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小屋语]这是飞天儿继她的《花事了》后的又一部力作!
夏日,正午,梅朵站在N市最大的一家商场的珠宝首饰柜台前把玩一只水晶苹果,巨大的爆裂声突然响起,之后,面前的玻璃柜台轰然碎做齑粉,身边的高个子男青年枪口黑洞洞地指向柜台内的服务员,那女孩子下意识地要去按报警器,第二枪又响了,到处是惊声尖叫,到处是慌不择路的奔跑,梅朵本能地就地蹲下,悄悄躲到附近一棵用做装饰的绿色植物后面,歹徒贪婪的指爪伸向柜台内的金银珠宝,胡乱地往背包里塞着……,然而奇迹在瞬间发生了,梅朵只来得及看清一条影子飞旋过来,接下来的情节是武侠片中常见的:持枪男子手腕磕在柜台残存的金属框上,手枪在飞行过程中落在“影子”的主人手里,枪口指着男子的头,厉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哗,英雄居然是个身形高挑的青年女子!
可几乎与此同时,另一持刀男子蓦地栖身到女子身后,举刀便刺,来不及犹豫,近在咫尺的梅朵很有把握地把手中的水晶苹果朝着持刀男子掷了过去,男子不得已一闪头,那女子则是一个漂亮的后踢腿,持刀男子抱着肚子蹲在当地,而后几个保安冲进来,再后是一队警察冲进来,包围现场,救护伤者,歹徒的另一同伙趁乱跑掉了??
梅朵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查看现场,“女英雄”则迅速转身隔挡在梅朵与伤者之间,说:“别看,太恐怖,看了会做噩梦。”
梅朵被迫仔细打量着她:红色李宁T恤,白色七分裤,短头发,高个子,眉清目秀,除了几分悄隐的英气,并看不出与“窈窕淑女”有什么分别啊,于是梅朵问:“难道你就不怕?”
“我做刑警,习惯了。”看看梅朵不解,又补充道:“今天我休假,和你一样来买东西,想不到,正好赶上。”
有高大警察走上前请示:“队长,初步调查……”
“队长?”原来她就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刑警队女副队长林英波!
“原来你是林队……”梅朵的确感到意外与惊喜。
“小张,你带这位小姐回局里作个笔录。”丝毫不照顾人的情绪,林队干脆利落地把梅朵发了出去。许是干刑警久了,职业化的麻木不仁?
但是,几天后林英波一身戎装找到梅朵单位里来,见面就递上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子:“送你的,对不起,那天太忙,慢待你了。”
打开看正是那天梅朵看上的水晶苹果,梅朵忍不住“哇”出了声,然后又故做轻松:“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礼物给我?”
“一只苹果换一条命,我还赚了呢。”林队说话总是这样不容你客气。
“那天你真勇啊,我都没看清你是从哪里飞过来的,……”没有多余的客套,没有必然的生疏,甚至没有应有的自我介绍,她们一见如故。
可刚说了几句话,林队的CALL机就响了:“又出事了,我得马上走。”
“那我们以后怎么联络?留个联系方式好吗?”印象里梅朵好象是第一次这么赖皮地和别人要电话,林英波迅速地俯身在桌上找到一张纸片写下一个号码:“警察没有名片。这是我呼号,有事呼我好了。”
“没事呢?”尽管有点不合时宜,可梅朵还是忍不住问,没有半点调皮捣乱的意思,梅朵是认真的。
“没事就别乱呼,我可不是闲人。”林队笑说,但笑容里并没有给人留面子。
接下来的一个月,天一直很热,怎么也不肯下雨,梅朵们的新闻开始关注高温的天气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的诸多影响。喔,忘了介绍梅朵,梅朵是电台主持人,基本上也属于工作很忙的那种。关于林英波,梅朵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理会。
政法口的记者带回消息说,警方最近两个多月来正在忙着侦破一个抢劫出租车司机的系列案。歹徒的作案时间多在近晚的黄昏时分,因为一天活儿干下来,司机此刻已大都身心俱疲,缺乏防范;歹徒选择的侵害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女司机,显然是认定女性防御能力较弱;作案地点常选在城乡结合部,大约是觉得即便事情败露,逃跑起来也比较容易。目前已有两人遇害,一人侥幸生还,从多方情况判断,怀疑都是一伙儿人所为,连日来,警方根据幸存者提供的线索全力布控,刑警们已经连续奋战多日,全部取消了休班儿,这其中当然包括林英波。但按照纪律规定,案件一日不破,一日不能报道,林英波的具体情况也就无从得知。不知为什么,一面之缘,梅朵竟开始有些惦记起她来,虽然梅朵知道,不认识梅朵之前,她一直就是这么过的,而且过的挺好。这使得梅朵有意无意地与政法口记者拉近了距离,他们的共同话题自然还是林英波。
林英波,29岁,未婚,C市人,自幼习武,长大考入警校,93年毕业后分到N市公安局户政科做户籍警,工作同伴因意外遭遇一起劫案牺牲,她在协助刑警破案过程中显现出超常侦破天赋,遂改行做了刑警。
新的一周是挟着狂风暴雨来报到的,早晨上班时大雨滂沱,中午雨停了,天空可还是没有放晴的意思,午后太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露了个脸儿,政法记者的CALL机响了??出租车系列抢劫大案告破,歹徒一死一被擒获,假扮出租车司机做诱饵的林英波负伤住院。
梅朵捧着大束鲜花和政法记者一起去医院看林英波,她额头缠着厚厚的绷带躺在床上,竟然凭添几丝娇弱和妩媚,面对记者的话筒,她惨白着脸笑着请求:“别在我这儿闹这么大动静行吗?弟兄们都挺不容易的。”
梅朵低头找到脸盆端起来直走到水房去,趁洗毛巾的工夫,洗了洗自己的眼睛。没有理由的,林英波让她心酸。
伤好了,梅朵打电话约林英波出来蹦迪,她爽快地答应了。
梅朵提议此前请她吃肯德基,她说什么也不肯,说什么要支持民族餐饮业,坚持要吃羊肉串儿。别说,穿着酷酷的紧身T恤和超短裙坐在街边吃羊肉串儿喝啤酒的味道真的很别致。以往顾忌到主持人形象,梅朵可是从来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在地摊儿上抛头露面的。但林英波问着梅朵:“你以为你是谁?”由此梅朵知道她是永远不会找自己索要签名的。
然而她又说:“这露天烧烤多不卫生啊,周围居民怎么受得了?真不知道‘城管’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说这话时,她正在用她白而尖利的牙齿津津有味地从竹签上往下撕扯一小片儿肉。这小女子真是矛盾得有趣。
意外的是林英波那匪夷所思的舞姿,简单地说更是矛盾得极至,又象杨丽萍又象李连杰,震撼得一塌糊涂。梅朵的脑中蓦地浮现出一句歌“我可以抱你吗?”即使灯光很暗,梅朵还是不易察觉地红了脸,但她很快就发现有这想法的绝不止自己一个,在她胡思乱想的同时,林英波已经被几个新新人类包围,一曲舞罢,其中一个染了红头发的小男生忽然就拉着她回了包厢,梅朵孤零零地坐回原位,隔山隔水地望过去,望着她吸烟,谈笑,拍男孩的肩膀,和男孩头顶头的“唧唧”我我,梅朵只觉得一种混合着委屈与嫉妒的酸楚感隐隐然浮泛心头。丝毫没有预感到另一个意外又将发生。
林队终于站起身走向梅朵,走着的路上还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到梅朵身边连坐都不坐,拉起梅朵就是一句:“你现在马上走,过会儿我就顾不上你了。”而后不由分说揽着她的肩膀就往门口送,匆忙中梅朵依然清晰地感觉到了肩头那只手亲密的力量,但心里的感觉似乎和身体上的感觉正相反。
站在夜色迷蒙的街头,迪厅招牌的霓虹闪烁,喧嚣的乐声戛然远退,梅朵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两个人来却一个人走。林英波并不象个“重色轻友”的人呀。而且那个红头发的大孩子并不适合她,她知不知道?但或者她有她的选择,一个29岁的未婚女子,你得允许她有她的隐私,统共相处也没有几天的梅朵又能说些什么?这样一想梅朵便蔫蔫地走到附近的冷饮摊上要了杯酸奶,正漫不经心喝着的功夫,两辆警车呼啸而至,过没多久,红发少年和他的同伴和警察一起出现在迪厅门口,林英波走在队伍的最后,显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梅朵。
第二天深夜下了节目,林英波已在候播间等,梅朵不露声色:“昨天玩的好吗?”
林站起身笑笑:“当然,抓了一个小团伙儿,卖摇头丸的。昨天情况紧急,没来及解释。”
“原来是这样?那打个电话就行了,做什么还专门跑一趟。”心里竟自有种莫名的满足与得意。
“一会儿去夜查,路过这儿顺便上来看看。”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两个人有一答无一答的说着话往回走,好象已经认识了两辈子了,熟悉的说什么都心领神会,这夜的回家路仿佛一下子短了一大截。
要紧的是自那夜后,林英波“夜查”的次数大有日渐增多之势,梅朵很快便悟到那只不过是个编出来的借口,但她并不说破,只是偶尔半真半假地逗她:“你就惯着我吧,哪天你不夜查我就该不习惯了。”林英波只好脾气地笑笑不置可否。
这样子不知不觉,时令看看已进入秋季,早晚气温骤降,这天近晚时天空更变本加厉地下起了稀稀沥沥的小雨,交接班时同事坏坏地提示:“今天是七月七,咱们中国人自己的情人节,没有什么特别的‘节目’安排吗?”节目中听众参与进来也是一大串酸酸地表白:“今天是传说中牛郎织女一年一度鹊桥相会的日子,我想对我的爱人(朋友)说……”这一档情感热线节目直做的人柔肠百转心有芊芊结。
下了班,侯播室不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在这个特别的夜晚,梅朵的心坎深深处冷不防地起了些惆怅,有伞而懒怠撑开,她不无自虐地大步走进雨里。夜深了,街市清冷,幽怨的歌声自心底悠悠地浮了上来,梅朵边走边唱:“……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真情真爱无人懂,遍地的野草已占满了山坡,孤芳自赏最心通……”
一辆三菱越野吉普在她身边戛然而止,车门开处,驾驶位上是一张雨花一样温柔湿润的笑脸,副驾驶位上是一大束黄艳艳的玫瑰,还是那种不容商量的祈使句:“快上来!”梅朵坐在副驾驶位上捧了满怀的玫瑰心跳到分不出节奏,脸埋在花丛中半天方傻傻地赞了一句:“好香啊。”
林英波却满不在乎地腾出手来在她的头上胡撸一下道:“放心,黄玫瑰是送给情人的,我不会剥夺哪个好运气的傻瓜送红玫瑰给你的机会。”
恶作剧似的坏笑让梅朵多多少少有些羞恼:“这话倒奇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几时说过我喜欢红玫瑰。”
国庆和中秋赶了个前后脚,“单身”刑警队长林英波照例申请了值大夜班,两块单位发的月饼,一杯滚烫的茉莉花茶,这便是她的晚餐了。收音机里是优美的音乐和梅朵轻柔的絮语,林英波关了灯坐在黑暗里,月色融融破窗而入,看上去很美,她不禁陶醉地哑然轻笑,这样的幽静与轻松于她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轻轻地敲门声,开门不见人,探头去看,双眼冷不防给人蒙住,本能地用肘部击打袭击者的胃腹,来人闷声蹲在当地,定睛一看,不是别个正是梅朵,脚边是一个大大的五颜六色的果篮,林英波又惊又喜,连忙俯下身去连拖带抱把梅朵安抚到床边坐下:“打重了,我以为是哪里来得歹徒呢。”
梅朵忍痛笑说:“歹徒有我这么胆大的吗?过五关斩六将送上门来给你抓。”
林英波一面回身将果篮提进来,一面嘴硬地辩驳:“怎么没有,暴力袭警的多着呢,你不知道就是了。”想想又走回到梅朵面前,撂起她额前的长发笑问:“你怎么想起现在来了?”
梅朵被她望得不好意思,只好一甩头敷衍地说:“来都来了,还管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来我立刻走就是。”
林英波笑着使劲捏住她手道:“脾气倒满大的,你走给我瞧瞧。”
梅朵吃这一捏,心中竟有万千振动只是说不出,最终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那葡萄是新疆的马奶子葡萄,那柚子是广西沙田柚子,那苹果是美国进口蛇果,你都偿偿吧。”
林英波依旧一脸坏笑地望着她,忽就很赖皮地蹦出一句:“我不吃水果,我要吃你。”言迄,还扮个怪样象猫抓耗子一样“嗷嗷”怪叫着逼近脸前来,梅朵一时还犹豫要不要躲避,电话铃却恰在此时轰然大作。林英波立即跳起来去接听,坏猫咪重新变回刑警队长,放下电话跨上枪,她又要去忙了,梅朵知趣地告辞退了出来?
冬天下第一场大雪的那天,林英波去了遥远的北方,参加省公安厅统一组织的打拐行动,辗转多个城市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
走前一晚,林英波约梅朵到家里吃饭,因为是第一次上门,梅朵想好久想不出该带个什么礼物给她,在超市转了一下午,依然空手而回,不想回来的路上路过花鸟鱼市,一眼看上了一对翠鸟,绿羽红胸,美得猝不及防,卖鸟人告知是虎皮鹦鹉,叫声婉转甜美。于是连笼子一起买下来,又现学了几样饲养常识,兴致勃勃地提了去赴约。
一开门果然招得林英波一声惊喜的赞叹:“哇,好美啊。你怎么想到买这个?”
“喜欢就买了。”看到预期的兴高采烈,梅朵心下十分的得意不由又多出了一两分。可林英波接着又说:“怎么都是白鼻子的?难道没人告诉你,这种小鸟‘男’的是蓝鼻子?你买的是一对‘姐妹’呀,傻子。”林英波把小鸟挂到凉台的晾衣架上,多看了两眼就发现了问题。
“你才傻呢,我是故意买两只‘白鼻子’姐妹给你,省得你顾影自怜。反正等你有了自己的‘蓝鼻子’再换也不迟啊,只怕那会儿人家会给你买更好的来孝敬,这个还兴你不稀罕了呢。”梅朵在门厅换了拖鞋跟过来,笑着打趣她。
“我有那么惨吗?你刚上楼时没见到抹蓝了鼻子追我的人在我家门口外排长队?”林英波的灵牙利齿是从来不肯吃半点亏的。“再说两个白鼻子也没什么不好呀,换个角度看,未尝不是一种特别的对称美。”
“哼,知道的还不少,做公安可惜了的。明儿咱俩换换,你来做主持人,我来做公安,怎样?”
“做什么也得先吃饭,来看看我都给你做了什么菜。”林英波拉着梅朵往厨房走。
梅朵却扯着她手,在她的卧房停下来说:“我先参观一下你的‘豪宅’不介意吧?”
“当然不,只是除了地方大点,其他都简单的象兵营,没什么好看的。”林英波的形容果然贴切,整间卧房简朴的近乎寒酸,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好算是真正的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宽大的双人床霸去少半空间外,余下的就是一个衣橱,一张书桌,一只方凳。床上的被褥都叠做豆腐块儿状,和窗帘是一般的蓝白色调,干净得一尘不染,然而那张式样普通的书桌上却醒目地摆着一套六卷本《冰心全集》。
梅朵忍不住问:“你也喜欢冰心?”
“什么叫你也?难道你也喜欢?”刑侦人员许都是这么敏感的。
“当然,中国的女作家不管是论文品还是论人品,挨着排头数过去,统共也就是一个冰心是无可挑剔的。我就崇拜她,我大学毕业时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她呢。”其实最确切的形容是“梅朵对冰心的敬意象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喔,是吗?我可是拿她来催眠的,只有睡前看她的书睡着了我才不会做恶梦。”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听不出是故意还是无意,直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唉,真真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痛哉痛哉。”梅朵故意做出西施捧心的样子摇头晃脑。
“那你就站在这里痛个够吧,我可是要吃饭去了。”林英波釜底抽薪回身就走,害的梅朵忙不迭赶到阳台大声提醒她:“嗨,我是客人,你不可以慢待我。”
那晚她们稍稍喝了点酒,饭后,坐在客厅里一起听音乐,聊天,看林英波小时侯的照片:
百日的林英波大脑袋,圆眼睛,白胖白胖的,裸体趴在一张精致的小草席上。梅朵一看就笑了,还问:“凉不凉?”
小学四年级的林英波开始变的细瘦结实,不变的是两只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和笑起来微微上翘的嘴角,胸前的红领巾僵硬的折痕依稀可辨,一身崭新的细布衫裤又肥又大,梅朵摸着照片上那孩子蓬松的头发,调侃她:“准是刚入队,臭美劲儿的。”
警校毕业的林英波在一众同伴中鹤立鸡群,黛眉青眼,齿白唇红,与众不同的表情是一以贯之的傻笑,梅朵看看那个戎装少女,再看看身边毛衣秋裤扎着做饭围裙的林英波,笑道:“我猜你的同学们横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你也有今天!”
……
林英波仿佛冲耳不闻似的,好脾气地笑着将一半剥好的橘子递到梅朵嘴边,梅朵手捧影集目不转睛地看着,牙齿咯在橘核儿上,本能地用舌间一顶,适才发现一只纤秀的手已在她的唇下等候多时,梅朵犹豫地将核吐出,从林英波那笑意荡漾的眼神里,她无端地读出了一个词??性感。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乘机哗地灌了满耳满心,梅朵慌忙去看墙上闹钟,林英波立即回应说:“夜深了,就住在这里吧。”平静地语气象建议也象邀请。
“你有男朋友吗?”问出来就后悔太突兀了。
“你看象有的吗?”那一个并不直接回答。
“你要是个男的,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我也这么想,可惜我不是。”玩世不恭的她驾轻就熟呢,说完起身去扔垃圾刷锅洗碗。剩梅朵一个人在客厅里发愣,走不走的拿不定主意。
……
扫地扫到同事的脚,倒水烫到自己的手,刚刚还在手边的稿子,转眼就想不起放到哪里去了,从来没有过的心不在焉,当然并不仅仅是昨夜睡的少的缘故,将近中午的时候,那个潜意识里等了很久的电话终于来了??
“你好,我找梅朵。”
“我就是。”
“喔,是这样,我现在在你们的传达室,我把钥匙留给这里的师傅了,你下班记得问他要。”
“我……”
“那两只小鸟需要照顾。”
“……”
“对不起。”
“不是……”
“我们现在出发,我没时间和你多讲了。就这样吧,拜拜。”
放下电话时梅朵看到话机身上的汗印子,跑到窗边去看,那个熟悉的背影已出了传达室正三步并做两步地往警车上跑。不防备梅朵的眼里刷地就蒙上了一层泪。
不知道是否关乎保密纪律,林英波一去杳无消息,那天梅朵下班后拿了钥匙在街上转了许久,最后告诉自己让小鸟挨饿是不“人”道的,这才坚决地又回到了那套“豪宅”里,一切几乎和昨夜没有任何不同,只是钥匙代替了门铃,开门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清冷,不关暖气的事。
一想到林英波每天每天都是这样开门进屋,梅朵忽然就有些心疼的受不了。给小鸟喂食喂水,到厨房煮包方便面给自己,打开电视连广告一起麻木不仁地看到夜深,从冰箱里拿个橘子来吃,吃着吃着就泪如雨下,……草草洗个澡上床睡觉,卺枕间完全精确地林式味道,瞬间把梅朵一整个白天都费尽心思试图去掩盖的心慌意乱,结结实实化做了意乱情迷。
一夜乱梦纷纭,清晨阳光满室,洗漱完毕的梅朵,口中依然有一丝淡淡的味道,甘苦莫辨,不必请教大夫,她也知道那是相思的滋味。此后每天风雨无阻,梅朵都会在林英波的CALL机上呼一句“小园香径独徘徊”、“黄昏疏雨湿秋千”之类的句子,但林英波从不复机,也不知道她到底收到了没有。
这样子坚持了一个月左右,梅朵打出了又一条信息:“死生挈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挂掉电话之后,一种不详的预感蓦地涌了上来,最直接地联想便是林英波不会出什么事吧?她决定暂停寻呼,等等看,或者林英波会破例回个电话?
忐忑不安地过了三四天,这天下班回家隔着门就听到里面有声音,冬天的夜里,十点多钟虽不算太晚,可楼道里已少有人行走,联想到快过年这段时间,媒体上几乎天天都有小偷节前疯狂作案的新闻,梅朵不由自主的就有些胆虚,正犹豫着门就自里面打开了,定睛看去,迎面而立的女子正是林英波:“你回来了?”笑笑的问着,伸手来接梅朵的挎包,那架势就跟昨天才刚分别似的。
“你怎么回来了?!”最初的惊喜是本能反映,但触目惊心的是林英波的一只眼睛上箍着绷带,头发也比走前长了许多,幸好她不是个男人呢,要不“她”的胡子也一定很象一蓬乱草了,“马瘦毛长”,反过来也成印象,长头发的林英波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瘦了一圈儿,梅朵好想用手捧住她的脸细细端详端详,可想想究竟觉得太矫情了些,便只好乖乖地相跟着进门边问:“怎么又受伤了?”
“解救被拐卖妇女遭到不明真相的村民围攻,上级要求打不还手,就只好被人打喽。”习惯性的大事化小,专业级的言简意赅。看来林英波此生是很难学会在乎自己一些了。
“那些男的都躲到哪里去了?放你一个女人在前面挨打?”梅朵的气愤是由衷的。
“正是为了女人救女人方便才专门挑了几个女警员呢。遇到特殊情况谁也没想到,再说那种混乱的场合谁还顾的上区分男女呀。男警察挨了打人家的家里人不也一样心疼?”说着话转过身来面对着梅朵摆个造型笑道:“我这样子难道不是蛮‘酷’的吗?”
“讨厌劲儿的,‘酷’你就从今儿起常带着它,只别在我脸前晃来晃去的,我看不顺眼。”林英波以苦为乐的态度显然也感染了梅朵,一时间给她说的又是气又是笑。
“嘿,这些日子习惯了一只眼睛聚光,我瞅着两只眼睛的人还觉着别扭呢。”林英波嘴上再不肯饶人一句。
梅朵只剩最后一招,扑上身去哈痒:“说什么呢?看着我别扭?你敢再说?再说?!”
林英波趁势捉住梅朵的手,将人也拉到脸前,那只完好的左眼调皮地笑着,问:“是不是不习惯我突然出现?”话语和眼神一般的高深莫测。
梅朵被她看的心中大不自在,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和我妹是双胞胎,我从小跟着我奶奶,我懂事之后就不记得还有谁再抱过我,有点……不习惯。”
那一位闻听此言触电般放开手叫道:“哇,这么另类!那么久的事情还记着,我不是已经说过‘对不起’了吗?!”
“这么说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这话说来似乎是有些酸酸的呢。
“我主动是第一次,别人对我主动……”做了个鬼脸儿,耸耸肩不往下说了。
“鬼才信你。”梅朵不看她,转而去听卫生间方向传来的异响,且迟疑地边往那边走,边回头用目光询问。
“随便啦,定力差我认栽好了。”林英波只接着她的话笑说。
正说着,卫生间的门一开,顶头出来一个如花少女,头发湿淋淋的,还没看清是谁就开口叫着:“林姐姐,有棉拖鞋吗?”
梅朵看着她不说话,身后传来林英波亲切的答复:“拖鞋在门口的鞋箱里,擦干脚再穿。”
见少女和梅朵同时望住对方相面,林英波赶忙补充介绍:“叫梅姐,她就是你在收音机里常听的《蓝屋夜话》节目的主持人梅朵。小于,一周前我们在西部山区的一户农民家中认识的,是个川妹子,常听你的节目。她说她以前还给你写过信。”
“你好!”梅朵立即打回职业原形。
“你好。”女孩子一下子变的怯生生了,走过林英波身边时却悄声赞了一句:“好美呀,硬是做梦都想不出耶。”
林英波但笑不语,显然已和那孩子大有默契。
梅朵转回身来,淡淡地问:“她今晚住这儿?”
“是啊,而且不止今晚,她家里人来接她之前,她都得住我这儿。怎么了?”听林英波的语气仿佛很奇怪梅朵会有此一问似的。
“那我呢?”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刹那,梅朵就后悔了。
“你们睡床,我睡沙发好了。”这个纯粹建立在乐于助人基础上的决定,在梅朵看来近乎无喱头。可爱的林英波,可爱之处简直多的俯拾皆是。
“你还是送我回去,我可不习惯和陌生人睡。”梅朵也学着女孩子的做法,亲昵地微笑着凑到林英波耳边悄悄地说。气息轻轻的,暖暖的,甜甜的,即使坚强如林英波心下也不由软了一软,再想不出说什么更恰当,只得敷衍地去她肩膀上摘掉一根长长的头发,手却顺势在肩上轻轻一捏,笑了。
……
然则林英波的突然归来,既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梅朵毫无先兆的停了传呼,真正的原因是三天前接到局长紧急通知,夏日商场抢劫案的另一名在逃犯罪嫌疑人最近又窜回了N市,并且扬言要找林英波报仇,警方业已查明,那被林英波当场击毙的人是他的哥哥。
迎接林英波归来的是一封两天前送达的匿名信,信中只有简单的一行字:“我的哥哥上天堂,你的妹妹下地狱。”林英波把梅朵和自己的照片放在一起比了又比,怎么也看不出哪儿相象,可显然歹徒不这么想。
那和梅朵长着几乎一模一样面孔的梅朵真正的妹妹在大学里正读研究生,和姐姐一样有着一个很诗情画意的名字叫梅韵。寒假来临后,小妹妹要做的第一件事照例是来N市看这个比自己只大一分来钟的小姐姐。凭着做研究人员的专业眼光,她很快就发现了小姐姐对林队非同一般的情愫,性急的她在姐姐上节目的夜晚,单独约了林队出来喝茶。
也许是因为第一遍茶的味道太淡了,所以听到梅韵开门见山地问“林姐姐,有没有人赞过你很帅”时,林英波多少有些不适应。
“什么意思?”她的反应是本能的警惕。
“没什么意思,随便问问不行吗?”对林英波来说,要从这小家伙儿讲话的态度去判断她随便的程度实在是易如反掌,但谁让她是梅朵的妹妹呢?自然是不便也不必去说破的。
“你听说过les这回事吗?”到底不耐烦再遮掩了,便选择了直奔主题。
“恩,我以前还办过这样的案子。怎么了?”还能怎么了呢?很显然她怀疑了!
“我姐她好象很喜欢你,你不觉得吗?而且我是说……”这会子的字斟句酌和学问的多少是无关的。
“不必说了,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是30岁的人了,那你能不能稍微对我多一点信任?”此前这样的语气似乎是专门拿来对付犯罪嫌疑人的。
“真的吗?你有30岁了?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看上去也就顶多比我们姐妹大两三岁的样子,这样算来我要叫你阿姨都不过分呢。”到底是文化人,话里话外放块软骨都可以梗死你。
幸好林英波的“太极”功夫是一流的。“是吗?我倒觉得人的心里年轻比外表年轻更重要。”
于是话题便自然地转到当下的时尚上去了??
将近3小时的攀谈之后,两人终于从茶馆中走出来站在门口说分手,林英波顺手摸了下梅韵的外套:“穿这么少就出门,回来冻病了,又害你姐着急。”说着就往下脱身上的皮夹克。
梅韵也不推辞,定定地望了林英波片刻,方才悠悠地说:“我可不象我姐。”说完转身走到街边去招手叫的士,心内只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处。林英波抱着肩膀站在灯影里,默默地记下车牌号,又大声地嘱咐了一句:“回家后记得给我打个传呼。”十足琐碎的小女人气,任是再不想承认,梅韵也晓得后悔了。
让林英波为难的是,在那个暗中对手现形之前,林英波的“保镖”工作并不能因为这场短兵相接的嘴仗而告结束,天天的“夜查”还得继续,梅朵一如既往的幸福洋溢,梅韵自始至终的守口如瓶,林英波独立思考的能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当然只要肯想办法总会有的,于是,几天后日里万机的林英波拿着几张电视台的录影票登门造访梅氏姐妹,言道是她报名参加了电视征婚速配节目,请姐妹双双赏光做她亲友团团长。梅朵接过票子的刹那笑容迅即凝结在了脸上,梅韵站在小姐姐身后,表情复杂,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的感觉并没有如期而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但多愁善感对林英波来说是奢侈的,呼机显示:四川小妹有急事找,请速回话。原来川妹子回家面临的一样是山穷水尽,冷眼乡邻,没奈何只好再找好心的警察姐姐倾诉苦衷。川妹子在那边问想来姐姐身边打工行吗?林英波能说不行吗?好在川妹子懂得些裁缝手艺,林英波拿出“兵营”里的存折帮她租了个小门脸,川妹子自是千恩万谢,那感谢方式却很独特,竟然花足整整三天工夫给林英波做了一件时下最流行的《花样年华》式旗袍。
到电视台录制节目的那天,同样被邀请做亲友团成员的川妹子死逼着林英波穿上了,一直不苟言笑的梅朵细细地为她化了点淡妆,初次上镜的拘谨正似恰到好处的羞怯,坐到镜头前的林英波竟自生出些倾国倾城的味道,才艺展示部分的一曲民歌清唱《花好月圆》令演播室的灯光都黯然失色,节目进行全程机智而俏皮的问答更是搅弄得现场男嘉宾多半抓耳挠腮,把持不住,稀里糊涂地作了裙下俘虏,到最后一关挑选意中人时,林英波面前的吉祥物害得摄像要再拍她都不得不换了个角度。
可轮到林英波表态了,她却直楞楞地望着画外说:“我还是想把更多的机会留给电视机前的观众。”那神情让研究生梅韵登时想到了一句诗:“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曲终人散,林英波袅袅的从台上走下来,梅朵痴痴地起身上前相迎,手手相扣,四目交接,就那么当着满场观众,纠缠的一塌糊涂。很好的暖气包围之中,一身旗袍也不觉冷的林英波却真真切切地觉到梅朵的手在抖,《红楼梦》中的林妹妹怎么说来着???“我为的是我的心。”
返家的车上,林英波一只手圈着梅朵的肩膀,任凭梅韵和川妹子把自己当晚的表现夸了又夸,兀自一言不发。梅朵则头枕着她的肩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街市,一颗心向无底洞中漫漫沉下去,沉下去,那是冬眠中突如其来的清醒,弄虚作假的阳光来错了季节,直面真相让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车子送了川妹子,而后来到电台宿舍的大门口,率先下车的梅韵忽就一转身挡住车门笑道:“姐,今天我想熬夜赶篇文章自己睡,你去林姐姐那里住一晚行吗?”
车上的两位略一迟疑,梅韵已大力摔上车门,转身跑走了。
“兵营”那扇再熟悉不过的门在身后铿然关闭,两个人百感交集地互望一刻,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梅朵的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林英波的衣襟,林英波拨开她眼前的头发,小心地为她拭去颊上的泪痕,又肉麻有搞笑地逗她:“想不到你哭起来的样子也这么好看哪。这算不算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呢?”
那哭的自然是绷不住了,只有破涕为笑:“讨厌!刚才你为什么不选别人?是不是怕辖制不住人家?你就单会欺负我。”
“你不是说你不习惯别人抱你的吗?”得了便宜卖乖还这般不依不饶,看样子今晚是不会有地方可以讲理了??
夜里刮了一夜风,晨起时卷起窗帘,迎面扑来一片银妆素裹白茫茫世界,下雪了!鬼牵手似的跑到阳台上去开窗,冷风和着雪片飒飒吹将过来,梅朵打个激灵,冷彻骨髓的寒气刹时袭过身心,身后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但听得林英波声音奇怪地问着:“什么?”“这怎么可能?!”“能肯定是他干的?”“知道了,我马上到。”放下电话,林英波并没有马上走,梅朵回身用目光询问,林英波吃力地避开去,大颗泪珠蹦落,她颤声道:“对不起,梅韵她昨晚出事了。”
“什么?!”
“是那个珠宝劫案的在逃犯干的。都怪我!我一直以为那个混蛋的目标是你,我没有想到他会把梅韵当成你。”
梅朵一声不吭地沿着窗台滑堕到地面??
凶案发生在凌晨三点左右,一直开着的电脑显示,当时大约梅韵还在上网,网上音乐影响了她的听觉,悄然闯入的歹徒用钝器击中她后脑,至其当场昏迷,后经医护人员奋力抢救,性命保住,智力却回到幼儿水平。
几天后,歹徒的尸体在一家小旅馆被发现,现场勘察的结论是自杀,令众人迷惑与耻笑的是遗书中说明,他和夏日珠宝劫案的主犯并非亲兄弟,那遗书最末的一行字是:“哥哥,我永远的爱人,我来了??”
得知凶信后匆忙赶来的梅家父母固执而沉默地要求梅朵立刻把梅韵转院到家乡所在的南方S市的中心医院。两老对于出事当晚梅朵的夜宿不归,虽然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可来来去去精心设计的闪躲回避却比明白的怨恨让梅朵更加难以承受。
梦一样的一夜缠绵因着梦一样的一夜惊魂化做颜色莫辨的烟尘随风而逝,春天来了的时候,梅朵告别了个人日渐没落的事业和荒废萧条的情感,背着沉重的心债回到了故乡父母的身边。
自打梅韵出事后,林、梅再见便多半是“静场”了,走前林英波来送站,扒着车窗立很久依然想不出什么话说,眼睛却只管不争气地干了湿,湿了又干,写照着心海的潮汐。信号员的哨子响了,林英波一急,“嘭”的一声扯断了胸前挂件儿弥勒的金属链儿,拉过梅朵的手,在那纹络纠结的心中轻轻地啄了一下,而后放入弥勒,在列车员的警告声里,涩涩地吐出两个字:“保重!”说罢,反身便走。柔弱的背影在梅朵的泪影里渐远渐虚无,直看得对面座位上的一对情侣目瞪口呆……
夏日,正午,梅朵一身洁白婚纱站在S城某酒店的宴会厅里,今天是她结婚的大喜日子,新郎是典型的南方小生,儒雅俊逸,温厚体贴。外人眼中看来何尝不是一对金童玉女呢。
也许是挨桌的敬酒有点乏累的缘故?梅朵的脸色苍白成婚纱一样颜色,表情也木木的,让喝酒就喝,让点烟就点,让唱歌就唱……酒敬到一半,眼睛偶尔扫过门口,便楞在了当地??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没错儿,那个红色体恤,白色七分裤走过来的可不就是林英波!手中的玻璃酒杯义无返顾地跌到地板上,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喜的碎响。
英气逼人的林英波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变戏法似从身后拉出川妹子不动声色地说:“我辞职了,闲着没事帮小于来这边进货,不想正好赶上,没什么好东西恭喜你,微薄之礼,尽一点心意吧。”川妹子依言将礼包奉上,那是几床精美的丝绸被面,上面有‘龙凤呈翔’、‘鸳鸯戏水’图案的那种。
梅朵下意识地手捂胸口,那里有红丝线另穿了的弥勒,不分日夜的带着,滚烫的体温暖着,香薷的汗水浸着,此刻隔衣握着它,梅朵才清晰地感觉到这块心病,今生都是不能好的了……
欢天喜地的音乐和喧哗热闹的祝福声中,新郎挟着梅朵的腰肢款款而去,只有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的林英波读的懂那回眸一瞥的深深含义……
走出酒店,伫立街头,南中国白花花的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并且那闭着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林英波不无绝望地发现:生平第一次她迷失了英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