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05-14 00:00:00 编辑:欧崖 字体: 大|中|小】
我深爱这座城市,尽管这里并不是我生命的起点,也不一定会成为埋葬我尸骸的墓地,充其量她只是我中途停留的客栈,但是为着她那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为着她黎明时渴睡的眼睛,为着那些我爱过的和爱过我的人,我至今深爱这座城市。
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我不想说出这个城市的名字,你可以把她想象成任何一座美丽而颓废的城市,香港、台北、上海、南京、北京,甚至可以是汉城或者东京,随你喜欢。我的初恋属于一座记载了我青涩年代的城市,我的未来有可能投入一个并不美丽然而不失温柔朴素的女人的怀抱,然而我知道,我黄金般的岁月,我的最爱留在了这里。这座城市,她像街巷尽头一个站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抽烟的风尘女子,无论你身上有没有钱,无论你有多少钱,她都拿一双冷漠幽深的眼睛看着你,也许她愿意为你绽开最甜美的微笑,也许她还愿意为你献上最诱人的胴体,但她永远不会把她眼睛底部的东西,把她心灵深处的东西交给你 。
现在我二十二岁半,还不到坐在摇椅里倚老卖老说故事的年龄,还不够资格戴一副墨镜坐在机舱里,于不意间听到一首老歌时,让湿雾弥漫镜片以玩味我还不够沉重的伤感。也许我只配像中世纪那些或者风流倜傥或者纯情害羞的贵族子弟,在什么舞会晚宴上偶遇一名神秘如暗夜昙花,娇艳如带露玫瑰,雅致如空谷幽兰的高级妓女,无论她的心灵像高山雪莲一样纯净无暇,还是像湿地罂粟一样妖冶邪恶,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都不可避免地即将发生。
然而现在,我站在这里,审视着镜子里穿婚纱的陌生女人,这究竟是一种回归,还是另一种的迷失呢?好象二十二年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某种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出去,一寸一寸拉扯得血肉模糊。我一直以为有一天把我伤得体无完肤的会是这身灼人的婚纱,却万万想不到反而是那个人,那个我一直以为从她身上可以找到“幸福”二字的人。我也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种多愁善感,婆婆妈妈的麻烦女人,当喜欢的人对自己say goodbye的时候只会撇撇嘴,把行囊往自己背上潇洒地一甩,而后摔门而去,但最后,我居然是一个人龟缩在这个城市里最破破烂烂的角落让伤口一点点化脓,一点点扩散,过着暗无天日,猪狗不如的日子。
如果没有人把我捡回来,也许我就烂在阴沟里,成为老鼠、爬虫的美食了吧?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又会想起海雅,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想着那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想着那时候从空气里飘过来的这一种或者那一种香水味。我知道我并不是非要在这里看着镜子里穿婚纱的陌生女人,我可以在下一刻就越过太平洋,飞到她的身边,可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并不是仅仅是千山万水,并不仅仅是深蓝色的太平洋,而是一条细细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线。正因为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影无形的东西,所以我再怎么努力都没能使它绷紧、扯断。
海雅说得很对,你再怎么深爱一个人,都没有权力要求对方也深爱你,即使只那么一点点的爱。结果,她那么爱胡琦,换来的只是胡琦的糟蹋和不屑一顾,她会说出这种话来也就显得可悲得一塌糊涂了。
胡琦也说得很对,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莫过于神?,什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全是他妈的狗屁不通的鬼话。结果,他成就了神?一样的海雅,成就了她的圣洁,也成就了她的残忍。
我并不是怨天尤人的那一类人,所以今天会走到这一步,我谁也不怪,至于海雅,我只有爱她,疼她,丝毫也不忍心去怪她,甚至恨她。
“在想什么?”冕臣轻拍我的肩。
我拉回纷乱的思绪,给他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这身怎么样?”
“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回过头来,为他拉拉稍稍打皱的衣领,正当我搜寻着词汇要赞美他几句时,突然看见落地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飘过。
海雅?
不,不可能的!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长风衣,一头长发染成茶色披在肩上,她左右看一下车流,便很快穿过大街,拐入一条小巷。
冕臣也回过头来,但是他没能看见那个背影。
我以为我会不顾形象,提起裙摆就追到大街上去,在那里扯开嗓子,大叫一声DD
海雅DD
声音飘进风里,直飞到城市的最高最远处。
最后,我还是站在原地,并且冷冰冰地吐出一句,“再换一套短装试试。”
或许,我也变得残忍了吧?
※
有时候一觉醒来,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岁。
我的十六岁,蔚青还没有出事,芷慧还没有出现,父亲也还没有暴毙。
十六岁,以为蔚青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少女,以为黑即是黑,白即是白,爬上一个小土坡。地球就踩在了脚下。
十六岁,活在没有海雅的幸福中。
十六岁以后,生命渐渐展现出它的残酷。
当芷慧第一次出现在家里时,我和蔚青正一边打闹着一边蹦进客厅,芷慧说,是那种灵动的身影,那种毫不顾忌的大笑,那种看见美丽女人就虎视耽耽的饥渴目光吸引了她,最重要的是,我和芷慧,我们是同类。
只会对我来说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父亲身边的女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茬,芷慧在这群浓妆艳抹、衣着华贵、香气熏人的女人中间透出一种得天独厚的优雅。那些女人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只懂得在餐桌上傻笑,从桌子以上的部分看过去像个全裸的雕像,美丽“冻”人,至于桌子底下,则又是热气腾腾,随时准备为父亲张开腿。而芷慧不同,即使父亲把她搞上了床,她还是凉得像一块玲珑剔透的寒玉。
父亲这个老家伙算得上聪明一世,不然冕臣也不会成为他的世交,可惜老家伙晚节不保,放着那么多又美丽又可爱,最重要的是没有大脑的女人不要,偏偏要死要活地把芷慧娶进家门。这也难怪他,抱了一辈子的温香软玉,突然有个女人从内到外都凉得沁人心脾,老家伙就好象又找回了他逝去的韶华一般。如果他活到80岁(这一点他毫无疑问),那么他还有40年的岁月需要好好享受,如果没有芷慧,他人生的后40年将毫无意义,毫无“享受”可言。
结果老家伙得偿所愿娶了芷慧,可惜,他只活到了42岁就翘杆儿了。
我说过,芷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当我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时并没有拒绝她为我擦防晒霜的提议,当我用完了自己的卫生巾时理所当然就拿了她的用,当她爬上我的床时我即没有吓得滚下床也没有把她踹下床去。我们由背着老家伙颠鸾倒凤开始,一直发展到在他眼皮底下把手伸进裙子里。那年夏天冕臣来家里做客,大家围在一起吃饭时,老家伙盯着芷慧满是吻痕的脖子看了半天,然后冒出一句:“今年真热啊,我公司里不少人中暑,一个个刮痧刮得青紫一片。”
我当时很不客气地把嘴里的啤酒“噗DD”一声喷得满桌都是。
自从蔚青出了那件事以后,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开始对老家伙有了愧疚之意。
在班主任找蔚青谈话以前,我有一个爱华随身听,一支派克和1200多块钱都陆陆续续丢了,班里也有不少人说丢了东西,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校外的什么人跑进来偷鸡摸狗的,直到我亲眼看见蔚青在翻我抽屉的时候,我还是那么以为的。我和蔚青绝对是不分彼此不分你我的,我常吃她从家里带来的泡菜、萝卜干,她也一直用我的网球拍和邻班的一个男生去约会打球,那副500多的网球拍一直没丢,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怀疑到蔚青头上。
后来我又在蔚青书包里看到了那支丢了很久的派克。当时我说“哎呀,原来是你拿去用了,我还一直以为被那个贼偷了!”
蔚青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上次不是问你借了吗?你这个人啊就是神经太粗,爱忘事。”
再后来蔚青拿别人钱的时候被潜伏已久的班主任当场逮住,钱不是我的,所以蔚青百口莫辩。
有时候我想,假如蔚青家里不是那么贫穷,她就不会被退学。贫穷不是蔚青偷窃的原因,偷窃却成了蔚青坐牢的原因。我是一直到后来才明白这一点的,可惜,当时的我是个是非分明,疾恶如仇的好孩子,当班主任问我有没有被蔚青偷去东西时,我说:“有,一支派克。”自以为是证据确凿的指控,以以为还少按了不少罪名给蔚青,有点儿虚伪的怜悯,有点儿清高的惋惜。
我还记得蔚青被退学的一周后,她到我家门口等我,如果不是芷慧的相劝,我大概会硬着脖子拉上窗帘,然后打开音响在地板上跳舞。
蔚青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很抱歉地笑了,一如她以前在我毫不介意的时候就一味道歉,只是这一次我介意了,拿冷冰冰的眼光看着她。
蔚青从单肩书包里拿出随身听和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她低着头边微笑边说:“对不起,从你那里拿走的不止那支钢笔,还有这个。我应该还给你,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我还没接过东西,蔚青脸上就滑过两道泪痕,在五月的阳光里,她的脸像花一样美丽。
她把东西塞给我,然后转身跑掉了。
后来我才知道,蔚青把偷来的钱和各种东西一一还给了同学们,原来贫穷并不是蔚青偷窃的原因。
我一直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为蔚青找找原因,为什么不为那件事做些基本的弥补工作(比如帮她复学),为什么不信任她的为人。
蔚青真的是个好女孩,而且,她是第一个占据我心灵的人DD比芷慧还早。直到遇见褚兰我才彻底地认清这所有的一切,可惜,那个时候蔚青已经在铁窗的另一边了。
和蔚青不同的是,褚兰家里很富有,富有不构成偷窃的原因,所以褚兰没有被退学,也没有被关进牢里。
说起来很可笑,正是因为褚兰偷窃被抓,我才开始和她亲近的。
大学四年,住的是8人一间的集体宿舍,褚兰是我对铺的室友。到现在我的记忆里都还留着宿舍里那种鞋袜、体味、零食、化妆品、清新剂和廉价香水混在一处的味道,如同呼吸、心跳一样时轻时重,时缓时疾。单元楼内的厕所和堆满垃圾的走道就更令人印象深刻了。有时候我真奇怪怎么三个寝室每天都有那么一大堆垃圾,来打扫的钟点工还是分上下午两批的,可垃圾永远有那么多,永远维持在那个高度。至于厕所,如果你定力够好,可以从这里闻到食堂最近有什么菜上士,还可以辨别出零食的种类和价格,当然这需要一定的技术。
男生寝室我只去过一次,感觉只有一点:一个男人的生存能力可以胜过一个加强连的蟑螂。
宿舍生活对我来说无所谓快乐与否,因为除了风声特紧的那一小段时间外,其余的日子我都睡在一张张陌生的床上。直到宿舍发生了窃案,我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反而搬回去住了,倒不是想做什么福尔摩斯,只是纯粹有些好奇于那位偷窃的嫌疑犯。也就是这段时间,我从一位高中同学耳里听闻了蔚青被判劳动教养的消息。
我斟酌良久,终于决定先写一封信给蔚青,信里除了回忆当初美好的高中生活外,我还写道DD
回顾这一两年来的生活,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这更加使我怀念起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爸爸在我高二那年又再婚了,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了。自从继母来到我家一,生活就变得很不平静了,虽然不至于吵闹,可是家庭关系一直陷于冷战阶段。现在想想,爸爸这么早就猝死,我应该负很大的责任。念及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亲戚留在世上,心里就觉得特别孤单寂寞,日子也是过得乱七八糟。
这一次在无意间问到了你的地址,对于你的事,因为自己并不了解具体状况,所以也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和你继续联络下去,更或者,能够去看看你。我心里有许多话想对你说,除了你,就不知道说给谁听好了,身边的人是事都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好象和你失去联络以来生活就每况愈下了。
当然,我又添油加醋地细数了与继母的种种僵局,与同学的种种不快,写完寄出,心里颇有些忐忑。尽管信里尽量不表现出对她现状的吃惊与介意,但总觉得两年多没联络,突然就寄去这么一封信,言辞上不免泛着虚伪的热情,如果她自尊心稍强的话,可能毅然与我绝交也说不定。
在等回信的日子里,褚兰就给揭发了出来,当时周围的学生们纷纷指指点点,拿一种特殊的眼光远远地看她。
褚兰是因为被发现抽屉里藏着他人的胸针才给揭发的,当时我不在宿舍,所以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形。当晚回到宿舍,我就已经发现有一种特殊的尴尬,不过我故意忽略了这些,还问褚兰借用钢笔抄写笔记。
这时候我的下铺将我招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偷东西的人抓到了。”说完朝褚兰呶呶嘴。
我听了耸耸肩膀,重新坐回桌前,并冲褚兰说道:“褚兰,你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笔记也让我抄一下吧。”
我这句话说得很响,不光是褚兰,另外六个女孩都拿一种奇怪的眼光盯住我,好象我不光是个同伙,还有点变态似的。
褚兰脸上也并未就显出了感激的表情,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笔记借给了我。
不管怎么说,因为我的一句话,褚兰愿意与我亲近了。其实女孩之间的友谊往往像开放国家的夫妻一样DD易合易散,好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啃同一块糖,穿同一条内裤,但往往会为一些顶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互相猜忌,互相拆台,最后弄得不欢而散,即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上下铺室友也一样会如此。
当时我就把这些话都说给褚兰听了。褚兰事前大概和某个女生就是这种状况的,于是她对我的这番见解深表赞同,又问:“那我们之间会不会也是这种类型的友谊?”
我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随口敷衍过去,然后我说:“自己并没有什么朋友,高中时和一个女孩挺要好,但是她后来转学了,双方都搬过几次家,也就慢慢失去了联络,除了她,没别的朋友了。”
“我以前倒是有不少手帕交的朋友,不过总会为了这样那样的事吵架。高中那会儿还交了个男朋友,父母觉得他也算差强人意,主要是认为我不是块读书的料,这样就连男孩子到家里来吃个饭啊什么的都会表示欢迎。谁知道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傻逼,不光问我借钱买摩托车,开到街上因为没牌照被扣下,居然因为离自己家太远,就上门到我家来要钱,俨然一副准女婿的派头。我爸爸为了这件事把我骂个半死,说什么死鱼眼睛啊,发花痴啊,有些话难听得我都不敢说不口,他自己是个官当得挺大的国家干部,平时开会一口一个抓生产,抓思想,反腐倡廉,不能说半句脏话,到我这里把话全说绝说尽了。这样,男朋友就吹了,爸爸还逼着我考大学。”
我说:“逼得挺见成效,不是考上了吗?”
“哪里?”褚兰撇撇嘴,“本来我爸底下一个什么官的还说能把我弄到清华、北大去,你说我这种货色,又不是国家级运动员,能上那样的学校吗?我说不行,人家又说那南大也是数一数二的名校。我其实想上个烹饪学校的,可说出来怕人笑话。爸爸就说褚兰上名校是不够格的,去交大还行,文化环境,生活方式都不错,这么着就把我弄进来了。你以为我是考进来的?得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总之我的录取成绩是上了500分的,其实我哪考得上本科线啊,哎……”
“有个神通广大的老爸还不好?我可是想去南大的,分数不够啊!”
褚兰说:“你爸是有钱,可这个世界上光有钱还不够。”
“你大概不知道,我刚上大学不久他就死了。”我说道,“想想也奇怪,他死那会儿我一点不难过,眼泪也不掉。”
褚兰又习惯性地撇撇嘴:“我爸要现在死了,我也不难过,不哭。”
“你讨厌他?”
“也不能这么说吧,总之没感情。他那个人,官当得大了就变得高处不胜寒了,他和我们家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感情。我哥读书好,‘咻’一声就让我爸弄出国了,出国后就跟死了一样,过年过节连张贺卡都不寄过来,大概是不准备回来了。我妈跟我爸就更有意思了。我妈就跟江泽民他老婆似的,又老又丑,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她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啊,可是从来就没有大学生该有的气质,年轻那会儿就从不打扮,连麻花辫也不扎,土得像个山区老太太,还大学生呢!”
“大学生不一定就有气质。”
“这个我知道,也算是领教了。不不常回来,大概不知道我下铺那位,‘噗噗噗’吐痰吐得满地都是,你要在自己家里也就罢了,你住8人一间的宿舍还不能讲点儿卫生讲点儿道德吗?轮上她感冒那就够受了,全寝室保准跟她一块儿感冒。也不是没跟她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跟个聋子似的。还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自己从来不吐。刚进来那会儿我不是住她下铺吗?就为这个我才建议全寝室上下铺对调的,现在我上铺了,爱吐你就吐去吧,反正我下床小心踩你的痰就是。到了大二我是死也不换回来了。”
“她吐痰我见过一次,只是没想到吐那么厉害。”
“不是夸张,每天都来上几口,没痰吐口水也成,大概骂街泼妇投生的,真是没折了,什么办法都没有。我也不是有洁癖,可这么吐法,谁能受得了啊?连住她上面都还不太好受。”
“为什么呢?”
“我的鞋子还得放地上啊!”
我想想也是。
“所以我也想搬出来住,可是学校查到了就要吃处分,就是没你那么大胆,我还挺佩服你的。”
我心里想你偷东西那会儿就不怕吃处分了?简直好笑。不过她偷东西多半身不由己,自己也做不来主,不像我,我是压跟儿不怎么怕受处分,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我有借口。
我说:“我是有亲戚住在这附近,偶尔回家睡理所当然,就是逮着了也谎托自己那天恰好住亲戚家,没什么大不了。一般不出什么乱子,学校管得不严。”
“你说那个亲戚就是你表姐吧?她常来学校找你,真是个美人呢!怎么,你平时不是去她家住吗?不然她怎么老来找人?”
褚兰说的“表姐”是指芷慧,我们之间的尴尬关系也只好用“表姐”搪塞过去了。不过面对褚兰,我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她不是我表姐,而是我继母。”
褚兰张大了嘴巴,两只眼睛瞪得更圆了,最后她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还不忘补上一句,“你老爸艳福不浅。”
“什么艳福啊?不是没享受多久就死了?”
褚兰忍不住笑了,说:“这么个美人,大概纵欲过度,干得太多了吧?”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女人啊?!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褚兰又“哎”了一声,“真可惜呢,我对你表姐DD不,对你继母印象挺好的,怎么她也会为了钱财而选个糟老头呢?!”
褚兰其实不知道,芷慧只所以选择老家伙,全是因为老家伙有我这么个女儿,不是因为钱,更不是因为爱老家伙。这话还是芷慧当着老家伙的面亲口说的。
“咦,你爸的死,会不会是你继母下的毒手啊?说不定她还养着个把小白脸呢!”
“你说哪儿去了,电视剧看太多了你!芷慧……我继母她还用得着养小白脸?男人都是倒贴上去的!我爸是中风死的,他发病那会儿我正好在旁边看见了,在医院里躺了五天,还是没救回来。”
“中风?所以我说是纵欲过度惹的祸不是?”
我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呢,我爸这个人也很想泡女人的,只是这里不是美国,他成不了克林顿,到了他那个位子上,别说包二奶了,连离婚都不敢提半个字,怕丢人现眼。可我爸心里可看不起我妈了!”
“你怎么知道你爸怎么想的?”
“有件事我憋了好多年了,对谁也没讲过。那时候我大概十岁,也许十岁也不到,记不清了,有一次机关里吃饭,我爸带上我也去了,吃完他们就泡着茶慢慢聊天,我当时有点儿困,就在我爸怀里睡。谁知道我翻身的时候摸到一个东西,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地,光觉得那东西奇怪,还渐渐硬起来,这么着我就清醒了,坐直身体听大人们讲话,手里还把玩着那玩意儿……”
“不会吧……你?”
“可不是?!”褚兰皱皱眉毛,表情有点儿滑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好一会儿了,我虽然没想别的,可毕竟觉得难为情,就回头去看我拔,只见他朝我白了一眼。我是很后来才搞清楚当时的情形到底有多尴尬,可你说,我爸要是不色,他蛮可以老早把我的手拨开了,可见他还是觉得挺爽的!”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有点儿疼了。
“我爸和我妈早就没有性生活了,这点我敢肯定,只是我不太肯定我爸有没有招过妓。包二奶的事被人有凭有据地抓到了就很麻烦,所以他还不敢,不过招妓就不一样了,办完事给了钱拍拍屁股就能走人,老家伙能不动心?”
我心里暗暗发笑,原来她也喜欢在背地里称自己的爸爸为“老家伙”,看来我们还是挺有共同语言的。
“哎,你说呢?”
“他招妓也是他的事,你操什么心啊?”
“那人怎么说也是我爸呀!你不会好奇吗?你爸呢?他招妓吗?你不好奇?”
“我爸?”我习惯性地耸耸肩膀,“我没兴趣管他的事,不过据我所知他用不着招妓,要招也都是一些高级妓女。他前前后后换过是来个小秘,每一个都让他搞过了,还有其他许多女人,数不过来,他大概不兴招妓吧?不过也难说,我没问过。他没老婆,这是他的自由,我凭什么管啊?”
褚兰不无赞叹地摇摇头,“cool!你知道吗?我就佩服你这一点,什么都不在乎DD‘这是他的自由,我凭什么管啊?’DD特潇洒,特酷!”
褚兰不知道,其实我还是有很多在乎的事情,比如父亲的死,比如蔚青,比如芷慧,当然,还有海雅。
关于海雅,这个时候我总是避免想起,可是脑子里常常会不经意地就掠过那些画面。
认识海雅是放暑假不久后,当时我终于等到了蔚青的回信,信不长,大概她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又或者她觉得在信里说不清那么多千头万绪的事情,好在她说很欢迎我去看她,只要不见笑,随时都可以去,她还说很高兴有人会写信给她,而且又高兴又吃惊。
这样,考试前的一个周末我坐新空特快南下去看她,带了一些我所在城市的特产,一些托芷慧从日本买的小玩意,还有一个“文曲星”,因为蔚青信里提到她准备出来以后参加高考,我想她用得着这东西。
第一次见面我们没有聊太久,而且两个人都刻意地避开她偷窃这件事,她简单地说了在深圳打工的一些见闻,厂里多少工人啊,宿舍怎么样啊,某科长调戏女工啊,谁钓到金龟婿啊什么的,而且当时忙得脱不开身,所以每想到要写信给我。
我则说了父亲的去世,如何就去了交大,与同学处不好搬出来住,房东太太离婚复婚,对面一个老律师老婆跟人跑了现在正打离婚官司,都是些无关彼此的琐事。我还说当时去她家拜访时才得知她人已去了深圳,问到得电话号码打过去又说没阮蔚青这么个人,这才失去了联系。
蔚青说她前后换了好几份工作,所以原先留的电话号码没用了。不过她没说你后来怎么没再到我家去问。至于我,当然也不好说后来我懒得再去她家问。
总的来说,经过双方的努力,这次见面的气氛很融洽,没有搞得太尴尬,我也并未觉得隔着一张桌子,又有穿制服的老女人在一旁听我们对话有多少的不自然。聊了没多久,那老女人就提醒探视时间到了,我对蔚青说放暑假我再来看她,她冲我点点头,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然后站起身跟老女人走了出去。
刚刚放假,我也不急着知道这学期有没有哪门课当掉,就坐上火车匆匆出发去看蔚青了,这次除了糖果,还带了不少高考资料过去。本来想去买个随身听,念及过去的不愉快,还是决定下次再说。
第二次的见面比较愉快,我把手伸过去要握蔚青的手,蔚青有些顾虑地看看那老女人,老女人倒是故意偏过头去装作没看见,这样蔚青也把手伸过来。她的手和过去一样,很柔软,但是凉凉的,像玉一样。我觉得这算是一大进步了,在我们谈话的整个过程中,我的手一直握着蔚青的,好几次她试图抽回去,都让握牢牢抓住了。
这次,蔚青提到了数学的艰涩,又没什么人能教,她还说我大学毕业时正好赶上她参加高考,她准备报考交大。
我说那太好了,反正我准备在那边找工作,到时候可以照顾她。至于报考的学校,最好还是把眼光放远一点,要考当然时考南大这样的名校,交大都是我们这种二流子在混的,大家只知道谁的衣服最漂亮,谁的化妆品最贵,谁的男朋友最帅,没劲透了。
蔚青笑了起来,她说:“你也这样吗?”
我点点头,“所以你一定要考上南大,为我争口气。我认识一个在南大读书的女孩子,她第一次也没考上,600多分呢,其他地方哪儿都不想去,于是复读了一年,第二年终于让她考上了。你准备时间充分,一定行!”
当时和蔚青谈话,瞎掰了这么一个并不存在的女孩,谁知道,回去以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就遇见了海雅。
海雅和我同年,我二月生的,她九月生的,算起来比我小七个月。
我不太喜欢说“天意”二字,可是我们之间,真的好象冥冥之中有天意在安排,她第一年没考上,600多分的高考成绩,除了南大哪儿都不想去,于是复读了一年,第二年终于让她考上了。所以,尽管我和海雅同年,她却比我小一届。
那天晚上是7月9日,高考最后一天,走在大街上热死人,我还记得当时有个茶饮料广告,说什么39℃在大街上漫步的味道,一个白衣飘飘的美女走在绿色的竹林里。结果我在车上和芷慧大吵,一生气跳下车走人,身上又没钱又没手机,只好在39℃的马路上“漫步”,回到住处打开电视就是这个茶饮料广告,一气之下发了条毒誓DD今生绝不碰与这个牌子有关的任何产品!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想不出来究竟谁能帮我摆脱掉芷慧这条难缠的毒蛇。自从蔚青退学以后身边就没有谈得来的朋友,与芷慧的暧昧关系也已经令我深感腻味和不安。有时候想想自己若是个男孩,大不了对着老家伙亮出那个下作玩意儿说:“你能和我比吗?芷慧爱的是我,你闪一边去罢!”可自己偏偏是个女孩,连这种豪门之内通奸乱伦的经典戏码都不能搬上台面。原以为考到交大,离开了那座城市就可以摆脱芷慧,偏偏老家伙撑不过一年就翘掉了,这一下芷慧简直无法无天,找个总经理全权代理那边的事务,行李都没怎么收拾就跑这边来当起她的皇太后来了。
老家伙的死,我是脱不了干系的,他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还一直梦见他从棺材里爬出来要把我咔嚓掉。不过他的尸体早已火化成骨灰,我和芷慧还按照中式传统葬礼请了一大拨道士和尚在家里唱了三天三夜以超度亡灵。所以,我作噩梦倒也不是有多怕,纯粹是觉得自己对不住老家伙而已。
相反,阴魂不散的倒是芷慧。就我单方面来讲,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完全僵化,陷入死角,只希望她能冷静一下头脑,找一个真正值得她爱的人。也不知道是因为想气她,或者天性使然,自从到外地读了大学,暂时摆脱她以后,我前前后后和不少女孩子上了床,有一些是在酒吧里认识的,第二天走出女孩子的住处时都不记得有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至于究竟姓甚名谁就更加记不清了。
芷慧搬来以后,原本以为她会采取紧迫盯人的姿态,结果她竟丝毫不以为忤,还给我介绍了一个她生意场上的朋友DD梁朗行。我生平从未见过这样风度翩翩、魅力逼人的男人婆。她不过三十岁左右,但已经事业有成,谈吐之间颇有一种温文尔雅的儒商气质,但因为是女人,又觉得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逼人英气。我以为芷慧和她总有以手,结果梁朗行哈哈大笑,她说两人只是朋友关系,因为好奇芷慧喜欢的人究竟是圆是扁,这才提出来和我见面。
我虽然有意撮合芷慧和梁朗行,不过后来我禁不住诱惑,被梁朗行勾上了床,所以这个主意也就打消了。
总之,冷气没能平息我与芷慧吵架时升腾的怒火,尤其又在39℃的马路上走路走到差点中暑,这会儿躺在床上越想越气,看看窗外,天已经擦黑了,就打电话约梁朗行去“枫叶刀”酒吧见面。
挂下电话,我去洗了个凉水澡,然后稍事化妆。我上身穿了一件红色露脐T恤,下身是黑色皮质长裤。这条裤子我非常偏爱,是跟冕臣去纽约玩时买的,低腰,拉链由细带代替,像球鞋带一样绑好,可松可紧,非常实用。最重要的是它看起来很性感,但做爱的时候要有足够的耐心来解。我喜欢看着一双颤抖饥渴的手解那根麻烦的带子时所表现出来的迫不及待DD我不急于满足自己,她们却急于取悦于我,这让我颇有一些自得。而且每次我一穿这条裤子,空调就得顺着我的意思开到很猛的地步,女孩子们急于汲取温暖。当然,它唯一的缺点是每次上厕所都要把带子全数解开,比脱运动鞋时解鞋带繁琐数倍,费时耗力。
打的到“枫叶刀”酒吧,刚进得门来,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只见酒吧老板娘朝我这边指指,说:“喏,那个就是丁朵朵。”
我发现人群里有一张脸显得很生分,这个女孩向我走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的梁朗行似乎还带着一种看好戏的神情。
女孩穿了半旧的白色连衣裙,半旧的塑料凉鞋,看样子都是地摊货。吸引我的是她那张脸,完全的素面朝天,甚至没有修过眉毛,汗渍斑斑,简直有点儿脏兮兮的。还有她的领口,居然有些发黄。就是这么个好象在39℃的大街上赶了三天三夜路,满脸风尘仆仆的女孩子,此刻正如同盯着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你找我?”我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认识你吗?”
女孩一拳头挥过来,幸而我及时闪开,结果一个看热闹的客人被殃及到,捂着鼻子跌倒了。
当女孩再一次挥拳相向时,被梁朗行抓住了手腕。酒吧里的客人们开始鼓掌喝彩了,局势马上就要陷入不可收拾的地步。
梁朗行帮着我挡住愤怒的女孩,但是似乎连她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这个女孩简直拼了小命不要地准备窜上前来将我狠狠痛殴一顿,不过她一定时激动过头了,加上体力上的透支,下一刻她全身僵硬,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梁朗行吁出一口长气,将女孩打横抱起来,然后回头冲着我幸灾乐祸地说道:“你欠的风流债还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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