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10
(一)
知道她的名字,是在大学新生的入学仪式上。
“大家好,我是市南中学毕业的学生,我叫石是。”说完便转身在黑板上大大写下了她的名字。
好漂亮的字,犹如她的人一样秀丽,但却不失严谨。
“石是,好奇怪的名字,真搞不懂她爸妈到底会不会起名字,哈,头一次听到,呵呵。。。”
我被一阵突然的笑声吵醒,揉了揉眼睛,毫无意识地望向讲台,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讲台上,正在进行自我介绍。
“喂,你笑那么大声干吗?没看我正在睡觉么,好梦都给你笑没了。”一股无名火突然窜起。我朝着坐在我身边、笑的及其夸张的女孩吼了起来,“什么样子,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什么和什么吗,我笑碍着你啦。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经她这么一喊,我这才发觉自己睡得太得意忘形了,虽然现在刚是上午10点。
“你们别吵了,人家正介绍呢。”旁边的同学忍不住发话了。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退了回去。不过经她这么一闹,我倒是清醒了不少。
“我的爱好是书法,在校曾担任文娱委员,希望在新的班级里和大家相处愉快,我也会积极为班里做事,谢谢。”
大家鼓掌,接着下一个同学上台,一切都那么形式化,我早已没了耐心。
“石是!哈,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好像很刻板啊,一副干部的模样。”
“对,好像挺难相处的。”
坐在旁边的同学私下小声议论。
“不一定”,我不以为然地说。总觉得这个人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一定还隐藏了些什么。我天生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激起了我想要挖掘的欲望。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一身蓝色的长裙,大眼睛,长头发,标准型的女人,这是我对她的评价。
(二)
大学生活在许多人的眼中应该是自由、浪漫又有点洒脱不羁的无忧生活,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理想空间。报有幻想和憧憬的学子们在这里尽情地享受青春,恋爱,交友,一切都是美好而单纯的。
可是对于我这么一个大事小事全不管,一心只管周公梦的懒人来说,大学生活的全部缩影仿佛都浓缩在了那张两尺不到的小床上。于是乎翘课成了顺理成章,混日子成了我的座右铭。大学的第一年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所能记住的只是变着法儿地开病假单,以此来弥补我的课时不足。另外,还有就是那一点蓝色,模糊但却真实的存在于我的意识中。我不知道我在期盼点什么。
那个笑起来技惊四座的女孩现在已成了我的挚友,她叫小遥。“没办法,天意让我和你相交,我无法抗拒。”这是她常挂嘴边的话。之所以说她是我的挚友,是因为她看我,比我看自己都要来的彻底,是她的这种洞察力让我折服。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我宁愿相信她所做出的判断。
“你知道么,最近班里又发展了好几对人呢!”下课后,小遥兴冲冲得跑过来对我说。而我,习惯性地斜眼望了她一下,就自顾自地往寝室里走,要知道,经过90分钟的折磨,我实在没有精力去和她周旋什么,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睡觉。
“听说最近陈×正在追石是耶!”
我怔了一下,但没有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班级里现在都叫他们扬过和小龙女咯”,小遥贼贼的盯着我笑。
“哦,是嘛,很不错,挺适合的。”我继续走。其实早在我第一眼见到石是时,我就感觉到她身上的那一股冷,冷得让人心寒,所以用小龙女来称呼她是再适合不过的了。至于那个杨过,我压根就不知道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嘀呤呤。。。。。”身后传来了一阵铃声,是石是,骑着那辆24’的凤凰牌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传统的内性从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可以感觉到,正如她的那辆车,朴实但却耐用。时逢夕阳西下,她原本偏瘦的身影在斜阳的照射下,被拉得更长更纤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石是,我就没理由的心慌,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别看了,人都走没了。”小遥仍旧对着我笑,越发的诡异。
“罗嗦,你的嘴就不能歇个一时半刻的呀,十足的seven eleven!”已经习惯了对着她大声吆喝的我,此刻变得有点激动。
“喂,说老实话,我觉得比起那个陈×,你倒更像扬过。”
小遥的这句话让我无从招架。
“你别乱讲啊,我可不想做杨过,傻不拉及的!”我的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心虚。
“呵呵,是吗?”小遥笑着跑开了。
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喂,你什么意思啊,你!”随即跟着小遥跑了过去。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女孩子最爱玩的你追我赶。那天我始终都没能问出小遥说这话的意思,可我确实有点心虚。小遥就是那种人,冷不防射出一句话,看似不着边际,但却好像有着某种魔力,更像是一种预言。我预感在我平静的20年之后,在这圣洁的象牙塔内,将会发生点不可思议的事,或者说是令我措手不及的事。
(三)
很多时候,我不得不为古人的某句话给折服,虽然我是个很不肯服气又不客气的家伙。他们的那种大智慧在我的眼里,是神圣不可怀疑的,多少还带有点神秘的色彩。可到了现代,在经过人类5000年所谓的文化进程后,这种出于本性、原始而又朴素的智慧,反而已经被人们的浮躁和虚华给淹没的无影无踪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句古话,正应证了我现在的处境。
我做人很糊涂,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懂自己。
石是对我来讲,一直是个谜,很久以后的今天,我仍然没能彻底的了解她。
我们正式相识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某一天,在这之前我和她的关系只是同学,或者连同学都不算,更谈不上朋友。也许一直是我刻意要保持距离的缘故吧,因为我害怕事情的发生,不然同在一窗下,怎会不相交。
记得很清楚,那天中午,在麦当劳的餐厅,她同寝室的女同学突然跑过来对我说:
“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一个人很喜欢你,你猜猜看是谁?”
我很诧异地望着她,呵呵,有人喜欢我!要知道20年来我几乎和男孩子绝缘,和他们只会是称兄道弟,男女感情对我而言是陌生的,或者说是不需要的。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简单的人,我的快乐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获得,而我,在没有爱情的20年中,也确实很快乐。
“不相信,不猜!”我边说边喝着咖啡。
“你猜猜看嘛”,她继续纠缠。
“她不猜我猜――”小遥在一旁兴致高昂,千年难得一次让她捉住我的小辫,按她的个性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没想到你这个糊涂虫还满有魅力的嘛,让我想想噢。。。。。。”
接下来就看到小遥口沫横飞,几乎把全班男生的名字都报了一遍,可答案都不是。我在一旁看到她激动的样子感到好笑。
“都不是啦,是――石――是!”那女孩终于忍不住宣布了。
我的笑容在空气中僵硬,拿在手中的咖啡差点没翻出来。这一刻,我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胸口。跳地好快,快地让我感觉生疼。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怪,意外,惊讶,不可思议统统夹杂在一起。她的这句话让我感到窒息,但隐藏在心里的那一份期盼直到此刻再也躲藏不了,赤裸裸地显现出来,让我无处可逃。
其实一直都这么认为,我和她的相识、相交是属于一种缘分,既然是天意的安排,除了接受我无从选择。回想过往的岁月,相处的朋友着实不少,在大家的眼中,我应该算是比较随和、容易相处的人,大大咧咧的作风让我周围总少不了人作陪。但说来也可笑,要算知心的朋友也少的可怜,也许我生来就是孤独,在喧闹的背后我更喜欢寂寞。
她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确实点燃了火光,但也只是一种经历,一路走来的我更相信命运对我的安排――她永远不会属于我。
(四)
大学二年级,我似乎变得不再像过去那样懒惰,整个人充满了活力,所有的细胞都在跳动,从没有过对生活这样的热爱和渴望,我知道这种状态的改变是因为她介入了我的生活。
说来也奇怪,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深浅,绝不是完全取决于时间的长短,我和她之间就是如此,彼此大有相逢很晚的感觉。没有多久我们成了好友。
那段时间是快乐的,可也是短暂的。我们俩在一起可以做很多事,该做的和不该做的。她是个很有竞争意识的人,这点早在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发觉了,所以我经常用比赛的方式来靠近她。篮球,乒乓球,网球,长跑,短跑,跳跃,体育方面的项目她几乎都会和我比,认识她以后才知道,原来外表瘦弱的她竟是一个运动健将。因此想要赢她的可能对我而言几乎是零,虽然我的运动细胞也较发达,我不知道这其中我掺杂了多少感情的水分,但看到她胜利后的喜悦我真的好开心。想来我从小就不是一个会用心机的人,但对于她所做的一切,我想应该是出于本能,为了要进入她的生活圈子,我坦言,曾用了一些手段,也伤害了一个人。现在想想,当初的心态让我内疚,尤其是对那个我伤害过的女孩子。
对于石是,我多少带有一种挑战的味道去打进她的生活的,因为我不相信她冷漠严肃的外表,我认定了她内心深处的那一份还属于孩子的纯真和热情,和她走的越近,就越能体会到她的真实。渐渐地,我发现她在我的眼中变了,她变得热情,活泼,再不拘谨,有时看她更像一个男孩子。她会毫不顾忌地为了一个咸鸭蛋而随着我满楼跑,又或许在打牌失误时及其夸张的搂着我又哭又闹,我爱煞了这种感觉,是真实的,不带任何掩饰的。
照理在挖掘了她的真性情后,我应该已经完成了当时接近她的最初目的,应该就此停住了,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我,我是一个不太容易坚持的人,没有了动力,我就会挂机。
可偏偏这次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我发觉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再那么单纯,这让我感到害怕。许多人都讲我是一个洒脱的人,讲的多了,我也就顺理成章的这么认为了。可是这次,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说放就放了。花了一年的时间,靠近她,了解她,挖掘她,自己对她的感觉也渐渐发生了变化,我知道,我爱她,但这份爱加注给我的也太沉重了,我清楚,自己必须要和她保持距离,因为我不想让这份爱泛滥,我没有能力去收拾那样的局面,更何况,她对于我的感情,我无从把握。
(五)
如果说大学二年级是快乐而又简单的,那么三年级对我来说就是痛苦和复杂。
三年级我和石是分在了同一个寝室,这个结果让我兴奋却又忧心,我想和她保持距离,可偏偏现实不让我如愿,直觉告诉我会有事发生。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只是我变得越来越暴躁。和她之间继续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没有人能看得清楚,包括我们自己。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感觉,爱她的感觉越强烈,就越不能忍受我和她之间的任何一点空隙被别人侵占。
每星期的第三天,我总会接到一个男生打给石是的电话,我知道那是她远在德国的男朋友打来的。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石是有男朋友,在德国。当初对于她男朋友的事,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自从发觉心里对她的那份特殊的感情后,我就越来越不能够接受“他”,从开始的嫉妒一直到后来的讨厌。所以,星期三也就成了我的黑霉日。
我们开始有争吵,时常是为了一些小事,或是我无端的发脾气。她也感觉到了我对“他”的敌意,渐渐的,在我面前她只字不提“他”的事,很多时候,对于“他”的动向,我更多的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上海的圣诞节,永远没有西方国家的美丽,因为没有雪。很喜欢满天飞舞的白色精灵将整个世界都浸染成纯洁和神圣的感觉,安详而又幸福。
2000年的圣诞节,上海依然没有大雪纷飞。但对我而言却是浪漫和温馨的。平安夜的那个晚上,好多人都戴着圣诞帽,唱着圣诞歌,在大街上狂欢。我和石是两手相握,也一起感受着圣诞的快乐。
“这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看看喜不喜欢。”透着烛光和红酒特有的红晕,我看到了她闪烁的眼睛流露出了惊讶。
“嘻嘻,是什么东西呀,你怎么没和我提过”,她边说着边打开了我送给她的圣诞卡片,里面是印着我照片的祝福。
“噗嗤――”她笑了起来,“你好可爱,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憨,谢谢你!”
“快看看礼物”我迫不及待地说。
“嗯”接着她动手拆开了包装盒。
“啊!好漂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副帽子和围巾的。”她左右摆弄着。
“嘿嘿,知你者莫若我呀,呵呵!”我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去试试看”,说完她就跑进了餐厅的洗手间,兴奋的像个小孩子。
我边吃牛排边品红酒,没一会儿,她走了过来,
“好漂亮,真的很适合你。这个圣诞夜,你最漂亮!”
“我也觉得满好看的,嘻嘻!你最好了。”
“好啦,别夸我了,快坐下来吃吧,牛排都冷掉了。”
“你等等,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啊?!”我更惊讶。
说着,她给了我一个包裹,我三下两下就给拆开了,“哈,这只包好fashion啊”
“你喜不喜欢?”
“嗯,不过呢――”我故意拖长了声音,
“怎么,不好呀?”她失望地说。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的我差点自己掏钱买!”,我哈哈大笑。
“哼,你耍我啊,呵呵呵呵。。。。。。”她也笑了起来。
“Cheer!”我举杯。
“Cheer!Merry Christmas!”
“You too!”
我们干杯,“祝你一切顺利!”我说,
“想你永远快乐”她回应到。
接着,我们开心的吃了一顿法国大餐,然后手牵着手慢慢沿着南京路走向外滩,途中几次被扯进了狂欢的队伍。
上海的外滩永远是绚丽多彩、耀眼夺目的。和着江水的声音,我们静静地走着,风好大,吹起了她的衣摆。
“石是,”我突然叫住了她。
“啊?”她停住了脚步。
“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她侧身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声音。
“毕业后,我要去澳大利亚。”我轻声地说。
她眨着眼睛,一脸正经地望着我,许久,她说:
“决定了?”
“嗯,父母的意思”
“那――你舍得我吗?一个人去澳洲”
“不舍得!”我回答的很干脆。
。。。 。。。
“那好,”她顿了顿,“你听着,我要陪你一起去!”
她说的很大声,尽管风声呼呼,但我听的很清楚。此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身边的那个机位永远为你空着,我们一起飞。”我开心地望着她。
“我们一起在悉尼歌剧院的大草坪上数星星。”她握着我的手。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我们拉钩盖章,一百年不变”,说着我伸出了小指,她也伸出了小指,我们俩用力地拉了钩,盖了章。
这一年的圣诞节,我特别的开心。
[未完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