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05-14 00:00:00 编辑:欧崖 字体: 大|中|小】
婚纱照已经洗印出来,现在正摊了一床,影楼让我们选好了第二天送过去放大,哪些装订成册,哪些做成像框,都要在照片后面注明。
“这张放大了挂客厅里,怎么样?”
冕臣接过去,他轻轻地笑道,“还是选张你的单人照吧。看看照片才发觉不认老也不行,把合影挂在客厅里不是惹人笑话吗?”
“哎,别这么说嘛!”我靠过去在他额角的皱纹上亲了一记,“照片里一点儿也不显老,那叫成熟!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你别哄我了!”他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由衷地笑起来。
我榄住他的腰,抬起头看他的脸,以前有过一次,我也是这么细细地看他的脸。我很讨厌老家伙的脸,那些丑陋的皱纹似乎每一道都记载着芷慧的委屈和耻辱,不甘和无奈。但是冕臣脸上的皱纹不一样,那层风霜,那种沧桑使我很有安全感。带着一种近乎崇敬的心情,我抬头亲吻他,嘴唇滑过他的脖子,略有短髭的下巴,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吻完,他的脸微微移开,眼睛注视着我脸部的每一个细节,“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我调皮地笑笑,“不是我向你求婚的吗?应该是我担心你愿不愿意娶我!”
冕臣抬起右手,指腹轻柔地滑过我的面颊,最后,他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我想他一定从我年轻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苍老。
“你怎么啦?”
“恐怕今晚我不能陪你了,明天一早还有个会,我还没准备完呢。”
我也叹了口气,“照片也选得差不多了,好吧,今天放你回去。不过答应我可别累坏了喔!”
他站起身,“我知道。”
我凑近他的耳朵,神秘地说道:“要不然蜜月的时候干不动可就糟了,我可是会欲求不满的哈!”
冕臣“哧哧”地笑出声来,“你啊……”
我送他到门口。
“客厅那张选单人照吧。”
我说:“就不,一定要双人照,谁敢笑话我就和他绝交!”
他拿我没办法,“还有,明天我很忙,你自己把照片送过去吧。”
我点点头,“对了,明天我要出躺远门,去看一个大学同学,她病了。可能过一两天再回来,你打我手机。”
“好,你路上小心。”
※※※
我要去看的人,是褚兰。
不管我对那个“答案”是不是在乎,我都必须去一趟,可能我成不了她的“特效药”,但至少我还能充当一剂“止痛药”,带给她一点点的快乐。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那家依山傍水的“疗养中心”,进得大门,传达室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招待了我,并让一位正要进去的老人带我去找褚兰。
老头儿耳朵不太好使了,可是却很爱说话,大约自己也听不清自己的话,所以嗓门特别大。
“那是个好孩子啊!”他嚷道,“小猴一样机灵哪!又勤快,跑到哪儿都喜欢帮人家做点事。打扫房间!洗床单!修电器!还陪我们这些老头老太说话!”
我也学他样大声嚷:“褚兰会吹口琴,吹你们听了吗?”
“什么,睡哪里?”老人指指山腰的一栋建筑,“那里!二楼左手第一个房间,和两个老太太住一间房!房子很大呢!不挤!”
我发现除了工作人员,这里来来去去的似乎都是一些老人,看来不是我想的那种“疗养中心”。
“这里都住了些什么人?”
“煮些什么吃?那可多啦!菜是外面运进来的!不过我们自己也种菜!种黄瓜!土豆!番茄!还有人去山里打麻雀!打兔子!肉可香啦!”
这老头儿还真逗!
“你打过兔子吗?”
“什么?小姑娘你还真会说笑!我煮饭也不会,哪里能当什么厨子!那些菜啊,肉啊,都送到厨房里烧的!褚兰倒是会烧菜你知道吗?烧得一手好菜!还会做饼干!”
我们这样牛头不对马嘴地一问一答,很快就上了一个高坡,半山腰里有一大块空地,茂密的树丛底下有许多老人聚在一起或打牌或对弈。
“兰丫头!”
没等我开口,老头儿先嚷起来,他耳朵不好使,眼睛却尖得很,一下子就看见了趴在两个老人之间观棋的褚兰。
褚兰穿一席白色的羊毛连衫裙,领口处有两多绿色的松针,样子非常可爱。她的头发也剪短了,只到齐耳处。简直像个中学生。
“朵朵!?”
褚兰惊喜地叫道,一下就蹦到我跟前,“怎么来之前也不通知我一声啊!我可以去车站接你!一路好找吧?”
“没有啊,一路好风景呢!”
褚兰接过我手里的简单行李,一手插进我的胳膊弯,“走,去我房间把东西放下。”说完她回头去冲那个送我来的老头儿挥挥手,“聋爷爷,谢谢你把她带来!”
褚兰叫他“聋爷爷”,老头儿也不恼,笑呵呵地冲我们挥手道别。
“别告诉我说他真姓龙啊!”
“‘聋爷爷’是呢称!这儿还有胖爷爷,长脚爷爷,偏头公公,麻子公公,是他们要我那么叫的。还有个窟窿眼公公哪!退伍军人,子弹从左边脸打进去,右边脸打出来,牙都打飞了,留下两个窟窿。”
“这儿怎么像老人院?”
“也有一些中青年的,不多而已。其实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呢!老年人的脾气其实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生气斗嘴做游戏那个带劲儿啊!说出来你都不信。本来是想去别的疗养中心,找了一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全是神经兮兮的疯子。我又没病,只是手痒痒要偷东西嘛!”
这会儿她说起“偷”来倒是相当自在的。
“这里至少都是正常人,他们全都知道我那个毛病,很照顾我,每次都把我顺手牵羊来的东西偷偷拿回去,一次藏得比一次好。我们还玩挖宝游戏咧!不过有一次我看上 青菜公公DD就是很爱养花种菜的一个老头儿DD看上他的假牙,他临到吃饭的时候藏得太好,自己也找不着了,还怨我,可生气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不久便到了那幢住房楼,周围还有食堂,活动中心,操场等等。上了楼进得房间,褚兰把行李搁到一张椅子上,打开来动手整理。
房间里挺宽敞,另外还有两张床,都是床头靠墙放着,一色洁净的蓝白格床单,白被套,花枕头上盖着橘黄色枕巾。靠屋子另一边放着一张方桌,靠窗还有五斗柜,大衣柜,左手边的门后就是卫生间,洗浴用品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子上。
“今晚我睡哪儿?”
“当然是和我一起睡!”褚兰把我塑料袋里叠好的短裤拿出来挥舞着,“离我们上次做爱都快一、二、三,快三年了呢!好怀念你的吻,你身上的味道噢!”
“另外还有两个人和我们睡同一个房间呢,再说老人睡得都不深,”说着我夺过她手上的短裤塞回塑料袋。
“这个房间里的两位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老人,睡起来‘呼DD呼DD呼DD’雷打不动,再说我们可以小心点别弄出声音来。”
“别把老人家吓坏了。”
褚兰好象没听见似的,抓起我所有的衣服抱在胸口,“嗯DD真恨不得马上天黑!”
※※※
晚饭以后,我和褚兰去林子里散了会儿步。夜色很撩人,于是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在一片洁净的草地上躺下来。
做完,我躺在草地上仰望挂在树梢的月亮,不由地嘘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回房间里做的话,我总是心有顾虑。”
“你看我多体贴!宁肯在荒山野岭睡草板,就是怕你没兴致。”
“是你自己迫不及待吧?”
“哈,迫不及待的人是你啦!”说完,褚兰翻个身半倚着我,“带烟了吗?”
“我正在戒烟。”
“从良了啊你!”
“哪里?是我未婚夫希望我戒烟,他说抽烟伤身体。”
“未婚夫?你要结婚了?我就想呢,你平常最讨厌手上有累赘,连个手表都不戴,怎么这次还戴着戒指?”
我抚摩着那枚订婚戒指,说“怎么,很吃惊?”
“我只是很吃惊,居然还有男人可以和你配对。我在想,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怎么想的,说说看。”
“嗯……我想啊,他要么非常非常英俊,英俊得连正常男人见了都忍不住要和他上床;要么非常非常丑陋,谁看了都想吐。还有,他可能大你许多,大二十,不不,至少三十岁!对,三十岁才差不多,要么比你小许多……嗯……不过你才二十三岁……”
“二十二岁零八个月。”
“是啊,所以他不能再小了,他一定是个糟老头。也不对,像你这么如狼似虎的女人么……”
“如狼似虎?”我哭笑不得,好象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我了。
“要是个老头恐怕不行。他一定得是个运动员,对!可能踢足球,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正合你意,每晚干得你神魂飘荡、欲仙欲死!或者是个篮球运动员,身长近两米,接吻的时候要把你抱起来才够得着!不过这样子做爱的话在体位上就有所限制,比如‘69’式的就有难度。”
“想象力挺丰富!”
“谢谢!”
说完,褚兰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来,“好啦,既然没烟抽,也就没什么好回味的了,回去吧。”
我们手拉着手一起沿小路返回。
褚兰又说:“结了婚,你不会在这个圈子里抬不起头来吧?”
“是我自己要结婚的,没人逼我。”
“可是我听说,大家都很看不起双性恋者呢!”
我闷哼一声,“这世上,异性恋看不起同性恋,同性恋看不起双性恋。我说啊,大家彼此彼此,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甭看不起谁!我喜欢的是这个人,不论他(她)是男的还是女的,总之我爱他(她),我不在乎那些异性恋啊同性恋啊双性恋啊什么的怎么看我,谁也管不着我!”
褚兰在我脸颊上狠狠地“啵”了一记,“说得好!我喜欢!”
说着说着,两个人已回到住处。老太太们都已睡下,我们轻手轻脚地作完睡前的准备工作,躺下不久,褚兰那边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进入浅睡不久后,我被一个乱梦惊醒,用手一抹,眼角、枕巾上都是眼泪……
DD是的,我又梦见了海雅。
梦是很奇怪的东西,总是让那些痛苦的记忆不请自来,想躲也躲不开。
我一直在想,假如那个时候没有坚持让梁朗行去找胡琦,也许我的命运会有很大改变。不光是我,也包括胡琦,包括海雅,或许我们现在都会走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会DD幸福。
谁知道呢?
没人知道。因为一切已经是这样了,因为梁朗行不久便找到了胡琦。
一知道胡琦的住址,我想也不想就去找海雅。
那天早上海雅刚在厕所小间里用凉水冲过身体,头发还湿淋淋地垂在胸前脑后。水珠濡湿她的碎花连衣裙,使她胸部的曲线若隐若现,那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买一套名牌内衣送给她,她戴的那种文胸100元人民币买一打都还有的钱找。
“徐涛说你发了好几天的高烧,才刚好转,怎么一大早就冲凉水澡?”
海雅也不答理我,径自回房,把洗浴用品整齐地放在那张靠背椅上。
我靠着门框,说:“我知道胡琦在哪儿。”
她蓦地抬起头看我,沉住气听我说下去。
我故意卖起了关子,有点儿得意地说:“我知道他在哪儿,你却不知道,不嫉妒我吗?”
“如果你炫耀完了,就请告诉我。”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来这儿不就为了告诉你来的,怎么成了来炫耀的?”我从单肩小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是我托朋友帮忙才找到的。”
海雅起身接过纸条,倒也没有显出急不可耐的样子,她低头看了一遍地址默默记住,然后又把纸条还给了我。
我说:“我也想和他谈谈,我们一起去吧?”
海雅不置可否,转身拿过椅背上的干毛巾使劲地擦干头发,擦完,用一把有许多断齿的绿色塑料梳子梳头发。她那拼命拉扯头发的样子真吓人。梳通半干的长发后,她就放下梳子向我走过来,站定,拿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我。
“不能一起去……分头去也成……你用不着瞪我。”我心里发毛地说。
“我要关门换衣服。”
我恍然大悟,自己不正靠着门框么?慌忙进门往旁边一闪,房子很挤,一下子膝盖就碰着了床尾。我真想说你要关门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关门,没有道理你说要关门我不让你关……当然,我根本不敢选这个时候在她面前耍贫嘴。
海雅见我不出去反而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就碰上了门。她显然并不知道我那好听地说严格地讲不怎么纯正的动机。不过动机归动机,她真的从床下的衣箱里拿出换穿的衣服时,我却颇感不自在起来。
海雅手脚麻利地脱下碎花稠衫。我发现她虽然瘦,胸部意识还差强人意,只是那个文胸看起来用了好多年了,很紧不说,罩杯也明显不够深广,使得整个胸部被压得很平坦似的,有一小部分还从腋下的地方跑出来。只见她拿了那件白色连衣裙从头上套下去,就是那天她来“枫叶刀”酒吧穿的那件,这大概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很用心地洗过,所以看起来还算白,棉布上没有任何污点灰尘,但这种布料本来就不显新,到底又是旧衣服了,穿在身上一副穷酸相。若不是海雅这样的人穿DD比方说换成我穿DD简直没法出去见人。
海雅的头从衣领里钻出来,目光朝我这里扫了一眼,我忙别过头去,脸上“腾”地一下热辣辣的。我想丁朵朵你好歹是个老手了,什么样火辣的身体没沾过,别那么没种好不好?
海雅拉好背后的拉链,整整衣服,然后坐在床沿上,把没怎么干的双脚用另一条挂在椅腿横干上的毛巾擦干,拿出床单下的短丝袜穿起来。
我扫了一眼她的凉鞋,破了的地方居然自己用针线硬是缝了起来,大概她一时找不到修鞋摊,或者找到了人家也不愿意修,再或者太贵了她不想花那个钱,还不如自己补。
全身上下打理停当了,她又大手大脚地整理起行李来,只见她把衣服一类的全塞进行李箱,毛巾牙刷一类的用品装在不同的塑料袋里塞进背包,连新买的那个粉蓝色塑料脸盆也装进去了!
最后,她再次梳理没干透的头发,用皮筋在后脑束了个马尾。她在巴掌大的小镜子里端详了一阵,突然停下一切动作,很丧气地垂下头。
“你有口红吗?”她低声说道,虽是这种话,口气还是不肯软下来,硬硬地。
“有。”说着我从挎包的透明小袋里拿出口红递给她,其实我并没有和别人共用口红的习惯。
海雅在唇上轻轻点上一些,使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苍白。
我说:“你的眉毛很乱,我替你修修吧!”
她默许了,在床沿上坐下来,我想这恐怕是最大限度的妥协了。机不可失,我把挎包里的化妆用品一古脑儿全拿出来,防晒霜、眉笔、眉钳、睫毛膏、香水、口红等等,凡是必须的,轻便的,出门时全会带。
我先给她涂点儿防晒霜,然后把不小心弄开来的口红用面巾纸擦掉。等我拿出眉钳准备提她修眉毛的时候,我说道:“第一次可能有点儿疼。”
她没什么反应,我却被自己的话弄得想入非非起来。
海雅的眉型还是挺有可塑性的,稍一打理就很漂亮了。我用眉笔稍稍加深颜色后,简直成了“美眉”的典范!当我掏出睫毛膏时,她却别开脸说不用了。
“天热,擦点儿香水吧,感觉会凉爽一点。”
海雅看我拿出那一小瓶香水,突然问道:“胡琦有没有和你上过床?”
“我和人上床的时候都会用点儿香水。”我故意轻描淡写地倒出香水,然后抹开了擦在她耳后和脖子里,“不过……我和胡琦没有上过床。”
“你们那天看了什么电影?”
我把化妆品装回小袋,边说:“不记得是什么名字了,好象是日本片,一个警察的女朋友被奸杀,然后这个警察为了报仇开始寻找凶手,在寻找过程中发现许多黑帮内幕,最后坏人死啦,警察在女朋友坟前送上一束白花,完啦!”
海雅点点头,“日本片是吗?”
“也许是韩国的。总之不是国产片,也不是港台片,更不是外国片子。”
收拾停当,海雅把装了脸盆的,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背上,又提了那口行李箱整装待发了。
到了门外,我用试探性的口吻说:“你要搬去和胡琦住?”
她碰上门,淡淡地说:“如果他隔壁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可……”我真想马上打电话找人帮忙,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房子腾出来,就算找几个打手把人家从窗口扔出去也成。
“不过我恐怕没那么多钱再租房子。是的,我要和他住一起。”
“不行啊!”我急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女孩子的贞操是很重要的,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跑去和人同居?”
“我没有随便,除了胡琦,我不会和别的人同居。”
“你……你和他上过床了?”
海雅咬了咬牙,低着头,闷声不吭地沿通道往外走。最后我们一起上二楼找房东。
来开门的是个男人。
海雅说:“我是来退房的,我不住了。”
男人搔搔头皮,让我们进房。他从写字台下的一个抽屉里翻找登记薄,边问:“什么时候租的房子,哪一间?”
“一个礼拜前租的,地下室尽头靠厕所那个小间。”
“不是说租一个月的吗?”
“我不住了,这是钥匙,请把余下的钱退给我。”
“什么?”男人不满地说:“不是说好了中途走人,余钱不退的?”
“我是消费者,你们应该尊重我的意愿。”
“你懂不懂规矩啊?长期租房要暂住证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男朋友把学生证、身份证都扣下,我们能让你住吗?真是乱七八糟,还‘尊重’呢!”
“他不是我男朋友。”海雅不屈不挠,脸上不急也不恼,只是冷冷地,没什么表情,“既然你们不是按规矩办事的,还要规矩干什么?请把钱退给我,一共180元扣除七天,还余138元。”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的?”
“请把钱退给我。”
男人僵持了一会儿,说:“我不是老板,做不来主。”
“那请你们老板出来。”
“老板出去了,联络不上他。”
我推推海雅的胳膊,“算了算了,138元我补上好了。”
海雅低头看了看表,说:“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拿回我的钱。”
我急忙给那个男人使眼色,示意他先给了钱再说。
男人气哼哼地把笔一丢,着恼地说:“没间过你这样蛮不讲理的货!”
“喂,怎么骂人啊你!”我嚷道。
海雅低着头死死地盯住她的手表,好象在数时间一样,“我再问一遍,你退还是不退?”
我拿起我的挎包指指里面,又指指男人,眼睛眨得都痛了。
这时候海雅突然垮下肩叹了口气,她把手垂下来不再看表,以淡淡得口吻说:“算了。”
男人终于会意我的眨眼,装作不耐烦地甩甩手,“行了行了!算我倒霉,退了你还不成?下次别住我们这儿。”
我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海雅转身欲走。
男人拉开抽屉,没好气地说:“回来,把钱拿走!还有你男朋友的证件。”
海雅已经走到门口了,她回过头来说:“我说过算了,钱我不要了。还有,那个人不是我男朋友!”
男人又好气又好笑,晃着脑袋说道:“呵!你这小姑娘还真逗!凶巴巴地来讨债似的,给你钱又不要了!奇怪,奇怪!今天我也别扭了,非把钱给你不可!”
说这,男人拿了钱走上来塞到海雅手里。
海雅没接,生硬地说:“你才奇怪,要钱的时候偏不给,不要了又非得塞给人家。你就那么要跟人过不去?”
男人气得七窍生烟,当海雅走出门的时候他嚷道:“不要拉倒,老子又不欠你!穷成这样还来跟我摆谱儿,我呸!”
“老兄,别生气了,她就是那样的人。”我摇摇头说道:“把那个男生的学生证和身份证还我吧,我拿给人家。”
拿了徐涛的证件,我匆匆地跑出去跟住海雅。她提这大箱子,背这大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向公车站牌。天气非常炎热,大街上空空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刚才他给钱为什么又不要了?”
“我不想跟他耗时间,十分钟拿不回钱我就不要了。”
怪不得她刚才一直看表,简直分秒不差地掐着时间,真是个固执得不象话的女孩子。
“公交车又脏又挤,反正我准备打的过去,你也搭便车和我一起去吧?”
这回她倒回头看了我一眼,阳光很烈,照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不清她眼睛里到底什么神色。
幸而有出租车过来了,我一扬手拦下,然后帮着她把行李弄到后备箱里。她倒也干脆,从后座上去了,把背包拿下来放在邻座。我尴尬地替她关上车门,改而去坐前座。其实我没有坐前座得习惯,哪怕开车的人是芷慧、冕臣或者梁朗行,即便在车上亲热,完事以后我也爬回后座。
我们花了近一个小时才绕到接近城墙根下的一栋栋陈旧无比的住宅区。这一带简直像贫民窟,到处灰蒙蒙的,垃圾满地,参差不齐的住房楼全挤在一起,多半是一两层的,偶尔有六层左右的就不错了。沿街过来是一些阴暗狭窄的杂货铺,还有一家家看起来门庭冷落、经营惨淡的五金店,小饭馆什么的。
司机停下车说:“里面进不去了。”
我付了钱,和海雅一起下车。一开门,热浪滚滚而来,还夹这一股酸腐的臭味,令人作呕。海雅走上前辨认斑斑驳驳的里弄门牌,几乎确定不疑地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我和她一前一后走了十来分钟,最后找到了地址上所说的那幢房子,胡琦住在402号房。
我想梁朗行还真有本事,这种地方也能让她找着。而冕臣那边反而是今天早上才给我来电话说“好象”在这一带,不过他大概也知道梁朗行早把地址给我了,所以没说再找下去。
我们上了四楼,看起来,这里的房子也不是单元式公寓,可能连一室一厅的配备都未必有。顶多比我们学校里的宿舍稍大一些,再加一个阳台。
在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有一个较大的窗口,半米见方,上面装了玻璃,后面还有竖着的几根铁条,这窗口大概当“猫眼”使的,方便知道来客是谁。从楼梯开始挨次是“401”、“402”、“403”一路过去,这些阿拉伯数字是用红漆涂在玻璃上的,基本都已脱落,只有痕迹还在。
海雅走到“402”跟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动静,玻璃后一块脏兮兮的白布被“唰”地拉开,露出一张精瘦苍白但满是短髭的脸。乍一看我简直认不出这个就是那次和我一起去看电影的胡琦,那时候的他看起来相当清秀,温文尔雅,只是非常沉默寡言,好象在那里一个劲儿光是闷头想一些让人摸不透的事情。
胡琦面无表情地看着海雅,然后看了看站在海雅身后的我,接着又去看海雅。看了一会儿,他“唰”地重新拉上白布。
正当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时,房间里传来震天价响的摇滚乐,激烈的鼓点好象能把整幢房子震塌了DD门一直没开!
我看见海雅低下头去紧紧地咬住下唇,瞬间我有种杀人的冲动。
海雅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这才黯然神伤地提漆那口行李箱往回走。
我想这样也好,我去帮她找住的地方。于是我赶上前和海雅一起下楼。
但是海雅走得非常慢,简直走一步,停一步。我想她正在最伤心得时候,说不定我不在一旁,她就会哭了。所以我干脆挤到她前面,一下子就下了一层楼,并且很注意地不会过头去看她。
等了半天也不见海雅下来。
我回过头去,发现她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了下来,行李箱横倒了放在地上,人就坐在箱子上,两条细细的腿紧紧并在一起,脚搁在下一级楼梯上。楼梯拐角处有个小小的高窗,光线照进幽暗的楼道落在她上半身,使她看上去格外素净。
我走上前去,“你不会坐在这儿等他开门吧?”
不吭气。
“他不欢迎你就算了,又不是没他活不下去了。我帮你找住的地方,比这儿强千倍百倍!”
还是不吭气。
“你倒是说话啊?你要真在这儿等我就陪你!”
这顽固不化的,存心锻炼我的忍耐力!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好脾气过!
我从挎包里取出面巾纸把脏兮兮的扶手擦擦干净,然后双手交抱胸前靠在上面。
“你不用把我当成情敌,我压根儿不喜欢胡琦那种阴阳怪气的家伙,而且还是个毛孩子!”
“但是他喜欢你。”
“不会吧!”我哀叫起来,“我们就看了场电影,no touch,no kiss,no sex,三无朋友啊!不,连‘朋友’也算不上,认识而已!”
“胡琦那个人……”海雅说着,声音里有了哭腔,“……会因为看一场电影就喜欢一个人的,我知道!”
这……这算什么歪理啊!
“而且……”快哭出来了,快哭出来了,“……你们不是还逛三环路了吗?”
“这个该死的徐涛!”我恶狠狠地骂道。
“是胡琦告诉我的!在电话里,他说看完电影去逛三环。”
啊噢……
“你和胡琦认识多久了?”我问道。
“从小认识。”
“就是嘛!”我夸张地拖长声音,“你们的感情基础那么深厚,我怎么可能动摇你在胡琦心里的地位呢?我想你和胡琦在中学里就眉来眼去了吧?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牵手的?kiss呢?上过床没有?”
“没有。”
“没有?”我脸上掠过一丝很不自然的表情,想乐又没敢乐出来,我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对这个女孩子感兴趣乐。幸好,她始终都低着头,没看见我脸上的古怪表情。我大着胆子又问:“统统没有?kiss呢?”
“没有。”
“牵手也没有?”
“没有。”
靠,难不成她是自作多情?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喜欢胡琦还不如喜欢我咧!
“好吧,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不是男女朋友?”
“是。”
我真是服了她了,“是你认为‘是’,还是你和胡琦都认为‘是’?”
“我们都认为‘是’。”
哎!哎!哎!显然胡琦没那么认为。我真拿海雅没折了,“那DD‘你们’……是以什么标准来评判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呢?”
海雅咬了咬牙,腮帮的肌肉都绷紧了,“总之不是你那种龌龊的标准。”
我简直自讨没趣。不牵手,不kiss,不上床,这叫什么男女朋友?柏拉图式恋爱?饶了我吧!“那你……怎么就……认为胡琦喜欢上我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别说什么‘知道就是知道’,我可不吃这一套!”
海雅抬起头来,咬紧嘴唇想了想,然后把背包取下来,转过身去翻找。我看见她那个背包的夹层里有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信件!海雅抽出底下的一封信递给我,“这是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面都说清楚了。”
我一边看着她的表情DD看来是死都不肯哭了,一边抽出信纸看起来。信不长,极短,没称呼没落款,只两行字DD
我的闹钟已经响过了,现在我重新上了发条
我决定不再爱你
如果胡琦没毛病,我想微笑着告诉海雅:你男朋友有身为一名伟大诗人的天分,尤其是他无缘无故退学这一壮举,简直把诗人的神经质发挥得一塌糊涂得淋漓尽致。我说:“不就低潮期闹闹情绪嘛!再说了,这里压根没我的名字。”
海雅生气地从我手里抢回信,宝贝似的叠整齐,放好。
“不跟你说了。”
我刚想再说什么,楼上的音乐突然停了。
海雅听见了,立刻把背包重新背上。她提上大箱子费力地奔上楼去。
我觉得这真是一对奇怪透顶的小情侣。
我看见海雅重新在门外站定,抬起手轻叩门板,那单调的“叩、叩、叩”显得低声下气,温情哀婉,近乎是一种乞求了。
门轻轻地翕开一道缝,再慢慢……慢慢敞开,发出断断续续、姻娅的“吱吱”声。
我想海雅会泪眼朦胧地看着胡琦,然后一头扑入他怀里。
但是我想错了,她只是顺理成章地走进去。
胡琦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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