、心理学、哲学一类的东西,我看了很多很多书,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那些书全是他妈的废纸,当手纸还嫌硌屁眼。”我替他说道。
“聪明!”他拍手称快,“就这样,东抄西抄,牵强附会,一派胡言。我对读书真的毫无兴趣了。”
“你就算能像我这么有钱,也用不着这样。我他妈还要辛辛苦苦混文凭哪!”
他不顾我,继续说下去,“以前我很爱读书的,现在不行了。就好象以前我是爱海雅的,可是……可是我突然就爱不起来了。爱她的时候,连碰她的手都会紧张,不敢碰。于是就写情书,一封接一封地写,有一天一共写了十五封,都写疯了!和她去约会看电影,她坐十排,我坐二十排,在黑漆漆没有什么人的电影院里静静地看她的背影。她吃完了扔在草坡上的苹果心捡回来,再细细地咀嚼,……那个时候真的好幸福啊!我觉得再也没法多爱一点点了,简直到极点了,她要我去死我就去死,她要我杀了全世界的人我也干,人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可一下子,感觉全没了!骑在她身上,把那玩意儿插进去也没感觉了,插哪儿都试过了,就是没感觉,怎么动作都没感觉。光图那一刻泄了,然后了事。我根本没觉得她是人,感觉这东西真的是很奇怪的。”
“我看你才不是人!你应该去看医生。”
“你和人做爱的时候会有感觉吗?”
“没感觉做什么爱?”我火大地吼,“我问你,你现在真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海雅了吗?”
“一点儿也不喜欢。”
“那你还和她做?”
“你喜欢每一个和你做爱的人?”
“当然!我绝对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做!”
胡琦淡淡地笑了笑,“那或许我还有点儿喜欢海雅吧。”
我忍不住站起身骂了一大通脏话,“你这种贱货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我想和比做爱,我想一定会有感觉。”他说道,口气居然是彬彬有礼的,好象邀请我跳舞一样。
我真想扇他一个耳光,不过我还嫌脏了自己的手。这种变态,寒假还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一转眼到了暑假,就成了丧心病狂的疯子。海雅恐怕也要跟着疯了。
“没事我走了。”
胡琦倒也没死皮赖脸地留我,只是在后面提醒我,“记得明天来把海雅领走。”
※※※
第二天我如约去了胡琦和海雅住的地方。刚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海雅正坐在那个上次她洗衣服时坐的小板凳上,大概是在生闷气,低着头一声不吭。胡琦则斜倚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简直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房间里全部用浅蓝色的墙纸糊过了,地板上铺着塑料地毯,桌椅、书本、衣物、用具一样样都收拾的妥妥帖帖。
“和上次我来简直有天壤之别呢!”我说道。
海雅抬起头恨恨地瞪着我,然后“噌”地跳起来,把桌上的所有东西全扫到地上,书本、衣服、热水瓶噼里啪啦满天飞,最后连墙纸都扯下了一大片,露出用白石灰刷过的墙壁。
终于把屋子“收拾”得满意了,海雅停下来立在屋子中央。这么一番大动干戈以后,她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神闲气定地拿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挑战性地看着我。
我摊摊手,“当我没说……”
胡琦这时候才懒懒地睁开眼睛,他翻身下床,走到海雅跟前不急不缓地说:“把屋子收拾好。”
海雅还是死死地盯着我。
胡琦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不想收拾就给我滚吧。”
这么一说,海雅垂下了眼帘开始一声不吭地蹲下来收拾掉落在地板上的东西,她的脸像纸一样刷白。
胡琦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扭扭脖子,踢踢腿,做了几下伸展运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看不过去,蹲下身去帮海雅收拾。
海雅“啪”地掸开我的手,沉声说道:“请你离开我们家!”
“我……”我看了看胡琦想向他求救,结果这一举动更加惹恼了海雅。
“你不是不喜欢胡琦吗?你为什么还要来?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吗?”
“好好!”我双手张开作了个挡的姿势,“你别激动,别激动!我马上走。”
事已至此,胡琦又不肯出手相助,我只好自认倒霉,乖乖地返身离去。海雅竟如此痛恨我实在令我寒心不已,我在楼梯上拖着步子一步步挪下楼。倘若没有了胡琦,我和海雅怎么样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吧?至少她决不至于痛恨我。
走到一半,楼上突然有脚步声,“咚咚咚”地,不疾,却很有力。我回头一看,只见海雅一步一顿地向我走过来,走到大概两米开外,她停了下来。
“胡琦说:‘你去把她请回来。’”
我朝楼上瞪了一眼,这个神经病,每一次都要人家做完了才说NO,然后尽情为难挖苦,极尽嘲弄之能事!
“海雅,有件事我想我必须说清楚,我来这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胡琦,”我故意看了看从楼梯口探出头来偷窥的胡琦,然后我盯着海雅如夜空一样静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的人,是你!”
刚说完,楼梯口那个脑袋就缩回去了。
我一个人下了楼。出了楼梯口,盛夏的阳光照下来,我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记得芷慧曾说过,我这双怕光的眼睛只适合于夜生活。
我拿出墨镜戴上,朝着大路慢慢走去。载我来的出租车没耐性等,已经开走了,现在怎么办呢?打电话给梁朗行要她派个人来接我吗?她今天上午好象有个重要会议,不好意思打扰她。还是想干爹许冕臣求救吧,就算他在申请破产,也会赶过来的。
这样,我就拨通了“干爹专线”。
“喂,我朵朵。”
“怎么啦?你声音不对。”
“你来救救我吧……”话没说完,我不知怎么的就鼻子一酸。
“你在哪里?”
我刚说完地址,他就把电话挂了。
站在烈日底下,流着汗,淌着眼泪,心情像嘴巴里的味道一样,又干又苦。我哭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半闭着眼睛耐心等待干爹的救援。
半个多小时以后,大路另一头有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了。汽车在我跟前刹住,从车上下来一个穿了白衬衫银灰西装裤的中年男子。
“干爹……”我嘴巴一瘪,眼泪又从墨镜后面淌下来。
许冕臣疾步走上前来,双手轻轻环抱住我,让我的头靠在他胸口,整套动作都慈祥温柔。他没有多嘴多舌地问谁欺负你啦,干爹替你出头之类的蠢话,这让我心里好受许多。
“天热,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我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他没说什么,替我关上车门然后返身坐回驾驶座。
车子调了头,很快开出了那片破破烂烂的墙根。
“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五号。”
“这么说还有半个多月了?要不我带你去大版玩一趟?”
“不是才去过新加坡吗?走来走去太累人了。”
他把车拐入城北路,上了外环线,这时候前面有了个红灯。“梁朗行常去的那个俱乐部,带你去过了没有?不行的话我替你求求她。”
“你怎么知道她那么多事情?”
“我和她是多年的朋友了。”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阵。梁朗行从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每次说到干爹她都装作不怎么熟的样子,看来那些老大人们联合起来哄我这个小孩。我气呼呼地小声咕哝了几句。
“说什么呢?”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急着喊道:“干爹,回去!”
“什么?”
“回刚才那个地方,急事儿!”
他二话没说,转动方向盘就将车打了个回头,连我都对自己的任性不好意思起来。我解释道:“有个小姐妹,可能出事了。”
“是不是上次你帮她找人的那个?”
我说是。
不一会儿,车就拐入了那条脏不拉几的水泥路,远远地我就看见海雅低着头,背着大背包,提着大箱子,孤零零地站在路边。
车还没停稳,我就跳了下来。
“他把你赶出来了?”
奔到她跟前,我才看见她左边脸上赫然印着一个青紫的掌印,一根根手指都清晰可辩。
“还打你?”我气急败坏地骂道:“王DD八DD蛋!”
海雅抬起头来,干涩的眼睛里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看着我,以陈述句的语气说:“这一巴掌是为了你才挨的。”
我一时语塞,又颇为不平地说:“他打了你还把你赶出来?”
“胡琦说:‘丁朵朵喜欢的人是你,所以给你一巴掌。你没把她请回来,所以马上滚出去。’”
我心里骂了一万句王八蛋,然后说:“今晚你住哪儿?”
“钱都给了胡琦,今晚我睡那儿。”说着她指指不远处公路下的一个桥洞。
“这种鬼地方,又是这种天气,你不被流氓拖去也让蚊子叮死了!”我拉起她的手往车门那儿拖,“跟我走!这事我管定了!”
海雅倒也没有挣开我的手,只是木然地被我推进车里。许冕臣帮着把那口箱子放进后备箱,然后和我一起坐到汽车前座。
能把海雅顺利地弄上车,虽然多少有点儿吃惊,但我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她要是非闹别扭,非睡那个桥洞,我也只好陪她了。谁叫那个把她害成这样的人是我呢?DD当然,罪魁祸首是那个王八羔子胡琦!
车子开到了我的住处,我背了大背包,许冕臣提了大箱子,三个人上的楼来。
刚刚进门,许冕臣说人他送到了,公司里还有点事,他先走了。
我问他要不要喝口茶。
他笑了笑摇头,“什么时候变体贴了?”
我和他道声再见,关上了门。
回过头来,只见海雅正环顾我的房间。她仍以那种平淡无味的口吻说:“你一个人住这儿?”
我点点头,去冰箱里拿饮料,“果汁还是矿泉水?”
“有牛奶吗?”
我拿了盒光明纯牛奶,又拿了一听虎牌啤酒。
海雅还在观察客厅的陈设,她接过牛奶,边用塑料软管在上面戳了个洞,边问:“这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租的。我经常搬家。”我指指沙发示意她坐。
“租金是多少钱一个月的?”
“像这样两室一厅又装修好的,大概800到1000块一个月。”
她点点头不予评价,用嘴含住软管慢慢地吸起了牛奶。
“你就住我这儿吧,反正另一个房间空着。”
“暂时就住这儿吧。”
“不用‘暂时’,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学校快开学了,九月底报到,到时候我去学校宿舍住。”
她到底还是准备去上学了,当然,也可能是胡琦希望她去,虽然胡琦不会明说,但海雅那么爱他,应该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吧。
“学生宿舍都是一大拨人挤在一个小房间,磕磕碰碰吵嘴怄气的。南大的女生宿舍我去看过,比我们学校的还破。就住我这儿吧。”
海雅把牛奶吸完了,将纸盒搁杂茶几上,然后说:“我怀孕了。”
我“噗”地一声,啤酒呛得气管里又酸又辣,火烧火燎地疼。
“咳咳……咳……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九月份开学的时候恐怕要体检,如果不及时把孩子拿掉,到时候会被发现的。我没有那么多钱去做人流,你认识的朋友多,能带我去吗?”
我把啤酒罐拿在手里不停地摆弄,问:“胡琦知道你怀孕的事吗?”
“不知道。”
我把罐子使劲砸向地板,“哐啷啷”地一声,啤酒像浓硝酸一样泛着泡沫洒了一地。“你有种!你这算报复我吗?”
“你不是喜欢我吗?所以我才搬过来的。”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要不是打这个该死的胎,你会乖乖地离开胡琦,你会跟着我到这儿?你是不是人,说打胎跟说打球一样?你不怕吗?你不烦吗?你别跟我绷着个脸,小心我撕烂了你这张小脸。”
“如果你不帮我,我会自己解决的。”
我很不是滋味地笑起来,“自己解决?怎么解决?你连学费都给了胡琦去抽大烟,你哪来的钱堕胎?看看你的背包,看看你这口破箱子!”说着我用脚狠踢了一记,疼得我忍不住骂娘,我“吧嗒吧嗒”两下就打开了行李箱。显然胡琦赶她出来的时候是把她的东西一件件扔出来的,箱子里七零八落地塞了各个季节的衣服,几乎没一件全新的,我倒过箱子全撒到地板上,用手拧,用脚踢,发泄着自己滚烫的怒火。“你有什么钱?你一个子儿都没有!去偷?去抢?还是跟个男人去睡一觉好让他给你钱去堕胎?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闺女吗?拿个1000块的开苞费?你知道现在野鸡的零售价多少钱一斤吗?像你这种又干又瘪的货色批发也抵不上人家零售,你有钱堕胎也没钱治性病!”
海雅见我暂停了,从沙发上下来,蹲着身子把衣服一件件捡回去,“你说的主意我没想过,但是很有创意,我会考虑考虑的。”
“你还考虑?”我拧着她的手把衣服夺过来扔在地板上猛踩。
海雅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我看着海雅那张决然而然的脸,想起那天退地下室那个房间的138元钱,一想到这个,我就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带你去妇产医院,明天。”
※※※
回到家的时候,商场里已经把我订购的床送过来了。我为海雅铺好床单,把空调的温度稍稍调高了一些,然后去给她泡了益母草冲剂。
海雅把还烫手的水杯搁在桌上,她“嘘”了一口气,语调轻松地说:“没想到做人工流产这么容易。以前看电视里小说里那些女高中生啊,未婚妈妈啊一个个愁得跟什么似的,跳围墙,扎布带,泡冰水……还有人自寻短见,真是笑死人了。她们要是知道去大医院流产这么容易,一定后悔死了。”
她的话好象多了起来,她又说下去,“什么证件都不要,拿假名挂个号,医生检查一下,然后上了台子,拿药水冲洗一下。我觉得好象就冲洗了一下吧,只消十几分钟就搞定。医生把把一小罐血淋淋的东西在我跟前晃晃,说:‘呶,拿出来了。’那时候我还想笑来着,挺滑稽,他是怎么把东西拿出来的呢?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也不疼,也没东西伸进去,你说奇怪吧?我觉得我明天就能跑800米。最后开个方子,配点药,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小心这样小心那样,一共花了300块钱还不到。好啦,完啦。”
我没好气地说:“你当是闹着玩儿吗?”
药凉得差不多了,海雅拿起来,吹了吹,试了一口,然后全部喝了下去。
我在她腹部小心地盖上薄被单,让她好好睡。
出了房间关上门,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样不是挺好吗?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我还希望她吓得面如土色,痛得汗如雨下,然后抱着我委屈地大哭一场吗?那都是小说里的情节。那样就不是海雅了。这样挺好的,嗯,挺好!
可我心里就是不好受!
我出外买了点补品和菜回来,煮了晚饭,两个人闷头吃下。海雅又去睡了,我百无聊赖,就锁上门外出了。
在“枫叶刀”酒吧和一个样貌跟海雅差不多的女孩搭讪了几句,本想带出去开房间,到了那儿,女孩死活不肯脱衣服,只说愿意为我做。可是她笨手笨脚,一看就知道是个新手,说不定只是好奇才去那里玩儿的。我没了兴致,坐在床沿上抽了两支烟。女孩见我生气了,一个劲儿道歉。
我说别光道歉,帮个忙,明天陪我去逛街,我要买几件衣服。
女孩一听是去逛街,松了口气,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这样约定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地点,我就出了旅馆,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了一阵,没碰上什么可以搭讪的女孩子,今天算是白白跑出来了,只好拍拍屁股回家。
拿钥匙开了门进得房间。只见海雅正坐在沙发上等我。
“这么晚了还不睡?”
“今天已经睡得够多了。”
“那也去躺着。”
海雅没理我的话,转而问道:“你出去的时候为什么把门锁上?”
我一愣,冷冷地说:“不就是防你偷偷跑掉吗?你今天就想回胡琦那儿?让他干?然后再怀上一个?是啊,反正打胎那么容易那么好玩,再多打几次也挺好的啊!”
“医生说近段时间不要过性生活。”
“哈!”我干笑几声,“你还知道听医生的话啊?我当你连小命也不要了!”
“下次出去的时候用不着把我锁起来,我不会偷跑的,走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噢,是吗?”我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装作轻描淡写地说,“很晚了,我要睡了,你请自便。”
※※※
我跟那天约好的女孩子外出逛了一天,给海雅买了不少夏秋要穿的衣服,又怕她不肯穿,于是把她带来的衣服统统用剪刀绞了扔进垃圾筒DD只除了那身白色连衣裙,那算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了,我看着也还入眼。
海雅没怎么生气,也拿我没办法,只好穿我给她买的衣服,不过她最常穿的还是那件半新半旧,土不拉几的衣服,她反复地穿洗,还警告我说敢把这衣服也绞了,她第二天就一丝不挂地跑到大街上去,不信我们打个赌。
我信!所以我没敢绞她那见衣服。
我想就算海雅不喜欢我,她和随便哪个男生交往也比和胡琦在一起鬼魂好啊!这样我就约了徐涛出来,三个人一起去玩了几次。徐涛很会讲笑话,幽默风趣,每次逗得我笑叉了气,可他就是拿海雅没办法,他讲的笑话一到海雅那里保准冷场。不光要冷场,海雅还会冷嘲热讽一番,把徐涛弄得满脸尴尬。徐涛虽算不上帅气逼人,和胡琦比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海雅也真是!徐涛私下里对我说,海雅这个女孩子真叫人吃不消,可是,叫他益发喜欢了。
这样过了两个礼拜,我和徐涛都要返校上课了,海雅因为是新生,所以到月底才会报到。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进门不久便听到有人在外边敲门,打开一看,竟是胡琦。
我把脸一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是海雅告诉你的?”
“你今天不是去学校了吗?我跟来的啊。”
“阴魂不散!”
“海雅呢?”
“你干嘛?”
“我来带海雅回去。”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不是嫌她烦才赶她走的吗?”
“她不是堕完胎了吗,又休养了一个月,也该回去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只是海雅以为我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傻×,她那个脾气,我再怎么轰也轰不走的,贱得不行了。要不是为了堕胎,她真会走?不过我还真该谢谢你啦,掏钱给她堕胎不够,还要供她吃供她住,你是不是还准备供她上学?她的学费已经让我花光了,下个礼拜只好你带她去缴学费了。”
“你给我滚!”
“行。”说着胡琦冲着我后面说道:“喂,还不走?”
我猛地回头,看见海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她穿着那件半旧的白连衣裙,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俩。听到胡琦的话,她果真走过来了。
我挡在两个人中间,大叫道:“不准走!你疯了?刚才的话又不是没听到,你还要跟他走?”
海雅看着我,诚心诚意地说:“谢谢你这个月来的照顾,但是我得跟他走。”
“我早说了她贱得不行。”胡琦洋洋得意。
“啪!”我尽我生平所能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几乎紧跟着又是扇耳光的声音,我脸上传来热辣辣的感觉,出乎我的意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打我的人,是DD海雅!
她很平静,好象所有的怒气已随着那一巴掌悉数平息了,她说:“不要打我男朋友,你没资格。”
“没资格?!”我捂着火辣辣的左脸颊。忍不住尖叫起来,“你有资格,啊?那你为什么不打他?这种畜生你为什么不打他?啊?”
“这是我们俩的事。”
胡琦不当回事地冲海雅说:“走啦!还死赖着?当心她也扇你一个耳光。”
“不准走!”我嚷道,“今天我管定你们的事了!不准走!”
海雅问:“你凭什么管?”
“凭……凭……”我眼睛扫来扫去,最后说:“凭你身上穿的衣服!胸罩、短裤全是我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海雅当着我的面把短裤扒了下来,然后拉开衣服后面的拉链,手伸进去把文胸扯了出来,那白色棉布上隐隐显出两个小小的乳头的形状。
她把这些全部扔在地上,然后说:“房租和伙食还有堕胎的钱我回头再还给你,你再想想我还欠你什么,到时候一起算给你。”
说完,海雅走上前去握住胡琦的手,准备和他一起走出去。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绝望地喊道。
海雅看看我,然后和胡琦对望一眼,她甚至扯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我没看错,因为那是一种嘲讽的冷笑,充满了蔑视与不屑。我没有见过海雅笑,我只能把这表情当成是笑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出去了,像一对相携私奔的情侣,勇敢地冲破家庭的阻挠与束缚,又像一对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烧杀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胡琦还回过头抛来一个胜利的笑容。
我想我一定是发了疯!我像一个疯子一样追出去,坐上出租车跟去了那个破地方,我甚至比他们先到了“402”的门口。
其实后来,我一直很后悔那天的举动,我认识到自己当时有多愚蠢,如果我不跟去,我一定没那么痛苦。那是一种肝肠寸断,触目惊心,搅得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疼痛的感觉。
胡琦开了门,他们两个把我挡在了门外。
胡琦站在门口问:“你再说一遍,你爱谁?”
“我爱海雅!我爱海雅!我爱海雅!”我嚷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爱她,不爱我,所以她是我的情敌,我恨她!”说着他粗暴地把海雅推进了门。“你可给我看好了!”
我被推了一把,等我站稳时,胡琦已经“嘭”地关上了门,我刚要扑上去撞门,突然“唰”地一声,胡琦把门上那块玻璃后的白布拉开来,紧接着海雅的来年被按到了铁条上。
我惊呆了。
胡琦把海雅按在门上,随着他的动作,海雅跟着前后晃动着,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因为铁条的压迫而有些变形。她的眼睛像一把利剑一样要刺穿我,随着她呼出的湿气,玻璃渐渐凝起水雾,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整张脸。但是她还在规律地抖动。
我吓得转过身去,我的背和双臂紧紧地贴着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残酷的画面,这比我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电影都让人感到窒息。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我的小腹处传来阵痛,好象一条又粗又长又硬的阴茎狠狠地在我两腿间一插到底,我的手捂住小腹,身体慢慢滑下来,最后整个人倒在地板上,弓起了身子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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