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女性文学写作终于以新的话语方式和姿态从主流话语的缝隙中流溢出来。林白就是其中的代表作家之一。她曾公开地宣称:“目前,据说西方女权主义理论已经走得相当远了,我估计我可能看不懂,但我还是准备接触一些。我觉得将我的写作称作‘女性写作’是可以的……”
林白是把自己的作品当作自己的镜象世界来建构的,因此,字里行间总流露着取悦自己的自恋情结。镜象的自恋是排除了他者眼光(男性欲望的眼光)的自我欣赏,也是一种非常偏执的驱逐“菲勒斯”的方式。后心理学学者拉康的“镜象”说,在新女性作家的作品中得到了延伸,从而构成了文本中女性自我观照自我体认的两种不同方式―――同性恋、自恋(如果我们把女性理解为一个整体,同性恋也不妨理解为作为“群体”的女性的自恋)。
同是创作于1993年的中篇小说《回廊之椅》与《瓶中之水》,就相当典型地表现了林白的镜象世界的上述两个特点。林白自称,《回廊之椅》是“关于外乡人的故事以及革命的话题、主仆两个女人间的友谊、神秘的回廊、茶杯和熏草的气味,它们隐藏在一座细雨蒙蒙的红楼中,悬浮在现实生活之上”,读者似乎可以从中看出隐含的同性恋的意味。而《瓶中之水》则是明显地讲述了一个同性恋的故事。粗粗看来,二者有着某种类似的地方,细细品味,则会发现二者分别在“虚拟”与“真实”的故事的展示中以自恋和同性恋的方式抗拒着“菲勒斯”,从而形成对男权中心的整体性颠覆和解构。《回廊之椅》虚化了男性形象,着重写了朱凉与七叶的故事。这两个女人间的相互认同,神秘而诱人想象。小说开篇就写到朱凉的照片,后面又提确实有过的某个女演员,还用“我”的日记来印证记述的准确……但是,由于作品中对男性形象的虚化,以及对两个女人―――朱凉与七叶的故事的虚化,使整篇小说的环境显得神秘,故事有某种虚拟性。然而,这种“虚”却反衬出了女性以自己的经验进行自我观照和自我体认的“实”。我们不能忽略作品中的“我”。在小说中,七叶“把我看作是一个与朱凉有着神秘联系的人”。七叶对“我”说:“你的眼睛很像她,我以为你是从她的老家来的。”而“我”也确认了自己正是朱凉的同乡―――“我虽从北流来,但我的老家正是博白县”。在写到朱凉的裸露与冰浴时,作者更是直接引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而且几次写到了人家叫“我”为“小林”。我们当然不能据此就说小说中的“我”就是林白本人,但是,我们如果指出作者在表现朱凉的感受与经验时,实际上也是在表现女性的自恋,也是言之有据的。“这个空间越来越真实,使我难逃其中”。这正是“我”在镜象的自我观照自我体认中真实的自恋情结的无意识的释放与表现。
而在《瓶中之水》中情况则完全不同。尽管小说中的“我”在隔着茶色玻璃门看到二帕时,也想到“我隔着茶色玻璃看到的也许正是自己”,但更多的时候,“我”是“隔着茶色玻璃”在观照二帕与意萍的故事。《瓶中之水》一开头就宣称:“二帕是我虚构的一个女人。”接着,讲述了虚构二帕的过程。但是,很快,二帕就进入了一个“实”的环境,与意萍一起演绎了一个显得很真实的故事。这表明,林白也意识到女性的某些欲望所受到的社会习俗和普通观念的压抑,这些东西是很实在的。“当然,林白并不是(女)同性恋的乌托邦者,她一旦发现女同性恋中有类似异性的因素介人,她也并不吝惜让同性恋这“美丽”的肥皂泡随之破灭。《瓶中之水》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这表明,女性同性恋不仅表现出女性的自我认同,又是同包含着权力关系的异性恋的对抗。”(见《世纪性的跨越―――近二十年小说创作潮流研究》,王又平著。)
《回廊之椅》与《瓶中之水》,前者重于表现女性的自恋,后者重于表现女性的同性恋;前者重于“虚拟”,后者重于“真实”;前者更多情感的流露,后者更多冷静的观察;前者用女性的沉默将男性向女性世界的一次次进入阻止在外,后者用女性的体验撕破异性之间的种种情爱幻象。我们似乎可以说,这两篇作品在整体上构成了一个镜象世界―――一个属于林白的镜象世界。
资讯来源:《长江日报》
作者译者:文芦玲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