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10-23 09:22:02 编辑:chuan511 字体: 大|中|小】
她再去渔人码头的时候,会给她带一份报纸或者杂志,悄悄地从大理石的吧台上象啤酒一样的推过去,落到她手里。她喜欢在她的盖浇饭上淋一条红红的蕃茄酱,以示区别。她一边把蕃茄酱往饭菜里藏,一边用眼神告诫她,可是她仍然不顾员工的议论和异样,在她的盘子里玩些小小的花样,她只好和公司的东北人一起吃大锅的白菜粉条和肥膘肉,她发现他们的白面馒头特别有嚼劲,比南方人做的好吃很多,便用馒头充饥。她渐渐地落到公司和宿舍的小小交际圈里,把自己越捆越紧。
逛书店的那天,远远闻到烤鱿鱼的甜腥香味,她抱着几本书往楼下走。她背对着她站在一株绿色的植物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紫砂茶壶,“嗨,你怎么来了?”她转过脸来,升起暖暖的笑意,“我过来选取几盆盆栽,想摆到店里去,你好久都不去了,店里变了很多。”她想把书塞到包里去,可是又卡在硬硬的边角上,进退两难。“你不是说她的文章太冷,怎么又要看呢?”她干脆把书拿在手上,“生意好吗?”“还行,老样子。”她似乎急着去看那株高高的树苗,语气里有些敷衍,她不慌不忙地站在旁边等她,阳光从狭长的顶棚之间照下来,象洒在植物上的雨水。
她把盆栽寄放在老板的店里,跟着她往汤包馆走,她挑了一张靠里的桌子,把书放到手里翻起来,“你有名片吗?”她从书里抬起眼睛,到包里翻了一阵,“不如我写给你吧,写的比较正式。”她伸长脖子找服务生要菜谱,“不用了,这里的汤包最好吃,你也尝尝吧!”她把一个红色的腰包捏在手上,向厨房里张望。“你有职业病吧,一来餐馆就盯人家的厨房。”“没有,刚好坐在这个方向,不看厨房看什么?”她把书放到桌子上,垫在纸下面,写了几行字折好后递给她,“你好,我叫伊帆,是真名啊!”她有些措不及防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和她交握了一下,她的手指有些硬,并不象皮包骨头的那种硬,而是一种强劲的力度。
帆和她一人拿到一要吸管,不知道从哪儿吃起。因为她以前是直接把吸管插到汤包里然后小心吸吮,在她面前,不免有点羞怯。所以她等着她的行动。她用筷子在汤包上戳一个小洞,然后放入吸管,“是这么吃吧?”她停下来问她,她夸张地点头,顺势也把吸管放到汤包里,她们谨慎地让滚烫的汁液在口中慢慢流转直至温热后再吞咽下去,她显然很喜欢这种类似游戏的吃法。
她从朋友那儿弄到两张梅园的门票,兴致勃勃地租了两辆自行车推到帆的店门口去,手忙脚乱地停不好车。帆系着围裙推门出来,脸上有一种由衷的笑。“你真笨,到哪儿没有车租啊,非要弄到这儿来。”她反驳说:“总共就十几里路,从起点出发才象是真正的旅行啊!”帆帮她把车靠在落地窗边,朝员工打了个手势,两盒蛋糕装在她们前面的篮子里,“怎么那么象送外卖的?”她看了一眼白色的纸盒,摇着头皱眉。帆把围裙解下来扔到她脸上,“是,我本来就是送外卖的。走吧,真是丢人现眼。”帆的嘴角有一种不敢声张的幸福浮上来,她装作没看见。
林阴道两旁有高大整齐的水杉,路面黑色的沥青象刚刚才铺好似的湿湿的,她和帆并排行进在安静的郊区小路上,帆很少说话。她故意骑到帆的前面,保持一段距离,帆有时会赶上来,有时只是在她回头看她的时候加快速度。她看着帆黑色的风衣在风里掀起衣角,象一个即将破晓的黑夜。“帆,累了要说,我可不想你明天店里少了老板娘。”帆腾出手理了理滑落下来的衣袖,“不至于吧,我有那么弱不禁风吗?”她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林阴道迤逦地通向越来越凉爽和空旷的郊外,象引渡的小船。
她为了迎合小康行事的风格,经常在小型会议上对他激烈的言辞连声附和,黄总问她仓库物资流失的根源,她会尊崇地望向小康,“虽然小康年纪小,可是有他的决心和手腕,一定可以找到根源。”小康吸吸鼻子,昂起头看着黄总,有一种义不容辞地意味。她和小康轮流值守在三个不同的仓库,准备守株待兔。小康无论走到哪个办公室,都会收到大量的零食和饮料,全是职员进贡的。她钦慕之余心中难免失落,想自己这样逢迎是为了什么?小康的态度全然不同,他一本正经地接受着这些贿赂,但是该不讲情面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她渐渐有些厌倦起来。小康把她拉到僻静的角落里,用手遮在嘴边,对她耳语:“东西全被领导的熟人A走了,还查个什么劲呢?”她象个散了架的玩具,一点点地掉到地上。
帆的店子充斥一种热火朝天的烟火气,和她公司里的诡异气氛不同,所以她常常坐在长椅上等着帆打烊,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又有一些灯一盏盏地点亮,城市的上空永远是不明不暗的青灰色,象盲人的眼睛。帆的店里有大幅的招贴画和红通通的灯箱菜谱,在洁白的桌椅上投下缤纷的底色,象某种温馨的装饰。她本来漂浮在半空中的心会象纸飞机一样落到那些桌椅上去,在上面沾染一些实心的汁液。她常常在心里唱一首陈升的歌,“因为我不放心我自己,才将我的生命托付了你。”反反复复地就唱这一句,只到把这一句话唱到自己的骨子里去。她唱这首歌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帆的店子里的。
帆的店子里的菜谱只有薄薄的一张,她把菜谱夹在笔记本里,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背,但是往往背着背着就想起帆的一颦一笑,不知不沉就走神了,所以进展很缓慢。她跑到避风塘买奶茶的时候会低声下气地问他们喜欢什么口味的快餐,又或者北方人和南方人的口味已经揉合到什么程度。总之,她的一切思维多多少少沾上了一点餐饮的边。帆会给她留一些鸡腿或者鸡蛋让她当零食吃,她在白色的纸盒上画一些蓝色圆珠笔的速写画,把盒子变成不同的森林和房檐。她会把这些纸盒晒干后放在窗台上整夜整夜地看。
帆在小小的阳台上摆了一个画架,夹着来不及完成的素描和油画。她干脆假日的时候跑到美术教室去认真地学起来。因为老师手把手地教她线条的排法和点、线、面的关系,她的勤奋也引起了老师的好奇,也换来了老师对她额外的关照。帆送她一盒马克牌的铅笔,从H到B一应俱全,笔身是原木压成的,纹路和颜色与细砂打磨过的树干一模一样,她把笑放在掌中摩挲,像抚摸树林里的树叶。
她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也从不主动去触碰帆的身体,她只在心里暗暗地使着劲。帆难得有空,她把她拉到河滨公园里去,她们在长长的饯桥上迎着风往河心走,帆的衣服被风吹成一个深蓝色的气球,她看到河里有一艘运沙船缓缓地开过来,船头站着一个面颊紫红的女人,她穿一件绸质衣服 ,风灌进衣服里面更是把她撑得肥硕起来,她朝女人大喊:“大姐,可以搭上我们吗?”女人用通红的眼睛看她一眼,“快点,跳上来。”她拉着帆跳到船舷上,女人把她们死死地拉住,“大姐,谢了。”沙子堆得很高,她们只好跨坐在船头的缆绳桩子上,帆与她挤在一处,显得有些不自在。她不断用去拨吹到额前来的一绺头发。
她站起来,沿着窄窄的船舷往船头走,走到尽处,稳住身子之后面对着灰色的河水大声呼喊起来,帆受了她的感染,也小叫了几声。船头的女人叉着腰,眯着眼睛笑。“帆,你不是说很想念湖边的家吗,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让你重温一下水上人家的生活。”帆在铁桩上跷起二郎腿,平静地笑。帆问她:“我们在哪儿下呢?”她望一眼远处的石桥,“渔人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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